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喂，她是公主，快來看！」
到了萬壽山，大樹上果然吊死兩個人，大風吹著他們的衣襟，發出颯颯響聲，白衫上的血跡看來份外惹眼，李自成搶上前去，扯開那衣襟，看到那血書，內心也不免揚起一陣悲憐，不自覺退後兩步。
「解下來！」李自成皺皺眉，把目光移開去：「繼續搜查！」
「宮女費貞娥！」
城裡早已亂成一團，有的人傳說，皇上還在召集大臣議事，拂曉前，那景陽鐘還不斷地響著；有人又傳說，皇上早已帶了他的妻兒老小逃匿了；又有人傳說，皇上已將一家大小殺死，自己也自盡了……無論說些什麼，也無法平息老百姓的惶恐！大家都心驚膽戰，那些殺人放火的流寇，竟這樣快就打到北京城了！是苟且偷生地當順民呢？還是莊嚴地死去？
「奴輩願意帶路！」
李自成聽了，立刻命曹化淳帶路。
禁城內的秩序還沒有恢復，歡呼聲與哭喊聲說明了www.hetubook.com.com悲劇與喜劇的幕起幕落！多少人設法迎接他的新主人，也有多少人尊嚴地結束了自己！求生的人密密匝匝跪滿了一地，求死的人也幾乎填滿了御溝！
曹化淳諾諾連聲，便把他們帶到坤寧宮。
萬壽山很高，這天風又大，崇禎散髮覆面，腳上只有一隻鞋，臉上的表情十分淒厲，倒是那陪死的王承恩，神情要安詳得多。
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意外，卻也提高了大家的警覺。雖然繼續搜宮，卻步步謹慎。不一會，便有人來報告：「萬壽山的大樹上吊死了兩個人，聽說就是崇禎和太監王承恩！」
那些出身草莽的一群，勾起好奇心，都圍了過來。
「奴輩該死！」曹化淳誠惶誠恐：「天意使有道者得大明天下，奴輩怎敢不尊天意？萬歲息怒！」
「她被皇上殺死了！」貞娥傷心大哭。
李自成的先行部隊由劉宗敏率頜，他是鐵匠出身，卻是hetubook.com.com一員驍將。他直奔西直門，未戰幾時，李國楨即開門投降。劉宗敏命人綁了，然後帶著軍隊，直入城內。不久，德勝門、齊化門、阜城門、宣武門、正陽門都打開了，九城的軍隊，本來沒有一人準備作戰，勝利者以矜驕的姿態踩向這古老的帝王之都。老百姓畏縮地躲在屋裡，街上沒有行人，只有紛紛沓沓的鐵騎。
李過被勾起了興趣，走向前去，用手托起那張小臉，端詳又端詳，不自覺柔情滿胸，便伸出雙手想加擁抱，就在這時，那小女子卻從懷裡取出一把匕首勇敢地向李過刺去，李過本能地伸手擋去，那女孩就踉蹌倒退了幾步；但是她並不屈服，接著又向自成撲來，這些武將還都未卸甲，哪裡容得這小女子得手？只是這些目中無人的驕兵悍將，畢竟也因此吃了一驚，李自成首先抓住她的手，李過接著就搶下那小匕首。
「是公主，這小娘們真長得和圖書不賴！」
李自成對這宮禁的地理不熟，他需要一匹識途老馬找到崇禎，天子易位，應有一番交代；於是，他望望曹化淳：「說出崇禎在哪裡，饒你不死！」
又一陣強風，吹得兩人搖搖晃晃的，份外伶仃，也份外可怖。李自成移開眼光，半天平抑不住那衷心的起伏，沉默許久，才對眾人說：「崇禎不是個好皇帝，但卻死得壯烈，解下他們來吧！」
雨雪飄搖中，李自成的隊伍，浩浩蕩蕩地馳向九城。
滿地都是血跡，許多人都自殺而死，地下卻有一個小女孩在輕輕蠕蠕動，他便一把抓起她：「你是誰？」
他們四處搜尋，就是不見崇禎的影子！而李自成到了乾清宮，看到那一派王者氣象，也無意離開了，他據龍案而坐，默享著這一份為帝王之樂！他的部下，狂歡的心情也不在他之下，而且表現得更粗野、更無忌。大家呼嚷叫嘯，有的打成一團，有的罵成一片，情形並不比初和-圖-書入福王府好多少。李自成看到眼裡，也不想制止，那些人捨身賣命為的是什麼？如今，目的達到了。他自己也不能忘懷：「崇禎呢？」找到他，才知道自己這張龍椅是不是坐得穩！終於，他傳下命令：「有人獻出崇禎，賞萬金；藏匿不報者，殺毋赦！」
「你好大的膽！」李自成怒喝：「你到底是誰？」
「一隻虎，給你做媳婦好了！」劉宗敏聲震屋瓦地狂笑起來。
「長平公主！」
「你卻膽敢冒充公主，豈容你放肆？」李過多少受到一點侮辱，揮去一劍，貞娥早已無聲倒地！偉大的小女孩，她曾說過要手刃強敵，如今雖然沒有達到目的，卻畢竟勇敢地做了。
「叔！」站在他身後的是李過，他的娃兒，自成無子，所以叔姪至為親密：「為什麼我們不到後宮搜查？找到那糊塗蟲，我要先給他一刀。」
「哦，這是皇后！」曹化淳指指那自盡的女人。
李自成隨後也來了，這位闖王，頭戴草笠，https://www.hetubook.com.com穿著緊身衣，騎著烏騅馬，帶著精騎百餘人，到了德勝門，門上，正有「大明承天」四個字，他這一位神射手不免技癢，得意地舉起弓矢，指指上面，瞄準了說：「若江山一統，我就能射中那天字。」
一點也沒有令人失望，於是四周響起了雷動的呼聲，自成得意非凡，勒緊馬韁，直奔紫禁城而來。
李自成並不喜歡這迎逢，從馬上一把將他撈起問：「你尖聲尖氣，大嚷些什麼？背主獻城，應該殺頭！」
「別是那崇禎也像福王似的，嚇得連路也走不動，等著我們去殺了好下酒！」劉宗敏抓抓多毛的胸脯。
「看你也不像公主！」李過問：「長平公主呢？」
「對，」自成說時，卻不知內宮在何處，便輕蔑地指指曹化淳：「喂，那個首先打開彰儀門的，你帶路！」
「快，快，聖駕已到，還不恭迎？」無恥的曹化淳趕到李自成的面前跪下：「奴輩曹化淳接駕，奴輩首先打開彰儀門，願吾皇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