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努爾哈赤5:天命皇帝

作者:林佩芬
努爾哈赤5:天命皇帝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紅丸

紅丸

這個問,左光斗當然無法回答,只有鄭重的告訴他:
幻覺登時消失了,眼前和心中都只有漆黑的一片。
左光斗也是萬曆三十五年的進士,他字遺直,桐城人;中式後先是任中書舍人,以任事廉正清敏而選授御史,巡視中城,任內勇於任事,以捕治吏部豪惡吏,獲假印七十餘,假官一百餘人而震動朝野。
「楊卿忠心可嘉,朕心甚慰!」
他也自知,原本因官職僅為給事中,根本沒有資格進宮面君的,這番的破格,除了泰昌皇帝個人以外,也包含了外在環境的因素——思考之後,他越發的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萬歲爺想是糊塗了!王安不是給升了官,當司禮監掌印太監去了麼?怎麼這會子還叫王安?」
但是,方從哲等一干大臣卻立刻加倍皺起了眉頭,稟說:
昏昏沉沉,黑黑茫茫——睜得開眼來的時候,已是好幾天之後了,昏睡中,他恍如遊魂般的在天地間飄蕩了一周,好不容易返回;八月十二日,他總算覺得自己已經恢復了幾分力氣,於是,召見了幾名大臣,開口和大臣們說了幾句話;恍然間,希望又隱隱的升起了。
「請皇長子進來說話!」
整座乾清宮中再也沒有人多話了——他的心裡卻升起了一絲怒意,忿忿的想著:
泰昌皇帝於即位剛滿一個月的當天駕崩了。
才不過說上幾句話,竟如上山打老虎般的費力——即使睜開了眼來,他也無法坐起身來;四肢彷彿透支過度似的乏力,頭也暈得厲害。
這一次——打從朝廷中開始傳出鄭貴妃希冀皇后寶座的消息來以後,楊漣和左光斗就聚集了這批朋友商議討論,然後提出激烈的反對意見,引起輿論的呼應;而後,孫如游出面以禮部官員的身分上疏,阻止了這件事;不料,才短短的幾天,宮闈之中又發生了事端——新君即位當天就因縱慾而病,這一群正直耿介的人當然絕不可能不發出重大的聲音。
「目下,萬歲爺即位不久,處境艱難,內則宮闈多事,外則朝政未定,且又重病在身,正需我等同心協力,效命盡忠,為萬歲爺分憂解勞——」
除了形成了輿論之外,大家且把矛頭指向鄭貴妃在朝為官的內侄鄭養性,逼迫他向鄭貴妃傳遞朝臣的意見,並且施予重大的壓力;一面聯名上疏——
氣息雖弱,無力出聲斥責李選侍的態度,但卻不是激不起半絲火星——就在這剎那間,他被激出了生命中最後的意志力:
他下意識的想張口喊道:
好一會兒之後,他隱隱約約的聽到一個聲音在說:
「鄭貴妃雖遷居慈寧宮,但未必肯安分守己;她向與選侍西李交好,而今,西李竟住乾清宮,並以撫育為由,留皇長子於宮;某曾https://www.hetubook.com.com聞內侍傳言,西李出身寒微,惟以通媚術見寵,這等女子,豈可正位中宮?我等須早日上疏,建言選天下淑女,立賢德者為皇后——」
「常洛——常洛——」
「這難道是天意——當初,萬曆爺就不肯立這小爺,是給大臣們吵得沒法子了,才勉強立上的;照萬曆爺的意思,這小爺福薄,受不住九五之位的呀!偏是大臣們鬧事,硬要違反天意行事——天意哪裡是違反得了的呢?小爺福薄,大典完了就病倒,幾天就不治,連一天朝也沒上過——」
「鴻臚寺官李可灼來思善門進藥——他自煉丹藥,來獻聖主!」
幾個上了年紀、在皇宮中執役多年,知道許多陳年往事的老成的太監、宮女們,打從乾清宮傳出第一聲哭聲開始,就在全身顫慄中喃聲私語著:
魏大中心裡還是有一點放不下,掙扎著再說上一句:
中午時分,他服下第一顆紅丸;到了傍晚,再服下第二顆紅丸。
聲音一樣的男女莫辨,聽來似熟悉又陌生;熟悉得有如心中渴盼了千萬遍,卻陌生得從來不曾具體聽到過;那是父親與母親的融合的聲音,是他從小就投射的孺慕之情,從來沒有得到過的天倫之愛——
來晉見的大臣由內閣首輔方從哲率領,其餘諸輔韓獷、劉一璟及六部尚書等人緊隨在後;叩安之後當然是君臣間的禮儀應對,接著話入正題,方從哲簡明扼要的陳奏了這幾天來所應處理的幾件大事;然後略提了萬曆皇帝安葬定陵的事宜,以及禮部正在擬定的上已逝的萬曆王皇后、王恭妃尊諡,追封郭元妃、王才人為皇后的事
於是,這道奏疏便在這樣「一意孤行」的情況下被送進了皇宮。
然而,這一次,泰昌皇帝的反應卻大大出乎了這群人的意料之外——泰昌皇帝既沒有答應楊漣的請求,也沒有任何不高興的表示,而是根本沒有反應。
「糊塗話不用理他,叫王安就讓他叫去吧,真有什麼使喚的時候,多幾個人上去侍候也就是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踱步出幃,直愣愣的說了句:
三天後,重病的泰昌皇帝親自接見了楊漣、左光斗等幾人,以微弱但頗具誠意的口氣說了幾句慰勉朝臣的話,也表示了接受大家的意見,將治崔文昇之罪,並且疏遠鄭貴妃。
他不想死!好不容易才做上了皇帝,絕不甘心就此死https://www.hetubook.com.com去!
其次,他也盡心盡力的為泰昌皇帝全盤設想了國計民生:
「什麼?」
於是,這幾個人越發的邊打著寒顫,邊哀哭了起來,哭得心肺俱裂似的傷痛,也就更加的讓人明白,他們不只是在為皇帝駕崩而哭,更且是在為大明朝的不祥之報而哭。
「王安——」
太監們也就立刻傳旨:
而他說的這些,左光斗等人都大有同感,於是,眾人意見一致,便要立刻付諸實行;楊漣先就「選淑女,立皇后」一事草擬奏疏;只有魏大中問了一句:
這麼一想,他登時就落下了淚來;從小膽小、怯懦、沒有安全感的他一向對死亡充滿了恐懼,而現在,竟要這樣孤獨且措手不及的面對死亡——他顫慄著,用自己的雙手遮住了眼瞼。
卻不料,數了幾天之後,所等到的不是泰昌皇帝的聖旨朱批,而是一個震得令他們昏死過去的晴天霹靂:
「君恩浩蕩,我等絕不可辜負——」
「吏治不正,財用困難,民間天災不斷,又逢連年加稅,致使民生凋弊,怨聲四起,都是當務之急;而更迫在眉睫的,是遼東的邊患——女真酋首努爾哈赤興兵作亂一事,非同小可,我等萬不可掉以輕心,萬須竭智盡忠,謀劃出一舉平定遼東之策——」
「爹——娘——」
「李選侍跟朕說過好多回了——卿等就便辦理,封她個皇貴妃吧!」
「臣費數十年之心力,研煉此味配方,丹成之後,取名『紅丸』;其方由紅鉛、秋石、人乳、辰砂等炮製而成,功能滋補培元,養氣壯腎——」
全身虛脫,氣若游絲,而腦海中開始浮起了若有若無的幻覺,恍恍惚惚的像前方有人在向他招手,那是一團模糊的影子,男女莫辨,人鬼難分,像風一般的飄忽著;而後,那個影子開始出聲喚他:
這個話,泰昌皇帝也接受了,他虛弱的點了點頭,說了聲:
生命中從未有過的強烈的求生意志如火焰般的自他心中燃起,促使他的精神又健旺了幾分。
然而,他的心裡卻因此興起了一個新希望:
「朕絕不能死——就這麼死了,朕太不甘心了——那許多年的苦白吃了,日子白等白熬了——朕,什麼也沒落著過呀!」
這下,君臣十幾人全都瞠目結舌的頓住了,氣氛立刻變得僵滯而惡劣,沒有人想得出話頭來化解。
楊漣則是洋洋灑灑的將這道「請選和*圖*書淑女,立皇后」的奏疏一揮而就,一面說著:
這下子,大明皇宮中所籠罩的是空前的愁雲慘霧,新君即位才只一個月就駕崩,不但是哀事、喪事,也是自開國以來兩百多年間第一次遭逢的特殊變故,而幾乎所有的人心中都升起了震驚和恐懼,掩蓋了原本所應有的悲傷。
然而,這好不容易由昏睡、靜養而稍見起色的健康竟只是曇花一現——兩天後的八月十四日,他服下崔文昇所進的大黃藥,整個人再次委頓得瀕臨死亡。
道德感、責任心和報君恩的多種情懷混合在一起,使他的精神特別昂揚,因而根本不考慮自己是否有資格過問立皇后的大事,也完全遺忘了多年前,萬曆皇帝還是個年輕的、充滿了希望、可以期許的皇帝時,因為立太子而和大臣們鬧得不愉快,乃至於產生許多不幸的後果的前車之鑑——他勃發的正義、道德和出自高度理想化的人生觀掩蓋了一切,使他執意的要使歷史重演般的干預皇帝的私人情感問題了。
一天,兩天——到了第十天,楊漣開始興起了不安之感,他悄悄的向左光斗說了句:
「逆天行事,終究要受不祥之報啊——」
他召集了所有志同道合的東林友人,說出心中的想法:
「猜想無益,耐心等候吧!」
泰昌皇帝朱常洛嚥氣的時刻為九月初一日五更——這一年仍以萬曆四十八年為紀年,他的生命等不及使用屬於他的泰昌的年號——而無論是否確實為不祥之報,他的死亡確實是在他即位的當天即已出現了徵兆。
朝臣們儼然獲得了空前的勝利,楊漣、左光斗,乃及於他們的東林友好們的名聲也就驟然提高了許多。
於是,他奮起力氣,連喊三聲:
過了許久,他的喉嚨中才發出一個抖音來:
而就在這時,一名太監的稟報聲適時的傳來,打破了沉悶:
卻不料,他這句話還沒有全部說完,置身在帷幃之後的李選侍竟突然掀開帷幃,沉聲喝道:
因此,即便是精神和體力都不濟,他還是盡可能的和楊漣說句話,以示不尋常:
「立皇后乃大事,不先與內閣大學士商議,似乎——有點——於禮欠周吧!」
但,心中急切欲「報君恩」的楊漣立刻否定了這個建議:
「這是什麼話?簡直不把朕放在眼裡!」
大臣們不敢隨便相信人間世有仙丹,但他卻寧可相信李可灼將帶給他神奇絕妙的仙丹!
因此,即使只有一分希望,他也要牢牢的抓住!
「父皇,西娘娘交代,要封皇后!」
李可灼飛快的取來紅丸進獻——
他說話的時候,一面看著其他人的神色與反應,期望得到奧援;不料,其他的人中竟沒有一個應和他的話的,他暗暗嘆了一口氣就不再多說了。
和_圖_書楊漣第一個發難,接著眾口呼應,形成無可阻擋的聲浪;而且,具體的做法也被訂了出來,逐一的進行。
太醫們的盡力搶救也再一次的為他延續了生命,八月二十二日,他再次召見大臣,勉強打起精神來說了幾句話,情況還算可以;但是,一等大臣們退去之後,精神一鬆懈,他立刻如一灘爛泥般的癱軟在床上,隨即昏死了過去,許久之後才悠悠忽忽的醒來。
郭元妃本係太子妃,王才人為皇長子由校生母,兩人均逝於萬曆年間,現在都應援例追封皇后;這些,他都沒有特別的意見,但是,他卻像是身不由己似的又加上了一句話:
李可灼的口才極好,一席話說得深深的打動了他的心;因此,儘管所有在場的大臣們的態度都持慎重與懷疑,也阻止不了他的熱切。
於是,他陪著楊漣數日子,一天,兩天,三天——,兩人一起等著。
而緊接著的更是有若失禁似的發抖:
八月二十九日,他重新產生的信心使他再召見大臣談話時,支撐的時間久了些,內容也具體了些。
「此人早在七天前就號稱要獻藥,但,茲事體大,臣等以為不宜率爾納之;更何況,李可灼稱己所煉為仙丹,臣等更不敢信!」
而這對楊漣來說,既是天大的榮耀和恩典,也激發了他生出「知遇」之感和誓死以報的情懷。
於是,鄭貴妃就在這雙重的壓力當頭下,咬牙切齒的暗恨命運、又不得不受制於命運的擺弄下,放棄了登上太后之位的心思,自動自發的遷移到慈寧宮去居住。
「宣——宣——宣——」
「宣鴻臚寺丞李可灼見駕——」
皇長子由校原本侍立著陪見諸大臣,他年才十六歲,一樣生得蒼白瘦弱,膽小優柔,沒有智慧,沒有主見,更且因為生母早逝,他由西李撫育,早已養成「聽話」的習慣——一經叫喚,他立刻乖乖的走了進去。
顧憲成生前所苦心經營的東林,宛如深深的在泥土中埋下一顆種子——第二代的弟子長成了,中試任官,成為大明朝廷中的一員,掀起新的風雲來了。
「朕傳諭司禮監去辦吧!」
「不必——奏疏要上便上了,再與他人商議,人多口雜,事情又要拖延!」
氣血衰竭了,縱慾之後,他覺得全身的血都往下流去,從腳底往外流去,流出身體之外,一滴也不留。
「朕已將養了這許多天,還不見起色,難道——病將不治嗎?」
王安侍候他多年,可以說是一手將他帶大的人,小時候,不管出了什麼事,他總是哭著叫王安,躲進王安的懷裡,王安也總是盡心盡力的顧他護他——然而,這一回,卻沒有回應了。
兩人既同出於東林,又為中試的同年,私交甚篤,對許多事情的看法、意見也都很一致,因此在和-圖-書朝廷中互為援引;也連帶的與同為東林中人、同為萬曆三十五年進士的袁化中、周朝瑞、顧大章及為高攀龍入門弟子、萬曆四十四年中試的魏大中、黃尊素、李應昇、萬燝,四十一年中試的周順昌、繆昌期、周宗建等志同道合的人互通聲氣,隱隱結合成一個東林在朝廷中的無形的小團體來,遇事常能發揮出極大的作用和影響。
楊漣字文孺,應山人,是萬曆三十五年的進士;中試之初,授常熟知縣,在任上被舉為廉吏第一,不久就擢為戶科給事中,接著轉任兵科給事中;他為人磊落負奇節,剛直敢言,因此,官雖不大卻樹立了很好的名聲,儼然成為東林第二代中的佼佼者。
當然,泰昌皇帝對楊漣的印象更是深刻了許多,幾天後再次召見大臣的時候,更特別指定了楊漣一起晉見——他其實是有心作個好皇帝的,而且智商雖低,也不至於低到好歹不分;楊漣令他印象深刻,直覺的認為那是個應該重用的能人;甚至,楊漣的正直還令他恍恍惚惚的想起多年前教過他讀書的郭正域來,引發他心中生出一些特別的感受。
「若果真是仙丹,朕就有救了!」
「內閣諸老若是不高興,便由他不高興好了——若是萬歲爺見了奏疏不高興,便怪罪到某一個人身上便是!某忠心為國,盡心為君;為所當為,言所當言,不怕獲罪的!」
沒有人知道這兩顆紅丸進入他的身體裡面之後究竟起了什麼樣的作用,也沒有人知道他在連服了兩顆紅丸之後,身心的感受究竟是什麼——太醫還來不及診斷、研判,他自己更是來不及說出口——時間僅前進到第二天凌晨的五更天,他的生命就終止了。
楊漣直言:
李可灼來了,跪在他的面前,仔細的「望聞問切」一番,然後,仔細的說明了他的病源病情和醫治的方法,更重要的是將號稱「仙丹」的靈藥講了個一清二楚:
楊漣沒有如預期般的再次被宣召進宮——
「鄭貴妃意在太后之位,臣以為切切不可——萬歲爺應以嫡母禮尊大行皇后,以生母禮尊本生太后;貴妃於萬歲爺,既非嫡母,也非生母,不可越禮!」
事情很快的得到了令人滿意的發展:
說著,他胸有成竹似的逐一說明自己打算做的「效命盡忠」的事:
他分辨出來了,那是李選侍在說話,而緊接著,李選侍也用極其威權的口氣發號施令說:
「此奏,是否先與內閣諸老商議一下?」
就在這剎那間,一個念頭飛進他的心裡:
「難道今上也和先皇一樣,根本不讀奏疏了?」
心裡不曾想到,他實質上的父母已與他幽冥相隔,而自己的生命也已經衰竭得根本沒有力氣張嘴出聲,虛弱得連眼皮都眨不動了,只微一掙扎,人便昏迷了過去。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