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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馬黃河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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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白刃無情

第四章 白刃無情

樹下黑影中發出一陣刺耳的慘笑之聲,朱宗潛吃了一驚,一躍下地,奔入草地之內。叫道:「師父,果然是你老人家麼?」聲音中透出悲慘的意味。
他突然冷笑兩聲,又道:「這些逆徒們不弄死我,便因一則想得到我的一件寶貝,二則我胸中之學他們都用得著,須得來找我指點。」
朱宗潛面現難色,道:「晚輩尚有下情奉達,那便是老丈緣何被困此地,晚輩毫無所悉。萬一晚輩此舉反而遺禍世間,其時百死亦不足以蔽其辜,茲事關係不輕,若是弄不清楚,決計不敢遵命。」
林盼秋覺得很多話都不適宜當此時機說出,只好點點頭,把手中的紙團拋給他,道:「這是計多端暗中塞給我的,再見了。」
朱宗潛兀自屹立如山,心想:「這等不同的香氣難道其中藏有古怪?」猛聽一陣鐵鏈震動的響聲,接著一團黑影自樹後轉出來。
朱宗潛道:「在下朱宗潛,不敢請問老丈高姓尊諱?」
朱宗潛道:「正是如此,老丈可肯接見一面?」
歐陽謙頷首道:「姑娘說得有理,計香主此舉果然足以擾亂對方心神。」
他轉到樹後,好一會才又出現,說道:「憑良心說,我倒是很高興你的出現,這些年來的仇恨和寂寞,使我盼望有人出現,那怕是逆徒們遣派來也是好的。嘿!嘿……」
一路上他不斷的用心尋思計多端為何設計解圍自己?不想猶可,越想就越糊塗。到了晚間,在一處市鎮投宿,那店只有簡陋的大房間,所有客人都同在一個大炕歇宿。幸好客人不多,連他一共才三人。
藥材販子無言可答,尷尬笑道:「實不相瞞,是一個採藥為生的鄉人告訴我的,他賭咒說是千真萬確之事。」
歐陽謙應聲躍退六七步,道:「姑娘有何見教?」
那江原使盡了三十六路追魂快刀,仍然贏不得對方,第二趟施展之時,朱宗潛便顯然較易應付,是以攻多守少。
他心中掠過長劍的影像,真想拋下手中金刀換一把長劍,但轉念想道:「一則我說過不必換兵器,焉能出爾反爾。二則他未必就強勝過江原。怕他何來?」當下奮起雄心豪情,長笑一聲,道:「要打就打,何須多言?」
康神農又道:「現下你已知道老朽非是你的師父,何故還不離去?難道還要見我一面麼?」
他在夜色中放開腳程,迅快向北走去。由於不熟地形,雖是練就了一雙夜眼,也不免使速度打個折扣。
康神農冷冷道:「然則你為何不走?是不是回去沒法交差?」
樹後的人說道:「奇怪,你師父在哪裏你竟會不知道的麼?」他話聲之中微微透露四川口音。
計多端眼見歐陽謙眉頭一皺,頓時收刀躍開一邊,哈哈一笑,道:「林姑娘不必多心,本幫向來最重武林規矩,我雖然想早點結束此戰,但少幫主已示意不許。」
朱宗潛道:「自然最好是能拜晤康老丈一面。但如若老丈堅拒不允,也是沒有法子之事。」
康神農嘿嘿冷笑道:「算你有點眼力,現在你的性命已在我掌握之中,我說什麼,你便須聽什麼。」
眾人都覺得這計多端不愧是多智機變之士,這幾句話極是冠冕堂皇,輕輕就勾銷了剛才的過錯。
朱宗潛舉刀封架,雙目快如電光石火投向兀自騎在馬背上的林盼秋望去。
那歐陽謙這一記煞手如此被擋,實是大出意料之外,他機變過人,當鞭尖一觸敵刀之時,立刻改變主意,不再與敵人纏鬥,乾脆趁機拚鬥內力取勝。
那老人哦一聲,又道:「然則你姓甚名誰?」
歐陽謙點點頭,轉身向戰圈走去,但見他步伐沉穩,大有龍行虎步的氣象。
朱宗潛等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見,這才展開那紙團瞧看,不覺一楞,原來紙上寫著教她如何做便可救回朱宗潛性命的辦法,而林盼秋正是依紙上所寫的去做,果然使歐陽謙撤退。
朱宗潛心頭一震,問道:「老丈可識得一個姓計名多端的人?」
她低聲道:「謝謝你的好意,但你不要理會我。」
朱宗潛全神戒備著向前移動,又走了一程,耗去不少時間,忽見前面豁然開朗,卻是一片空曠的草地,當中有一棵老樹,一如那藥材販子所形容的一般。
歐陽謙兩眼一直沒有離開對方面龐,微笑道:「原來朋友本是使劍的,何妨換一把長劍?」
朱宗潛又訝道:「天亮,老丈的話在下全不懂。」
康神農喝道:「誰要你懂?好吧,你既是願意留下,可怨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江原大吼一聲,揮刀劈去。
朱宗潛氣喘未定,用手向東南方指去。
然而眼見這朱宗潛氣度尊貴,彬彬有禮,卻又不似是計多端這一類之人,頓時斂去眼中凶光,冷冷道:「不要忙著走了,你的眼力若是還可以www.hetubook.com.com的話,可瞧瞧四周的草地上有些什麼?」
朱宗潛皺眉道:「上次他曾微洩口風,似是向什麼人請教過一個奇怪法子來治我的寒熱……」
出了鎮外,一條人影也悄悄的跟在後面。
那江原一出手就是仗以成名的「追魂快刀」,只見刀光如潮,從四方八面激湧衝擊,眩人眼目,發出陣陣勁厲的劈風之聲。
他長嘆一聲,又道:「待我先把蟻陣收回始行細說。這個毒蟻陣我是打算用來對付那三個萬惡不赦逆徒的,一向深藏不露,多少次都差一點使用出來,但終想等到有一日天賜良機,教他們三人一道前來,得以一舉殲滅他們。今晚是見你不畏毒氣,才被迫施展。這蟻陣易發難收,恐怕到天亮時才能完全收妥。」
計多端似乎也極有信心把握,微微一笑,抬頭望望天色,道:「咱們立刻動身,天亮之際可以趕到那個地方。本來我的計劃中還不想殺死朱宗潛,而已佈下天羅地網,料他決難逃出我的掌握。可是他既然去與那老鬼會面,為了慎重起見,只好把他們一齊殺死,以絕後患了。但這一來未免可惜!」
但朱宗潛卻發覺對方鞭上含蘊得有無窮真力,俟機爆發。同時他因鞭勢不快,隨時改變手法,搶制先機。自家若是使劍,恰好可用一招「銷鋒鑄鏑」解圍。但這一招須得使用長劍,方能得心應手。心念一轉,迅即抽身後退。
由此可知,武功再高之人雖然能沾地即起,上落極快,但仍然難免被毒蟻疾攀上腳。
雙方內力潮湧而出,數尺方圓之內空氣激盪搖震,片刻間,歐陽謙已使出八成功力,仍然未壓倒敵人。他不由得暗暗心驚,又加上一成真力。
朱宗潛身上帶著從銀衣幫得來的金刀,暗念:「我不用大刀也不怕你。」便掣出金刀,向四尺外的草地脫手擲出。金刀一閃,刀尖插在草地內,斜立不倒。
計多端對周圍百里之內的地形極是熟悉,瞭若指掌,聽罷略一沉吟,不禁變了顏色道:「我知道他往哪兒去了,啊!老三,去把梁老二叫來,咱們兄弟以前練過的,今晚要派上用場啦!」
走方郎中頓時目瞪口呆,道:「這事可是當真?」
金老三那麼老練的人,聽了這話,也不禁大為聳動,道:「行,這就把梁老二找來,可惜彭老大不在此地,四毒陣尚欠其一。」他轉身匆匆去了,不久,就帶了一個身量短小精悍的中年漢子同來。
他平日天不怕地不怕,及至見到這窩毒蟻如此厲害,也不由得汗毛盡豎,頭皮發炸。心中一陣寒冷,道:「好厲害,老丈這座蟻陣可以困得住天下英雄了。」
老人提及逆徒之時,不知不覺露出咬牙切齒而又十分悲慘的神色。
歐陽謙不慌不忙的走到朱宗潛面前,拱手道:「朋友,你的兵刃似是不大趁手,不妨換過始行動手。」
朱宗潛揮刀一一化解,但已連退四步,感到十分吃力。他自知明明有些招數可以破拆對方這三招,無奈那都是劍法,不能用大刀施展,心中不禁微感後悔。
計多端低聲道:「金老三,你可曾瞧出那廝的師門來歷?」
林盼秋輕輕搖頭,歐陽謙又道:「實不相瞞,在下有意出手,只怕駭著了你。」
康神農訝道:「從未聽過此名。」
歐陽謙道:「很好。」伸手在腰間一摸,取出一根碧綠色的軟鞭,也不知是何物製成,看上去似是份量特輕。
他望了半晌,忖道:「好在不久就天亮了,且等曙色來臨之時瞧明白了才打招呼。」於是揀了一根橫枝,聳身躍上去,坐著等候天亮。
危崖上的計多端突然起身,金老三訝道:「怎麼啦?」
江原立即退下,這歐陽謙淡淡一語,就使江原極自然的下得台,果然是雄才大略之士。
他如此靈敏的心思把朱宗潛駭了一跳,心想:「此人年紀雖是比我大不了多少,但機智絕世。可見得他的武功定必十分了得,並非全靠父親的威名方能號令全幫之輩。我剛才已用盡了全力才略為扳回敗局,倘若這歐陽謙比江原更強,我就非敗不可……」
那梁老二、金老三深知此陣非同小可,雖然目下只有三人,但驟然施展出來,亦是神仙難逃,既然計多端要搬出此陣,可見得事態嚴重萬分,大有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之概。因此他們都很嚴肅的頷首表示準備妥當,並且照規矩,把他們各自的兩種毒藥暗器取出來,給計多端查驗。
歐陽謙便道:「很好,三日之後,朋友定必已在百里之外,我們或許會再度相逢,就此別過。」說完轉身就走,銀衣幫之人包括計多端在內,都跟他離開,眨眼間,人影被樹叢隔斷。
計多端經過林盼秋身邊之時,見眾人都注意場中,迅即塞了一張紙條給他,然後舉步向那兩人移去。
和*圖*書宗潛聽出這一聲冷笑含有不善之意,甚感奇怪,心想:「他也許很不喜歡見到生人。」便不敢無禮造次,道:「在下豈敢無禮。」
樹後的老人半晌沒有言語,朱宗潛也不敢造次,肅立等候。此時微弱的月光從雲隙灑射下來,照出他的身影。但見他屹立如山,自然而然有一種尊貴的氣象。
朱宗潛奔到大樹前兩丈左右之處,鼻中嗅到一陣甜香,不覺用力吸幾下,心想:「我師父怎會散發這等香味?」
霎時間,鞭尖已堪堪點中他胸口穴道,朱宗潛恰好在這時吸氣凹胸,讓出半尺空間,手中金刀一旋,刀身打扁,恰好迎住鞭尖。
朱宗潛躬身道:「在下深感抱歉,不能奉告家師名諱。但他是四川人,口音與老丈甚是相類。」
因此他今日居然能力拚多時,已經是足以震驚武林的大事。也由於今日這一場生死之鬥,他已經揚名於世,不久便是武林皆知的人物了。
那追魂刀江原功力甚是深厚,久經大敵,這刻雖是略居下風,但離真正落敗還遠得很。
三人當下動身起程,直向那山腳下的樹林馳去。這時距離天亮只一個更次。朱宗潛不知大禍迫於眉睫,還在橫枝上閉目養神。
他不但從未見過綠色的螞蟻,更沒聽說過螞蟻竟有足長及寸,奔走得如此迅快的。
計多端道:「他們正在拚鬥內力,這時有個人過去給他一刀,那小子非死不可。」
走到丈許之處,他突然抽出一把短匕首,刃口呈現出藍汪汪的顏色,說道:「此人罪大惡極,該當處死,敝壇意欲出手刺殺此人,未知少幫主意下如何?」說時,逐步迫去,晃眼間,已離那朱宗潛數尺之遠,手中毒刃向他背後緩緩遞出。
朱宗潛吸一口真氣,透行過祕鎖玄關,頓時不再氣喘,側顧她一眼,正想問她信不信他是強|暴婦女之人,但回心一想,這話問也沒用,便改口向她道謝,又道:「在下也得上路啦!」
林盼秋突然尖叫一聲,催馬奔到切近。
金老三心中微寒,忖道:「今日他趕去戰場之時,口中還要趁朱宗潛與歐陽謙拚鬥內力之時取他性命,誰知他當時其實有意救他脫難,哼!哼!他對老弟兄也用這等詭詐手段,我可得防著他一點,說不定哪一天他會翻臉加害於我。」
朱宗潛見他運聚內功使軟鞭挺直之時,還能開口說話,不覺又一陣駭然。
他轉面向朱宗潛道:「今日之戰就此結束,朋友你的武功很使我佩服,可惜已結下仇怨,不得相交。只不知朋友打算往哪一方走?」
這等內家高手搏鬥內力當真是沒有絲毫取巧的餘地,朱宗潛不曉得對方目下在武林中的地位極是崇高,這次十大高手組隊搜索狼人,這歐陽謙也有一份。
這番對話被朱宗潛聽得清楚,他幾乎跳了起身,但終於忍住,過了一會,同店伙交代幾句,便在夜色中奔出市鎮。
對方敞聲笑道:「這有什麼稀奇?」
忽然聽到那藥材商販言道:「老兄,不是兄弟誇口,有一件事比你老哥說過的全都奇怪幾倍,而且是千真萬確之事,那地方就在這兒往北幾十里遠的山腳下,你老哥不信的話,自己去瞧一瞧就曉得了。」
金老三道:「對,快快殺死這小子可以省許多事。」
他朗聲道:「江香主且退!」
康神農冷冷一笑,道:「你身上長有雙腳,我縱是不允,但你硬要過來瞧瞧,那也沒法子阻止你。」
金老三定睛望去,但見那江原圍攻對方的刀圈已破,反而被朱宗潛殺得連退兩三步,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道:「計大哥,那廝不獨武功精絕,這等心計也端的罕見,單憑他如此的沉潛不露,教人測不透他到底有多麼大的本事這一點,咱們遠比不上他,不如遠遠避開他為妙。」
他說得極是堅決,一聽而知出自衷心,全無迴旋餘地。康神農又呆了半晌,才道:「好一個倔強的小伙子,我昔年如若不是心無主宰,善惡不分,今日焉能遭遇這等世間罕聞的苦難……」
計多端只嘿嘿冷笑,似是胸有成竹。此時戰場上形勢已變,朱宗潛越戰越勇,竟是攻多守少。
康神農並不解釋,沉吟自語道:「還有半個更次就天亮了。」
梁老二泛起惡毒的笑容,道:「大哥放心,我們兄弟雖然蟄隱已久,但殺人之樂尚在。老實說,對方除非深知咱們的底細,預有防範,不讓咱們圍住。如若不然,當今之世想找出一個能逃得出咱們毒陣之人,也可真不容易。」
此時人人感到十分緊張,只因他的匕首只要向前一送,朱宗潛縱然不被毒刀弄死,也難逃過歐陽謙的一鞭之厄。
康神農原本眼泛凶光,要知他連接使用了兩種絕毒,竟不曾把那少年毒倒,當即認定必是計多端曾給予解藥所致,否則世上決無人能夠安然無事。
計多端一直獨坐尋思,和-圖-書那二人進來之時,他只問一聲「都準備妥當沒有?」那兩人齊齊點頭,神色間甚是嚴肅。
康神農道:「你用大刀向蟻陣中的地上插落,便可瞧見這些毒蟻奔走得多麼快了。」
康神農思忖了一陣,才道:「我老實告訴你,計多端就是我門下收的三個逆徒之一。他排行第三,心腸之壞可以媲美他的師兄們。你服食的是『紫府禁果』,化解寒熱吸取禁果靈效之法,必定要借助別人,但有一個訣竅他未曾得知,那就是陽性之人須陰人救助,反過來也是一樣,他錯用了男子救你,焉得不敗事?」
江原使個敗式,躍出圈外。他道:「少幫主打算親自出手麼?」
計多端一一瞧過藥力尚在,便還給他們。他自己也取出暗器驗過,準備妥當,才道:「你們跟我到一處地方,定要找到朱宗潛和一個長髮老人。那時小心聽我的號令,一旦發出攻敵之令,你須以全力出手,不拘手法,定要把兩人立斃於當場。」
朱宗潛心想:「任何人縱然極善作偽,但這種無意中流露出來的真情,豈能裝作得出?」於是深信不疑,道:「只不知晚輩可有效勞之處沒有?」
林盼秋道:「不對,你們先停手!」
朱宗潛凜然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晚輩雖是談不到名垂史冊,但在泉下也不致愧對先人,也不枉讀過聖賢之書。」
因此歐陽謙並不著急,舉步走到林盼秋鞍邊,說道:「姑娘想是看不慣這等兇殺場面,我們暫且離開片刻可好?」
歐陽謙細察之下,發覺朱宗潛的刀法博雜變幻,說不出是哪一家哪一派的路數,其中甚至夾雜得有江原使過的追魂快刀招數,這自然是剛剛學上手的。
藥材販子道:「別笑,那老人乃是被一條鐵鏈鎖住,像牲口一般繫在樹上,不能走遠。」
只見她眉宇間愁鬱之色更濃,這幽怨的神情一下子烙在他心中,再也難以磨滅。他的心神迅即完全集中在對手身上,無暇分心尋思別事。
常人若是處身朱宗潛這等境地,早就動腦筋抽身退出圈外,始行再拚個生死了。
朱宗潛穿越過田園曠野,走了個把更次,但見一座山巔矗立前面。他按照聽來的特徵找到一座茂密的樹林,定一定神,這才舉步入林。
書中交代,那梁老二外號「毒無常」,加上先前金老三提及的「兩面閻王」彭老大,合稱南方黑道三鬼,個個武功高強,各有絕藝。昔年在南方數省猖獗出沒之時,當真是惡名赫赫,人人聞名膽喪,不敢招惹他們。
藥材販子大為得意,道:「不信就去瞧瞧,但恕兄弟不敢奉陪,我有一次採藥入林親眼看見,差點沒駭死。」
朱宗潛管自躺下睡覺,耳中不時聽到他們的談話。若在往時,他是要倒頭便睡。但今晚一則林盼秋美麗的面龐和那對幽怨的眼睛在他心中不住的晃動。二則計多端的所作所為,甚是難以索解。因此他轉輾反側,良久還未入睡。
朱宗潛沉住氣,問道:「怎生試法?」
那和七壇香主江原厲聲道:「這廝做下了傷德敗俗之行,反而血口噴人,信口誣辱計兄,其罪當誅,便請少幫主下令。」
康神農道:「不用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事。」
但見那碧籐鞭當胸疾刺而去,極是兇猛,有如使劍刺截一般。朱宗潛金刀一翻,磕中鞭身。雙方內勁一觸,手中兵器都震開尺許。
朱宗潛身軀已坐低很多,滿頭熱汗滾滾而下,歐陽謙卻從容如故,面上還微帶笑容。
樹後黑暗中一個蒼老的嗓音喝道:「站住,誰是你的師父?」
過了半晌,他被一陣奇異的聲浪驚動,睜眼望去,只見一個影子在樹下晃動,傳來鐵鏈鏘鏘之聲,但他卻瞧不清楚那影子到底是不是一個人?尋思一下,便叫道:「師父……師父……」
一道人影迅快奔入草地,銀衣幫之人一見是計多端,便不加注意,仍然回眼注視拚鬥內力的兩人。
歐陽謙淡淡一笑,道:「如若計香主不趁你武功已失之時取你性命,反倒把你送到古槐院,又親送出莊,他定必瘋了。」
但朱宗潛反而鬥志更旺,苦苦支撐,他雖是明知內力遜對方一籌,決無反敗為勝之機,可是對方那種從從容容態度,卻使他佩服而又受不了,尤其是在林盼秋面前。
朱宗潛如言運足眼力瞧去,但見離他立足之處大約是三尺方圓之外,有許多綠色的長腳螞蟻正在迅快奔走。
那走方郎中意似不信,道:「你說吧!」
他內勁一發,綠鞭筆直挺起,指住對方,道:「此鞭顏色雖怪,但並無異處,名為碧籐鞭。」
朱宗潛果然聞聲止步,萬分詫異,道:「老丈的口音果然不似是家師的聲音,但還望允許見示芝顏,在下方始能夠心息。」
又過了半晌,樹後傳出老人的話聲,道:「你師父姓甚名誰,是何處和_圖_書人氏?」
歐陽謙頷首道:「有勞江香主擒殺此人。」
藥材販子道:「那山腳下有一座樹林,大白天也十分陰暗,蛇獸出沒,等閒之人可不敢前往。在那林子裏卻有個老人居住……」
草地上只剩下一個林盼秋高踞馬背,憐憫地望著滿面熱汗猶在的朱宗潛,道:「我也得走了。」
林內更是一片黑暗,他慢慢的走著,極力保持方向不變。如此走了好久,耳中但聽獸嗥梟鳴之聲,此起彼落,若是常人至此,準被駭得心寒膽落,不敢再行深入。
他覺得大感不解的是那計多端何故要救自己?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他都不該相助?這使他有如置身於五里霧中,極是迷惘疑惑。最後想道:「莫非他認為歐陽謙若是殺死了我,就永遠得不到林盼秋的芳心?唉!只好勉強作此解釋吧!但倘若計多端當真如此忠心耿耿的為歐陽謙出力,這個人便還有可取之處了。」
林盼秋向他微笑一下,道:「我本不該介入你們的事情,但一則我不喜見到有人傷死的情景,二則依我想來,那計香主這麼打擾人家,自然使人家輸得不服。少幫主何不放過他這一回,反正下次我定必不會在場。」
朱宗潛不曾發覺有人跟蹤,一逕向北奔去,走了十餘里路,已穿過數處村莊。每次經過村莊之時,犬吠之聲不絕於耳。
要知上陣交鋒,乃是攸關生死大事,若非屈居劣勢,動輒有喪生之憂,那能不把壓箱底的本領都使出來?相反的,倘若一直佔了上風,自然可以隱藏起本門武功。
康神農道:「你有什麼寒熱?」朱宗潛便說出自己誤食野果以後的情形。
康神農訝聲道:「噫!果然有點道行!」說時,空氣中的香味突然改變,甚是刺鼻。
那老人道:「我姓康,本來別有名字,但因老朽平生擅長醫藥之道,擅識草木之性,是以人人稱我做康神農,真名反而隱沒不彰。」
康神農兩眼發直,半晌才道:「你為了不願做那不仁不義之事,竟連性命也可以不要麼?」
朱宗潛聽出他話中蘊含無限殺機,心中大是惕凜,連忙運功戒備,吸氣之時,突然又嗅聞到一陣濃冽的香氣,不禁甚覺奇怪。
說到此處,突然停口。原來連他也發覺這實話說不得。只因這一切雖是實情,可是說出來卻萬萬不能令人置信,天下間那有人會帶敵人前往姦污自己的愛妾,然後又親送出莊?況且當時還以為敵人已失去武功?這等情形完全不合情理,縱是平日十分相信他的人,聽了這話也會以為他神經錯亂。
計多端卻是那三鬼中的彭老大的盟兄,是以三鬼都喊他做大哥。昔年他別出心裁想出八種絕毒暗器,每人兩樣,合力練成一個毒陣,稱為「風雨四毒陣」。此陣表面上聯手合擊敵人,其實威力全在這八種暗器之中,端的陰毒無比。縱是當世高手陷身陣內,若然不知底細,定難活命。
怪笑之聲突然中止,山風吹掠過森林,發出使人膽寒的呼嘯聲。
他如飛回身奔回,腳程之快有如奔馬。不久,他已見到計多端,把情形說出。
這時才發覺金刀尚在手中,轉眼四望,只見刀鞘就在數丈外的草地上,便過去撿拾起來。他的馬還在樹下,於是把大刀掛在鞍邊,一躍而上。出得大道,果然是向東南方走。
朱宗潛目光一閃,隨即收回,道:「不用換了。」
康神農被他的凜然氣概所懾,不能不信,當下道:「好吧!就算你重義輕生,志行可敬,現在我只要你替我弄掉這條鐵鏈就行啊!」
朱宗潛訝道:「交差?這是什麼意思?」
他連經數座村莊皆是如此,眉頭一皺,心想:「目下半夜三更,莫要驚擾村民安睡。」於是認準方向,落荒而行。
所謂一犬吠影,眾犬吠聲。村中之犬隻要有一隻吠叫起來,其他的都跟著狂吠。
康神農道:「這一窩毒蟻乃是我費了多年心血才養成的,劇毒無比,武功再高之人踏落蟻陣之中,剎時間,便被群蟻佈滿全身,成了它們的食糧,你如若不信,可用背上大刀一試便知。」
歐陽謙連催三次,朱宗潛的馬步就下沉三次,雖然每次只下沉了寸許,但長此下去終究得趺坐地上。
他早就看準了手下各人所站的位置,是以朱宗潛目光一動,便曉得他瞧的是誰,以及那人攜的是什麼兵器。
他極是疑惑不解,忖道:「這廝內功如此精深,顯然曾得高人傳授。任何人有了這等成就,焉有隱埋師門來歷之理?誰不想揚名立足於江湖呢?若說他是故意不使出本門身法,但剛才他居於劣勢之時,仍然如此,可見得並沒有留起心法絕藝。」
這時,在不遠的山腰危崖之上,有兩個人隱身在山石後面俯瞰觀戰。一個是濃眉勾鼻的計多端,另一個便是黑心判官金老三。
歐陽謙這三招問路之意多於傷敵,當即施展煞https://www.hetubook.com.com手,揮鞭橫掃出去。這一鞭去勢不快不慢,看起來很容易招架或閃避。
其實歐陽謙也很吃力,不過他家傳武功向來最講究風度,是以縱然跟朱宗潛掉換位置,他仍然也是這付從容暇豫的樣子,至死不變。
他眼力不凡,已瞧見當刀尖堪堪沾地之際,已有三隻毒蟻展開長腳搭上刀尖,其中兩隻被刀尖插入地內,但有一隻已爬上刀身,快得難以形容。
歐陽謙喝一聲「朋友小心了」,腳下移宮換位,碧籐鞭化作一道綠光,忽掃忽戳,一出手就連攻三招。
金老三道:「目下還瞧不出。」過了一會,金老三又道:「你只需使出以前最拿手的追蹤絕技緊釘住他就行啦,不必現身動手。哎!你瞧,他這一手連環三招是誰的家數?」
而且眼睛來不及轉動之際,那柄大刀已全然變為綠色,敢情已佈滿了綠蟻。
在刀光當中的朱宗潛拚命運刀招架,卻隱隱感到這一回好像沒有上次吃力。眨眼間,已封拆了十六七招之多,他甚至可以使出連貫的招數偶施反擊。
林盼秋仍然無限憐憫地望著他,使朱宗潛感到有點受不了,皺眉道:「人家在等你,還不快去?」聲音中隱隱流露出不快之意。
朱宗潛一瞧果然不是他師父,心中大為歉疚,躬身行禮道:「晚輩無知,有擾康老丈清靜,深感不安,還望老丈宥恕,晚輩告辭了。」
朱宗潛聽了,心中半信半疑。他細加追憶之下,以前師父曾經向他提過無數高人異士,卻好像從未提過這「康神農」之名。
歐陽謙道:「不錯,我心中有些疑惑,須得設法明白。」
霎時間,那團黑影移出樹下陰影之外,微弱的月色之下,但見一個老頭子坐在一張木製輪椅上,頭髮又長又亂,已是雪一般的白。一條鐵鏈拖曳地上,一頭縛住他,另一頭繫在樹身上,這老人雙足已廢,因此按理說他逃不到哪裏去。
朱宗潛仰天朗朗大笑,道:「老丈此言差矣,如若老丈要晚輩做那等不仁不義之事,休想使得動我。」別的人縱是說出這等光明正直之言,也未必似得朱宗潛如此的大義凜然,震撼人心。
那些綠蟻數目本已不少,加上腳長擅走,頓時似是滿地皆蟻一般,聲勢極是浩大驚人。他道:「老丈以這等奇怪之物困住晚輩,不知有什麼用意?」說時,心想:「這位老人被囚此地,情形甚是古怪,說不定是個大奸大惡之人,我且看他如何對付我,若是凶邪惡毒之輩,那我就不要管他,撒手一走。」
計多端拔腿便走,眨眼去得無影無蹤。
他但覺一股強勁無比的力道湧到,趕緊提聚內力抵擋。兩件兵刃便這樣黏在一起,不再移動。
他已曉得對方碧籐鞭定要化橫掃之勢為直戮,是以豎刀以待。果然一點鞭尖破風戳到,來勢之快,無與倫比。
金老三接口道:「老二的話不算誇口,縱是目下聚集本壇中號稱為武林十大高手這些人物,只要落在咱們毒陣之內,諒必插翅難逃。」
後面跟蹤之人遠遠吊躡著他,忽然間失去朱宗潛的蹤跡,側耳而聽,四下村莊也沒有傳來犬吠之聲,頓時大感詫異,便認定他已停留在這附近某處地方,便開始十分小心地搜索。
他收攏眼神,凝目望去,隱隱見到樹身陰影中,好像有人坐在椅上,不過相距太遠,光線又黯,實在沒有把握判定是否當真有人坐在椅上。
他為了取信對方,把那座樹林座落的山腳那一處,如何辨認等等都詳細說出。
走方郎中沉吟半晌,突然大笑道:「胡說八道,你老兄只是販賣藥材,那有工夫採藥?」
那個跟蹤他的人,正是昔年黑道高手黑心判官金老三,他一向以跟蹤絕藝著名,奇妙之處,使人瞠目結舌,想不出他怎能跟蹤得到。但今晚卻被朱宗潛溜掉,四下查看了一陣,毫無朕兆線索,不由得大感顏面無光,忖道:「我應當用『萬里尋香』之法才不會落到如此地步。罷!罷!且回去找計大哥商議一下,現在唯有寄望他提供一點線索才行了。」須知那計多端既是要跟蹤朱宗潛,定然有所圖謀,所以向計多端問一問,可能找出線索。
歐陽謙電光石火般尋思道:「這姓朱的若是正派之士,即使做過一些錯事,也可容他活命,勸他改過自新。然而他貪淫好色,這種敗德之士焉能姑息縱容?況且他武功極高,下次碰上了我,也未必有機會取他性命,為江湖武林著想,自應即時取他性命,不必拘泥小節。」這麼一想,便不作阻止計多端之想。
那兩個客人,一是走方郎中,一是販賣藥材的小商人。在燈下談得挺投機的。
他一催動內力沖壓過去,朱宗潛便沉身坐馬苦撐,這刻他已用足全力,若不是真氣流過玄關祕鎖之時便生出新力的話,他早就嘔血倒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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