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卷之章 長安曼陀羅
九
「當然好！」
「拜託啦。」逸勢懇切請託。
「下回，何時會來，就不知道了。」
這個時代，習慣上，代筆是自然可行的。
這不得不考慮到，空海求取佛教和逸勢求取儒教的不同。
「這樣做，好嗎？」
我或將如螻蛄被丟棄在山溝底下，這難道不是大唐國的一大遺憾嗎？
「有嗎？」
「非只轉螻命千壑——」
而且，「資生都盡」。
「到時候，你可別恨我。因為我現在要寫的內容，只是一種權宜之計。」
然而，抽離逸勢的感情，光就文章本身來說，空海寫得十分漂亮，想要增減都不可能。此點，逸勢十分清楚。
儒學雖還未學成，多少還學得音樂琴律。音樂雖然不是什麼大學問，卻霆力萬鈞，可以驚天地泣鬼神。如今，我滿心期待，將此妙音流傳日本。
「逸勢啊……」
「和*圖*書那我就幫你寫，只是，我和你的奏文筆跡不能一樣，所以，我寫好之後，你得再謄寫一次。」
「現在寫，早點上呈比較好吧。」
「目前為止，你寫的文章，幾乎無事不成。在福州時也是這樣。」
空海將逸勢自身比喻為螻蛄。
「這事沒有第二次。如果想一次過關，這通奏文，內容對你來說很不利。」
且應允我返回日本吧。
逸勢開口。
結果，逸勢寫不出半個字，便前來空海住所。
寫此奏文的時候，空海自身所設定的想法，會依書寫而衍生出下一個想法，然後，那想法便一路自行奔馳。
寫不出奏文。
空海才剛開口，逸勢就打斷他的話頭，「空海，沒關係。」逸勢說。
至於下回遣唐使船何時會來，誰都不知道了。
逸勢喃喃自語。
「山川隔兩鄉之舌，和圖書未遑游槐林。」
逸勢將空海幫自己捉刀的奏文拿在手上，「不過，我想對你說句話。」
空海有回去的理由，他已完成留學目的。
「你幫我寫吧。」
逸勢認為，空海寫的字句、文章，具有撼動人心的咒力。
留住學生逸勢啟。逸勢，無驥子之名，預青衿之後。理需天文地理諳於雪光，金聲玉振縟於鉛素。然今，山川隔兩鄉之舌，未遑游槐林。且溫所習，兼學琴書。日月荏苒，資生都盡。此國所給衣糧，僅以續命，不足束脩讀書之用。若使專守微生之信，豈待廿年之期。非只轉螻命於壑，誠則國家之一瑕也。今見所學之者雖不大道，頗有動天感神之能矣。舜帝撫以安四海，言偃拍而治一國。尚彼遺風，耽研功畢。一藝是立，五車難通。思欲抱此焦尾，奏之於天。今不任小願，奉啟陳情，不宣謹啟。m•ｈｅtuｂoｏｋ.coｍ•com
空海點了點頭之後，思索般環抱著胳臂。
「寫不出來。」
逸勢勉強擠出笑容。
如果此奏文失敗，便沒有後續了。
所謂佛教，它既是一個思想體系，也是一種儀式，也有灌頂傳法作為證明的作法，儒教卻沒有這樣的東西。
奏文大意如此。
空海完成奏文三天之後，逸勢一臉憔悴，來到空海住所。
「空海啊，拜託你！」逸勢俯首致意。
考慮了片刻，空海說：「這個很難辦。不過，總有辦法可想吧。」
逸勢臉頰消瘦，雙眸卻散發出亮光。
事實上，下一回的遣唐使船，要到距此時三十二年後的承和五年（八三八年）才來，對空海來說，此時若不回去，將無緣再度踏上日本土地。
日本和大唐之間，www.hetubook.com.com迢迢山川阻隔，自己還未能通曉語言——
「空海啊，你的缺點就是文才太好了。」
逸勢從日本啟程出發時，便已傳出「廢止遣唐使船」的言論。
只會增加國家花費，再說，即使不特意前往大唐，此段時期，也有不少大陸貿易船來到日本，從他們手中也可以取得大唐文物。
「事情本來就是這樣……」
空海將偕同高階真人回國。
空海幫逸勢這樣寫道。
「你寫什麼，我都不會恨你，現在就幫我寫嗎？」
「那時，葛野麻呂寫了好幾次奏文都沒有效果，你提筆寫了後，不就上陸了嗎？」
說畢，空海便就地寫起逸勢的奏文。
目前僅仰賴大唐國所給的衣糧，勉強維生。
「昨天，在鴻臚館拜讀了你的大作，真是精采啊。可是，我該怎麼寫？完全理不出頭緒來。」逸勢失魂落魂地嘆氣說道。
閱https://m.hetubook.com.com讀空海當場寫就的奏文，逸勢一副臉上無光的模樣。
當時，文字讀寫，並非像今日這般普遍。有人能讀不會寫，即使會寫，大多數也只能寫幾個字。舞文弄墨，是一種特殊才能。
逸勢說的，是空海、逸勢所搭乘的遣唐使船，遭到暴風雨襲擊，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抵達福州的事。
走筆——大概就是這樣吧。
逸勢卻沒有。
這樣的逸勢請託空海代筆奏文，大概也是萬不得已了吧。
「應該如此吧。」
「嗯。」
盤纏都用光了。
然而，逸勢以日本留學生身份來到大唐，必然兼備讀寫之才。在大唐，也有人稱他為「橘秀才」。
高階真人曾對逸勢說。
「螻」指的是螻蛄。
此一文章，以〈為橘學生與本國使啟〉為題，同樣見諸《性靈集》：
「沒關係。」逸勢堅決地說。
該怎麼寫呢？逸勢一點頭緒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