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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爾哈赤4:巍峨家邦

作者:林佩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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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危

垂危

她的全身輕輕的顫抖著。
「怎麼會這樣?」
「沈閣老到——」
在沈一貫等人入宮之前,萬曆皇帝曾經醒來過,而就在慈聖皇太后與皇太子常洛都在跟前的時候,萬曆皇帝很明確的說出過遺詔上應有的內容
「這天大的事功,竟又落到了我的頭上!」
但是,太監們都明瞭她的意思了——
抬起頭,茫然的問著:
萬曆皇帝那略嫌胖,而且胖得有些兒浮腫的臉龐與身體都在安神藥的控制下展現著平靜祥和,兩隻眼睛閉著,睫毛覆蓋成一個半月形的彎弧,鼻息很微弱,也沒有發出鼾聲,臉頰的膚色白得宛似能夠透視裏面的血管,只是血管卻是青色的。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道封緘來,交給沈一貫之後再做說明:
急切間,他一伸手就來拉沈一貫;沈一貫不防這麼一來,險些跌一跤;但是,手腕既被他拉住,兩腳也就不由自主的跟著他走。
他像是硬是服了提神藥,勉強的打起精神來進行了這「召見大臣」的事,話一說完,他就頹然的閉上雙眼,慢慢的進入了半昏迷的狀態,然後,任由太監們將他抬回龍床上,也任由滿屋子的哭聲一再的重疊成旋渦般的聲浪,將整座啟祥宮都轟成哀戚之地。
接著,卻下意識的挺了挺腰,像是咬著牙,狠下了心似的——她流著淚,把所拿定的主意告訴面前環立的太監們:
幾個字吐完,她泣不成聲,隨侍的宮女們連忙為她撫胸拍背捏人中,讓急喘的氣息和激動的情緒舒緩一些,話當然就講不下去了。
「該請皇太子來一起商議吧?」
氣氛異常,每一個人的心情也異常,踩著自己所發出的黑影走路,更宛如是內心中的黑影的延伸——
「好冷——好冷——」
幸好,過不了多久就有聲響傳來,打破了這沉悶與寂靜——是一陣奔跑的腳步聲。
而比起前一天來,他的聲音已經小了一半,彷彿隨著他體力的衰竭而漸趨於微弱。
田義點點頭道:
「如此深夜,勞駕諸位大人——」
「既無須請皇太子共議,那麼,該請哪些人共議呢?」
兩排前導的小m.hetubook•com.com太監提著燈籠,把通往啟祥宮的路照得通明,只有在重疊上人影的時候才多出一道道的黑片,人一行走,這些黑片便顯得影影幢幢。
然後,他也慎重其事的請了沈鯉和朱賡幾人一起來草擬遺詔。
沈一貫一聽,先就發出一聲驚呼:
田義大老遠的就迎了出來,見了禮之後,先說上幾句客氣話:
「但,遺詔畢竟——」
「這是萬民之福啊!萬歲爺真有此心,真乃聖主明君,本閣恨不能以身代萬歲爺之病——」
他根本不敢多看。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啊!」
他從地上爬起來,索性低著頭,垂手肅立,用恭敬的姿態閃躲而不正視萬曆皇帝。
他的心口怦怦跳:
於是,他向沈一貫詳細說明:
「田司禮好說——萬歲爺宣召,為人臣子,本來就該即刻入宮見駕;哪裏敢當『辛勞』二字呢?」
田義倒不是沒有道理:
但是,萬曆皇帝依然不停的呢喃:
「皇太子從小不得萬歲爺歡心,出閣講學既晚,書還唸得不夠,又沒經歷過什麼大事,別說遇上這麼件天大的事,心裏根本拿不出什麼主意來,還會慌張、害怕,反而壞事!」
「諸位大人請先在此稍待,咱家先進去看看——」
於是,田義匆匆的去了。
沈一貫連忙向他拱著手說:
高齡的慈聖皇太后面南而立,身旁的兩名宮女緊緊的攙扶著她,將她的身體撐直——她其實不是站,而是被架住了。
「連夜緊急宣召各位大人,乃是皇太后的意思——」
話沒說出口,他其實想說:
但,事情還沒完——
最重要的一樁當然就是預擬遺詔——
「快,快,宣沈閣老!快走!」
他小的時候很乖,睡覺極少哭鬧,睡熟後的姿態也都是安靜祥和,甚且常帶著笑意的——那時,她最喜歡抱著他入睡,只要沒有隆慶皇帝宣召的時刻,她都親手抱持,而盡量不要乳娘接手;雖然他的體重不輕,她也一點都不覺得辛勞;那可愛的模樣令她愛不釋手,也是她全部的心神所關注的重心,是她一生的全部希望的寄託。
他的神色有點尷尬,卻硬著頭皮說了:
不料,一進門,兩眼一看,自己險些暈厥、癱軟倒地;死命的咬緊了牙關才忍住。
「有的。」
和*圖*書萬歲爺聖壽無疆,千萬不可過慮——萬歲僅染小恙,靜養數口,必然康復——」
能遮掩自己的心情的最好的法子就是行禮——
「這可怎麼好呢?」
「不知是不是這片刻功夫裏,又出了新的事故了!!」
她看了又看,萬曆皇帝卻始終沒有什麼動靜,看得她眼前與心中都是一片慌茫;卻在驀然間,她想起了他小時的睡姿。
拉著他手腕的太監直接帶他進了西暖閣。「事情非常緊急——」
這麼一來,氣氛更是殊異,十來名朝中的重臣站在一起等消息,心情也越發的沉重;而十幾個人又都是有了年紀的人,體力既不夠健旺,世故也深,知道人在皇宮裏面非比尋常,便誰也不肯先開口說話,於是弄得心裏的陰影更深,壓迫感更大;若非這些人都已在宦海中經歷了幾十年,見過世面,歷過風浪的話,精神上已經要承受不住這無形的令人幾欲窒息的悶氣了。
「臣,沈一貫,恭請萬歲爺聖安,願吾皇萬歲,萬萬歲——」
邁著顫巍巍的步子來到了萬曆皇帝的病床前,慈聖皇太后在宮女的攙扶下,勉強的在太監們端過來的軟椅上坐定,俯下頭去仔細端詳她親生的兒子。
沈一貫打開一看,內容倒果然是田義所言;但是,他的反應卻不再是驚訝,而是陰晴不定——他的眼珠閃了好幾下,然後才向田義說:
那是因為省悟了——自己不該與田義爭辯。
「列位大人,今夜就都留宿朝班吧——有好幾樁大事都得連夜趕出來呢!」
「不妨,田司禮且先進去看看!」
沈一貫還是囁嚅了一下:
沈一貫幾個人便一面製造著幢幢的黑影,一面在這黑影中行走前進,在太監們的前導下走向萬曆皇帝所在的啟祥宮。
而落筆的同時,他更是故作姿態的再三重複的說了又說:「但願萬歲爺龍體早安,否極泰來,這遺詔永遠也派不上用場才好——」
不料,田義一聽,竟然神色一黯,兩道眉頭在瞬間擠成了一個「川」字,隨後又壓低了聲音,向這幾名朝廷重臣解釋說:
他詳加說明,萬曆皇帝病重得陷入昏迷不醒的情況已有三天之久——第一天,正是皇太子常洛的婚禮當天,他既不想影響了婚禮的進行,也只當萬曆皇帝不過是「病著」,和前些日子和_圖_書一樣,沒有病因病情,就只是虛弱的躺著,並沒有太嚴重的情形出現,他也就不想驚動朝臣;不料,到了第二天,萬曆皇帝的情況惡化了,不但依舊昏迷不醒,還滿口喊冷;他只得將這種種稟報了年事已高的慈聖皇太后。
「是——」
「你們——召大臣進宮;召皇太子——」
他聽到太監報了名,兩腳不由自主的走了進去。
沈一貫退出啟祥宮的時候,全身盡濕;半是淚,半是汗,神情狼狽,心力交瘁;走到仁德門與其他人會合的時候,他已幾乎虛脫倒地。
過了一會兒,萬曆皇帝微弱的聲音再度的發出來了,斷斷續續的說道:
他其實是一種虛偽,而不是矛盾。
雖然她的心中比這些太監們還要慌亂,更多出了一份屬於做母親的人的悲痛;因此,面對著只餘一息的兒子,她先得逐一的克制住悲痛與慌亂,才能談得上其他——
有了這封「上諭」在手,遺詔確實容易擬得多了;更何況,內容的第一條就是要罷礦稅——這樣的遺詔一公佈,將有萬民要感戴啊!
他立刻「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藉著叩首逃開自己的目光,一面發出清楚的聲音說:
她想得忍不住潸然淚下。
「依咱家看,就內閣的幾位大人吧——這其中,自然要以閣老您來主持——橫豎,總要按照萬歲爺的意思來擬呀!」
「皇太后原本是要皇太子代替萬歲爺在仁德門召見諸位大人——不知何故,皇太子竟沒在這兒!」
但是,畢竟上了年紀了,跑不快——最後,竟似跌跌撞撞的進了啟祥宮。
「沈閣老!沈閣老——」
他做了皇帝,而她是皇帝的生身母親,是整個大明國中身分最高的母親——
田義倒還是正派人,並不私下運作什麼,而是很直截了當的回答他:
「萬歲爺肯停了礦稅?」
因此,他接下來只是笑笑,隨即向田義很客氣的請教著說:
但,萬曆皇帝所發出的卻不是醒來或者好轉的前兆,而反倒是變化——一聲發出之後,平靜了好一會兒,然後,他又重複著呢喃了起來:
說著,他又頓了一頓才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向大家解釋了一下:
「好冷——好冷——」
地上跪著一排人——這些人,他是認得的;正中稍前的一個是皇太子常洛,稍後分跪左hetubook.com.com右的是福、瑞、惠、桂四王;五個人的臉上都殘留著淚水,神情盡是悲傷與哀戚。
然後叫道:
接著,正了一正原本就顯得沉重的神色說:「實在是情況緊急,迫不得已;各位大人都是大明朝的棟樑,重責大任都壓在肩上,咱家先行在這裏謝過大人們的辛勞!」
田義說著說著,也忍不住眼淚直淌,伸手拭了拭之後再補充:
轉眼走到了仁德門,田義停下步子,朝著沈一貫等人拱拱手道:
「萬歲爺可曾有所示意?」
而萬曆皇帝卻什麼也聽不到了。
「礦稅事,朕因三殿兩宮未完,權宜採取。今宜傳諭及各處織造、燒造,俱停止。鎮撫司及刑部前項罪人,都著釋放還職,建言得罪諸臣,俱復原職,行取科道俱准補用。」
他的心裏清楚的體悟了這一點,而一顆心便起伏得更加劇烈——在大明朝為官幾十年了,這是他第一次走進皇宮內院,而且是在這麼的一個情況下,他的心幾度要躍出腔子來。
「皇兒——」
陪著他走出來的田義幾乎是用哀求的口氣向大家說道:
不多時,人影出現了。
沈一貫只好苦笑著問:
慈聖皇太后頹然的放開了他的手,兩串眼淚撲簌簌的落下,自己也重複了一句:
而萬曆皇帝卻似乎還有著清醒的神智,勉強發出了微弱的一聲:
安神藥的時效過了,他開始重返一種病態的循環:先是喉中發出了輕微的一聲「咕」,而儘管出聲極微,依然吸引了全部的目光,尤其是慈聖皇太后,登時就情不自禁的發出了一聲呼喚:
卻也因為這麼一番話說出來,又給這些人的心中添上幾分惶恐;沈一貫只得硬著頭皮,代表所有應宣的官員回上一禮——他拱拱手說:
念頭從沈一貫心中閃過,他向田義提出;但是,田義回報他的是搖頭,這個建議被否決了。
但,這又是「大不敬」的話,他省得,自己忍住了;而接下來的也是不能說,不能流露的心情——他委實有點兒高興。
「當時,秉筆太監已然記了下來,這便可作『上諭』;閣老就依『上諭』行事吧!」
話說了一段,他怎麼也忍不住的就伏在地上放聲痛哭了起來;這一哭,登時就感染到了他人,於是,皇太后、皇太子和四王全都一起哭了起來,一座西暖閣內登時www.hetubook•com•com充滿了號啕聲。
而這些話,沈一貫當然也不好接腔,只有極力的維持著莊嚴肅穆的神色,凝重的一步步的走著;跟在他身後的沈鯉等人當然更是一言不發,低著頭,沉重的前進著,腳下的黑影一路尾隨。
他想說,與遺詔最有關係的畢竟是「新君」,遺詔的內容往往是「新君」登基施政的預告,甚而常是用來誅除前朝權臣的重要工具,運作得好的話,新君與新朝的要人都將有大豐收;但,話到舌邊他就停住了。
「擬——遺詔——」
說著,呼了一聲,竟自下令:
「真是想不到啊!礦稅弄得天下怨聲沸騰,鬧了多少年,多少人上疏請罷,萬歲爺都不理會,這回,竟肯罷去,真是,真是——呵——呵——」
倒不是田義回來了——來的是另外一名太監,快步的跑了來,一路的急喘;跑到跟前來的時候,他便連自報名字和行禮都顧不得了,更無暇調氣,而是呼著喘著,一面一迭聲的喊: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萬曆皇帝發出了聲響。
西暖閣內已經籠罩在一片哀戚的氣氛中——
田義點點頭說:
慈聖皇太后俯下身,伸出手去到他的被窩裏捏他的手,這一捏卻覺得,他的手是溫熱的,只不過軟弱無力而已。
「這會子,皇太后、皇太子、福王、瑞王、惠王、桂王都在——」
她其實沒有什麼特定的問話對象,而且,站在她周圍的人都是請她來「拿個主意」的太監們——她是全國中唯一身分高過於萬曆皇帝的人,在這個要緊的節骨眼上,除了她,還有誰能「拿主意」呢?
畢竟,最接近皇帝的人還是太監啊!
萬曆皇帝則被兩名太監左右挾扶著端坐在龍椅上,他身著龍袍,頭戴皇冠,遠望一如平時,近看才能發覺,他的臉上毫無表情,四肢與身體俱皆不動——
「平身!」
沈一貫一聽,登時有如五雷轟頂,兩腿一軟,不由自主的再次跪倒在地,混身簌簌的顫抖,一面磕頭,一面硬擠出話來說:
「沈先生——朕,病重了——國事——太子——都,託付你了!」
當然,在外貌上,他還是一樣表現得哀戚、沉重、甚至,恨不能以身殉萬曆皇帝——他狀至誠摯的向田義說道:
她也和別人一樣的,完全不了解他的病;再怎麼仔細的端詳,她也只看清楚了外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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