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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爾哈赤2:不死的戰神

作者:林佩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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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與現實

理想與現實

父親在官場上周旋了幾十年,先是夾處在嚴嵩與徐階的權力鬥爭中,接著又夾處在徐階與高拱的鬥爭中,中間有一度罷官www•hetubook•com•com回家讀書,東山再起後稍為修正了做官的方法,以至於無往不利,最後集天下大權於掌心之中;整個的過程常令論者以「權」、「謀」來論斷,而交結大太監馮保、奉承兩宮太后以求行事順利的做官方法,也令清議者加上一個「術」字,對待小皇帝的態度更容易令人在周公、王莽、曹操中產生聯想,施政的內容則又被比之於王安石;可是,父親真正的精神層面卻只有少數幾個人了解——父親在骨子裏是個追求完美的理想主義者,一生的辛勞,其實都只是在追求一個事實上並不存在的、心目中的理想國。
想畢,他解下了褲腰帶,將一端在牢房的鐵欄上繫緊了,中間套了一個活結,把自己的頭伸進去後,再用力的拉緊另外一端,生生的把自己勒死。
「這下可連累他們了——」
一想到父親,張敬修原本已痛徹了的心,又平添了一分酸楚;由於是長子,他和父親相處的時間遠比弟弟們多了些——他出生時,父親還沒有中進士,成年時,父親也還沒有入閣,閒暇較多,甚至還抽得出空來親自考量他的文章;自己也因為年紀較長,跟在父親身邊的時間較多,對父親的了解也比別人和_圖_書多了些——
他聽說過,一些江洋大盜在身受凌遲之刑的時候,還能談笑自若的直到氣絕為止;而同為書生的成祖朝的方孝孺、鐵炫等人,在身體歷遍各種釘灼挎剮酷刑之後,仍然不變節操的從容就義;自己和他們比起來,實在是差得太遠了,經受不住半天的刑求,竟然誣服——一想到這裏,他的心中湧起了一陣愧意,痛楚的感覺更是從肉體滲入心靈。
「百無一用是書生!」心裏隱隱的升起了一個聲音,可是,下一個念頭卻緊接著升起:「不,不是書生無用,是我無用——」
但是,父親卻不是一個遇到了困難就停止前進或者改變理想的人;他是個意志堅定,甚且執拗的人,面對困難,他只會改變做事的方法,而不會改變做事的目標,因此,他採用了各種權謀智術作為表面上的潤滑劑,來進行他治理大明朝的使命——
這是父親最常掛在口邊的一句話,他知和_圖_書道,讀聖賢書的父親心中最嚮往的是上古的治世,堯舜禹湯文武的時代;也把這個嚮往當成了自己的使命,一心要把大明朝治理得不亞於上古治世,創造一個將來永垂青史的「萬曆之治」。
當然,進入官場之後,父親立刻就明確的了解到了理想和現實的差距;本朝從以八股文開科取士的制度開始,就與古聖先賢在經典中所闡釋的政治理念是互相牴觸、矛盾的,沿用了兩百年之久的文官制度所形成的官僚體系更不是上古那種「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的理想;要把古聖先賢的政治理想在本朝推行,僅只在皇帝和士大夫的意識型態上就會遇到重重的困難。
果然,他成功了;十年的內閣首輔做下來,他已使得全國富庶安樂的程度為大明朝開國以來之冠;除了全國的土地丈量工作尚未完成以外,他是可以含笑九泉了!
「讀聖賢書,所學何事?」
他清楚的記得,在自己第二次痛暈醒來後,再也熬受不住了,只得信口招供,說是父親生前還有三十萬金寄放在門生曾省吾、王篆、傅作舟等人處——
張敬修像一癱軟泥般的倒伏在地上,身上全是凝結的污血,肋骨和腿骨都已折斷,全身皮開肉綻,氣若遊絲,只有神智在逐漸清醒和_圖_書中;他連眼珠子都不敢動一下,深恐一牽動肌肉就會使疼痛加劇;出身書香門第、官宦世家,從小到大的人生階段就是讀書、赴考、做官,如此而已,所吃過的最大的苦頭就只是三更燈火五更雞的「苦讀」經書面已,連手指都不曾被刀子割破過,又怎禁得起這樣打得體無完膚的酷刑?
無論皇帝對他的態度改變,朝臣攻擊他,破壞他的名譽,乃至死後追奪官位、抄家,都無法改變一個事實,那就是父親在執政的十年間所締造的成績——他的名字將會寫進政治史中,並且得到高度的評價!
可是,這對他來說,是個好機會——
「我將不再連累別人——至少把持住僅餘的最後一分做人的尊嚴,使我不至於太無顏去見父親!」
這幾人早已因為是「張居正門生」而被罷,現在又莫名其妙的再加上這些罪名,還不知道會蒙上什麼樣的災難;這全都是因為自己忍痛不過而連累別人的——他慚愧自己不是方孝孺那種氣節凜然的鐵錚錚漢子,沒法子歷遍酷刑之後還能維持讀書人的尊嚴、原則和氣節;相形之了,自己不但是個懦夫,不配以讀書人自居,甚至,不配做自己父親的兒子!
痛得暈死了過去,等到悠悠忽忽的睜開眼睛的剎那間,知覺卻是麻木https://m.hetubook•com•com的,似乎痛楚已經遠離了;可是,眼皮才剛一張開,微微的掀動了眼角,那徹骨的疼痛又全部回到了意識中,而且隨著神智的逐漸恢復而逐漸加重——
身上已經沒有半分肌膚是完整的了,被捉到縣裏刑訊,才不到半天的時間,一切傳聞中的酷刑動用了不到百分之一,僅只鞭打、棍夾兩項,就已痛得他哀號慘叫,幾度暈厥,心中除了求速死之外別無其他的想頭。
「然而,我卻使他蒙羞——只為了經不起拷打而誣服——我不配做他的兒子!」
一想到這些,張敬修突然睜大了眼睛,忍耐疼痛的能力也似乎增強了一些,於是,他咬著牙用手掌勉強的撐住肢體,慢慢的翻身坐了起來;一陣陣痛徹心扉的感覺交相襲來,他只有依靠不停的想著父親的種種志業,才使自己的精神得到了支持的力量;坐定後,他轉頭向四周看看,四周是一片漆黑,只有遠處的一張桌子上有一盞如豆的油燈,一名錦衣衛伏在桌上睡著了;牢裏只關了他一個人,一個被打得骨折肉綻的文弱書生,不需要太過提防他會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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