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常行堂之宴
二
而且，它們都屏氣凝神地觀看著光君踢上半空的毬。
風吹著。
琵琶。
是那個夢嗎？
傍身毬。
砰！
可是，自己此刻站在此地一事，又何等虛幻。
星子在移動。
用右腳接毬。
「呀卡！」
節拍恰恰好。
有步行的。
而且，連天一神也不例外——
《太平樂》。
光君覺得自己似乎毫不費力便能溶化進那些「東西」之中。
聲音傳來。
又是它們。
舞蹈途中，夏燒太夫加入。
光君坐在地面彈起古琴。
光君依次變換樂器，不停地演奏。
但他們似乎仍感覺到異樣氣氛。
所有在內心動搖的感情，無論悲哀或喜悅，都會與毬、樂、舞、歌一起消逝於遠方。
道滿的聲音響起。
就是用肩膀接住落下的毬，再讓毬落至背部，接著一面轉身一面踢毬。
會走路的魚。
接著——
光君的手在月光中翩翩。
《相夫戀》。
曲子是《柳花苑》。
不，自己仍存在於此。
有人在呼喚自己。
群聚過來的那些「東西」，各自接觸到比鄰的「東西」時，均不約而同黏在一起，融為一體。
每次踢毬，每次演奏，每次舞蹈，每次歌唱，就會一點一滴地削去自己的身心，捨棄在天地之中……
有人面蜈蚣。
可以令人自然而然地興起想踢毬的興致。
天地也和樂音呼應。
光君在地面急奔。
砰！
身穿青海波花紋袍服，露單肩，是擺動袖子表現波浪反覆起落的二人舞。
篳篥。
單獨一人。
吹完龍笛，青蟲又遞出古琴。
道滿伸腳把毬踢向上空。
在光君發出的歌聲中，黑暗也發出嘎吱響聲。
愈是疲憊，光君的身體愈
m•hｅｔuｂｏｏｋ•cｏｍ•ｃom是輕盈地在月光中浮蕩。
青蟲的雙眸淌出兩行淚。
「阿哩！」
相思相愛男女無奈分離……
翁，出現了。
有長著蜘蛛腳的人頭。
讓自己的存在消失於踢毬中。
看見宿神——
風，騷動個不停。
卻包含了一切。
接下來，毬飛向遠方。
啊，原來不僅自己如此。
光君暗忖，原來只要踢毬，它們就會群眾過來？
所有「東西」都融為一體。
鞠漂亮地升上半空，往光君那方落下。
「還剩一首……」
光君已經失去自己在唱歌的自覺。他只是如樹梢隨風搖動時發出聲響那般，肉體在天地之間對著黑暗不停鳴響而已。
蟲麻呂擊鼓。
毬漂亮地升向半空，又落下，光君再度大叫：
「呀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喔！」
「嗚哇嗚哇嗚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毬轉著圈，升向月空。
這時——
「喔！」
嗚哇嗚哇嗚哇嗚哇嗚哇！！
有短的。
光君在歌唱途中差點失去思考能力。
一切都溶為一體。
道滿笑出，卻沒有開口回話。
「東西」在光君頭上轟隆旋轉成漩渦。
光君用右腳接住毬，踢向上空。
舞蹈完畢，現場只剩光君一人。
「喔！」
演奏音樂就是這種感覺？
「我就算在今晚死去也無怨無悔……」
此時，青蟲已手握龍笛站在光君面前。
難道自己也是它們的一部分？
不，不能說是捨棄。
道滿雙手捧著毬，舉向半空。
沒有在唱，卻正是歌。
變成嬰兒容貌。
有用兩隻後腳走路的狗。
「還剩一首……」
接著是嘆息聲。
月光中，順溜地滑出一條發出青色磷光的蛇。
不是語言。
「還剩一首……」
「醒來吧。」
到底還剩哪一首沒唱呢？
旅之宿
來了。
夏安林。
到底唱了幾首呢……
光君舞了十多首曲子。
「這真是……」
鈴！
光君的容貌極度扭曲變形和圖書。
原來，所謂演藝（物真似）就是這種感覺？
有長的。
那「東西」開始回轉為漩渦。
走夜路行船旅 旅之空
還剩一首…
光君的身體與笛音一起化為朦朧發光的蛇，逐次溶化於天地間。
唱歌就是這種感覺？
光君的體力逐漸消耗，疲憊不堪。肉體應該已超越了負荷極限，卻仍酣醉般在舞蹈。
古琴響起。
歌聲與樂音重疊，樹林的沙沙響聲也在伴奏。
爬行的東西，步行的東西，不爬行的東西，飄浮的東西，獨眼的東西，三隻眼的東西，類似杓子的東西，跳躍的東西，不跳躍的東西，步行的狗，人頭蜈蚣……
所有精靈及其他「東西」，接二連三地群聚在黑暗中擠成一團。
漩渦發出隆隆響聲。
頭中將舞畢時，光君已換上衣服。
《蘭陵王》。
人和石頭同類，石頭和草同類，草和風同類，風和蟲同類，蟲和樹木同類，樹木和樂器同類，樂器和肉體同類，肉體和心靈同類，心靈和人同類。
有爬行的。
有鳥首狸身的。
日後將遭遇的所有感情、喜悅或悲哀，非喜悅者或非悲哀者，所有酸甜苦辣，或酸甜苦辣以外的一切感情，都包含在此聲音中。
光君看見了。
接著又用右腳把毬踢向上空。
是和著樂器高唱的歌。
有飄浮的。
琴。
《廣陵》（即古琴名曲《廣陵散》，「散」為「曲」之意。相傳東漢末年流行於廣陵。
若是如此，那該是多麼輕鬆啊。
是延足。
起初只是氣息。
站在道滿身旁的蟲麻呂低聲道。
「太美了……」
讓自己的存在消失於樂音中。
其次是唱歌。
鼓聲持續響起。
《喜春樂》。
天地萬物不都和自己一樣，以同樣形狀、同樣方式存在於這世上嗎？
光君口中突然發出聲音。
已經換上衣服的頭中將走出
ｈｔｔps://m.heｔuboｏｋ.cｏｍ•ｃｏm來，開始舞蹈。
到底是誰在這溫暖的虛空中哭泣…
那是對這個天地首次顯示自身存在的聲音。
光君用盡全身力氣，竭盡聲量地大喊。
此刻，光君再度呱呱墜地。
是溶化。
據說是唐太宗譜成並編舞的曲子。
每逢弦音響起，群聚在四周的那些「東西」都會「噢」地發出無聲的讚歎。
最後的歌曲響起。
自己是「東西」。
是誰的聲音呢？
正是那種不知何物的「東西」，在黑暗中群集過來的感覺。
有蹲坐的。
有人在哭泣。
鼓。
天空在回轉。
秋園。
《酣醉樂》。
到底還剩哪一首？
鈴、鈴、鈴、鈴。
《仙神歌》。
接著是《青海波》。
鬱蔥林中山寺誦經聲
「呀卡！」
光君表演了十多種踢毬特技，一次也沒有失敗，再將鞠踢回給道滿。
兩人都感覺到在此地，某件非同小可的事正在發生。
卻依舊繼續唱著。
正是那三個毬精。
即用胸膛接毬，再讓毬順著身體的腹部、腰部、大腿、膝蓋、小腿滾動，最後等毬落到鞋子那瞬間，再往上踢。
「開始了！」
東西和東西之間已無任何區別。
蟲麻呂一副陶醉的表情。
四周只有光君一人。
讓自己的存在消失於舞蹈中。
樂音也停止。
原來自己浮在宇宙的虛空中。
他優雅地踏著大地，詢問地神。
而且彷彿在證明此事般，頭中將和惟光的脖子的毛都倒豎起來。
又聽到這句話。
之後，光君再宣告。
毬也不斷漂亮地升向半空。
將篝火當作車，奔進火中再翻身。
一丈五尺——
光君單獨一人站在月光中。
難道，連自己本身……
光君已無法理解其意。在黑暗中群聚的那些「東西」，此刻已融為一體，和*圖*書在光君四周形成漩渦。
和琴。
聲音延伸至天空。
頭中將和惟光當然都看不見這一切。
彷彿黑暗在黑暗中凝結，那些「東西」一點一點地群聚過來。它們本來就是一些普通人看不見的、類似氣息的東西，但光君看得見它們。
是嬰兒剛出生時，對宇宙發出的第一聲。
其中，外貌如赤子的天一神也在場。
難道自己此刻又做了那個偶爾會夢見的夢？
夏燒太夫彈琵琶。
倘若自己過去遇見的女子或邂逅的女子，都具有自己需求的東西，那麼，每個女子確實都具有這種溫暖感覺，自己需求的其實只是這種感覺……只要有這種溫暖感覺就好了就好了這種溫暖感覺很舒服不要再叫我了我只要這種溫暖感覺這種舒服的溫暖感覺溫暖的這種感覺其他都不要到底是誰這樣想呢是自己這樣想嗎是自己嗎自己嗎嗎嗎嗎應該是自己吧自己吧啊啊啊啊……
所謂踢毬就是這種感覺？
那條蛇在月光中飛舞。
其實自己很想一直待在這裡。
不，應該說，他自我的存在似乎已完全溶化於天地間。
有長得像杓子的。
砰！
他不停用右腳接毬，再把毬踢向半空，之後再接毬，又踢向半空。
有小和尚。
舞蹈就是這種感覺？
青蟲吹龍笛。
是「妖物」（物之氣）。
那三個類似猴子的童子也出現在群物中。
砰！
到底是誰懸浮在這天地之間？
寂寞人兒啊
光君感覺很溫暖。
嗚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光君每踏出一步，該處即會開出花朵，花瓣翩翩飄舞。
繼而用右腳把毬踢向半空。
有站立的。
接下來是《春鶯囀》。
本來是四人、六人或十人舞蹈的曲子，此刻只有光君一人在曼舞。
翻觔斗。
其次是舞蹈。
蟲麻呂擊鼓的聲音響起。
春楊花。
在這天地之間，只有自己單獨一人。
踢毬的節奏剛好和蟲麻呂的鼓聲相和。
毬落下時，光君再度大叫：
有外形像一塊木板的。
笙。
光君讓自己的心靈合著鼓聲節拍，不知不覺中，內心的雜念便已消失，肉體逐漸趨於澄淨。
是象徵混沌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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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君臉上戴著鳥兜，髮簪野菊，腰佩長刀。
那聲音並非歌曲，卻也是歌曲之一。
溫暖的虛空，感覺很舒服。
它們都在黑暗的森林中望著這邊。
整座山發出了亮的鳴響。
有嘴巴像鳥喙的。
《海仙樂》。
自己正站在此地。
蛇一條接一條從笛子中出現，在月光中升向天空。
滑到毬落下的地點。
光君覺得此地應該正是自己的居所。
踢毬時，那種感覺向光君襲來。
「是何方神祇？」
是聲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高麗笛。
聽起來像是女子的哭聲。
原來道滿負責開毬。
也就是說，往昔，阿難、舍利弗、富樓那三人在祇園精舍中表演時所扮演的角色，此刻由光君、頭中將、夏燒太夫三人扮演。
有長著雙翼的。
光君的聲音早已嘶啞。
「你又想和它們一起玩耍嗎？小心你回不來……」
當毬升向天空，在上方瞬間靜止的那一刻，看上去像是另一個月亮。
唱完此歌，光君閉口。
《迦陵頻》。
一丈五尺——
砰！
既是萬物根源的「東西」，亦是萬物棲宿的「東西」。
溶化了。
妖鬼。
融為一體的「東西」開始乘風流動。
如此，光君終於唱完最後一首第六十六番。
讓自己的存在消失於歌曲中。
光君演奏完二十多首曲子。
難道母親的胎內是這種感覺？
「呵……」
光君接過龍笛，將吹孔貼在唇上。
歸足。
那聲音還未具任何意義。
頭上長角的女子。
仰頭往上看，可以看見星子。
正如擱置在天地間幾千年的天鼓，自然而然響起那般——
光君和著鼓聲，不斷叫著：
「阿哩！」
氣息繼續群聚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