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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州的現況固然令他滿意，但他的目標和理想卻變遠大——

一點都失算不得！

為了大局，他沒有別的選擇，只能將一切歸之於天；而且，這種種的想法與感傷過去以後，他依然將自己的心全部放在建州的發展上。

必結束分裂，統一女真各部，擴展及蒙古，進而成為與明朝旗鼓相當的大國——甚至，連帶的擁有明朝全境，做一個不只是統有遼東的大汗！

他心中的雄圖根本不只於在遼東稱汗。

從頭到尾壓抑了下去的難受的感覺悄悄的爬上來了，但，這一次，他卻沒有再刻意的壓制；甚至，他反而仔細的咀嚼著這個滋味。

半天後，他發出了命令；命將原屬舒爾哈齊的人馬重新整編，打散後零星編入其他的隊伍中；然後，他召來部屬，鄭重的指示道：

小時候，這個聲音像極了母親的叮嚀，輕緩而溫柔，細細裊裊，不絕如縷；而後，像自己稚嫩的童音，清脆的向皇天后土宣誓——那一年，災難來了，這個聲音成為高亢的吶喊。

他並非是個不顧手足之情的人，但，為了建州發展的全局，不能不除去舒爾哈齊——他反覆的想著：

他將付出一切的努力，乃至於一切的一切——一個微妙的感覺從心中昇起，他突然想起了舒爾哈齊來。

同父同母的親手足啊，但，他不得不痛下決心處理掉他。

「與明朝交好是個手段，是壯大建州的最好的手段——明朝的官員一定要敷衍好；那些人，一個比一個貪，不難應付的——我和*圖*書打個比方說，做生意的人，只要看準了，就下本錢，只要將來能連本帶利的賺回來，無論下多少本錢都是值得的！」

「昆都侖汗」的名號固然尊榮，受到蒙古喀爾喀五部的推擁固然是件足以欣慰的事，但，他早已確立的志向根本不止於此。

「舒爾哈齊，就當他是為了建州的大局而付出的犧牲吧！」

打從萬曆十一年以十三副甲起兵至今，整整的二十七個年頭過去了，他由一個頓失父、祖的孤兒而逐漸的成長、茁壯，成為受擁為「昆都侖汗」的領袖，麾下由一百多名士兵發展為將近六萬人的規模，建州從實力薄弱的小衛所發展成遼東第一大部，擁有最精良、最眾多的軍隊，最完善的制度以及最優秀的主將，也擁有自己的文字、城邦和疆域——二十多年來的辛苦經營、開拓，付出的血汗都沒有白費，各方面的成績在在都令他感到滿意。

「我既受了蒙古的推擁，便不只是遼東之雄；或許有朝一日揮軍北京——」

他不厭其煩的反覆思考，想出最恰當的進行方式——這種把每一件事、每一個大原則小細節都要反覆想上幾十遍，然後才下決定、付諸實行的做法是他多年來的習慣，他不但沒有絲毫的改變，沒有因為建州的規模已成遼東之冠而有任何的荒怠疏忽，反而不時的提醒自己，在作思考的時候，要更加的精細、周到。

他想得喟然嘆息，但是，心中並無太大的怒意與恨意，反而漸漸和圖書的昇起一股子詫疑，不停的思索：

一步步的前進，朝完成使命的目標前進；而這使命已不只是一個期許，也不只是一個願望——那是他生命的全部：

這些計畫，他其實已經想了很久了，因此，隨口說來，竟比宣讀文稿還要順溜，還要完整、縝密；未來一、兩年間的整體發展的藍圖於焉呈現。

如同來自天地。

他想著，心中又多了一份轉折。

再一次的陷入沉思中，他從另外一個角度思索眼下應該盡速進行的幾件要事：

那時，這個聲音大得如同是世上的唯一。

他告訴部屬們：

「我是上天的兒子——」

「只要大家好好的盡力做事，有一天，建州能比明朝強的——」

而且，進一步的計畫他也已經考慮好了，明確的宣佈著：

「從許多年前起，他的心中就暗自不服我，有意無意的跟我唱反調，培養自己的私人武力——他手上的牛彔多到快追上我了；那一回，叫代善和褚英一塊兒跟他去蜚悠城搬人，路上遇到了布占泰攔阻，幾個孩子加起來一千多人馬，跟布占泰的一萬人馬對打，他竟袖手旁觀，還不准手下的人出兵，那是存了個什麼心呀，簡直想活活的置褚英、代善於死地——」

從小在心中不停的迴盪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如同來自他歷代的祖宗與所有的子民，而非他獨自一人——而所代表的意義更是重大。

而今，這個聲音又有了些許的不同。

他的志願比起二十多年前起兵之初又擴大了許多——和圖書也許是因為受到了被擁為「昆都侖汗」的啟發，之後逐漸形成的許多想法跨越了以往的格局，他心中的某些潛藏的意念被激發了出來，他想著：

「只要讓明朝的官兒鬆了戒心，咱們就往下做：南關城已經毀壞很久了，我準備派人去修復——滹野路的實力不強，很容易征討；還有，東海渥集部的綏芬、那木都魯、寧古塔、尼馬察、雅攬這幾個地方，時機都成熟了，該早早的拿下了；等到渥集部遠的幾處像烏爾古宸、木倫這二路，虎爾哈部這些地方都歸附了我部之後，就可以集中力道滅了烏拉、葉赫這兩個大部——」

說話的時候，他的語氣雖然還保持著表面上的平和，實質上的精神狀態卻是萬分的勃發、昂揚，眼中射出劍一樣的光來。

然後，他仔細的分析，很具體的指示：

當然，這個夢想還只能潛藏在心底，但是，他同部屬們的談話卻開始與以往不同——儘管他仍然不停的指示部屬們須與明朝多建友好關係，以方便建州擴展實力，但卻已坦然的說了出來：

只要是為了建州的發展，一切的犧牲都是值得的；為了美好的未來，現在無論付出什麼樣的努力都是應該的、必須的。

「目下，建州正處在蒸蒸日上之際，一定要與明朝維持良好的關係，方可免去後顧之憂；以往，舒爾哈齊多次到北京朝貢，與明朝的大臣多有往來，如今，舒爾哈齊無法再辦事了，此後，赴北京的事便由我親自來做；但，你等也需多盡些力，盡量https://m.hetubook.com.com與明朝交好；明朝派在遼東的官員便由你們來負責，要敷衍得他們全都心向建州，時時、事事都幫著建州——」

這個聲音在重複交響了幾十年之後，他突然在這一刻間體會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彷彿大江不再澎湃奔騰，而是恆常的、堅定的、平穩的前進著，不再是吶喊、宣誓與怒吼，但卻形成了更大的力量。

「我將帶領著全體女真人走向康莊！」

他像是確立了一個新的觀念，一種新的價值觀、人生觀——

那一個天地間風雪交加、沒有半絲光亮的黑夜，他騎著大青馬狂奔，這個聲音在胸臆間澎湃怒吼如巨浪濤天，也生出一個強大的力量，支撐著他的意志與信念，讓他超越一切的困難。

「竟像是上天在捉弄人——」

在理智上，他明快果斷的解決了所有的錯亂，結束了舒爾哈齊所造成的困擾和問題，但，潛藏於私心中的屬於感情上的一切仍然悄然而至——而這偏又是不容易想出答案來的，只有徒然的嘆著氣，默默的在心中小聲的說：

「李成梁解任了，聽說杜松也不安於位，也許，明朝的遼東總兵官又快要換人了，咱們要搶在葉赫和烏拉之前，和他們弄好關係！」和*圖*書

因此，這一次的召集部屬，他最後的結論便是：

「咱們腳踏實地的去做，目標很快的就達到了！」

他一向善於盱斷時勢，充分的了解自己與自己所領導的建州在情勢複雜的此段時空中所應擔任的角色和所應發展的方向，以及付諸實行的正確方法。

「舒爾哈齊固然已經廢了，但，原屬他的人馬要盡早處理好——他多次到北京朝貢，認得不少明朝的人，須防他先前私下與這些人有牽連，現在引發出事端來——建州現下的實力遠遜於明朝，絕不可與明為敵——」

但，他卻沒有因此而自滿而妄自尊大而故步自封——他原本就不是納林布祿者流。

而後，在一次次的浴血苦戰中，在身受重傷，瀕臨承危之際，在橫遭阻逆、艱難困厄的嚴苛考驗下，這個聲音施放出如洪鐘般的聲量，掩蓋過其他一切來自各方的打擊。

「舒爾哈齊小的時候和我很親，怎的反而在建州已成大部的時候，不對勁了起來？他究竟是怎麼回事？心裏頭是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