第二十六章 移風轉俗
「朕明白你的意思，你怕宮女嫁人不便，耽誤了青春，那是以前的事，朕的後宮宮人足三年即可志願擇人而嫁。再說，朕不是要你去充當宮女，而是要你去陪伴幼公主。」
始皇一下車，圍觀民眾紛紛跪倒高呼萬歲。
接著他又轉向李斯等人說：「跟朕一起下去吧，你們留在這裏沒有用處。」
「要是生出來的下一代兼具兩者之短呢？」始皇笑著問。
他不耐久跪，也不怕生，裝出一副懂事的樣子，壓低了聲音問母親：「媽，跪夠了沒有？」
「對啊，立刻將他們找來！」始皇高興地笑了。
始皇驚堂木一拍，捻著五綹短鬚，仰天哈哈大笑。他的笑聲將包括李斯在內所有的人震驚得莫名片妙。
過了一會，始皇又問：「朕以前聽聞東海中有仙島，不知南海中有沒有？」
另外，為了多數人家貧困，娶不起妻，所以流行一種租妻習俗。某甲可用若干租金向某乙租妻若干時間，有的是約定時間歸還，也有約定不限時間，直到生孩子才還，甚至有要等到生男孩才歸還的。
蒙毅本來想派人直接逮捕巫婆，卻怕激平民變，殺戮太多，一見部分群眾信心動搖，他大聲宣佈說：「大家已見到巫婆的心虛，她根本是裝神弄鬼僕人！各位不要再上她的當，現在各自回家！本官自會公平處理這件事！」
「當然，當然，」始皇連聲說：「以往大秦侷促於內陸一地，心中根本沒有海洋這樣東西，前齊楚和燕國雖然臨海，但戰爭目標在對秦，所以沒顧到海上武力，才讓海盜千百年來都能在海上橫行。現在天下統一，不管對付海盜保護客商，或是將來向海外發展，都必須建立強大的海上水師，單靠現有的一些樓船已經不夠。負責策劃的人，朕早就挑選了你，而你又一見面就能提出完整計劃，怎能要朕不高興得笑出來！」
「那要他向你學刑名獄政之學吧！」始皇高興地說。
「毛遂自薦，最後結果圓滿，臣不敢讓古人專美於前。」任囂笑著說。
「這就是說今年納姬選中了吳秀？」始皇這下明白吳鴻冒死攔駕告狀的原因了。
郎中左令也就不敢再說什麼了。
「不然，黃帝擒蚩尤，戰於涿鹿之野；堯王親九族，章百姓，合和萬國；舜和禹親政愛民，治洪水，使得天下百姓都能安居樂業，自有朕不及之處。」始皇謙虛地說。
「為什麼朕這樣信任你，將南海三郡事務全權交託你，准你便宜行事，你卻膽敢違背朕的禁令？」始皇額上青筋激烈跳動。
始皇拱手而立，等了片刻，微笑著向李斯等群眾說：「看樣子錢塘君架子很大，朕站在這裏等候，他還故意遲延，我們回去等吧！」
「原來這地方還有一項行之千年的惡俗，就是所謂錢塘君納姬。每年錢塘君生日就要擴大慶祝，以盛大儀式將剛及笄的處女丟入江內，謂之送親。」
「看這麼多的事，恐怕朕是不能及身做完了！」連日旅途，始皇臉上已出現倦容，他喟然歎說：「朕到底已是五十歲的人了，以前讀古籍讀到過孔丘所說的：『天若假年，五十以學易。』現在朕才完全體會出他說這句話的心情。」
「皇帝英明，萬歲！萬萬歲！」的聲浪，由庭內傳到庭外，再由庭外傳到行宮門外，傳遍了整個錢塘。
「去吧，已經找到朕的頭上，用不著你代為出頭了！」始皇歎了口氣，面色變得緩和起來。
「不——不——不是。」郡守聲音顫抖，結結巴巴地說。
始皇昨夜睡得很晚，今天一大早就被吵醒，很想罵人、揍人、甚至是殺人，但看到近侍滿臉驚惶、懼怕他發脾氣的樣子，又有點於心不忍，他知道若不是發生了重大的事，近侍絕不敢驚吵他的睡眠。他忍住滿腹怒平地說：「好吧，要人進來服侍朕梳洗，讓他們在外面等一會兒。」
他再看看計時用的香已燃完，半個時辰已到，他對侍立在一旁的虎賁軍都尉下令：「派人馬包圍住這幾千人，看他們無水無食能維持多久，等他們饑渴得不能動時，再進去抓人！」
始皇經由李斯丞相下詔，命令代理郡守及各縣令（長）——
始皇注視他良久，最後感歎地說：「人臣都能像任卿這樣，君王哪會有這麼多的猜忌！」
皇帝休烈，平一宇內，德惠修長。三十有七年，親巡天下，周覽遠方。遂登會稽，宣省習俗，黔首齊莊——皇帝並宇，兼聽萬事，遠近畢清。運理群物，考驗事實，各載其名。貴賤並通，喜否陳前，靡有隱情。飾省宣義，有子而嫁，倍（背）死不貞。防隔內外，禁止淫泆，男女潔誠。夫為寄豭，殺之無罪，男秉義程。妻為逃嫁，子不得母，咸化廉清。大治濯俗，天下承風，蒙被休經——從臣誦烈，請刻此石，光垂休銘。
「別難為他們，」始皇語氣柔和得連自己都感到奇怪：「和你同車帶回去吧！」
但還是有些深信的人，眼睜睜地等著看巫平安然無恙地回來，心裏害怕不久就會淹洪水，同時埋怨始皇得罪神明。
再看清楚點，還看得見她是老淚縱橫，啜泣不已。
照說，原齊、燕臨海，而且海岸線極長，但它們只以大海為屏障，假想敵完全是來自西方的秦國強大陸軍，根本未想到向海洋發展，所謂的水師也只能在江河上擔任巡邏、護航及運糧等任務。
他說話時，額前青筋直跳，表示他已動了殺機，蒙毅連忙跪倒在地，急聲說道：「臣已想好對策，請陛下回駕，這裏交由臣來處理！」
「老婆子也是奉神命行事！」巫婆試圖用神的權威作最後掙扎。
「那教材呢？」始皇有所發覺，直視任囂追問。
「相傳錢塘君為海神之子，由海神所封。」
「太久易生叛心？」始皇追問一句。
次日，始皇率領群臣登會稽山，在大禹墓穴和廟祭祀完畢，在會稽山頂，立碑頌揚秦德，文與書都是由李斯所撰寫，字大四寸，用小篆體，其文曰——
誰是編練水師的人選呢？幾個曾任樓船將軍的人，在他都認為不夠理想。
「民間如此信仰錢塘君，是否有什麼靈驗？」始皇對蒙毅笑著說。
「邊疆之地黔首，心目中只有南海尉沒有朝廷，這也難怪他們，因為他們離咸陽太遠，民風習性也有所隔閡。所以南海尉一職，不宜專任太久。」
始皇想：這是否就是海神所謂的侵入他的領域？嗯，他要建立強大的水師，這是一舉兩得的事，既可以保護由南到北的貿易船運，同時還可以開發附近的島嶼，進一步探找出海外之國。
「假若你要這樣做，上帝自會找你算帳！」蒙毅哈哈大笑。
始皇這次將從中隱老人那裏學來的「一心多用」技巧，發揮得淋漓盡致。
「皇帝，這樣可愛的孩子你也要殺？上天是有眼睛的，斷給他吧，小人以後不敢再說什麼了！」出租女人的男人斷斷續續地將話說完，伏俯在地，豈不成聲。
另一名近侍又進來報：「李丞相及蒙廷尉求見。」
「那以後年年納姬，是否就沒有水患了呢？」
孩子給這一拍，嚇得哭著往母親懷裏鑽。
這次可是輪到吳秀猶豫了，她欲語還休地低著頭。
「其餘的小部分呢？」始皇毫不放鬆地逼問：「你沒有嚴格執行朕的焚書令？」
蒙毅向跪在面前的二十多個巫婆男女弟子說：「你們的師父要是回來晚了，你們要一個接一個去催！」
全庭一片嘩然，但見到虎賁軍及郎中劍出鞘，全付戒備，也不敢公然反抗，人人都在咕噥著咒罵。
「朕怎麼不知道有這回事？」始皇懷疑地問。
「但願如此！」始皇不再說話，陷入沉思。
最前面是黑盔、黑甲、黑旌旗的六千虎賁軍開道，接著是六部轀輬車，坐在第一部車中的始皇捲起車簾，讓萬民能瞻仰他的容顏，隨後是各大臣的車駕，再後面又是殿後的六千虎賁軍。虎賁軍後面步行的，卻是數千聚眾鬧事的囚犯。
然後蒙毅又大聲轉向巫婆說：「你既然是奉神命行事，現在請上來與本官一談，本官乃是奉人君之命，應該夠資格與錢塘君商議！」
另外，始皇召集了代理郡守和有此不良風俗的各縣令（長），明示他們，嚴刑峻法只是治標，想治本先要使黔首富裕，所謂衣食足而後知榮辱，倉廩實而後知廉恥。修築堤防，防止水患，挖渠道，建水庫，將荒地變良田。始皇並當面交代丞相李斯，回咸陽
和圖書後即派水利人才來協助，並派遣園藝和紡織專家來此教男耕女織。
不但觀審民眾歎服始皇帝真是神人，李斯和蒙毅這也才明白，始皇為什麼能一天批閱一石的奏簡，而且每一道朱批都讓他們心悅誠服。
「就如卿所建議，朕回咸陽後召開朝議，讓他們先了解建立海上水師的計劃，決定南海尉人選後，再召任卿回朝。」始皇考慮了一會兒說。
始皇注視了吳秀一會兒，心想真是十步之內必有芳草，這女孩秀外慧中，敏慧程度和幼公主相近。幼公主既不願嫁胡亥，胡亥卻一直在等她，已經二十一歲了還未娶正室，這個女孩倒可一試，胡亥應該找個深知民間疾苦的女子來匡正他。他心中如此念轉，口裏卻問吳鴻：「你幼妹都知道代你謝恩，你反而猶豫不決，有什麼困難嗎？」
他始皇呢？功過三皇，德超五帝，建立了空前未有的中央集權大帝國，再過幾十年，他又在哪裏呢？
始皇無語地站起來，在室內走來走去沉思，很久很久才又復座，他徐徐地對蒙毅說：「你還有什麼意見？」
全庭內外民眾先是一片愕然，會過意來，全都跪下高呼萬歲！有的人甚至感動得流出淚來。
但在一早他就被近侍吵醒。近侍慌慌張張地啟奏：「陛下，行宮外圍滿了好多民眾，說是來請願的，正與禁門郎中大吵大鬧！」
始皇用過午膳，休息一會，接著御審租妻親子案。
這次吳秀謝恩謝得特別快。
始皇鄭重的一個字、一個字地唸出：
「以臣之見，詩書禮樂諸經和諸子百家之說，在中原被各家尊奉過度，成為不可懷疑不可增刪的聖人之學，所以才有諸儒生用來誹謗朝廷新的制度措施。但在南荒，中原之學本就缺乏，要是將這點中原文化精髓盡皆除去，臣不知如何同化南越之民，恐怕逐漸來到的中原人，反而會被當地人同化，成為化外蠻夷！」
始皇的車駕一到，民眾紛紛跪下齊呼萬歲。
十一月，始皇行至雲夢，望祀虞舜於九疑山，然後乘船由江水直下，經丹陽起陸來到錢塘。
兩旁歡呼萬歲的聲音，他聽而不聞；圍觀下跪的群眾，他也視而不見。
始皇語氣稍微緩和地問兩個男人，對判決有什麼意見。
趙高一聽始皇這樣說，暗自在心中警惕，看樣子始皇又想起了立太子的事。他連忙在御者座上回首恭身說：「陛下正富春秋，而且只要這次戰敗海神，去除求取長生不老藥的障礙，陛下就會壽與天氣了！」
「你說！」始皇仍充滿怒氣。
始皇用似箭的威嚴目光掃視全場，然後厲聲地說：「敢諠譁妄動者死！」
「錢塘君選姬是如何一個選法？」始皇開始感到興趣：「大概說給朕聽。」
這時蒙毅已下車，走到始皇車前行禮。
也許他不該建造的是阿房宮和驪山陵墓。徐巿的「青春之泉」虛無飄渺，死後再雄偉的陵墓他也無法感受。
「現在該如何處理？」始皇叱問。
始皇沉吟了一下，微笑著說：「好，朕授你全權辦理，該果斷時就該果斷！」
「調和鼎鼐，移風轉俗是丞相的職守，聽訟直斷是廷尉的責任，你們兩人有什麼辦法？」
「這不必去管它，大秦一直局限於關中山區，這些人的胸襟和眼界都嫌狹窄了些，這是朕常要帶他們出來走走的主要原因。放心，朕決定支持你，寧可阿房宮及其山兩地工程停止！」
他應該像大禹這樣，只留幾間破廟和一抔黃土供後人憑弔，也就夠了；或者乾脆像中隱老人一樣，死後骨灰灑在德水流入大海！
始皇的轀輬車，當天是由趙高御車，公子胡亥參乘，始皇在萬歲聲中頻頻左顧右盼，向群眾揮手致意，心裏卻在想：「我的辛苦還是有代價的，這些黔首都愛戴我！」
「這項計劃花費不少，海盜之痛，咸陽又感受不到，以後向海外發展的利益，目前更是看不出來，依臣預料，勢必會遭到不少大臣反對，說是好大喜功，勞民傷財。」任囂擔心地說。
「就跟果樹插枝接種一樣，大致上會是品種越來越好，兼具兩者之長。臣剛上任時，就積極推動通婚，最早民族通婚所生的下一代現在都好幾歲了，經過臣仔細觀察的結果，兼具兩者之短的不能說沒有，但絕對是極少數的少數。」
「哦？」始皇不在意地笑了笑，裝作不知地問：「什麼成命？」
只有急忙趕到的會稽太守，早已嚇得滿身冷汗。
「孩子今年多大了？」
任囂首先向始皇稟奏了經略南海地區的大概情形，經過數年的經營，任囂的計劃一一付諸實施，不但原先動亂最多的南荒地區變得安定，而且中原文化也遍及關中、南海、桂林等三郡。
任囂，對，就是他！以他的才幹，又擔任南海尉這麼多年，正是最好的人選，他正好在會稽等候，見面時要和他好好談這件事。
始皇點頭稱是，繼而長歎一聲說：「朕每至一地，只能作短暫停留，風俗教化乃長遠之事，而且郡守縣令推出來見朕的地方父老，全是報喜不報憂，朕也無法得知真正民情！」
「假若你喜歡住宮中，可以任你挑選。」始皇口裏這樣說，眼睛卻是看著胡亥的。
二、禁止租妻習俗，違者男發邊築城，女收為官奴。
「好，你們都跟朕到外面去看看。」始皇言罷，起立向外走，李斯等人緊緊跟隨。
「不是，而是為了一件更重大的事。」
「錢塘君何許人也，誰人所封？」始皇印象中沒有這位神。
「——」
那天始皇半開玩笑地對蒙毅說：「朕這生幾乎所有的事都經歷過，就是沒問過案，蒙卿，這幾天忙得如何？」
不到一個時辰，包圍圈內剩下的「死忠」民眾已不到一萬人，而且沒有了老弱婦孺。他們圍繞巫婆和她的弟子而坐，不再出聲，似有誓死保護他們的決心。
他的人又在哪裏？只留下沒有香火的敗杞破廟數間，以及黃土一抔！
「前太守昏庸無能，凡事都拖，積壓的不服案件，全都告到行宮來了。」蒙毅哭喪著臉啟奏。
「請陛下交臣處理，問明案情再行稟奏。」
原來正如始皇所猜測，這對男女果然是兄妹，一名吳鴻，一名吳秀。自幼父親去世，母親改嫁，兄妹相依為命成長。母親改嫁時，吳鴻才八歲，全靠他幫人做雜工，以及鄰居幫助，兄妹兩才能長大。
那個三歲的孩子，長得的確俊秀可愛，難怪兩家都搶著要，不惜刀棍相見。
始皇歎口氣向群臣說：「白起坑趙降卒四十萬，這裏大約有五、六萬人吧，盡皆坑殺並不為多，只是還有這麼多焚香燃燭，口呼萬歲的善良黔首！」
「民婦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王氏就此始終哭著，翻來覆去就是這句話。
「陛下明鑒！神意——」
「——！」群眾私議越來越大聲，現場又逐漸混亂起來。
耳邊近侍的催睡聲，將他嚇了一跳。
經過和吳鴻的一番談話，始皇對這個地區的民間疾苦，有了更深刻地了解。
「刻苦向學，生性聰明，反應極快，應該是個可教之材。」李斯對吳鴻倒也是衷心喜歡。
六、已婚男子與未婚女子通姦者，男發邊築城，女收為官奴。
正哭泣著的夫婦喜極相擁而哭出聲來，孩子坐在地上，莫名片妙地瞪著始皇看。
「得令！」虎賁軍都尉下去調動兵馬。
其實，巫婆早就打聽好哪家有這樣的女孩，她一般都是找有錢無勢家的女孩，父母趕快送錢要她另找生辰八字相同的女孩，或是自己出高代價，買窮家女孩代死。
「如今天下統一，你要的是大秦子民，就不能說不關我們的事了！」蒙毅一面口中吆喝，一面也在心中想——為什麼裝神弄鬼的事一再被拆穿，還是有這麼多人相信，連英明的始皇帝都包括在內！
眾多案件報到各郡守那裏，郡守想處理都沒有這個能力，只有向上呈報，但太嚴重的案情怕始皇動怒，還都隱瞞下來，只是輾轉傳入他的耳中。
「這都是以前所謂賢君無為而治的結果，現在事情堆在一起，讓陛下操心。」趙高說。
「大部分都是與開墾有關的農漁園藝等實學。」任囂有點不自在。
於是，始皇一行人不顧江上風浪，改由錢塘西方一百二十里江面最狹窄處渡江。
始皇一時沒有回答任囂的問題，而是撫案大笑，將任囂嚇了一大跳，他小心翼翼地說：「陛下，臣有失言之處，還請陛下恕罪。」
始皇接著用最緩慢的速度一字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字的吐出：「朕現判決：為了根除禍源，將這孩子用白綾絞死！」
「交李斯丞相辦理吧，何必陛下親擔煩憂！」蒙毅還想力諫。
「縣令判在某甲處生的就該屬某甲。某乙不服告到郡守，郡守改判按月份算，不可能七個月生子能養活，又改判為帶孕出租，兒子應該是某乙的。某甲又不服，於是演變成大械鬥。」
始皇一時高興，轉向李斯說：「你認為孺子可教嗎？」
「郡守當然不敢上報，」蒙毅微笑：「地處偏遠，平日就法令不行，民間信仰高於法律！」
「看來如此年輕，皇帝怎麼會全權交他處理？」
「你們有什麼冤枉？」始皇和藹地問：「為什麼不去向所轄縣府申訴？」
「不必了，朕已決定如何辦理，你記下來轉告會稽郡守，用不著朕另下詔命。」
四、已婚男女通姦，男發邊築城，女處死。
始皇沒有答話，只看了這對男女一眼。只見男的面目清秀，唇紅齒白，稱得上是一表人才，年齡不會超過二十，而女的大約十五、六歲，面貌和男的長得極像，看上去像一對兄妹。
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親自操勞，連小腿上的毛都磨光了，雖說是後人頌德不止，但他的功績又留在哪裏？河水、江水千百年後，又繼續氾濫為患！
「他們平日都是用這種方式向官府談事情嗎？」始皇語氣平和地問。
他同時詢問幾個人，要這幾個人同時答覆，他口中又在詢問別的事，而手上還不斷地批閱文件，速度幾乎是別人問案速度的十倍。另外，他的判斷準確明快，語詞中偶爾亦出現機智幽默的話語，使得觀審的人忍不住，顧不得諠譁的禁令而哄堂大笑。
「只是什麼？」始皇微笑著問。
三、男女通姦野合，兩皆未婚者即行婚配，男方終身不得休此妻。
「好了，讓朕明日親自來處理，嘗嘗問案的滋味。再者，告來的有什麼最疑難的案件沒有？」
蒙毅看著始皇半晌無語，心裏在想——多英明睿智的皇帝，為什麼逢到自己長生不老的事，就變得如此迷信幼稚！
始皇沉聲徐徐地說：「此案纏訟三年，為此械鬥死傷人員無數，罪魁禍首全在這孩子！」
他先簡單地問了姓名年籍，然後問了問案情，要兩個男人各自申辯理由。
「啟奏陛下，只是一對攔駕告狀的男女，臣罪該萬死，護駕不周，驚動陛下。」
原來錢塘君選姬，乃是由地方巫者在生日前一月宣佈，說是由錢塘君託夢要幾月幾日幾時生的女孩，長得是個什麼模樣，然後就到處找。
最要緊的，生的孩子也常會鬧糾紛，時間拿捏不准，算算都有可能，生男孩兩家搶著要，生女孩兩家都不承認等等問題，不但會打官司，有時還會引起打殺，甚至是兩族之間的械鬥。
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始皇藹然微笑地說：「朕費了這大半天的事，終於幫孩子找到了父親！」
「不必多禮，」始皇擺手微笑：「請復座，明日陪朕上會稽山祭大禹！」
一想到征服海洋，剛才思索人生意義和生死問題的迷惘，就像見到陽光的朝霧，沒過一會就完全消失得無影無蹤。
輪到始皇行禮時，他只長揖三次，並不跪下，因為按照道理，山川江海都應在他這位天子的管轄之下。
始皇沒等他將話說完，便打斷他的話，慈祥地微笑說：「兄妹情深，這表示你天性淳厚，但是，傻孩子，丞相府這樣大，還怕容不下你一個妹妹？」
兩水師都尉下再分設若干少尉，下轄若干戰船，分駐於沿海各港口，平時巡弋護航，有事可集合或分遣作戰，乃水師的戰術單位。
始皇想到生與死的問題，越想越感到迷惘，終於他發現到自己是屬於劍及履及、起而力行的類型，不適合做這類的空洞冥思。明天他就要起程前往東海，假若海神真的要向他挑戰的話，應該遇得上海神。
幾名彪形侍衛，合力將瘦小的巫婆高舉過頭，擺動幾下再合力丟出去，巫婆慘叫一聲，落到白浪濤濤的江中，寬大的白色法袍還讓她載浮載沉很久，最後一股大浪將她捲了進去，再也不見蹤影。
始皇和眾大臣登車回程，圍觀群眾紛紛跪下狂呼萬歲。其中有的人是衷心愉快，他們平日受制於巫婆和「死忠」於她的信徒，受害也敢怒不敢言。
「有某甲向某乙租妻一年，言明有無生子到期都得歸還，但某乙妻至某甲處不滿足月生下一子，某乙就說這個兒子是他的，因為照生產月份就可知道，而某甲卻堅持說孩子是到他家才受孕，只是生下不滿足月而已。」
行宮內外、刑庭周圍全都擠滿人群，郎中左令憂心忡忡的向始皇稟奏要限制觀審人數，以防不測，始皇笑著說：「你看不出嗎？黔首真心喜歡朕！」
始皇坐在上面，只微笑地看著他們吵，坐在下面的李斯和蒙毅當然沒有制止的餘地。
「蒙毅！你這樣褻瀆神明，你會遭到天譴的！」她尖叫著往人多的地方擠，群眾又將她擠拉到最前面。
「第三、二天後另召集一批父老來與朕話桑麻，告訴他朕會親自按這些人的話，一一到現地去證實！」
但後來延伸到富人也插上一腳，看到某貧家妻子貌美，就用點錢租回來享用一段時間。
「為什麼？就你的副手中挑人繼任不好嗎？」
「有這樣的事，」始皇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耐地說：「傳虎賁軍都尉派人驅散！」
任囂從袖中取出一卷羊皮卷要近侍轉呈始皇。
江邊早準備好了祭禮三牲和香燭，張良一到，便開始舉起法仗作去，口中唸唸有詞。
始皇也注視了他很久，的確，正如蒙毅所說的，單憑長相，他也看不出這個可愛的孩子該屬哪個男人。
始皇辦完這件事，仍感意有未足，那天他不快地向李斯和蒙毅說：「朕奉天命牧民，但以往只注重法令制度及各種工程建設，疏忽掉民俗教化，但真正治民根本在於轉風易俗，教化黔首於春風化雨之中，丞相、廷尉在這方面都有協助朕的責任。」
兩個男人開始還能按照規矩，一個接著一個講，跟著說得越來越激烈，竟忘了是上面坐著的天子在問話，兩人針鋒相對，直接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來。
「陛下饒命！」巫婆尖叫。
始皇言罷哈哈大笑，眾人也跟著笑。始皇再轉眼看胡亥，只見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吳秀，他又笑著說：「吳秀！」
巫婆和一班男女弟子舞得越來越激烈，叫喊聲也越來越大，全是以錢塘君的口吻直呼嬴政的名字挑戰。
「民女在！」
君臣兩人相視微笑。
巫婆聽到蒙毅如此說，她不但不敢上前來，反而率領男女弟子往人群中躲，有的人惡作劇將他們推出來，他們又往人堆中擠，群眾中開始有了嘻笑聲，有人說：「你是神君代表，還怕什麼人君代表！」
原來這個地區淫風盛，還有一個基本的辛酸原因。
「陛下可否容臣稟告？」任囂雖然態度恭順，可是語氣並不卑柔。
「陛下，事關民情，必須慎重處理，交給臣來辦吧！」蒙毅深怕始皇的剛愎脾氣會造成大災難。
「廷尉，這對兄妹攔輿車告狀，該如何處理？」始皇問。
始皇端坐在大禹神主牌位前，遠眺月光下的大海和山麓處處營火，不禁陷入沉思。
兩旁持白綾的刑卒上來抓住孩子。
「越是重大案件，牽涉多，證據也必多，反而容易處理。只有一件看似無關的案子，拖了幾年，經鄉里調解不成，告到縣、郡，總有一方不服，其中還曾引發一場兩姓間的大械鬥，死傷了不少的人，案子仍然沒有解決。」
「臣在新建城邑都廣設學校，聘請中原去的飽學之士教學。」
只見李斯滿臉著急，會稽太守更面無人色。始皇看著神色稍微鎮定的蒙毅問：「有什麼事故發生嗎？」
「兒臣也作如此想法。」胡亥說。
最後始皇一拍驚堂木，兩個男人才覺悟到自己是跪在皇帝面前，趕快低下頭沉默。
「事隔這麼多年，吳鴻還為此攔朕車駕告狀？」
始皇住進會稽太守事先準備好的行官，當晚就召見任囂。
只見四方八面還不斷有群眾扶老攜幼而來，人越集越多，有的還手捧燃著香燭的香案，口中高叫萬歲。
始皇聽了自然大為高興。
「這種淫風佚俗，難道地方官都不管嗎？」始皇擊案大怒。
他一個上午就清理了蒙毅多日來堆積的所有案子。
「是！」近侍行禮正要告退。
蒙毅心裏暗笑，但在表面上不得不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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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臣之見，會稽與前閩越接界，受到閩越族人風俗影響甚大，淫風極盛，而五倫親情甚為淡薄，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糾正過來的。」蒙毅也接著稟奏。
二十多個人叩頭如搗蒜，額頭都見了血，齊聲大喊：「小人等只是奉師命行事，還望大人饒命！」
蒙毅一揮手，全場都靜止下來。他大聲喊著說：「陛下已全權交由本官處理此事，大家稍安勿躁！」
雖然已是十一月，但江南氣候溫和，寒流未至，當天並不十分冷，廟內近侍生氣火盆，更是室內如春。
「父皇也有禮讓的時候！」胡亥笑著說。
到達會稽時，南海尉任囂已在會稽等待多日。
這個地區極為貧困，很多家庭只有一間茅屋以蔽風雨，男女老幼大小雜居一室，自小對男女之事耳濡目染習以為常，亂|倫的事也司空見慣。
按照任囂的計劃，全國設水師將軍一人，專管海上水師軍務，以和現有專管江河巡弋漕運的樓船將軍職權分開，不得混淆。
在殿後的郡卒前面，幾部雙馬拉的馬車，坐著身穿白色法袍的張良和從人，他要為今天的始皇祭江儀式贊禮。
始皇臉色平靜，就像欣賞窗外暴風雨的雨景，他要近侍搬來席案，就在平台前坐下來。
「第二、限三個月內擬定浙江（錢塘江）整治計劃上奏。
「假若君主都像陛下這樣對臣下推心置腹，也少了不少叛臣！」任囂同樣發出感歎。
「南海經營雖大致就緒，但後繼人選也非常重要，任卿心目中可有人選？」始皇又問。
江邊風大，江中更是浪濤滾滾，正是漲潮最大的時刻。天氣雖冷，空中也密佈陰霾，有著要下雪的徵兆，但江邊還是圍滿了民眾。
「任卿所說正是朕心中所想，何罪之有，」始皇說：「只是為我們君臣想法一致而高興罷了！」
庭內外觀眾莫不詫異，連李斯和蒙毅也忍不住轉頭看始皇，不明白他的用意。
「小人遵命，沒有意見。」承租女人的男人說。
全場又是一片肅靜。
眾多的聲音混在一起，像大江波濤，更像雷鳴。
車隊在萬歲聲中，又慢慢啟動。
始皇先是笑了笑，接著正色說：「錢塘君納姬本是巫憑借機詐財，朕將愚昧鄉民的迷信都改正了過來，朕自己怎麼還能相信這種無稽之談？再說，即使錢塘君要與朕作對，他只是管轄區區浙江的江神，而朕是代天牧民的天子，怎麼能對他畏縮？」
蒙毅見時機已到，他又再大聲宣佈：「現在給你們最後一個機會，限半個時辰以內走開，否則以聚眾威脅官府論罪！」
那天，始皇據高案而坐，下設左右兩個席位，分坐著李斯丞相和蒙毅廷尉，庭中佈滿近侍和郎中。
奉常少卿焚化了李斯所撰的祭禱文，內容大要是：「江神既然是龍又是神，納姬應納江中魚蝦，或者陰魂仙人，為什麼偏要凡間活女子？朕為天之驕子，奉天帝命代牧萬民，就有保護子民不受逼迫傷害的義務，希望貴神能上體天帝好生之德，以後改用選中女子的神主牌位和生辰八字代替。」
「臣認為過與不及皆非好事！」任囂毫不畏懼地說：「凡事則要因人因時因地而異——」
他又向侍立一旁的蒙毅問：「廷尉，假若交由你來處理，你要如何做法？」
「臣罪該萬死！」會稽郡守跪伏在地渾身顫抖。
「是。」蒙毅恭身答應。
始皇大略翻閱了任囂的計劃，覺得他真是個人才，他忍不住對任囂說：「任卿建議南、東兩水師都尉由齊楚原兩樓船將軍擔任，那水師將軍呢？卿心中是否有適當建議人選？」
於是，這中間的糾紛就層出不窮。有的女人貪慕富貴，時間到了不肯回去；有的懷念丈夫和孩子，在別人家渡日如年，受不了思念之苦，或受到虐待，在別人家自殺的、逃跑的，這場官司就打不完。當然其中也有仙人跳騙錢、威脅恐嚇等等訴訟，常教地方官頭痛。
兩個男的又開始吵起來，周圍的民眾忘了是在坑人不眨眼的始皇面前，又都竊竊議論起來，人多口雜，雖然每個人都認為自己很小聲，但音量的總和，就像大群蜜蜂嗡嗡不斷一樣。
「臣在南海受陛下所託，經過幾年的經營後，大致已具規模，水師計劃既是臣所擬訂，將軍之職當以臣擔任最為合適。」
四、一千巫婆弟子，妖言惑眾，本應棄市，梟首示眾，念其年幼，男的發往北邊築城，女的收為宮奴。
最後幾部車，則塞滿了巫婆穿白色法袍的男女弟子。巫婆仍然是鳩冠白袍，獨乘一部車，遠遠看去和往日一樣神氣，但就近一看，才看得出她形容憔悴，臉上原來已夠深的皺紋，如今變成車轍痕一樣橫豎交叉。
三天後，始皇本來約定接見父老的時間訂在晚上，而且有一次盛大的賜宴。
虎賁軍都尉帶著眾多兵卒擁著一對男女上前稟奏。
正在他想得入神的時候，突然覺得車子劇烈震動，六匹黑馬人立長嘶，趙高連聲吆喝。
「陛下，民意——」
李斯的話還未說完，始皇就微笑地打斷他說：「這不是民意，而是神意！」
「我是廷尉蒙毅，已蒙皇帝詔命辦理此事。」
「復座吧，現在不討論這個問題，朕希望你能確實推行同化政策，將南荒真正變成大秦整體的一部分，而不只是塊贅瘤。」
「王氏，」始皇改問女人說：「你身為母親，應該知道孩子屬誰！」
說著就要站起身來，他母親將他按下跪好，再壓低他的頭，他偏偏要將頭抬高，兩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著始皇看，時而轉動眼珠搖搖頭，像有要向始皇問話的可能。
想來想去，他都感左右為難，最後他只有逃避這個問題。他柔聲地對跪伏請罪的任囂說：
群眾前面，身穿白色寬袖寬袍、頭戴鳩冠的巫婆，帶領一干穿著白袍、未戴冠、披散長髮的男女弟子，在群眾前面起舞，口中狂喊：「吾乃錢塘君是也！嬴政膽敢侵犯到孤家頭上，必須加以懲罰！爾等百姓千萬不能聽信他的，免得遭受洪水淹頂之苦！」
「丞相，你看如何辦理？」始皇問站立在身旁的李斯。
吳鴻兄妹被帶到始皇面前，跪下行禮高呼萬歲已畢，始皇賜席要他們坐下。始皇對這對俊秀兄妹越看越愛，不覺動了憐惜之情。他首先問吳鴻說：「看你面目清秀，舉止有禮，甚為討人歡喜，你是否讀過書？」
「廢除錢塘君納姬的事。」蒙毅明明知道始皇是明知故問，但不得不硬著頭皮言明。
「現在吳鴻兄妹還在臣處，何不找來問個明白。」蒙毅在一旁啟奏。
海神說怕他長生不老以後，總有一天會入侵他的地盤。他到底是神，真的有先見之明，今天白天他和任囂所商議的，不正是征服海洋的開始嗎？
「臣罪該萬死！」任囂避席跪伏在地。
「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見到皇帝親臨已是一生難逢的盛事，何況是他要親自和江神鬥法。
始皇聽完他的話，臉色稍微緩和一點，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任囂。他想了很久，總覺得任囂的話不錯，過猶不及，都不是好事，中原儒學太盛，應該加以減殺，而中原人去到南荒，在當地的生存條件絕不如當地人，所憑的就是這點文化上的優勢，所以應該提倡。但無論如何，任囂仍是違背了他的禁令。按律，增刪命令者處死，他能處死任囂這種既忠又能幹的臣子嗎？
「那證明不是錢塘君納姬的問題，而是水利沒弄好。」始皇微笑。
蒙毅走到平台前面，向群眾揮手要求安靜。
始皇本想由錢塘渡浙江到會稽，但天氣突然轉壞，海水大潮，江面浪濤洶湧，船根本無法通過；蒙毅轉告張良的話，向始皇稟秦說：「陛下，據張繼推算，這是錢塘君有意報復，興風作浪阻礙行程，陛下還是稍避其鋒，等風平浪靜後再說。」
錢塘君神威真的非同小可，巫婆一開口說話，全場數萬人竟鴉雀無聲的靜止下來，連小孩的哭叫聲都沒有了，始皇看得暗暗皺眉。
會稽太守及鄣郡太守均來迎接陪侍，南海尉任囂也在會稽等候。
李斯及蒙毅聯合上奏，請調回長公子扶蘇回咸陽留守。始皇是何等聰明的人，早看透了他們的心意，只託言扶蘇監築長城事務繁忙，不准這項建議。
「哪有這樣狠心www.hetubook.com.com的母親！」始皇勃然大怒，他想起自己淫狠的母親，也回憶到八歲和皇后同遊邯鄲的情景。
「繼任南海尉最好是由陛下從朝中選派官員擔任。」
他等候了片刻，錢塘君仍然不肯附身，當然就沒有回答，他有點不耐煩，向侍立在一旁的蒙毅說：「要錢塘使者巫婆下去討回音吧！」
此時母親抱著孩子，伏俯在地上狂喊：「皇帝！殺了我吧，都是我不好，我真的已弄不清誰是孩子的爸爸，因為在我出租以後，為了夫妻感情難捨，我還時與本夫偷偷相聚！」
次日，始皇派人在行宮門口貼御榜，公開接受有冤屈者告御狀，並在進門處設置大鼓一面，有申告者擊鼓，就有近侍出來接待，這種擊鼓告狀後來經始皇變成制度，命令全國施行，成為後世的通規。
前面幾句話為蒙毅和「錢塘君」對話時所提，稟奏始皇后，始皇大為欣賞，用作祭文的主題。
「怕什麼，就去跟他談！」有人虔誠地說：「神會顯靈保佑你！」
當然順便也可以尋覓仙島，找那長生不老之藥！
晚間，蒙毅來行宮回報審訊結果。
「據吳鴻供稱，這裏的文教風俗並不如父老們所說的那樣好，而是淫風極盛，未婚前濫交成風，桑前榆下野合，習為常事。即使婚後，男女交往也不避嫌，通姦雜交都是司空見慣的。吳鴻母親就是丈夫還在時，便與別人有染，丈夫一死，就丟下一對小兒女不管，跟那個男人私奔了！」
一、注意教化倫理，長幼有序，男女有別，不得雜居一室。
「租妻生子案，」蒙毅笑著答覆：「但願陛下這項禁令生效，永遠不再發生類似事件。」
回到行宮後，始皇下詔——
由於吳鴻事件的鼓勵，敢於到行宮告御狀的民眾逐漸增多，先還是由李斯或蒙毅處理，發還給所屬各縣或郡審理，但有很多是不服郡守的判決，只有由蒙毅親自審問判決。
「但自古至今，歷史上哪有像陛下這樣事必躬親，勤於治政的皇帝？」趙高在一旁乘機拍馬屁。
始皇轉過頭去，裝著聽不見。蒙毅調侃地對她說：「你最少也丟了二、三十個年輕女孩下去，現在也讓你嘗嘗被丟的滋味！」
李斯和蒙毅兩人都低下頭，半晌無語。
「不，事關風俗教化，本是郡縣父母官的職責，既然他們管不了，而朕正好在此，這就是朕無可旁貸的責任。朕代天牧民，郡守縣令又是為朕分擔職守，他們負擔不了，當然由朕親自來。」
接著始皇又問了吳鴻一些風俗民情，發現他年紀雖輕，卻富有分析事物的能力，而且在談話中，不時出現精避獨到的見解，不由得對這對兄妹更加憐惜，立意要培植他們。
「第一、命會稽太守立即傳朕意旨，永遠廢除錢塘君納姬風習。
「哦？還有這種事？」始皇驚詫地問：「是件什麼案子？」
「是，陛下，臣今後在挑選郡守和縣令時，一定會注意到這點。」李斯唯唯遵命。
「天大的冤情，不止關係小人兄妹而已。」男的侃侃而言，似乎並不恐懼這個傳言中動輒坑人的皇帝。
「這是孤家的事，用不著你們過問！」「錢塘君」怒斥。
九、未婚男女愛戀，受宗族父母反對而私奔者，准予成婚，但終身不得離異。
他這句話一出，群眾有了信任，又開始平靜地等他說話。這時他先轉身對虎賁軍都尉說：「你先帶一萬人馬，守住各處通道，只准出不准進！」
二、錢塘縣令對此坐視不問，甚至有推波助瀾之嫌，著予削爵撤職，罰到北邊築長城。
「不行，這件事必須制止。」始皇堅決地說。
李斯的說話再度遭到打斷，始皇突然失去笑容，嚴厲地對他說：「也是巫婆之意！」
等他梳洗已畢，來到臨時朝殿，只見李斯、蒙毅、虎賁軍都尉等人，全在殿中等候，見他到來，一起行禮迎接。
「那你就更應該下去，討來回音趕快回來，」蒙毅又大聲喝了一聲：「丟送神氣啟程！」
吳鴻看了看妹妹，猶豫著不知謝恩。還是吳秀靈敏，立即避席頓首代兄道謝：「謝陛下鴻恩！」
「南海中不但有島，而且還有大片陸地，這是遇風漁船回來所報告，仙島之說，臣不敢妄加批評。」任囂恭謹地回答：「不過南海和東海中，海盜都猖獗非常，危害商船和漁船，這是個急待解決的問題。」
蒙毅奉始皇命，令張良隨行，項伯單獨留在咸陽感到無聊，向蒙毅告辭，回老家下相探親去了。
當然租金多寡視承租人的心願及女人姿色而定。初時這種習俗完全是為窮人著想，娶不起妻子而想延續香火的，可以用少數的租金完成心願；生活不下去或是有急難的，也可借著出租妻子，貼補家用或救一時之急。
始皇一邊聽一邊搖頭，他感歎地對李斯等人說：
「你這樣做，是會遭神譴的！陛下！」
上午休審時，庭中訴訟兩造和觀審人員，以及圍聚在行宮外看熱鬧、打聽消息的民眾，全都自動地跪下高呼：「始皇帝天縱聖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始皇帝三十七年十月。
其實任囂口中所謂的飽學之士，就是那些因焚書令而被貶到南荒的儒生，只是他不敢明言。
蒙毅此話一出，平時不滿巫婆行為和信心動搖的群眾紛紛離去，巫婆在人群中大叫阻止，但大部分的人都不理她，不到半個時辰，人已經走掉大半。
始皇再拍驚堂木，眾人才恍然大悟身在何處，全都嚇得不敢再出聲，此時庭內靜得連掉根針在地上，也能聽出聲音來。
「竟有這種巧事！」始皇大感興趣地說：「明天傳兩造，讓朕親自看看。」
過一會他又向公子胡亥說：「你看到了嗎？這些黔首都是自動自發來的，受全民的愛戴就是君王的最大報酬！」
「唉，話雖是這樣說，但百廢待舉，統一天下已十年，仍然有做不完的事，黔首不得休息，朕也無法安心。」始皇歎口氣說。
七、強|奸或脅迫成奸者，男犯處死，女犯者收為官奴。
「三歲了。」
這是一個莊嚴盛大的行列，也是一個稀奇古怪的行列！
「——」
但他口中卻帶點調侃意味地說：「古人內舉不避親，任卿卻是更進一步自舉不避身！」
「走吧，沒事了。」始皇說。
「對了，洪水淹沒田地，你也不會沒飯吃，淹也淹不死你家的人！」有人作更激烈的發言。
「那應該看得出像誰了。」
「小人八歲父死，母親改嫁，妹妹只有三歲，全靠鄰人見憐，給點雜工做，勉強養活兄妹兩人，哪有錢入學讀書！只是在放牛之餘看點簡冊，學學書寫，晚上得到一位儒生指點，倒也讀過一點諸經百家，只是——」說到這裏吳鴻再也說不下去，因為他想說的話是——現在陛下下令燒書，已經是無書可讀了。
兩個男人都長得一副憨厚模樣，典型的種田莊稼人，女的雖然是荊釵粗服，倒也是收拾整潔，頗有幾分姿色，他們全都低著頭，準備聽皇帝的問話。
再加上積極推行同化通婚政策，短短幾年間，就已收到很顯著的效果。任囂樂觀地對始皇說：「只要這種情形繼續下去，若干年後，將沒有什麼中原人和南越、西甌人之分，很快就會產生一個新種類的大秦人。中原人文化水準高，但身體孱弱，不能克苦，缺乏與大自然搏鬥的堅忍；南荒人文明程度低，但體格強壯，天生就有冒險犯難的精神，兩者通婚的下一代，就會兼具兩者之長，更適於在那個地區生存發展。」
他想起海神挑戰的事，連帶想到大秦沒有一支強大的樓船軍。海神應該說得不錯，「三山六水一份田」，海中不但有島嶼，海外一定還有其他的國家。秦一直處於內陸，雖然也設有樓船將軍之職，但水軍一直不強大，只能用在江河支流上，作運補及護航之用。
「嬴政，你兇狠不顧人，總不能不怕神明！」喊聲中，竟然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字。
當然，始皇沒有下山，駐蹕大禹廟內，其他從臣和虎賁軍則在山頂搭營。
始皇忍不住微笑，眾臣看到始皇難得像今天這樣好興致，也都湊趣地跟著哄堂大笑。
始皇沒有作聲，只是用威稜四射的目光掃視諸人，當他的目光最後停留在會稽郡守身上時，郡守肥胖龐大的身子，竟像被挑動的弦一樣，渾身都在顫抖。
也許他會留下一道雄偉的萬里長城供後人景仰，讓後人認為他建長城防胡患的功勞，和大禹治水安民居處同樣偉大。但也許後人也會和目前一些短視的臣民一樣，咒罵他好大喜功，勞民傷財，長https://m.hetubook.com.com城是建立在黔首的血汗和枯骨上！
他轉向那個正在啜泣的男人說：「不管你是否是這孩子的生身父親，但你是他真正的父親，朕相信你也會是個好父親。這孩子朕判給你！」
「每年錢塘君生日都逢大潮，而且江水時常氾濫為害，據臣問了一些父老說，那年就是因為沒有納姬，所以江水氾濫成災，因此才釀成暴動。」蒙毅回答。
「臣兄妹相依為命——」吳鴻也避席頓首啟奏。
近侍帶上訴訟兩方，分別跪在左右，中間跪著那個帶著孩子的母親。
「案情怎樣？說來聽聽。」始皇大感興趣。
周圍郎中拔劍將始皇座車團團圍住，形成人馬牆層層護衛。
群眾靜了下來，有人竊竊私語：「這人是誰？身著紅袍，腰繫玉帶，官職不小！」
那天始皇駕車出遊，返回行宮途中，因為始皇為了表示親民，下令不許清道，一路上都有成千上萬的民眾在道旁圍觀，街道兩旁更是連屋頂上都站滿了人。
「交由臣去處理。」郡守猶豫地說。
聞風而來支援的人，被虎賁軍擋在外圍進不去，看到包圍圈內出來的人，紛紛上前來問，明白裏面的情形後，紛紛散去。
承租別人|妻子的男人，這時怒氣沖沖地看著女人，但屈於始皇的君威不敢作聲。
原楚國江上水師，雖有點規模，但自天下統一後，大多解散改作民用，尤其是驪山陵墓、咸陽阿房宮的修建、石頭木料的運輸，全用到這些船，船上的戰鬥設備早就拆除掉了。
「正是，陛下聖明！」蒙毅極帶感情地說：「本來可以用錢賄賂巫婆另行選人，但兄妹生活都感困難，哪有這個餘錢！」
蒙毅答應了一聲：「是！」就命侍衛將巫婆抬起要往江中丟。這時巫婆全身顫抖，但卻是被嚇的，而不是錢塘君附體。
「平日拿錢塘君欺壓蒙騙我們，現在怎麼啦，見到大官就不靈了？」有人信心開始動搖，怒罵起來。
「那個母親先前說是帶孕過來的，後來經過某甲的威脅，又改口說兒子的確是某甲的，然後經不起本夫某乙的苦苦哀求，又再說是某乙之子，甲乙反覆威脅哀求的結果，母親只有說她自己也弄不清楚！」
蒙毅沒有答話，考慮起來，始皇沒有催他，只是又向台下群眾中望去。
蒙毅和張良只有徒呼負負。
此時近侍拿來筆墨和白絹。筆為羊毛製成，由蒙恬最新發明，書寫便利迅速，比以往用竹、玉和金屬製成的硬筆方便多了。
巫婆也被帶到江邊，要她作法請錢塘君附體，怎麼再三的請，錢塘君就是不敢上身。
「陛下，夜深了，該安息了！」
「應該還是有吧，」蒙毅回答：「據郡守說，三年前就有一次不小的洪水，淹沒了不少田地房屋，奪走了不少生命。」
有的人雖然還是相信錢塘君有靈，但這樣一來，他們更相信始皇是天下之主，錢塘君不敢和他鬥，因此就算淹死了他的代言人，他仍然遲不見面。
趙高此時因監工驪山陵墓有功，復任為中車府令，此次隨行，為始皇御車。
失去了主要敵人和觀眾，「錢塘君」也走了，巫婆和她的那些男女弟子呆立當場，停止了舞蹈和狂喊。
廟為坐北朝南，面臨南海，陣陣海濤聲聲入耳。
這些批評咒罵他的人都沒到過北邊，千百年來，胡人入侵，製造了多少白骨和血淚，他們又知道嗎？
「縣令和郡守如何判呢？」始皇問。
始皇又想到：現在大秦已打通了渤海、黃海、東海及南海等四海，因為缺乏強大的海上水師，所以海面上海盜橫行，各自占海島為王，甚至還向過往船隻收保護稅，不然就連人帶船擄走。男的當奴隸，女的姿色好的，留著做頭目的妻妾，姿色較差的，就做為嘍囉公共的洩慾工具。
「多謝陛下！」任囂滿心歡喜地回座。
「有刺客！」有人高聲叫喊。
「錢塘君」不再回話，只是「附體」在巫婆身上怒吼咒罵：「蒙毅，假若你不聽孤的警告，一意孤行，你將死得很慘！嬴政的王朝也將不保！孤要發動洪水，淹沒附近十多個縣！」
三、五千愚昧信眾，聚眾威脅官府，本應處死，姑念無知，發放棄山築陵。
「那真是沿海黔首之福了！」任囂避席頓首。
始皇為了表示親民及公平，也在御榜上宣告，審判時，黔首可自由旁觀，但不得諠譁滋事。
「難就難在這一點，這男孩子長得和他母親一模一樣，和兩個男人都有點像但又不太像！」蒙毅歎口氣說。
水師本部設在會稽，下分設東海和南海兩水師都尉，東海水師母港設在即墨，南海水師母港則設在南海港。
兩人闖駕，旁觀民眾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大都等著看始皇大發雷霆殺人，一見竟是這等輕易打發，全都跪下狂呼：「始皇帝仁慈！陛下萬歲！萬萬歲！」
他們上了行宮平台，民眾一見始皇出來招手，有一半的民眾跪下口呼萬歲，另有一半人靜立不動，其中更有少數人舉手高叫起來：「陛下，你在這裏只停留幾天，我們卻要子子孫孫世居於此！」
「啟奏陛下，禁門外正有數萬黔首聚集，要求陛下收回成命。」蒙毅恭身說。
看到始皇離去，群眾先是一陣錯愕，繼起的是極度的混亂。有人哭著喊萬歲，也有人跪地哭泣，更有人高聲叫罵。
「唉，你們一時想不出，回去思出對策再來奉朕！」始皇長歎了一聲。
這項罪名一加，片刻間，群眾又走掉一大半，剩下的只是一些死硬分子，巫婆一見大勢已去，這時「錢塘君」又到了，她便帶著弟子站到平台下面，兩眼緊閉，渾身顫抖，又狂舞狂叫起來，儼然是男聲君王口吻：「吾乃海神之子錢塘君是也！蒙毅，你為何阻擋孤家納姬？」
「哦？說來聽聽。」
「你可轉告嬴政，別阻攔納姬之事，此事行之已有千年！」
一、會稽郡守監督不周，聽認邪俗橫行，立即削爵撤職，降為庶民。
「經過仔細觀察？」始皇不解地問：「你如何觀察法？」
「只是因無良師教導，沒有什麼進展。」吳鴻話鋒轉得極快。
到達錢塘後，始皇即召集當地父老探問民情，父老經過太守交代，當然只說些民風淳厚，秦法便民等歌功頌德的好話。
始皇驚詫地看著這位頭大眼大，說話聲音也大的南海尉，心中不免想：南海尉管理整個三郡，軍政事務皆可便宜從事，名為南海尉，實質上可稱得是南海王。如今一切都已具規模，他正是可以開始享受辛勞成果的時候，卻自薦出任船都尚不知在哪裏的水師將軍，真是個想做事的人！
「陛下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任囂也高興起來：「臣已擬定了一項建立水師計劃，陛下是否願意過目？」
「是否要找李斯丞相來議事？」蒙毅小心翼翼地問。
「不是不管，而是不敢管！」蒙毅搖頭歎口氣說：「天下剛統一，大秦派的郡守首次到任，下令禁止此事，竟引起一場民間大暴動，錢塘江流域附近縣的數萬民眾包圍郡守府，最後郡守答應不管這種風俗，才算妥協。」
其實照始皇的原意，乾脆全坑掉算了，由於蒙毅一再苦苦代為說情，始皇才作了如此判決。
始皇出遊，左丞相李斯及廷尉蒙毅從，右丞相馮去疾留守。少子胡亥愛慕請從，始皇許之。幼公主恰好生病，不能隨駕，始皇甚感遺憾。
始皇並且親自視察各個官衙，發現行政效率太差，尤其是訴訟案件堆積如山，一件案子經年累月都不判決。始皇當然明白這是貪官污吏索取賄賂的花招，他一氣之下，將這些查有拖延實據的官吏全部革職，發往北邊築長城，一時之間，官吏個個膽寒，而黔首人人稱快。
「臣對轄內官員派遣，也以官不屬地、而吏盡量聘用本地人為原則，這樣做是求得有個制衡。」任囂不回答始皇問的敏感問題，只間接的作了答覆。
「三皇五帝和陛下相比，只是如以燭火比日月罷了，」趙高諂笑地說：「以前五帝之國，地方不過千里，諸侯服不服，來朝不來朝，全都沒有力量管制，哪像陛下這樣天下政令統一，德服諸夷！」
八、已婚男女私奔者，男處死，女有子者處死，無子者收為官奴。
五、已婚女子與未婚男子通姦者，女處死，男發邊築城。
「貴神既為龍又為神，納姬應納海中魚蝦，甚至是南海的美人魚，再不然也是陰間鬼魂或仙人，為什麼偏好凡間活女子？」
始皇聽到這件案子不由想起自己的身世，臉上流露出傷感，但他裝著不經意地問：「母親本人應該知道，怎麼會釀成如此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