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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爾哈赤3:蒼鷹之翔

作者:林佩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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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場與官場

戰場與官場

但是,他的個性原本就不同於申時行,在暗自嘆息了幾聲之後,他突然用力的一甩頭,喃喃的自言自語著:
然而,隊伍中畢竟還是有人的情緒沒有受到這個氣氛的影響——唯一的例外就是努爾哈赤。
那一次,他被氣得心口整整的痛了好幾天,心裏的窩囊怎麼也褪不下去。
被召回京的消息他其實早就由其他的管道獲知了,可是,一旦「消息」成為真真實實的橫在眼前的事實時,他的精神還是很難坦然的承受——接下來,當全軍上下都忙忙的收拾打點,準備回京,他卻難過得一連好幾天都不進飲食,更不開口講話,整個人如槁木、毫無生氣,情況之壞就連兩個親弟弟也勸解不了。
「誰願意遺臭萬年,這大明朝的官,我不做了便是!現在走人,還可以風風光光的走,否則,又是一個申時行!」
「朝鮮自民間的義軍起後,牽制日軍,日軍已顯疲態,應該一舉予以殲滅——建州女真大敗九部聯軍,聲威大振,隱隱有一統之象,應該趁其羽翼未豐,一舉予以殲滅——」
多日來積極壓在心口上的那塊大頭石被拋開了,他登時就覺得輕鬆愉快,像換了個人似的帶著隊伍踏上返國的歸途,一路上開始算計起北京的官場。
申時行所最為人詬病,也是為他所不滿的一點是鄉愿;曲從萬曆皇帝的意旨,不敢據理力爭;包庇失職的官員,不肯嚴格執行考核——那時,每天都有人在背後怒罵申時行,包括他自己在內。
「老公祖為官,究竟是以社稷為重,還是以『眷戀名位』為務?」
他連台詞都想好了,為了沽名釣譽,儲蓄將來的政治資本,索性連天都欺了。
主意一打定,他是要不了幾天就想好了進行的方式。
走到隊伍的最前面,騎在高大的駿馬上,在侍衛們的簇擁下,帶領著全部的人馬往前走,從外表上看來,他與平日一樣的顯得高大威武,領袖群倫;但是,他的神情卻已隱隱的顯得有些兒不經心。
光是為了立皇太子的事,他夾在萬曆皇帝和大臣之間,就成了豬八戒照鏡子,無論從哪一面看都不是人;萬曆皇帝很明顯的採取消極抵抗的方式應付立儲的問題,幾度食言而肥的使出「拖」字訣,躲在後宮裏把日子一天天的混過去,無論大臣們上了什麼樣的奏疏,他都不聞不問、不予理會;群臣爭取無門,又見不到皇帝的面,只好把矛頭全部集中到他這個首輔身上來。
無論是因為自己打了敗仗,還是朝中的政爭,甚或萬曆皇帝的心裏——是什麼原因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結果;那就是自己已無權過問這一些,而必須乖乖的奉命回北京去了。
兩個「一舉予以殲滅」的「應該」交錯在他的腦海中不停的起伏,但是,這都只是空想而已,在現實中已經不可能實現了。
一隻蠶要破繭而出,一粒麥子在土裏成熟之後要冒出芽來——分裂了幾百年的女真族已經開始透出了統一的曙光,趨勢已經隱隱形成,任誰也擋不住了。
第一次是給事中史孟麟、禮部尚書羅萬化等幾個人帶頭,集合了十來個人一起他的府第來,兩句客套話一過就變了臉,直接而尖銳的出言不遜。
這麼一想,心情就撥雲見日了,思考的重點也就轉向了、集中到了自己的前途與利益上——和-圖-書他開始謀思回京後的自處之道,如何在北京的官場中混得再上一層樓。
「眼看就要遺臭萬年了!」
「來朝鮮整整一年——一年的變化竟如此之大——朝廷竟做出這樣的決定——」
李如松緊抿的雙唇終於在全部的人都讀完了文書上的報告之後緩緩的啟動了。
「何必多此一舉——還會招人怨呢?」
他本是個個性剛強、容易負氣的人;年輕的時候,做官、做人都很有原則,在張居正主政期間,尤其有特殊的表現——他是嘉靖四十一年會試考第一名的會元,廷試上得到了第二名的榜眼,因而授編修職;到了萬曆五年他以詹事掌翰林院,張居正奪情,在滿朝一片阿附、贊成聲中,獨有鄒元標、吳中行、趙用賢等幾個上疏反對,卻因此而被處以廷杖之行;他發動了朝林院裏的十幾人一起去找張居正求情,張居正不肯接見;他單獨到張居正的喪次求見,當面向張居正陳說不能為了私事而杖責大臣,張居正不理他,根本不讓他把話說完就逕自退入了後堂;吳中行等人還是受了杖刑,他不顧得罪張居正的後果,當場就放聲大哭了起來;第二年,他任禮部右侍郎,張居正返鄉治喪,九卿上疏請召張居正還朝,他偏不肯簽名,乾脆以「省親」的名義避開了。
「遺臭萬年的下場已經近在眼前了,老公祖難道還執迷不悟嗎?」
他不只一次的從私心深處發出這樣無奈的慨嘆,好不容易才坐上這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等坐定以前才發現自己除了無力感之外,什麼也沒有得到;既無實權,也平不出政績,反而壞了名,古聖先賢那一套「為政以德」的說法簡直是一則自欺欺人的神話,在本朝,做官就像賭搏,賭自己是留芳百世還是遺臭萬年。
當這份「聖旨」以八百里快傳送到朝鮮,交到李如松手裏的時候,他的臉色一如死灰,心中苦悶、沉重得使跪地接旨,叩首領旨的身體伏在地上,好半晌都直不起腰來。
「大兄既有此憂慮,何不上疏朝廷,奏報此事?」
「為政——甚難!」
因此,他的感慨根本沒有化為實際行動,心裏難過之餘,他還是很理性的勉強忍耐了下來,並且反覆的想著同一句話來紓解自己的情緒:
到了十二月,關於「援朝」一事的新政策塵埃落定了——萬曆皇帝對內閣所提出的意見點了頭,決定與日方談和,並且下詔召回宋應昌和李如松及所率軍隊,任命薊遼東總督顧養謙兼理朝鮮事,總兵官則換了尤繼先。
跟隨在他身邊的李如柏和李如梅,看法和感觸都沒有他深刻,情緒也就沒有他這麼低落;但是,看了他這個樣子,確實大異於平常,便不敢以等閒視之,更不敢多嘴,除了陪他默坐之外,也想不出什麼應下的方式。
「耿耿孤忠,唯天可表!」
這一次,這種反應尤其強烈;從一開始,這場戰爭的規模就是他有生以來的最重大的一次;而僅以建州一部的武力對抗九部聯軍,奇蹟似的打贏這場仗,整個過程,回憶起來簡直恍如一夢;而且,在戰前,他幾乎把所有的心力和-圖-書都用在研究如何打贏這場仗上了,並沒有分出餘力來料想戰爭結束後所衍生的情勢與連帶而來的問題,現在一下子逼到眼前來了,他必須立刻面對,一霎時,心中所要思想的事太多了,反而令他陷入了茫然。
他的心裏難過極了,頭低垂著,半晌都不說話。
心情是沉重、是鬱悶——他反反覆覆的在心中想了又想:
上台才幾個月,人們已經把以往責罵申時行的話移轉到他頭上來了——
入閣之初,他和申時行、許國都相處得很好,三個人都是南畿人,是同鄉;他和申時行更是會試同年,別有一番情誼,合作起來相當愉快;只是,日子一久,三個人都在官場混久了,「真我」的成分分別減少,「假我」的成分分別增加了之後,好友、和諧的關係才起了變化,終而釀成了三個人之間的內鬥。
古勒山這一戰大捷,遼東的情勢當然要因此而改變了;葉赫部的聲勢將大降,建州的威名將大震,這已是必然的了,更重要的是,各部和建州之間的關係更會起變化,而這變化,如果善加掌控的話,是可以發揮大作用的。
沒想到,這一勸,李如松所引發的感觸更深了,他重重的嘆出了一口氣來,連連的搖了幾下頭說:
正式而且場面火爆的正面衝突已經發生過兩次:
他勉強控制住自己微帶恍惚的心情,盡可能以理性來面對眼前亂如纏絲般的各部落間的關係,再一條一條的抽出來思考,逐一的反覆推敲,想了許久,他的心緒才慢慢的定靜了下來;可是,從外表上看起來,他卻因為沉思而越發如老僧入定,如道士神遊,整個人保持著毫不動彈的姿勢坐在馬上,身外的一切他全沒注意到。
第二次聚集過來,指著他的鼻子當面叫罵的人更多,岳元聲、顧允成、于孔兼等一群年輕的官員,論資歷、輩分都是些「後生小子」,卻肆無忌憚的在朝房中圍住了他,張牙舞爪似的大吼大叫:
四下裏開始間或傳出了一些悉悉索索的翻閱文書的聲音,但,整個的氣氛不但沒有因為多了這些聲息而有了轉機,反而顯得更沉更悶、更凝重——
「父帥一點也沒有看錯,努爾哈赤確有過人之能——再過上幾年,遼東就全是他的天下了!」
「上疏朝廷,奏報此事,那又有什麼用呢?自從父帥去職之後,朝中還有什麼人懂得『遼東』呢?古勒山一役只是女真內戰,並沒有擾及我大明百姓,與哱拜之亂大不相同,奏疏上去了,即或內閣、六部的老大人們看見了,多一半的反應便是:『女真內戰,干我大明何事?』哪裏想得到往後的情況呢?更何況,努爾哈赤早已把官場上的種種門道都學去了,自父帥去職後,他把遼東巡撫、總兵都交結得十分周到,弄得人人替他講話、遮掩,朝廷中早已把他當做個恭順的看邊小夷了,哪裏會採信我的看法呢?」
巴雅喇和扈爾漢年紀比較輕,又一向崇拜他,竟索性把自己所率的隊伍合併了過來,自己便與他並轡而行,三個人騎在馬上緩行,一邊走一邊高聲談笑,還不時的齊聲爆出仰天大笑來,讓隊伍裏的每一個人的情緒都漲得高高的。
過了許久,他的肢體才開始有了動作——他似乎是下意識的發出了一聲長嘆,然後把手中的文書交給了m.hetubook.com.com坐在他下首的李如柏,示意他看完之後繼續給李如梅傳閱下去。
「更何況,自父帥去職後,我等李氏一門的威勢已經不若往昔,這次援朝鮮,又失了利;自下,朝中主戰的一方都因此而消沉了下來,無論我上個什麼樣的奏疏,分量也都大不如前了——」
而這個反應又正好和李如松雷同——
然而,氣氛僵久了,而且一直無限制的延續下去,終歸不是辦法,因此,兩人互相交換了幾個眼色之後,李如柏終於硬起頭皮,出聲勸解道:
說著,他又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眼中充滿了沮喪,整個人都灰了——他的難過是雙重的,一重當然是因為自己父親苦心經營了多年的遼東開始出現變局;第二重卻是自己眼睜睜的看著這變局發生、這趨勢成形,而無力可以扭轉。
「萬歲爺愛聽的四海昇平的頌辭,哪裏會聽得進去『遼東將是努爾哈赤的天下』的話呢?我又怎能忤逆君心呢?父帥的苦心只好放一邊了——」
然而想歸想,再怎麼想都起不了什麼作用的;決策是由朝廷定的,命令是朝廷下的,他只能奉命行事;即使手擁重兵,他也只是皇帝所操縱的偶,沒有自主權的。
「父帥最不願看見的、花費了多年的心血全力打壓、防止的事,終究還是要在我們眼前發生了——」
但是,現在他自己出任首輔了,才短短的幾個月,他就已經深刻的體會到了,原來,申時行的鄉愿是逼不得已的,是「政治環境」使然——
他越想越不快樂、委屈、悲憤,和他的無力感混合在一起,成為一種非常惡劣的心境:
身為內閣首輔,竟然被人當場罵得像個孫子,這口氣實在難以下嚥——但是,退一步想,這些人儘管無禮咆哮,說的話卻句句是實情。
他的臉上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眼中則明顯的透出了一股沉重之色;久久不說話,他身邊的人便更不敢發出任何一絲聲音,弄得整座軍營中的氣氛更僵、更悶。
而朝中的諸般問題仍然如故,多年來的「立儲」問題沒能解決,也依舊是群臣所要全力爭取的第一件大事。而朝臣間的內鬥既已由「京察」的過程解決了一部分的正人君子,所餘下來的部份便顯勢單力孤了,聲浪小了許多,隨即就被另一波聲音所掩蓋了,那就是為了朝鮮問題而掀起的鴿派與鷹派之爭。
他畢竟出身宦門,所有的做官的學問他都懂,雖然預知的未來的情況令他心情沉重,感慨萬千,而感慨歸感慨,先顧到自己的腦袋和功名才是正事。
他黯然的向弟弟們說:
一如以往每次的戰勝之後,他的心中開始湧現一種奇特的反應和感受——每一次的戰役,他都付出了極大的努力,全力以赴;在戰爭的進行中,他的精神與肉體的力量都爆發出超能量的作用,而等到大獲全勝、戰爭結束之後,他的心中往往會無端的湧起一股微帶著失落與茫然的感覺,心頭空蕩蕩的,個中百味雜陳。
而這些「獨具風骨」的表現,使他在名譽上佔了許多便宜,而且在張居正死後成為他在官場青雲直上的雄厚資本。
說著,他的神情更加黯然:
自己的官聲已經因為「京察」的糾紛,素負眾望的趙南星等人的去職而大受影響;李如松援朝鮮,打勝仗是在自己上任前,和-圖-書打敗仗卻是在自己上任後,很無辜的被沾了一身的霉氣;這立儲的問題,更是從前兩任首輔手中丟下來的一個爛攤子——
出任內閣首輔還不滿一年整,王錫爵就已經弄得身心交瘁、焦頭爛頭了——
十二年的冬天,他官拜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參與機務,位子僅在申時行和許國之下,為三輔。
當然,他想的是千真萬確,一點都沒錯;萬曆皇帝喜歡的是在大臣的頌讚聲中陶醉在四海昇平的假象中——只有一點與他所想的稍有出入,那就是萬曆皇帝已經很少很少接見大臣了,他所聽到的關於四海昇平的頌讚聲幾乎全來自後宮,這些包括了鄭貴妃和她所生的三個孩子、太監、孌童、美女等等人員,加上福壽膏的妙效,組成了一個令他沉迷,陶醉的生活空間。
事非經過不知難,身為已經百病叢生,千瘡百孔的大明朝的首輔,實在很難走出一條光明的道路來;他終於了解了為什麼張居正會採用高壓、獨裁的方式掌握一切,而申時行要裝聾作啞的接受遺臭萬年的命運。
自己的手下雖然統領著數萬人馬,但,所奉的命令既是援朝鮮,在朝鮮的問題解決之前根本無法回師去管遼東的事;更何況,對日一戰失利,情勢轉變成了膠著的狀態,目下,大軍只有緊緊的盯住日軍的動向,一步也移動不得,哪裏顧得到遼東呢?
李如松打了敗戰後,以石星為首的主和派抬頭,一連好幾個月都是昂首闊步的神氣活現,滿口的「議和」、「封貢」;對於這件事,萬曆皇帝的興頭已經冷下去了,自己更懶得傷腦筋,索性叫內閣去擬,擬出個所以然之後再由他下旨——既然朝裏的聲音是主和的大,他也就無可無不可的贊成主和了;於是,就在遼東的古勒山大戰進行的如火如荼之際,他的內閣、兵部等重臣卻正在商議著與日本談和、從朝鮮撤兵的一切細節;至於女真人的古勒山大戰的事件,雖然遼東巡撫在奏疏中也提到了這件事,可是,滿朝的大臣沒有人認為這件事有什麼大不了的,更沒有人認為有進一步了解、關注和處理的必要;建州女真、努爾哈赤這幾個名字便一如李如松所預料的,絲毫沒有在萬曆皇帝的心裏留下任何的印象,朝臣們更是把這種「邊夷小事」的報告看過之後就丟到九霄雲外去了。
對朝鮮的援助有「有始無終」之憾也好,對遼東的情勢憂慮也罷,都已是他個人的「的心事」了,決策權不在自己手裏,才是問題的關鍵。
但是,到了全軍返京的前一天,他苦悶了多日的心情卻突然開朗了——苦了幾天之後,他想通了:
體認到這一點的他,心情非常的沉重:
「該來的終歸要來了!」
凱旋的隊伍在數量上比出發的時候擴增了將近兩倍,俘虜的人員、馬匹、武器、鞍韁、甲冑,在經過整編之後都被安排得井然有序的跟著隊伍返回建州,使得整支隊伍越發顯得軍容壯盛。
他打心眼裏就徹徹底底的原諒了申時行,甚至他曾經視為「不孝」、「不論」的張居正——
但,他畢竟是個帶兵打仗的武將,對於文臣間的文鬥方式雖有耳聞卻還是隔了一層;沒有親身經歷過,總不免「想得天真」——北京的官場比他想像中的難混多了。
他打的算盤和申時行不同——他很明hetubook.com.com白,假如再眷戀下去的話,不但鬥不過眼前這些人、這些現實的政治面,還會落到像申時行一樣灰頭土臉的下場;還不如趁這個政爭的當口,表現出一副「風骨」來搏個好名聲,做為將來東山再起的政治資本。
鄭貴妃隨著年紀的增加而越發顯得成熟嫵媚,風韻迷人;在心智上的深度也與日俱增,更加的善體人意,善於抓住萬曆皇帝的心;孩子們則一個個的長到了能夠陪著萬曆皇帝進行各項遊戲的年齡了,從躲貓貓玩到數銀子,滿足了萬曆皇帝童年時的一切缺憾;以張誠為首的太監集團是想盡了辦法、費盡了心機的迎合他的意旨,侍候得他『萬事如意』,自酒食、歌舞的供應、翻陳出新到美女、孌童的隨時補進新人——總是,「酒色財氣」的深入萬曆皇帝的生命,與歲月的逝去是等速的。
「我既無權作主,何不索性拋開這些想頭?朝廷既然主和,便會有主和的做法,何須我再苦戰?遼東關我何事,何須我苦苦思慮?」
他決定趁著一年將盡的機會,去向萬曆皇帝爭取於明春冊立皇帝子常洛為皇太子的事;當然,他明知道明曆皇帝的心中偏愛皇三子常洵至深,絕不會立刻答應他的請求;那麼,機會就來了,他要趁機辭官,以向天下臣民表示他過人的骨氣和為了社稷、國本,不惜一切的向萬曆皇帝爭取,爭取失敗,只有辭官以示負責的勇氣。
他這是跟親弟弟們講話,什麼話都可以坦誠的講;唯獨有一件,他連在親弟弟們跟前也不敢說的,那就是直接批評皇帝——他掌握朝廷中的耳目和消息靈通的管道都已經從父親手裏接收過來了,因此,他的心裏比誰都清楚,無論自己上了怎麼樣肯切的奏疏,提出了怎麼樣高明的意見,指出怎樣嚴重的問題,萬曆皇帝還是連看都不會看上一眼的,最後反而會因為影響了別人的利益而苦了自己。
他說話的聲音、語氣與音調都已經在他自己極力控制下顯得平淡得彷彿不包含任何的情緒在內,但是,比平常多出來的那份低沉和沙啞卻從隱藏中洩漏了幾許出來:
從部屬手中接過了關於女真的十部人馬發生古勒山大戰的報告,李如松很仔細的把文書中的每一個字都看完了;看完之後,他整個人都陷入了沉默不語、宛如神遊的狀態中。
「既殺了卜寨,和葉赫多結上了一道仇,以後,樑子就只有更深、更不可能化解了——俘了布占泰,和烏拉的關係就有機會更進一步——哈達、輝發、蒙古科爾沁,也還可以試試——」
而每一個人的心情與表情也都與出發的時候有著極大的差異,從視死如歸的慷慨激烈一變而為興奮喜悅、得意洋洋,就連俘虜們也因為在「交心」之後,安全得到了保障,並且被整編成為建州軍的一部分了,每個人的神情中早已掃去了晦暗和恐懼,而流露著平和之色;幾個在戰場上表現得優異、傑出的將領,看起來就更加的威風十足了,尤其是額亦都,他原先的個性就比較外向奔放,喜怒全都形於色,因此,全身上下都溢滿了打了個大勝仗的興高采烈,不獨臉上光粲粲的,就連握著馬鞭的手指都顯得特別飛揚,任誰跟著他都會受到感染。
「什麼朝鮮、遼東的,萬歲爺既不愛聽,我何必多講呢?既不用講,我又何必多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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