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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爾哈赤2:不死的戰神

作者:林佩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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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種心態

兩種心態

「尼堪外蘭已經伏誅,我的祖、父之仇已報,而我已考慮了好幾個月的事,也可以開始實行了——自我回到建州左衛,起兵為祖、父復仇,至今已有三年多的歲月,多承祖先的庇佑,這三年多來,我每戰皆捷,不但達成了復仇的願望,也使建州左衛的人丁、牲畜與日俱增,以至於現下赫圖阿拉的舊城不敷居住了;因此,我們當為解決這個問題而努力——」
儘管對國計、民生都打不起興致來關切,但對於自己的生命終結之後所要居住的陵寢,萬曆皇帝是只要一提起來就立刻興奮莫名的;於是,他立刻下了「宣」的旨意,隨即懷著一顆熾熱的心更換了袍服之後,在御書房接見了徐文璧和申時行。
這件事,他不肯假手他人,因此便沒有派遣任何一個部屬工作,而是自己親自率領著四個弟弟入山砍伐樹木,刨去樹皮,做成棺廓;他一面親手工作著,一面對弟弟們說:
聽完他這麼詳盡完備的計畫後,每一個人都鼓掌叫好了起來,恨不得立刻就動手去做——
聽了他這樣的宣布,額亦都第一個興奮得跳了起來,大吼大叫的說:
豔陽當空而照,大地上的一切都籠上了一層金亮,陪襯著這場葬禮——而葬禮一結束,努爾哈赤也像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臉上沉重、肅穆的表情在一瞬間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耀眼的飛揚,他紫褐色的臉龐在陽光下反射出一層淡金的光芒來,旺盛、蓬勃的生命力從雙眼流露的自信中散發開來,飛身上馬的時候,他整個人看起來有如一尊威武的金色的天神。
因此,當萬曆皇帝極愜意、極安適的從醉鄉中醒過來的時候,幾個懶腰才一伸完,貼身的小太監便趁機向他請示,負責監造陵寢的徐文璧和申時行兩人,由於陵寢開工在即,特地在宮外求見,希望面奏有關築陵的一切事宜。
在費阿拉,由於人人是在為了建築自己的家園而努力,未來的希望和美麗的遠景既存在於心中,也展開在眼前,因此人人都興高采烈的工作著,在努爾哈赤親身的領導下,胼手胝足的努力著。
棺木落土後,努爾哈赤又帶領著所有的人在墓園中以緩慢而凝重的腳步踏www.hetubook.com.com過每一寸土地;墓園的建築非常簡單,以木為柱,泥草為牆,上覆茅草為頂,和一般的墓園比起來,並沒有什麼太特殊的地方——只有在精神傳承的方面,分外的強烈而已!
就這樣,花費龐大的陵寢在眾人的反對聲中還是如期的開工了,增稅的命令悄悄的發布了下去,也在反對的聲浪中被強制執行;因此,整個大明朝開始展現了各個階層互相衝突的怪現象;全國的老百姓為了增稅而人人怨聲載道,下級的官員為了執行增稅而與百姓時相衝突;中、上級官員為了反對增稅而與首輔時相衝突;身為一國之君的萬曆皇帝卻又是日日笙歌、夜夜春宵,生活的方式和他的身分及所應肩負的責任時相衝突——幾萬民伕被徵調到了陵寢預訂地,被迫做苦力,表面上不敢抗拒,私心裏卻發出了怨毒的咒罵——
「祖父和父親,和我們每一代的祖先,永遠會和我們在一起的——我們的身上流著他們所延續下來的血,再傳承給我們的子孫們,一代一代,永遠不會止息;現在,我們親手做這些事,一邊做,心裏一邊想著他們——沒有他們就沒有我們的!額娘告訴過我們,我們的祖先是天女所生,是為了安邦定亂才來到世間的,所以,肩負著與生俱來的使命;現在,祖父和父親還沒有來得及完成使命就無法工作了,一切都由我們來繼承——」
努爾哈赤微微一笑道:
第二個階段的計畫,他因為時候未到,便沒有大聲的講了出來,而僅只是暗中在心裏默唸著;尼堪外蘭只是表面上的仇人,真正的仇人李成梁才是今後所要努力的目標——想到這裏,他又再一次的咬牙切齒、兩眼通紅了;於是,他忽然甩了甩頭,高聲的說道:
「築陵雖是大事,卻非當務之急——」
就這樣,建築費阿拉新城的工程很快的就在群策群力之下完成了籌備,然後,快馬加鞭的動土施工,在時間上竟湊巧跟萬曆皇帝的陵寢動工是同一天。
可是,萬曆皇帝既根本聽不到他的心聲,也絲毫不關心——他一下達完旨意就起身回寢宮去了,心裏所盤算的是:陵寢既已動土https://m.hetubook.com•com在即,從現在開始,他應該來規劃內部的陳設與預訂陪葬的物品了。
「道千乘之國,節用而愛人,乃古之明訓——」
她說話的時候眼波流轉,聲息慵懶,胸前的衣襟又已被萬曆皇帝的手撥開,裏面的桃紅抹胸也褪了一半,露出雪白柔滑如白玉脂般的酥胸,看得萬曆皇帝的身體不由自主的發起熱來,還沒等她說完話,雙唇就蓋了上去,緊接著人也黏了上去。
「咱們又有得忙了——來來來,趕緊來幫朕想一想,陵寢的內部要怎麼陳設才好?」
役夫們人人敢怒不敢言,只有任悲苦的情緒和過勞的工作一起剝蝕著自己的身體與生命——
又是一大群人包圍了申時行府第的大門,出言不遜、咄咄逼人的雒于仁,溫文中見學養、條理分明、侃侃而談的顧憲成——二、三十個反對增稅的官員在次輔許國的領導下,再一次的以高度的聲浪來向申時行理論,力陳增稅的不可。
等到舉行葬禮的時候,他又把這段話再大聲的重複了一遍,並且高舉著手中的香枝,向著即將入土的棺木祝禱著:
「不,臣妾不要被畫做西施的模樣——臣妾愛那『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的典故,要萬歲爺陪著臣妾,一起畫做唐明皇——」
他的聲音中甚且還夾帶著輕微的顫抖,但是,萬曆皇帝正逢心情好、精神爽的狀況,既不怎麼去注意他的神色,腦筋的轉動也特別快,對於兩人所提出來的報告,立刻就做了重點的指示:
後面的話是他幾乎每天都會在心中重複一遍的,依靠著這個精神力量的支持,他已度過了一千多個堅苦奮鬥的日子了,現在,這個話從他口中說出來,顯得平靜而充滿了信心、力量,在五個兄弟共同刨木製棺的時候聽起來,特別能夠產生內心深處的共鳴。
鄭貴妃已不能說話,只能間歇的咿唔著婉轉嬌啼,風情萬種的承迎著萬曆皇帝的熱流——可是,這深宮中的旖旎風光所能瀰漫成氣氛的不過是方圓數尺的空間,對於朝臣間正為了要增加賦稅而導致的尖銳衝突與火爆氣氛,一點改善的幫助都沒有。
回到城裏,他立刻召開了一次重要m.hetubook.com.com的、有決定性的會議,當眾宣布著:
新城的規模須容得下現在,以及未來數年中將陸續增加的建州左衛的人口,因此,應盡可能的廣大;城分內城、外城,外城周十里,先以石築,再佈椽木,如此反覆三壘;高則十餘尺,以木板為門,橫木為栓,並設敵樓;內城中則築三層高樓一座,民舍數百——
為了死亡而進行的建築,和為了生存而進行的建築,雖然同處於一個天地間,但卻是兩幅截然不同的畫面。
「太好了!太好了!我立刻帶人去蓋新城!」
而在大峪山築陵的工人們,卻是從全國各地強迫徵調而來的役夫,所要建築的是給皇帝一個人死了以後埋葬的地方,工作辛苦得既無價值感又不近情理,只要動作稍為遲緩了一些,監工的官員手中的皮鞭就會狠狠的抽下,供應的伙食和住宿都因經費遭到層層剋扣而質與量俱差,開工的第一天就已經有役夫因為長途跋涉的來到這裏,食宿既差而又辛勞過度的不支死去。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抒發著意見,對著申時行施加壓力;可是,這一次,申時行採取了「裝病不出」的方式來應對,以避免和這些人發生正面的衝突;另一方面,由於他自己也是「讀書人」出身,對於這種百無一用的書生和書生之見有著很深刻的認識——越是正直、有學問、有理想的書生,越沒有高明的政治手腕,更不擅於操演各種政治運作,甚至沒有政治心術——因此,他一邊避不見面,一邊化明為暗的進行著各種程序,以完成萬曆皇帝交代下來的使命——
說著,他磕下頭去,後面跪著的人群也跟隨著他向棺木磕頭——他身後的第一排跪著雅爾哈齊、舒爾哈齊、穆爾哈齊、巴雅喇四兄弟;第二排則跪著年紀還很幼小的褚英、代善、阿敏等子侄輩;孩子們雖小卻個個懂事,乖乖的跪在地上,低著頭,一動也不動,使得整個喪禮的氣氛倍加的莊嚴肅穆,在這樣的氣氛中,每一個人的心靈都緊靠著祖先的精神。
徐文璧是名將之後,天生一副高大身材和宏亮嗓音,說起話來中氣十足,因此,「五百萬」的數字聽起來也特別清楚。https://m.hetubook.com.com
一想到這點,他的心情就更加的興奮、雀躍,前腳一踏進寢宮,左右雙手就已經伸出去摟住了出迎到他跟前、正準備屈身行禮的鄭貴妃的纖腰,朗聲的笑著說:
儘管身邊親如鄭貴妃的人,都在心中暗藏著鬼胎,萬曆皇帝卻因為一直都沒有涉世的機會,對人心的險詐並沒有深刻的認識,也就根本沒有想到要去注意;既不曾察覺,他便擁有了「無知的快樂」。
「不只是你——我們全部的每一個人都來動手!」
「現在,殺您們的仇人尼堪外蘭的頭,已經供奉在您們的靈前,為您們復仇的行動已完成了第一個階段;接下來,我將繼續進行第二個階段的計畫,願您們在天之靈,庇佑在人間奮鬥的全部建州左衛的人們!」
「五百萬兩乃是我朝一年的總歲入——目下,府庫存銀還不足此數——」
他提出了建築新城的計畫:
一起在軟榻上坐下來之後,他的一隻手仍然留在鄭貴妃的腰肢上摩捏著,另一隻手卻從她的衣襟中伸入了抹胸中,臉頰貼著她的唇,口裏嘻嘻的笑道:
他謀之已久,因此而胸有成竹,便逐一的宣布出完整的計畫來:
「萬歲爺年事尚輕,來日方長;現下國用尚且不足,何妨待之來日府庫充盈時——」
一鏟鏟的泥土被挖起,一根根的木樁被打下,一滴滴工作人員的汗水淌下——種種的情況,兩個地方都是一樣的,所不同的只有工作人員的心情。
「朕要命人在璧上畫出你的畫像,畫得如《浣紗記》中的西施一般——」
有了尼堪外蘭的人頭為祭,努爾哈赤為祖父和父親舉行了簡單而隆重的葬禮,並且建築了墓園。
而張誠也確實是有「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誠意與能力的,他只在內府總管耳畔輕聲細語了幾句,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為了長久的打算,我決定在虎攔哈達下,嘉哈河與碩里加河之間的費阿拉建築新城,等新城建好之後,我們便全體遷往新城居住——但,赫圖阿拉乃是祖先的舊業,不可廢棄,所以,我也決定,等我們搬到費阿拉新城之後和*圖*書,行有餘力時,再陸續重建赫圖阿拉——這樣,最遲十年,我們就可以再回到赫圖阿拉來,那時的赫圖阿拉會是一個廣大的、堅固的、美麗的新城——」
至於負責施工的人,他也已規劃完備,建州左衛現有的全部男丁分為兩隊,一隊上午築城,下午狩獵及操演武藝,另一隊則上午狩獵及操演武藝,下午築城;兩隊輪流更替,既公平服役又不致誤了生產和軍事訓練!
「工部預估,費用須銀五百萬兩——」
而這個時候的建州左衛,也正在大興土木,但,不但沒有人反對、咒罵,反而是上下一心的群策群力——
「三年來已數度增稅,百姓負擔過重,怨聲四起——如民怨日升,則失人心矣——」
鄭貴妃如小鳥依人般的貼在他的懷中,媚態可掬的嬌笑道:
關於那隻葵花大盤的疑問,在他酒醒來之後就已經不想追究了;那是因為聰明的內府總管深恐自己查不出他所要追尋的答案而受罰,索性從轉移他的注意力這方面下手——已擔任了好幾年的內府總管的他,早已嫺熟大明朝中屬於宮廷內、自成一個世界的「官僚體系」的運作,只要一份厚禮送到目前當紅的、職位最高的司禮太監張誠跟前,那就連天塌下來都不消憂慮了。
「動土的日子就依卿等所奏,採買材料、徵調民伕的事逕交有司——需要的五百萬兩,就交給戶部去籌;現下四海昇平,百姓富足,再多徵點稅收也是不妨的——倒是動工的時候要多派人員監工,不可有一絲苟且!」
雖然對申時行來說,萬曆皇帝的這些指示是早在他意料之中的,但是一旦親臨其境的時候,心裏還是不免「咚咚咚」的打著鼓——「加收賦稅」的棘手事畢竟已經降到眼前了。
「今後,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做,所要走的路很長,所肩負的責任重大,願您們賜給我們力量,使我們即使遇到再大的困難也不退縮,更不會改變志向!」
而輪到申時行發言的時候,他的音量也和身材一樣,只有徐文璧的一半,再加上又低著頭,聲音更特別微弱:
由於建築的圖樣已經定案,兩人所來向他報告的就只是預訂正式動土的日子,估計所須的全部費用、建材的採買及民伕的徵調等等庶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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