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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爾哈赤3:蒼鷹之翔

作者:林佩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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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火

天火

在病中,他長達十天足不出戶,但是他對朝廷裏所發生的任何一件事都瞭如指掌——父子兩代入閣,已累積了深厚的人脈,況且他一向官聲好,敬仰他的人多,臥病期間來看望他的人一日好幾起,也會把朝裏的事情都講給他聽。
得到這份「准予所奏」的大臣們固然大大的鬆了口氣,慶幸事情可以順利的進行下去了;卻不料,萬曆皇帝同時丟下來的卻是一個燙手的山芋,接旨的大臣們從內閣大學士到戶部官員全都一起傻住了。
陳于陛搖頭嘆息道:
大家都心知肚明:
樂聲四揚,便連鄰近乾清宮的坤寧宮也隱約的聽得到女樂們細細裊裊的歌聲在唱著一闋〈玉樓春〉:
這邊走,那邊走,只得尋花柳。
他最懸念的當然還是萬曆皇帝要整修兩宮的事,偏又是這件事最令他失望——勸諫疏上去後,時間一天天的流走了,萬曆皇帝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那一日,王皇后還在病中,萬曆皇帝則如往常般的在醉夢中,等到兩人各自被告知失火的消息的時候,火勢已經被撲滅了;災情並不大,被燒毀的只是幾座小偏殿和兩宮之間的交泰殿;但是,起火的原因卻追查不出來——幾十個執役的太監即使被打了個死去活來,所陳說的供詞都是同樣的一句:「奴婢們只遠遠的看見冒了煙,跑近一看已經起火了——」
大明皇宮裏響起了五代時蜀主王衍的〈醉妝詞〉,歌聲中一樣飽含著朦朧的酒意,歌者卻是萬曆皇帝本人。
「這下,正好可以把宮裏好好的整修整修了——既是給火燒了,就不會有人反對了!」
「陳大人,依您看,萬歲爺看了這封奏疏後,會有什麼樣的旨意呢?」
幾個資深的老太監問到這裏,心中已經隱隱的認定這是一場「天火」了,是上天用來警戒萬曆皇帝的,只是嘴裏不敢說而已;而萬曆皇帝的反應卻是更出乎了眾人的意料之外。
「朕唱得好不好?」
由皇宮裏派出來的太監再次以趾高氣昂的姿態來向大臣們口述萬曆皇帝的旨意;他告訴所有在場的官員說,萬曆皇帝在了解了國庫存銀不足的情形後,已經親自想出了一個籌措銀兩的新辦法了,大家只要遵旨去辦,不久就可以籌足整修兩宮的費用了,那就是開徵已經有人提請了多次,卻總被大臣們否決掉了的「礦稅」——https://www•hetubook•com.com
鄭貴妃盈盈的笑著,伸出一雙柔嫩細緻的手掌輕輕的撫著他的臉頰,低低的說道:
無數的美酒進入他的身體中後,為他帶來了輕飄飄、暈陶陶的感覺,令他覺得生命是無上的美好,因此,他開懷的放歌,唱出他心中的舒暢——
他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他有幾度想把皇宮整修一下,可是,念頭剛一興起就被打斷了;生性節儉的張居正和慈聖皇太后總是反對他的這個想法,認為皇宮已經夠豪華了,無須再浪費銀兩整修;而現在,張居正亡經不在了,慈聖皇太后也已經不再處處管束他了;再一加上現在「失火」的這個藉口,朝臣中任何一張反對的嘴都可以堵住了——他可以為所欲為了。
他剛聽到兩宮失火的報告時的勃然大怒在經過了一夜的時間後就完全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竟是竊喜——就在這個夜裏,他和鄭貴妃在私語時,一道靈光從他的腦海中閃過,聲音也脫口而出:
內閣大學士中資歷最淺,排名最末的沈一貫插嘴道:
戶部尚書楊俊民一個失神,險些哭出聲來:
其實他心裏何嘗不明白呢?昨天自己率先提出上勸諫疏的建議,根本就只是份出自「知其不可而為」的心意而已!
「萬歲爺不知什麼時候才想得到要看一看奏疏呢!」
幾年下來,王皇后總是小病不斷,大病不犯的度著空虛的時日;坤寧宮中便每隔不了多久就要飄上幾天的藥香,而每逢這樣的時日,坤寧宮中倒反https://www.hetubook.com.com而熱鬧了。
「我等須立即上疏,請萬歲爺三思——兩宮雖有失火之實,但災情並不大,只須略加修繕即可,何須兩百萬兩銀之多?」
楊俊愁顏滿布:
半個月後他病癒銷假,重回朝房,萬曆皇帝還是沒有任何的反應;然後,一個晴天霹靂憑空而降了。
女樂們的演奏和歌唱聲再一次的響徹了整座的乾清宮,由於早已沒有人記得「張居正」這三個字的存在了,女樂們所演唱的竟是他生前一再拿來做為「亡國」殷鑑的南唐李後主的作品——
大家小心謹慎的進行著,直忙到四更天才把這份附帶了財政上詳細數據的奏疏整個的處理好,大家也就索性不回府、不就寢了,就在內閣的直宿房中坐等天亮;好在留下來的人很不少,又各自都帶了家中僕役來侍候的,漫漫長夜裏倒也不冷清,只是,每一個人在工作完成後,心裏很自然的升起了一縷「空」的感覺,這種感覺令人分外難受,幾個人便只好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上幾句來驅趕這種感覺。
「萬歲爺的心意,想必是要將兩宮整個重建吧,這才須兩百萬兩銀!」
而每一個人所異口同聲指認的,最早冒出白煙的地方是:
一股無力感從心底深處爬了上來,慢慢的,悲哀的感覺布滿了一身,身體卻開始發熱,不久就變得火燙,挨到了下午,他終於病倒了。
「前幾年修定陵,這幾年支軍費——再要重建兩宮,須得大小官員全體停俸兩年才足夠了!」
「打交泰殿的屋頂角上冒出來,一下子就灌滿了整座交泰殿;原本只有白煙,過了好一會兒才見火光——」
陳于陛因為平素與楊俊民私交甚好,在離去的時候兩人並肩而行,卻又什麼話都沒有說;等到各自要上轎的時候也只是各自向對方做了個揖就算道別了,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說;可是,健康狀況一向不太好的陳于陛心中的思潮卻起伏得特別厲害,即使已一夜未眠,回到家後,他依舊無法入睡,而且沒有食慾,僕傭送過來的參茶,他只喝和-圖-書了兩口就放下了,然後便獨自一人待在書房裏默坐著。
說著,他笑嘻嘻的邁著搖晃不定的步子回到座位上來,沒提防一個踉蹌就撲倒在鄭貴妃身上,一面卻涎著臉問:
然而,聽到這樂聲的太監、宮女們卻不但沒有人敢凝神仔細欣賞一番,還一個個的盡量裝做沒有聽到,以免引來王皇后的不快而給自己惹禍上身;更何況,這幾日來,王皇后又病了。
這話陳于陛當然不好作答,只能報之以沉默,沈一貫兜頭吃了這麼個「無聲禮」,心下猛省,登時自悔孟浪,立刻就閉上嘴低下頭去;於是四週的氣氛重又陷入了死寂中,靜得更是難受,一會兒之後又有人挨不住了,冒出幾句無關痛癢的話來紓解一下這幾欲令人窒息的沉悶:
「讀聖賢書,所學何事——」
由二十名女樂所組成的隊伍整齊的排列在角落上,合奏著笙管笛簫與琵琶琴瑟,一起為他伴奏;鄭貴妃則斜倚著一隻繡滿了鳳凰飛舞的靠枕,瞇著一雙似微醺又似迷濛的水泠泠的眼睛,帶著七分笑意和三分媚態看著萬曆皇帝;儘管他正在忘情的唱著歌,眼睛沒有與她對望,她的心中卻仍然擁有著欣喜和滿足——在這樣一個燭明香濃的春夜,他的人和他的心都在自己的身邊——她要的就是這些。
因此,他的情緒立刻改成了興奮,拉著鄭貴妃興高采烈的商議起整修皇宮的計畫來,兩人講了一整夜,一張新的、皇宮整修後的藍圖就在腦海中成形了;接下來的好幾天中,兩個人討論得更加熱切,也叫了太監來,根據口述畫出圖形——而這麼一來,什麼朝政、什麼國事全都更加得不到萬曆皇帝的關注了。
「好了好了,該你們唱一個給朕聽聽了!」
李宗城在對馬島上所犯的種種醜聞和關於善後的處理,在大臣們的三催四請下,還是拖到了三月裏才勉強做了處理,而這處理也不過就是點了個頭,准了大臣們所提出的辦法——逮李宗城下獄問罪,升任楊方亨為正使,沈惟敬補了副使,並且加神機營頭銜,繼續執行赴日本「東封」的和*圖*書任務。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總算說得趙志皋勉強同意了,於是立刻擬稿,寫出初稿來後再逐字逐句的商議、勘酌,最後謄清,由趙志皋領銜,依次為次輔張位、陳于陛、沈一貫;戶部方面則由楊俊民領銜,率領著各級官員聯名,非常詳細的向萬曆皇帝陳說了目前國家財政的窘迫,實在籌不出兩百萬兩銀來整修宮殿了,請萬曆皇帝暫緩進行此事——做臣子的人當然不便要求皇帝「打消念頭」,經過一番討論後,大家改採「暫緩」的溫和的字眼,以免激萬曆皇帝,反而把局面弄僵。
「但願萬歲爺體恤黎民百姓——」
心頭裏既覺得有幾分茫然,又感到悶、漲、沉,甚至還隱隱的有點兒痛;面對著四周所陳列的滿架書籍,他不覺發出了一聲輕嘆,默默的在心中對自己說了聲:
「國用已經不足,賦稅已經一加再加,再要多出這兩百萬兩的費用——卻到哪裏去籌啊!」
幼時讀書、立志的情況宛在眼前,父親被遴選入閣任大學士,自己也一心想要與他看齊,期望著將來做一個佐國的良相,便每每夜半不寐,勤奮苦讀——可是,如今呢?自己固然已經和父親一樣的入閣任大學士,有了宰輔的名與實,卻怎料得到,所遇的竟是這樣的一個皇帝呢?
直到三月間,一件偶發的變故降臨,這個現象才有了短暫的改變——乾清、坤寧兩宮遭逢了同樣的命運,那便是失火了。
她的手心手背都是雪白的,唯獨十隻指尖用鳳仙花汁染得通紅,和她的唇色相映,倍添了風情,又一起摩貼著萬曆皇帝,便越發的圈住了他的心;因此,他呵呵的笑著,也越發的把她抱得更緊;什麼國家大事,什麼大臣章奏,當然根本就不存在了。
儘管萬曆皇帝的腳步從來不踏入坤寧宮的門檻,坤寧宮在實質上也是一座冷宮,但是在名義上卻是不折不扣的領導後宮的「中宮」,它的主人是名正言順的「正宮娘娘」;因此,只要王皇后一病,後宮的許許多多的妃嬪們都要依禮前來問安,甚至在病榻前陪伴;王恭妃、周端妃m•hetubook.com•com、劉昭妃、喜嬪、貴嬪——加起來總有好幾十個,卻全都是得不到愛情的怨女,大家同病相憐,互訴起衷曲來,竟也生出了一份奇特的情誼,化解了部分的寂寞;而關於萬曆皇帝和鄭貴妃的一切,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絕口不提的。
勸諫他暫緩整修宮殿的奏疏固然上了,能不能被萬曆皇帝接受呢?誰也不知道,而根據以往上「勸諫」疏的前例看來,萬曆皇帝根本不是個會察納雅言的人——
因此,乾清宮中固然有著笙歌樂舞的繁華熱鬧,坤寧宮中也發展出了另外一種形式的熱鬧來;只是兩者截然不同,原本應是一體的帝、后兩宮竟如兩個世界——
這份詔書的內容非常明確,那就是要大臣們盡快的籌出一筆經費來整修火災過後的皇宮。
晚妝初了明肌雪,春殿嬪娥魚貫列,鳳簫吹斷水雲間,重按霓裳歌遍徹——
這話便好接腔了,於是,幾個人輪流說了幾句話,用著些尊崇的詞語期許萬曆皇帝了一番;這樣,總算把時間給打發過去了,到了天色大亮的時候,大家才一同站起身來準備送出這封奏疏——萬曆皇帝早已不上早朝了,大臣們所要呈遞給他的奏疏其實都是送到太監手裏的——直等到這件事完成後,大家才逐一的退出朝房,各自回府去。
唱罷了歌的萬曆皇帝舞動著雙臂向女樂們喊了聲:
「重建並無必要,兩百萬兩不是個小數字,府庫實在已無力支付了,唯有我等上疏力諫,請萬歲爺取消此事,才是上上之策!」
只是,這些個朝中要員們年歲都已經不小了,熬上半夜,精神早已不濟了,趙志皋甚且已經坐著打起盹兒來了;最能說話的還是資歷最淺的沈一貫,他不時的低著頭想事情,頭抬起來時便問身邊的陳于陛:
「天子金口,親自唱曲,聽得臣妾將要醉了呢——」
身為內閣首輔的趙志皋低著頭不說話,入閣還不滿一年的陳于陛注視了他好一會兒,再三的等他先發言,直到自己實在忍不住了,才顧不得「禮」這個字,越次在長官前面發言;他說:
那邊走,這邊走,莫厭金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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