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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爾哈赤4:巍峨家邦

作者:林佩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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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病

心病

他本想拒絕:
或許是因為四旗人馬的編列中也包合了舒爾哈齊的人馬,而又沒有特別賦予舒爾哈齊與他平行的指揮權而引起了舒爾哈齊的不快——嘴巴上沒有講出來,但,實際上的行為已經產生了。
守在龍床邊的幾個太監都已經被銅火盆裏的熊熊旺火烤出了一額頭的汗珠,但是,他像是被阻隔了似的,根本感受不到火的熱氣。
這麼一想,心口就怦怦亂跳,只好又連忙想個可以引開的話告訴自己:
他想得自有一番興奮——雖然,他根本不知道北京城的實際狀況,更料不到萬曆皇帝正病得奄奄一息。
這件事倒是非等不可的,他必須把順位放在上北京之前——
反倒是田義回過神來了,自己嘆出一口氣來,朝著太醫說:
「什麼時候,再到北京去走一趟?」
「據說,阿巴亥姑娘打從五、六歲的時候就常說,她是非大英雄不嫁的;長到十歲的時候,她已是世間最美麗的姑娘了,更是非大英雄不嫁!」
不知道為什麼會是這樣的光景,他委實不知道萬曆皇帝得的是什麼病,不了解萬曆皇帝的心——世上也根本沒有人了解萬曆皇帝的心。
而這些話卻把他逗得哈哈大笑了起來:
「這姑娘如此心高氣傲?」
「等阿巴亥來了,安頓好了,我再出發吧——」
「這幾天雪大,你多留點心,看看獵戶們捕的熊、捉的貂跟往年比起來怎麼樣?價錢好不好?好的話多換買銅鐵——」
演習過後,舒爾哈齊暗自召集了自己的部屬,要他們一起對天盟誓,永遠效忠自己。
「怎麼會這樣?啊——怎麼會這樣?」
他想定了,只等自己手邊的這件事處理完,就親自上北京城一趟。
於是,他爽快的答應了這樁親事。
「誰知道哪一天,腦袋就要搬家了!」
這句話從心中湧起,但是,話到舌尖,竟被他自己生生的打住了,嚥了回去,整個的取消了;因此,面對著已經被自己派人去叫到跟前來的舒爾哈齊,努爾哈赤忽然沒有話講了,愣了好一會兒才想了幾句遮掩、敷衍的話來說——他向舒爾哈齊說:
「能得些什麼好處,該先合計合計——最好,能親自見見明朝的皇帝——」
「這是什麼意思?」
太醫連把了三次脈,結論還是搖頭。
伸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他再集中視線去看萬曆皇帝,又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hetubook.com•com關照太醫:
「何妨先送來建州待年呢?」
這話其實已經說過百遍了——輪值的太醫哭喪著臉,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僵著一張臉和兩隻手,雙腿則不住的輕顫。
他不停的叫著,卻因為人在半昏迷狀態中,聲音不但不大,還顯得含糊;幸好他反反覆覆的叫來叫去的就只是這麼一個「冷」,太監們當然就不會聽錯,弄擰了他的意思。
「我的侄女名叫阿巴亥,已經長到十二歲了,性情很好,容貌也非常美麗,我想送來建州給您做妻室,侍奉您的起居!」
那是因為一種無以名之,但卻已經蘊積了許久的感受梗在心中:他覺得,舒爾哈齊越來越不對勁,而且已經嚴重到令他不能不冷靜的面對、正視,並且想出改善或者解決的法子了。
但是,又不能不面對現實:
他忍不住讓思緒走岔了幾步:
「十二歲——年紀太小了!」
而這事是由烏拉貝勒布占泰主動提出的——布占泰既在他的支持下回到烏拉部做了貝勒,又娶了舒爾哈齊的女兒,很存了「報答」的心,不久前派遣了專人來到建州向他說:
苦惱了好些天,他的思考漸漸的有了結論——再過幾天後,他的心中忽然閃過一道靈光,明確而清晰的對他自己說:
像是心裏有一把冰刀在切割著,切割之後又立刻凍住他的心;又像是全身赤|裸著躺在冰床上,寒氣從全身的每一分每一寸的肌膚中滲入;甚至,他覺得有人在他的腳底鑽了一個洞,塞進一萬顆冰屑——
說完,轉身就走了。
這件事,在分類上是屬於「要緊」的——「朝貢」只是表面上的幌子,他要的是其他:明朝給的敕書,開市、交易的利益以及熟悉明朝的情況和與明朝的官員建立良好的關係!
田義感慨萬千的想著:「都是些無辜的人!」
安頓阿巴亥的法子倒是簡單不過了,十二歲的小女孩,讓她跟著札青住,「待年」吧——他橫豎早已有多房妻室,再多一個也添不了什麼麻煩。
他當然很快的就得知了這個訊息,剎時間一個冷笑衝出口:
有時,舒爾哈齊像是心存抗拒之意,不認真執行他所交付的命令;有時,舒爾哈齊的作為故意與他的意思相違;更嚴重的是,舒爾哈齊甚至暗自在扯他的後腿——
更有人把聲音壓得更低:
以往,支撐著他和圖書的精神的一些力量被逐一的抽走了,因此,他的肉體整個的失去了力道,癱了下來:像是骨骼都消失了,只剩下肉,再也無法挺立——他病了,癱成一團肉泥般的滿口喊冷。
當然不是沒為這件事生氣,也不是很快的氣就消了,忘了,而是被他冷靜而理智的強壓下了憤色與怒氣,從而進入審慎的省思中。
更何況,萬曆皇帝自己也感覺不出,究竟是身體的哪個部位不舒服——
「唉!要是過了今夜還是這樣,便只有稟報皇太后來定奪了!」
「不會!不會!剛冊了皇太子妃,宮裏都是喜氣,便真有什麼煞神也給沖跑了!」
也有幾個老成的太監悄悄的壓低了嗓子向太醫詢問著說:
「難道,真是中了邪?」
「只有這個辦法可試了!」
「冷——啊——好冷——好冷——」
「可是中了邪?」
努爾哈赤當然也不會出聲留他,冷眼看著他的背影消失,自己也有點悻悻然的,鼓了鼓嘴,發出一聲含含糊糊的自言自語:
歷來,因為治不好皇帝的病而被處死的太醫,早已多得數不清——
倒不是要取消北京之行,更非得悉了萬曆皇帝病重的訊息——他所改變主意的是:以後,這件事不派給舒爾哈齊去做了。
實在無計可施了——
「或者,再讓萬歲爺服劑安神藥?」
萬曆皇帝人在昏迷中,藥餵進去卻有一半流了出來,太監們忙不迭的用手絹擦,免得沿著脖子流進身體裏面去,樣子很是狼狽,看得他又是心酸,又是喃聲的自言自語:
他開始仔細的回想多年來舒爾哈齊所帶給他的「不對勁」的感覺,任何一個再小、再不具體的細節都不放過——因為是親弟弟,這件事就不方便找了額亦都、安費揚古,或者任何一個人來商量,只有獨自反覆思考,把事情想個清楚之後作出判斷。
接著又向他說:「阿巴亥姑娘是我們烏拉部的第一美女,求婚的人非常多;但是布占泰貝勒說,除了建州貝勒您以外,無人能讓阿巴亥姑娘點頭結親的!」
「北京,還是我自己去吧——」
「你這個樣子,我更不能信任你,把要緊的事交給你去辦了——」
但是,話聽得明白卻沒有任何的助益——
最後一句話打動了他,也勾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半帶著詫疑的問:
他愀然嘆息,連連的搖著頭,指揮了下面的人煎了藥來www.hetubook.com.com,看著一名太監試了一口,然後上去兩個太監,就著龍床上扶起了萬曆皇帝,用小銀匙一口一口的將藥餵進萬曆皇帝的口裏。
這已經是老法子了,讓萬曆皇帝好好入睡——能做的只有這些——他想,也許,萬曆皇帝熟睡之後就不會再滿口喊冷!
烏拉部的送親隊伍已經出發了,他將要多一名妻室,當然不能在這個時刻離開建州上北京;更何況,這樁親事並不是單純的婚姻,而是建州與烏拉部締盟的另一種形式,對兩部來說都是重要的大事。
於是,他在心中向自己宣佈:
這不是詢問,而是責問:但,他卻沒有叫舒爾哈齊來當面提出,也沒有繼續上升著心中的怒氣。
「舒爾哈齊的心中已經不對勁了,以後,任何一件要緊的事都不能交給他辦——他的心腹人馬,也要慢慢的拉遠他!」
「可是『打擺子』?」
太監們明白的知道他在喊冷,為他將兩隻銅火盆移到龍床前,又為他蓋上了好幾床被子;他還是喊著:
「這不是跟我女兒小時候說過的話一樣嗎?」
以往,這些大都由舒爾哈齊負責,因為他是「親弟弟」——而現在,情形不同了;他與舒爾哈齊之間既然已經有了嫌隙,事情便不能再交給舒爾哈齊去辦了!
「知道了!」
臥在火盆旁猶且喊冷,是因為他的心掉在冰窖裏——這些日子來,他徹底被掏空了的心一分一寸的往下掉,經過一些時日後便落入了漆黑的深淵,封凍的冰窖,冷澈他全部的心神。
守在啟祥宮的身分最高的人數司禮監掌印太監田義,他自始就緊皺著眉頭,直著兩眼注視著萬曆皇帝,看得心頭發急了,下意識的重複一遍的逼問太醫:
而舒爾哈齊卻料不到被他巴巴的找了來,談的竟是這麼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心裏當然沒好氣,只是忍了下來,沒發作,卻也不想顯得太「柔順」,因此用了個「取其中」的態度,淡漠的說了聲:
田義看他一眼,心中頓時多了幾分憐憫——萬曆皇帝得了這麼一場無名的病,太醫院裏所有的太醫、司員們,不但辛苦備嘗,甚且還活在極度的恐懼中,每天提心吊膽的為萬曆皇帝診治;診查不出病因,更是人人自危。
來人向他補充說明,也再三強調她的美麗:
他只在內心中上下起伏,求索、思考——
「好冷——好冷——」
但是,來人向他m.hetubook.com.com說:
他總是覺得冷,身體直咚嗦,嘴裏也一直不停的喊冷——
因此,即便他意念一動,習慣性的叫人找了舒爾哈齊來吩咐上北京,卻在剎時間打住了——他想:
有些事是怪不得太醫的,就如這一次——他自己便親身的經歷著萬曆皇帝得病的始末,原先,萬曆皇帝只是變得悶,變得懶,像是累著了;都只道是累著了,誰知道竟會一病不起呢?
以往,到北京朝貢的事,他大都是親自前往,自己忙得走不開,或者有意拉拔舒爾哈齊時,便讓舒爾哈齊去辦,而今,他決定要改變了——https://m.hetubook•com.com
他只能暗自提醒自己,茲事體大,自己這麼一個太監,是負不起責任的,王皇后和鄭貴妃都病了,萬曆皇帝的這種情況只有稟報慈聖皇太后來作主——他本是個忠厚人,這麼一想,自己竟心酸了起來。
四下裏又重新回歸靜默,而在靜默中,萬曆皇帝的呢喃喊冷聲又更明顯了些,那斷斷續續的、帶著顫抖的聲音聽得人毛骨悚然。
「是親弟弟,不好辦——但,總要防他!」
這個問卻沒有人敢回答了。
可是,這個話太醫也不敢接腔,只有傻愣愣的看著田義,顫抖更沒有停止。
甚至,此後他絕口不提;在舒爾哈齊面前,更索性像根本不知道這件事似的,不動聲色,什麼反應也沒有。
「到底是什麼病?果真診不出來嗎?」
就在他的「四旗軍旅」的演習過後,他很明確的查知了這一點。
比較麻煩的還是北京之行!畢竟是一趟遠路,而且還帶著目的,要準備的事挺多。
「前幾天,雖說是病了,終日昏睡著,可是還不糊塗——怎麼到今天,滿口的喊起冷來,一整天都沒有醒來過——」
問題已經存在了好些年了,但在多年前,他感受到的常只是一瞬間的異常,無法仔細捉模,也不具體——那時,他只是覺得舒爾哈齊有時會與他意見相左而已;他的心中當然也會昇起不快,但總因為是親弟弟,沒有預存了計較之心,不快之感總是很快的被他丟棄,更沒有放在心上;但是,隨著時間的累積,他的不快之感越積越多,而舒爾哈齊的表現也越來越激烈了。
東果小的時候跟他說這話的模樣立刻浮到了眼前,他越發笑得開心,也想起了自己把東果嫁給了何和禮的往事,一股非常特別的感覺湧到心頭,他想要這個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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