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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馬黃河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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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分屍大陣

第八章 分屍大陣

那朱宗潛雖是使劍,但輕靈翔動中又含蘊得有極是驍勇兇猛的招式手法。二十餘招過去,嵇桀左手的鋼拐有四次擊中敵劍,竟不能把敵劍磕打出手,這一來鋼拐的威力就減去大半,而右手的屠刀又太短了一點,往往夠不上部位,雖是如此,這一場搏鬥仍然極盡風雲險惡之能事,那嵇桀似乎一點也不遜色。鏖戰中朱宗潛猛可大喝一聲,長劍電掣刺出,劍尖刺中敵人心窩,迅即收回。
宋炎道:「雖是彫蟲小技,但亦是從諸葛武侯秘傳的『心書』學得,莫說平常之人不懂其中奧妙,即使是高明如朱兄之流,到時身入其境,亦不易對付呢!」
朱宗潛聞言暗暗竊笑,忖道:「自宋以來兵家之書多附托於諸葛亮,這部心書計有五十篇,多是竊取孫子十三篇,而又附以迂陋之說,其實乃是偽書。他們分屍大陣既是來自心書,無怪如此疏漏。」
朱宗潛躬身道:「謝謝大師指教,只不知眼下大師法駕何往?」
他一瞥之下已瞧出這二十名黑衣大漢各有固定位置,並非胡亂站立,但其中似乎尚有空隙,極是容易攻破。當下道:「那就是分屍大陣麼?果然是不值一哂的小技。」
那胖人屠泛起驚愕之色,旋即縱聲怪笑道:「反正是你認識的,休得多言,動手吧!」
此人既是從裏面出來,又是武林高手,當然是黑龍寨中領頭人物之一,所以朱宗潛全力備戰,緊緊守住心神。
宋炎含著嘲意的聲音又響起來,道:「朱兄請坐下好說話。」
宋炎泛起極罕見的笑容,向手下吩咐兩件事,一是派出兩人將那李思翔、褚玉釧送回陳留,二是派遣一人去向銀衣幫壇主計多端報告交易已圓滿完成。
朱宗潛答應了,兩人約定一炷香之後仍在此會面。假使那座廢廟全無可疑,則他們自會在廟中會合,便不消多說了。
活骷髏宋炎冷冷道:「你們既非相識,這妞兒已無利用價值,採花蜂何在?」
一影大師道:「這話很有道理,故此我們組隊之初雖然已有了剷除黑龍寨的想法,但大家都只知道狼人是我們的目標。這一次組隊乃是歐大先生和老衲聯合發起,這些人選亦都經過慎重選擇……」
雙方靜靜的窺伺了好一會,嵇桀但覺對方殺氣鬥志越來越強大難當。
他意思是說朱宗潛殺了這許多人,當真連眼也不眨,比之他這些有兇手之稱的人還要冷酷。
一影大師道:「老衲有意約小俠與你同走一程,或者可以趕上宋炎他們,順便又與杜七姨會合。」
朱宗潛心頭一震,忖道:「原來不只一個人想取我的性命。」當下問道:「是不是計多端?」
那老僧宛如千軍萬馬般攻到之勢臨頭,離朱宗潛只有八尺左右之時,便煞住腳步,可是這一股無堅不摧的氣勢仍然緊緊壓迫著對方。這時朱宗潛但要心膽微怯,老和尚便可長驅攻入,取他性命。
囚車又開始移動,朱宗潛又掣出芙蓉劍,廳中立時人影亂閃,十餘名黑衣大漢都堵塞在宋炎前面。
朱宗潛道:「信不信只好由你了。」
於是他放重腳步,走入山門。但聽一陣急驟的撲翅之聲起處,十餘頭烏鴉驚飛出寺。
他一直等到敵方那四名折刀之人再度出手攻到之時,明明須得回劍封架,但他算準距離,驀地轉身出劍。光華電閃間,迎面兩敵中劍倒地。而他把握住這一絲空隙,身形向前微傾,數縷勁銳刀風自頰背間拂過,都只差那麼寸許而落了空。
他肥胖高大的身軀輕輕搖擺起來,慢慢搖晃得較為厲害。直到這刻,朱宗潛神情沒有一絲兒變動,目光依然是那麼銳利和堅定。
他已陷入這等完全被動的局勢中,無怪宋炎放心離開,認定他非覆亡不可了。
他那張枯瘦的面上冷冰冰的全無表情,道:「昨日你與那些老頭子盤桓了不少時間,想必已商談過不少事情,朱兄肯不肯透露一點?」
此人的殘暴凶橫見乎詞色之間,果然是天生的惡漢兇手。朱宗潛面對這等敵手,戰志熊熊上揚,難以抑遏,但表面卻保持一貫的冷靜。
朱宗潛心想:「那話兒終於來了。」當即收起長劍,而且坐下。那些黑衣大漢們頓時都向兩邊退開,回復早先的形勢。
一影大師道:「那宋炎詭計多端,行蹤飄忽,極難捉摸。但現在我們龍門隊諸人分作許多路,等如撒下一面大網一般,從各方面堵截他。但我們任何一人都不向他出手,直至跟蹤到那黑龍頭有了下落之後,才能向這幾個黑龍寨著名的匪首下手。」
陣法轉動得極是迅快,刀劍交織成一片光網。朱宗潛向前面出擊的話,後面有敵人攻到,向左出擊的話,右方敵人即至。因此片刻之後,他已成被動之勢,手中的芙蓉劍一味忙著抵禦從四方八面攻到的刀劍。
然而百密必有一疏,朱宗潛敢情並不是一直沒有可喘息的機會。每當其中四個人進攻他之時,他便可以抓住一絲空隙,不過他極力抑制自己不要輕易利用這一線機會。原來這四個敵人乃是他一入陣之時削斷了兵器之人,他們的兵刃雖然只斷去一尺左右的尖刃,其實尚能使用。而且在陣法施展開之後,他們亦無法緩下來換兵器上場。
局外之人看來當真是險到毫巔,嵇桀面色方變。但見和_圖_書淡紅色劍光電掃芒飛,眨眼間又連傷了三人,另外斬斷了四把刀劍。
這宋炎認定朱宗潛昨日若從李府逃出來的話,一定是夾帶在褚玉釧的小轎中,所以朱宗潛沒有得李府幫助則已,若有的話,褚玉釧一定有份,故此眼下特地利用褚玉釧而不利用李思翔,來試探他們之間的關係。
他的眼神漸漸渙散而失去光彩,好像是陷身在沉思之中,身軀搖擺得很劇烈,終於「砰」的一聲倒在地上。
這囚車上的人正是杏眼桃腮的褚玉釧,一身素服已甚是骯髒,頭髮也很蓬亂,卻反而另有一種動人的風韻。
一影大師微笑道:「老衲與歐大先生諸位分頭行事,另有圖謀,好不容易查出這一處地方,急急趕來,誰知已遲了一步。」
直到此時,他已感覺出對方毫無鬥志,心中大感奇怪,忖道:「莫非他見我手段厲害,是以生出畏怯之心?」當下更不遲疑,大步升階入廳。
朱宗潛一翻手中長劍入鞘,斜插背上,這才抱拳道:「在下萬萬沒料到是位老禪師,敢問法號,俾便稱呼。」
兩人出得莊外,一影大師搖頭歎道:「善哉,善哉,這黑龍寨近年越發猖狂兇殘,殺人無數。若然那『黑龍頭』乃是狼人,而這狼人又是冷面劍客卓蒙的話,這一場生死之戰定必慘烈無比。」
灰衣人道:「破陣之舉不能單憑武功就能夠達到的,你可是通曉這一門學問?」
他繼續前進,又走了六七丈之遠,才見到一道已經殘坍的山牆。
這個灰衣人停住腳步,想是已瞧見了廳外天井中的景象,他竟沒有做聲,朱宗潛也不開口,雙目炯炯的遙視廳內人影。
朱宗潛測不透對方聽到「歐陽謙」此名之時,所泛現的驚愕是什麼意思?是認為他猜對了?抑是此人俠名已著,忽然扯到他身上而覺得奇怪?
嵇桀在這剎時間已有三度想奮身撲攻,使用傷殘手法與敵人拚個兩敗俱傷,可是每一次撲去之時,朱宗潛總是巧妙的避開了,同時他的手下團轉而到,使他不得不按大陣法度退開。
宋炎道:「她身後尚有靠山,本寨雖是天不怕地不怕,但有等人還是要忌憚的,所以容她活著回去。」
宋炎冷冷道:「你先收起兵刃,我有點東西讓你瞧瞧。」
朱宗潛長長怒笑一聲,屋瓦簌簌震響,宋炎一聽便知對方已決心以死相拚,心下大驚。只因目前的情勢等如他設法激起敵人的堅強鬥志,豈不愚蠢?當下從丹田中逼出話聲,以更高過他的笑聲,說道:「朱宗潛,你想不想我釋放這個女孩子?」
那些黑衣大漢幾乎在同時之間一齊刀劍出鞘,往當中一合,使得宋炎擋在後面。
宋炎道:「這話未必盡然,試問歐陽謙很喜愛的芙蓉劍為何會到了你的手中?或者你會說他拿此劍換回金刀,但這話只可騙騙三歲小孩吧!」
他長嘆一聲,站起身轉眼四顧,但見寬廣的天井中縱橫錯落的擺著二十一具屍體。這使得他又搖搖頭,忖道:「我雖是勵行以殺止殺的主張,可是此舉不知有沒有做錯了?」
此人一舉一動都極是殘暴兇惡,大概很少人能夠不心寒畏怖。即使是武林高手碰上此等對頭,若非迫不得已,誰肯與他以死相鬥?
他那知朱宗潛拚鬥的意志力是出自為世除害的俠義心,加上他自衛求生的本能,是以強大無比。而他嵇桀則是邪不勝正,一旦不能憑仗天生的凶氣使對方心悸意駭的話,便再也不能壓倒對方了。
囚車後面的四個黑衣大漢有兩個以長刀抵住她的腦後和背心要害。因此若要救她,須一舉手就同時殺害這兩人,接著極迅速的擊破囚車放她出來,否則敵方之人一擁而上,武功再高之人亦無法一面應敵,一面保護囚車中的人。朱宗潛一望之下,已知道不能用強,所以迅即改動別的腦筋。
不過他還記得第一次碰上黑龍寨之時,那十餘名兇手結陣環攻,極為吻合無間,攻守之際法度嚴密之至。如何這刻在宋炎親自指揮之下,反而紕漏百出?他轉身向門口走去,一面說道:「宋兄想用此陣圍住兄弟,無疑是痴心妄想。」
這局勢反來覆去,雙方都用盡智謀,朱宗潛棋高一著,已使宋炎深信他與褚玉釧之間並無瓜葛,亦不相識。
這話推許殊甚,朱宗潛口中雖是謙辭,但心頭卻大感寬慰。當下說出遇見了歐大先生等人以至今日遭遇的情形,最後說道:「黑龍寨雖然有不得姦淫的禁條,但褚姑娘落在他們手中到底十分可慮,還有李思翔兄乃是馮前輩的高足,亦被捲入漩渦之中。凡此種種可怕的事故皆是由在下身上惹起,是以在下即使粉身碎骨也得救回。」
一陣轔轔之聲傳入耳中,朱宗潛轉眼望去,但見一架囚車推了出來,籠內站著一人,頭顱突出木板上,雙手也分別枷在板上。
原來朱宗潛於兵法之學甚為通曉,剛才已查看出這個「分屍大陣」,乃是從「虎鈴經」中之「重複」陣法變化出來。
話未說完,已被宋炎刺耳的冷笑聲打斷,他道:「押下那妞兒,這廝如敢出手,你們先當場殺死那女子。」
他的長劍每一閃動,就有一兩人傷亡倒地,是以不久之後,敵方只剩下三個人,包括胖人屠嵇桀在內。
www•hetubook.com•com原來嵇桀曉得身邊之人若不完全去掉的話,自家仍須陷身於敵方反馭陣法的禁制之中,故此為了速求解脫,自行下手擊斃餘下的兩人。這雖是有過人的鐵腕手段,可是當然不足取法。他桀桀獰笑道:「好小子,今日咱們好好的拚上一場。老子縱然輸了性命,也是甘心。來吧,老子好久不曾有過痛快拚鬥的機會了。」
朱宗潛向門外望去,但見那寬廣的天井中錯錯落落站著不少黑衣大漢,暗中一數,共是二十名,人人都提著刀劍。
嵇桀點點頭,朱宗潛已接著問道:「還有歐陽謙對不對?」
他一逕向東北方奔去,越阡度陌,竟不循大路而行。
朱宗潛作聲道:「這一仗咱們須得拚出生死,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並無必勝的把握,說不定今日就是大限臨頭之時。因此,我很想在喪命之前知道是誰要我的命?到底是誰出錢雇你們的?」
可是那採花蜂精乖得緊,竟繞道從宋炎身後走向囚車。一方面命押車之人把囚車推出廳,一面又大聲下令道:「姓朱的若是向我襲擊,你們先斃了這個妞兒方可上來幫我。」
他先前聽這老和尚自報法號是「一影」,還不敢遽信他就是少林高手一影大師,現下見了他的鏟法和深厚內力,方敢確信不是假冒。
朱宗潛收劍歸鞘,威風凜凜的跟這個敵人對望,他的眼神充足堅強之極,有如兩柄利劍一般。
朱宗潛這才坐好,但此時已可以抑制心中的騷亂而恢復了平靜的態度。他道:「聽說黑龍寨手段陰險毒辣無比,我多方戒備可算不得大驚小怪。」
褚玉釧叫道:「先生救命,這些人都是壞蛋惡徒。」
宋炎道:「這妞兒賜給你,但一個時辰之後須取她首級見我。」
他升階入殿一瞧,但見處處蛛網塵封,果然是久無人跡的光景,心中微感失望,忖道:「難道這座破廟乃是在許多年前有歹人使用過,留下外面庭院中枯骨,但至今尚無別人來過?」
朱宗潛道:「欲成大事,焉能拘泥小節,我若能當真為世除害,掃蕩妖氛,縱是背上嗜殺之名亦不足惜。」
就在他衝入敵陣之時,一個高高胖胖之人也跟在他後面加入該陣,此人正是黑龍寨四當家的胖人屠嵇桀。因此朱宗潛面對之陣其實是二十一人而不是二十人。而正因這嵇桀加入之故,早先朱宗潛察看出的疏漏破綻頓時都消失無蹤,變成另一個嚴密無比的陣法。
嵇桀跟他對視了片刻,疑惑的道:「奇怪,從來沒有人在咱家面前能夠不變色的。」
宋炎極是機智多疑,哪裏會輕信他幾句鬼話,要知朱宗潛給他的印象極是沉穩堅強,決不是輕易驚跳之人。不過他一時之間還窺不破其中的原因。
朱宗潛道:「這話暫且不提,我先問你,貴寨對付兄弟要到何時才能罷手?抑是繼續糾纏不休?」
朱宗潛明明是聽了他這番話而抑制不住驚色,但他卻利用別事掩飾道:「大師怎的向東北方走?這豈不是越發遠離陳留以至開封府了麼?」
這時陣中指揮的胖人屠嵇桀理合揮眾撤退方是,誰知朱宗潛的劍光盤旋迴盪,反而步步進迫,使這一群十六名惡漢團團疾轉,竟沒有一人跳得出圈外。
他嘴唇還在掀動,發出聲音,朱宗潛俯低身子傾聽,但聽嵇桀喃喃道:「咱是應該有這等下場,但朱宗潛你將來也難逃這種結局,到那時候,你後悔已來不及了。」
他心中泛起陣陣興奮,想道:「來人最好是黑龍寨那個神秘莫測的龍頭大哥,我將竭盡一身所學與他周旋到底,若是得手,便替世間除去一個大惡。」
一影大師繞到樹林的另一面入探,這邊廂朱宗潛在林中躡足而行,甚是小心。只因一影大師既然帶他到此地來,又如此的小心安排,當然有多少線索,決不會捕風捉影,無緣無故的疑神疑鬼。
過了片刻,那灰衣人道:「這些人通通是你殺的?」聲音蒼勁低沉,應是年紀相當老的人。
但見劍光暴漲,直向人叢中射去,那淡紅色的光華發散出懾人的森冷殺氣,矯夭無比。這道矯夭如神龍的長虹迅即投入那座分屍大陣之中,霎時之間已有四把長刀被劍光斬斷,斷刃落地時發出清脆的聲響。
那灰衣人道:「你不覺得手段太毒辣一點了麼?」
朱宗潛怔一下,道:「她姓王,名叫……」
一影大師道:「我們很懷疑這『狼人』就是昔年武林中的一等高手冷面劍客卓蒙,他原本是嫉惡如仇而又劍術絕世的大俠,不過從許多跡象推測竟好像就是他。他既是變為『狼人』,則又化身為黑龍寨的領導人亦不稀奇。他的劍法天下無雙,咱們的龍門隊中恐怕找不出一個人能夠與他單獨放對搏鬥的,所以老衲大膽提醒你一句,務須小心行事,最好能約齊全隊之人一同圍攻,那就萬無一失了。」
朱宗潛道:「原來如此。」輪聲起處,褚玉釧與那囚車一同消失在門內。
他完全是採取防守之勢,所以不到最後關頭劍刃絕不出鞘,這刻他必須從敵人步伐及來勢之中,找出破拆化解以至反擊的機會才行,而那一影老僧卻須得迫使對方站不住腳,方始有可乘之機和*圖*書
時間已不容他多所猶豫,當即挺身而起,凜然喝道:「都給我站住!」這一喝聲若霹靂,氣勢威猛異常,那幾個推車的大漢不覺驚懾得依言停步。
朱宗潛心理上已有準備,故意吃驚的望著褚玉釧,面上露出茫然的神情,卻不開口喝問,要知他如果是毫不相識,定要沉得住氣等候對方解釋。假如是裝作不認識的人,反而會故意詢問。這一來便欲蓋彌彰,適足被人察破真象。
朱宗潛道:「不錯,都是我殺死的。」
朱宗潛心想既然有一影大師從暗中掩進,自己不如索性公開地長驅直入。如此一則較易引出潛伏的敵人,二則把敵人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一影大師的蹤跡便不易暴露。這麼一來若是一影大師有所作為的話,定能得手無疑。
朱宗潛點點頭,向在場之人一一望去,但見這些黑衣大漢個個面相兇惡,眉籠煞氣,不問而知都是心性殘酷之輩,頓時感到心坎中充滿了殺機,而這森冷嚴酷的殺機,卻是從除暴安良為世除害的俠義心腸中激發出來的。這刻,他已曉得自己在敵我雙方的氣勢上已佔了優勝之機,當下朗聲大笑道:「兄弟定要教貴寨碰上一件辦不到的事,諸位請看!」
一影大師沉吟道:「話雖如此,但這件事牽涉甚廣,局勢微妙,你若是讓對方曉得你與李、褚二人真有關係,則陳留李家甚至於洛陽褚家的闔家老小都將發生危險。因此你先前一直不曾洩露其中祕密,是極為明智之舉,關於他們的安危只可由別人出面干涉,你碰上黑龍寨之人便萬萬不可扯上此事。現在你既是我們龍門隊友,則老衲有句話不妨與你實說,那就是以後對付這黑龍寨務須特別小心,因為老衲很懷疑那領導黑龍寨的人物會不會就是『狼人』,若然是他,則碰上了此人之時,最好別跟他動手。」
他本是長於機變之人,一旦想通對方心思,便有了應付之策,朗聲道:「我實是識得這位姑娘,姓宋的你便待如何?」
目光越過殘垣,但見一座大廟矗立其中,雖是只見到側面,卻仍可見得出極為古舊殘破,久已無人料理。
這一著乃是活骷髏宋炎的得意傑作,他深知這個敵人具有一種超人的堅強意志,如若讓他發揮出這驚人的天賦,不啻是自討苦吃。即使擺設下「分屍大陣」來對付他,恐怕仍然會被他無堅不摧的意志所擊破。所以他一再的設法打消對方的銳氣鬥志,一面又故意顯示出陣法的疏漏。這等手法運用得如此高明精妙,實在不亞於任何一位兵法大家。
一影大師忽然在一片樹林旁邊停住腳步,回頭一望,但見朱宗潛已微微發喘,心想他的功力雖是十分精深,可是到底年齡所限,火候未足。方在轉念之際,朱宗潛一口真氣透過「祕鎖玄關」,頓時恢復如常。
朱宗潛道:「略曾涉獵,談不到通曉二字。」
但如此走了兩個時辰之後,朱宗潛可就漸漸感到吃力了。原來這腳程的速度及耐久與內功造詣大有關係,若是內功不夠深厚,則百里之後便立刻瞧得出來。
這四人的兵刃只短了一尺之微,朱宗潛就已掌握住一線的機會,而他遲遲不肯利用這個機會之故,便是因為他本身諳曉兵法,於天文地理行軍佈陣之道無所不精,亦曾涉獵過奇門遁甲之學。是以他正竭盡所能觀察敵人這個陣法的奇奧,並且想找出破陣之法。直到他認為已經觀察得夠了,當即暗暗提聚起十成功力,俟機出手反擊。
灰袍老僧道:「老衲一影,檀樾想必是朱宗潛大俠了?」他把方便鏟交於右手,鏟口向外斜吐,突然間大步向朱宗潛走來。
他們一路上走的都是田野阡陌,不經大道,間中碰上一些深闊的溝塹或是樹林荊棘,他們都一逕闖越,若是功力稍差之士便不能這樣走法了。
朱宗潛搖搖頭道:「我跟他們都不認識,有什麼好商談的?」
大廳中那道灰色人影既不移步出來,朱宗潛便也屹立不動,竟不急於入廳去瞧瞧此人是誰。
一個大漢應聲而出,躬背抱拳道:「屬下在。」
胖人屠嵇桀雙眼瞪得像銅鈴一般,胸口衣服霎時現出一塊血漬,但他站得穩如山嶽,毫不搖動。
正面大殿內光線暗澹,闃無人跡,平添了無限荒涼可怖的氣氛。
老和尚指一指那片樹林,道:「林內有一座廢廟,甚是隱僻,我們分開進去查看一下,須得多加小心才好。」
宋炎在大批手下簇擁中跟著走出廳門,道:「原來朱兄當真懂得奇門遁甲陣法變化之道。不錯,此陣目下正是群龍無首,破綻甚多。但略加變化之後,此陣的威力便將有天淵之別了。」
宋炎嘲笑道:「朱兄不要過於緊張。」
朱宗潛聽得「採花蜂」這個外號,便知這必是色中惡鬼,專門摧殘婦女,時湧起了滿腔殺機。
步聲是從廳後傳來,朱宗潛留心聆聽,發覺步伐輕靈,但甚是寬闊而穩定,可知來者必非等閒之輩。
他的目光掠過宋炎,雖是迅快的一瞥,卻已發覺他眼中露出喜色。頓時觸動靈機,忖道:「原來此是逼我坦供之計,記得馮天保前輩說過,黑龍寨雖是兇手集團,但卻從不姦淫|婦女。現下卻當我之面下此命令,益見其偽。」
一影大師有意考究他的內功造詣以至https://www•hetubook.com.com腳程的快慢,是以奔行得十分迅快,朱宗潛緊緊跟隨,毫不落後。
他很具自信的派出手下之後,自己則率十餘名手下離開這座莊院,而此時事實上朱宗潛還在分屍大陣中抵拒衝突。
朱宗潛尋思一下,緩緩往橫移動,不久已到了正面,但見山門塌破,門內的庭院中積滿了枯葉和長滿了蓬蒿。在那蓬蒿敗葉當中,還散亂地拋棄著些灰白色的骷髏和骨骼。
宋炎迅即接口道:「她姓什麼名誰?」
老僧這股氣勢又與嵇桀殘暴大不相同,他完全是修養積聚而成,是從武功鍛鏈出來的,是故強大無比,久久不衰,此是武學中無上心法,是以他們這等高手上陣出手之時,往往一招未發就可以擊敗對方。
採花蜂恭聲道:「屬下敬遵嚴諭。」他轉身向囚車走去,面上綻露淫笑之容。
嵇桀又道:「咱們到那邊動手,免得滿地死屍妨礙施展。」說時,當先走去,右手的那柄兩尺長的屠刀在鋼拐上熟練地抽磨,發出刺耳的聲音。
不過這位閱歷極豐智慧過人的老和尚,卻敢斷定朱宗潛乃是極為正派之士,大可以對他加以信任。至於他的師承來歷卻不難查出,只須等到他出手拚鬥之時,自可從他的劍術招式上觀測出來。
嵇桀似是感到敵人意志膽氣全然無法搖撼,因此他自家反而崩潰了,大大的喘息起來,噹噹兩聲,兵器掉落地上,這時他才舉手掩住胸膛上的傷口,鮮血從他指縫間涔滴出來。
朱宗潛摸他一下,得知他已經斃命,頓時收起剛才那種冰冷的態度,換上一副悲憫的神情道:「你乃是多行不義之人,賦性兇殘,而擇取了殺人為職業之途。哪裏瞭解我的殺人與你完全不同?我豈是喜歡操刀殺人?但我卻是迫不得已非這麼做不可!」
他腦子裏迅速地轉動想道:「聽說黑龍寨已劫走李思翔和褚玉釧姑娘,這宋炎今日竟然邀我前來,莊外道路上又留有車轍,這種種跡象聯起來,可知他乃是想利用李、褚兩位的生命來對付我。現在必須想出對方利用他們來威脅我幹什麼?要我束手就擒?抑是逼我加入黑龍寨?又或是想證實我是否曾經躲在李府之內?」一時心頭思潮泛湧,竟無法理出一個頭緒來。
頃刻間兩人已移到沒有屍體的空地,雙方相對峙立,距離六七尺左右。朱宗潛雙眼須臾不離對方,冷靜得有如沒有情感的鐵人一般。
朱宗潛立刻收攝心神,湧起抵敵的意志,微微矮身坐馬,右手握住肩上的劍柄,作出拔劍出鞘的姿勢。
朱宗潛反而躍退數尺,沉聲道:「你此舉大有壯士斷腕的決斷,令人佩服。但你毫不顧恤部屬性命,如此狠毒心腸卻又令人髮指!」
朱宗潛縱聲大笑道:「姓宋的你這不是變成縮頭烏龜了麼?」
步聲已進入大廳,因外面光亮,廳中較暗,所以朱宗潛只見到一灰色人影。
這話不啻是表示他在這彌留的一剎那,已對平生殺孽感到懺悔。而在此之前,他卻是一直以殺人為樂。
朱宗潛既然曉得敵陣的來歷,當然有破解之法,不過如若不是一入陣時就仗著絕強的內力輔以百煉佳劍斬斷了敵人四刀的話,便恐怕沒有這麼容易就擊破敵陣,而且立時反客為主,控制住全局。
但他才走到廳門之際,已瞧出對方敢情是個身量高大的老和尚,身披灰色僧袍,左手提著一柄方便鏟,雙眉已略見灰白,但面色紅潤,眼中神光充足。
原來他已想到這位老僧就是黑龍寨最神祕的龍頭大哥,這一來激起他的鬥志殺機,因而目射凶光,大有出劍一拚之意。
囚車的木輪輾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朱宗潛這刻真是作難之極,照宋炎的口氣聽起來,設若自己承認識得褚玉釧,她便暫時可以免去摧殘之劫。但一旦承認之後,自己勢必受她的牽制而落在敵人手中,這也是兩敗之局。
宋炎作個請他喝茶的手勢,自己也舉杯而飲,朱宗潛卻動也不動那杯茶。宋炎格格笑道:「茶裏頭不會有毒,放心喝吧!」
朱宗潛滿面皆是驚奇之容,但他並非為了門外有其他動靜而驚訝,卻是因為他忽然悟出對方有什麼陰謀,自知一定無法掩飾得住驚惶之色,所以裝作聽到什麼動靜而跳起身,順勢躲過對方的眼睛。
那分屍大陣在嵇桀的統率之下,靈動無比,此上彼落,或攻或守,各有專責,嵇桀本人則一直不曾出手,卻漸漸移轉敵人,等到他出手一擊之際,便即是朱宗潛濺血當場,黑龍寨大功告成之時。
朱宗潛驚道:「大師這話怎講?」
朱宗潛道:「原來如此。」
嵇桀驀地大喝一聲,左手屠刀以及右手的鋼拐一齊發出,竟把自家的兩名手下一舉擊斃。
一陣輕微的聲音使他恢復警覺,那是一個人的腳步聲。雖是低微,他都聽得十分清楚。
他這個推論極是高明,等閒之人會以為是有人揮刀砍落樹枝以開路,可是這麼猜法就難解釋為何別的地方全無砍削過的痕跡了。
朱宗潛果然感到壓力隨著時間加重,而且他總是如此的應付不暇,擋過一邊的猛攻,又須得急急忙忙應付另一邊惡毒攻到的刀劍,使他連尋思的時間都沒有。
朱宗潛此時明知宋炎說出釋放褚玉釧之言,用意是令他銳氣消散,心中暗暗好笑,和圖書想道:「不怕你如何詭詐險惡,也須墜入本人圈套之中,你以為我當真以死相拚,那就大錯特錯了。」當下詐作尚有疑惑,道:「你當真釋放她麼?聽起來沒有什麼道理。」
但他眼下已無暇多想,因為嵇桀刀拐雖未發招,但那股凶銳的殺氣已壓迫過來,當下收攝心神,重複燃起旺盛的鬥志。也從劍上發出陣陣殺氣反擊敵人。
入林十餘丈之後,突然發覺一根樹枝齊腰被刀劍等利器削斷。他暗自點頭想道:「果然此中大有古怪,這根樹枝高及人胸,橫擋去路。一定是有兩個以上的人經行過此處,前頭的人推開樹枝,走過之後這根樹枝迅急彈掃回來,後面的人察覺風力襲胸,這處地勢又不便閃避,是以本能地出刀封架,才會留下這一點遺跡……」
那灰衣人道:「說得好!但黑龍寨的分屍大陣乃是武林一絕,你孤身隻劍就破得了此陣?且全部殲滅,一人不留?」
嵇桀道:「你是我生平所見最冷酷的人了,你若是加入黑龍寨,成就一定遠在我們之上了。」
朱宗潛點頭應好,便隨他奔出莊外。那一影大師提及杜七姨外號「十丈紅」,乃是齊魯間第一高手,前此歐陽謙曾向他提說過,是以不消多問。
這「虎鈴經」乃是宋代中條山隱士許洞所著,在他的自序中曾說「孫子兵法奧而精,學者難以曉用。李荃太白陰符經,論心術則祕而不宣。談陰陽又散而不備,乃演孫李之要,而撮天時人事之變,備舉其占。」
他步法堅穩,氣勢雄渾,雖然只是單身一人,但那勢道令人感到好像有千軍萬馬潮湧攻殺前來一般。
朱宗潛仍然不做聲,十分耐心的等待著,嵇桀呻|吟一聲,面色變得十分灰黯,眼中凶光已經消失了。
活骷髏宋炎銳利的目光緊緊盯著朱、褚兩人,但他們表情都使他暗感失望,因為照情形看來他們分明以前不曾相識。
朱宗潛見他並無出手之意,於是收起備戰的姿勢,道:「大師乃是少林高僧,名滿天下,不知怎會尋到此地?」
此經凡六壬遁甲星辰日月風雲氣候風角鳥情,以及宣文設奠醫藥之用,人馬相法,莫不具載,積四年書成,凡二百十篇,分二十卷。這虎鈴經第九卷中載有「飛鶚、長虹、重複、八卦」四陣,以及飛轅寨諸圖,乃是許洞自創。他嘗自稱遠勝李荃所撰,不過事實上其間仍多迂闊誕渺之說。
嵇桀怪笑數聲,道:「被本寨殺死之人向例都是糊塗鬼,你亦不能例外,咱瞧在你膽量過人的份上,姑且略略透露一點兒,這些要取你性命的人都是你認識的。」
朱宗潛抱歉的向褚玉釧道:「在下亦是這些惡徒們欲得而甘心的人,正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恐怕無法幫忙姑娘了。」
兩人相持了好一會功夫,一影老僧竟不曾把朱宗潛迫退半步,朱宗潛雙目有如鷹隼一般凝視對方,眼光中漸漸射出驚人的殺氣。
朱宗潛把握時機,猛可出劍攻去,嵇桀也大吼一聲,刀拐齊出,亡命奮擊。但見劍氣彌空,如飆捲輪轉。而劍光中的長拐短刀也大有風翻電掣之勢,兩人展開一場猛惡的搏鬥,雙方沒有一招不是煞手,任何一個挨上了都有立斃當場之禍。
他的慈眉善目中閃耀出智慧的光,又道:「原本有十一個人,加上你便是十二人了。但那三手殃神門逵老師想是因為昔年曾與冷面劍客卓蒙結盟之故,所以婉拒了我們的邀請。」
一影老僧面上露出驚訝之色,向後便退,然而,朱宗潛的凶厲氣勢緊緊壓到,老僧若是稍有破綻,便有中劍喪命之禍,因此他迫不得已揮鏟劃個圈子,內力從鏟上潮湧而出,在兩人當中佈下一道無形的牆壁,這才當真退開。
宋炎道:「敝寨沒有辦不到之事,朱兄大可放心!」
朱宗潛完全明白他的意思,隨即想起一事問道:「既然武林之中無人知道『黑龍頭』是誰,在下大膽假設這黑龍頭就是龍門隊中的一個,則我們一切心機手段全然被他所悉,如何查得出來?」
一影大師見了大是驚訝,忖道:「這真是駭人聽聞之事,老衲雖是博識天下各派的內功心法,但卻找不出有這麼一家可以如此的速成,他到底出身於何門何派?」
一影大師已接著又道:「老衲深知那分屍大陣的厲害,是以初時不敢相信檀樾的話,眼下試過檀樾氣魄以及神功,方知絲毫不假,像檀樾這等年少英雄崛現於江湖,實是武林之幸。」
朱宗潛道:「兄弟還是小心些為妙,再說兄弟也不是為了喝茶而到此地來。」他忽然間跳起身,轉頭向門外望去,但門外卻杳然無人。
朱宗潛想不到對方神通如此廣大,連這口劍的名字都曉得,自然不能硬賴是在城裏新買的。他真不知道對方肚中還知道多少事,索性來個拒不作答。當下霍地起身道:「夠了,兄弟今日要見識見識你黑龍寨的陣法,廢話少說。」反手掣出了長劍,頓時劃出一道淡紅色的光華,寒氣逼人,果然是一口上佳的利器。
他這短短的幾句話當中自然含有很深的用意,朱宗潛機靈無比,早已覺察,便暗暗尋思。
宋炎向廳外一指,道:「朱兄武功十分高明,本寨只好倚仗人多了,那是一個陣法,名為『分屍』。這等小玩藝兒在朱兄眼中自是不值一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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