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險路

作者:戈馬克.麥卡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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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你愛幾歲就幾歲。
托貝特打開後車廂,站在原地望著裡頭的屍體。那人滿臉血污,就連襯衫前襟也遍是血漬,部分已然凝結。貝爾彎下腰,伸手進後車廂從那人襯衫口袋取出一張紙,攤開一瞧。那是張德州聯軌市的加油站收據,同樣沾滿血跡。嗯,他說。看來這裡就是比爾.華瑞克的人生終點了。
是的,長官。
不是我們就對了。
他停在索羅拉郡的警長辦公室前,見到黃色警用封鎖帶把停車場團團圍起,一小群人聚集於郡公所前。他下了車,直接穿越馬路。
好吧。讓警示燈開著,我五十分鐘後就到。對了,托貝特,記得把後車廂關上。
對。
這是誰的狗?齊哥問。
那我要放在哪兒?
他的手指不停敲打桌面。
什麼是沖孔型子彈?
我要這枚硬幣幹麼?
在前面的置物抽屜裡。
我不知道,你說呢?
你炒了幾顆蛋?
還有兩片,我這就去拿。羅倫,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齊哥自口袋中取出一枚兩毛五硬幣,以手指一彈,彈到超過頭部的高度,硬幣於螢光燈的蒼白光芒下不停翻轉。他一把抓住硬幣,以手壓在前臂,遮得好好的。猜吧。他說。
萊默凝望遠方,以袖子擦拭雙眼。我告訴你,要是那狗雜種被我逮到,我肯定讓他連上法庭的機會都沒有,保證說到做到。
無線電響起,他拿起通話器,按下發話鍵,腳蹺到桌上。我是貝爾。他說。
我說別把硬幣放進口袋裡。
什麼?

對。走吧。
你們別拿死人開玩笑。貝爾說。
對,長官。我也這麼想。
啊?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叫你快去準備準備,快去吧。
路旁有白色路標,當他朝路標望去,卻發現那看來像是標示了距離的路標不見任何數字,僅有箭頭而已。他記下車內里程表的總里程數,朝前又開一哩,隨即放慢車速,駛離高速公路。又開了一段路後,他關上大燈,讓引擎維持啟動,下車打開農莊小路的柵門,車輛駛過後才下車回頭關門,站在原地觀察四周動靜,最後回到車內,順著地上的卡車胎痕繼續前行。
看起來是有。
是隻紅尾隼。他拎著老鷹單邊翅膀,跨過路旁排水溝,把屍體置於草地上。這種鳥總是盤據在電線桿頂端,監視路面動靜,公路上一來一往風吹草動都不錯過。一看到獵物,便逆光接近,絕不暴露自身形跡。要不是過於專注在獵物身上,絕不會慘死在車輪之下。
差不多要打烊了?
你要我陪你一起過去嗎?
所以你要我搭巴士去奧德薩。
托貝特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到時候你跟警長會闖進死牢裡把我救出來嗎?
但我覺得他一定還在附近。
他才二十三歲,標準的好孩子,竟然就這麼死了。現在我還得跑去他家,在他老婆還沒從收音機上聽到相關新聞之前,先告知他的死訊。
貝爾關上後車廂,環顧四周。州際公路上的卡車司機看到他們全刻意放慢車速。我之前已經跟萊默講好,說差不多三天左右就把車子還他;我也打給奧斯汀那邊了,他們明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來這兒載屍體。我們可沒多餘的警車載回去,我想也不需要動用直升機吧。你把萊默這輛車開回索羅拉郡,一到那邊就打給我或溫德爾,我們去載你回來。你身上有錢嗎?
齊哥手移開,微微轉動手腕,好使老闆看見。幹得好。他說。
四顆。
床底下?
這是份苦差,真的。
可是我們都打烊了,你還過來幹麼?
我不知道,很少有人拿銅板來賭,通常都是拿來決定什麼事該不該做的。
猜就是了。
我不曉得現在幹執法工作這行是不是比以前危險。進這行不多久,我就碰上了聚眾鬥毆的事件,前去調停的時候,對方還出言挑釁。遇上這種人,也只好豁出去了。但不管是動手或講和,你最好別屈於下風。或許你覺得世道還不到無可轉圜的地步,但的確漸漸惡化了。有一次,有個人掏出槍來和-圖-書直指著我,就在他要開槍時,我衝上前和他搶起槍來,擊鐵就這麼打在我拇指中間,到現在還留著疤痕,可見那傢伙的確有意一槍斃了我。幾年前的某個晚上,我獨自經過一條雙線道柏油路。路邊停了輛小貨車,兩個王八羔子就坐在貨斗上,眼神看起來很不對勁。我瞥了一眼貨車後頭,發現那輛貨車掛著墨西哥科阿威拉省的車牌。於是我想:好吧,我得去問問那兩個渾球,看看他們究竟搞什麼鬼。我才一開警示燈,貨車駕駛座與貨斗中間那扇分隔窗突然拉開,有個傢伙把霰彈槍往後一扔,拋給貨斗上那兩個王八蛋。我之所以還活著告訴你這故事,是因為我當下立刻雙腳踩住煞車,整輛車往旁邊打滑,車頭撞進路旁的灌木叢裡。車子打滑那一瞬間,我只見到貨斗上一個王八蛋撿起那把霰彈槍,槍托頂在肩窩。我往副駕駛座撲倒,就這麼趴著不動,接著,擋風玻璃打個粉碎,碎片噴進車裡,撒得我滿身都是。那時候我一腳還緊緊踩在煞車上,感覺到警車一側車輪卡在排水溝裡。我自以為引擎還開著,但其實早就熄了火,車裡濺滿泥巴。那王八蛋至少朝我開了兩槍,把一側車窗全打破了。我趁他停火時,趴在座位上掏槍,接著就聽見車子開走的聲音,趕緊起身朝貨車尾燈開了好幾槍,不過為時已晚,那輛車早就開遠了。
我說,你跟人家賭銅板最多輸過多少?
呃,我怎麼都不知道櫃子裡有專治霰彈槍槍傷用的藥膏?好了,少嘮叨了你,我想快點把飯吃完。
嗯,就先敲門看看,然後大喊:嬤嬤,我回來了。
呃,總之那時候我們就關門了。
為什麼要猜?
我幫你抹點藥。
他脫下帽子,隨手放在桌面,閉上雙眼揉著鼻梁。是的,女士。對,女士。
羅倫,你到底幹了什麼好事?
你以為我是從哪兒來的?
可以去幫我弄點培根和蛋嗎?我趁這段時間先去洗個澡。
不用了,不過還是謝啦。我得走了。
那我們要怎麼在一大早趕到車站那裡?
可是我又不知道贏了能得到什麼。
這我倒不知道。
我還沒檢查他有沒有帶皮夾。
我該怎麼跟嬷嬷說才好?
是的,長官。
我想我也該辭掉這份差事了,艾德湯姆。
就在卡車上,你要拿走嗎?
那時候我們已經打烊了。
車鑰匙還插在警車上。
摩斯往前頭走,注意到司機經由後視鏡望著他。不好意思,他說。你可以讓我在沙漠艾瑞拖車社區那邊下車嗎?我有條腿行動不太方便,雖然我家是在鎮上沒錯,偏偏沒人能到車站接我。
他看著萊默穿越草地,登上臺階走進辦公室。希望你別就這麼辭職,他說。這種時候,我們一個人也少不得。
齊哥沒有回答,僅是轉身離開卡車,就這麼望著月光下這片平原,一切如死般冥寂。那輛野馬裡的屍體腐爛得不成人形,根本不像僅死了三日而已。他自長褲腰帶間拔出槍來,轉身迅速朝兩人頭部各開一槍,旋即把槍插回腰間。第二個人原本想朝首先倒下的人望去,但他才一轉頭,便身子一軟,隨之倒下。齊哥走至他們兩人中間,彎下腰來,扯下第二個人的手槍吊帶,取走上頭的九釐米葛拉克手槍,並走回停車處,上車後發動引擎,倒轉車頭,一路沿著火山口地形朝高速公路駛去。
那你用擲銅板的方式來決定過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

有嗎?
你跟人家賭銅板最多輸過多少?
不知道。
他拿起硬幣,放在櫃檯上推向老閱。
不知道。貝爾說。我才剛到而已。
等我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就會告訴他。
那輛漫步者的車窗顏色極深,自外頭窺視僅能見到一片濃黑。齊哥打開車門下車,一名男子隨即從道奇車後座下來,繞至前座坐下,並調整座椅往後斜去。齊哥繞過自己的車,坐進道奇,把車門關上。走吧。他說。
現在可不是什麼準確的時間,你都幾點https://www.hetubook•com•com打烊?
我才不管呢。
我在講打烊的事,剛剛不就是在講這個嗎?
好吧。
啊?
所以你都靠吹牛來打發時間?
賭銅板。
她站起身,從冰箱取出罐頭放在桌上,接著又坐了下來。摩斯打開罐頭,挖了些放在吐司上,以餐刀抹平。
羅倫,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半聲都沒響過。
鑰匙可不能留在車上。
你把皮箱放在哪裡?
嗯,那我沒說錯。
既然你不相信我,幹麼還問那麼多?去後面把行李收拾一下吧,只剩四個鐘頭左右天就亮了。
有,長官。
是一九五八年。這枚硬幣流浪了二十二年,就是為了來到這裡,而現在它總算抵達了。正好我也在這,於是我就像這樣用手遮住它,讓你不知道是人頭還是字。你非猜不可,猜吧。
是啊。呃,警長?
這故事的重點在於:你永遠不知道自己臨檢時會碰上哪一種人。好比你在高速公路上值勤,攔下一部車,卻無法預料自己會遇上什麼人。當時,我在警車裡呆坐了好一段時間。引擎熄了火,但警示燈還亮著,滿車是泥巴和玻璃碎片。我走出車外,把身上的玻璃碎片抖個乾淨,又回到車裡坐著不動,想要集中精神。擋風玻璃上的雨刷還倒掛在儀表板上頭。我關掉警示燈,又坐定不動。遇上這種敢對執法人員開槍、然後若無其事揚長而去的人,相信我,他們可不是跟你鬧著玩的。後來,我再也沒撞見過那輛貨車,相信也沒人遇過,就連那車牌也是。或許我當下應該追上去才對,就算只是試一試也好,我也不知道。最後,我把車開回山德森鎮,停在咖啡廳外,咖啡廳裡的人全盯著警車看。車身佈滿彈孔,就像鴛鴦大盜邦妮和克萊德的車子一樣。我毫髮無傷,就連玻璃碎片的割傷也沒有。後來輿論就這件事狠狠批評了我一頓,說我把車停在那兒根本是作秀。好吧,就算我是好了,但我得說,當時我的確很需要來杯咖啡。
只是想閒聊一下,打發打發時間而已。
什麼?
你不是正在看?
又不是我說了算,本來就是這樣。
他們在離那幾輛卡車一小段距離之處停車,步行接近,然後停下腳步一同朝那裡望去。齊哥站在原地好一段時間,平原上寒意刺骨,他沒穿外套,但看來一點也不畏寒。另外兩人就這麼站著等他有所行動。他點亮手電筒,走近卡車,望向那些屍體。其餘兩人跟在身後,與他始終保持些許距離。
是的,長官。
你可以得到任何東西。齊哥說。任何東西。
上面有任何反應嗎?
道尼太太,我很少看到有貓死在樹上,要是你就這麼放著不管,我想牠應該沒多久就會下來了吧。你要不要待會兒再打給我看看,好嗎?
你帶回來的皮箱裡到底裝了什麼?
呃,我想是九點半吧,通常都是九點半左右。
每樣東西都有它的用處。齊哥說。就算是你從來沒留意過的小東西也一樣。這枚硬幣經過了無數人的手,一直都沒人留意,然後有一天,這枚硬幣到了你手裡,從此之後什麼事都不同了。當然,或許你會說只不過是枚硬幣罷了。但這偏偏就是最好的例子,我敢說這裡沒有任何東西比這枚硬幣還特別。這枚硬幣到底可以拿來幹麼?這就是問題的重點。它可以幫你決定今天這件事的結果,就像把一件原本已成定局的事扭轉過來,改變你的命運。怎麼可能?沒錯,這只是一枚硬幣,但它就是可以。千真萬確,不是嗎?
沒錯,這位太太。
好吧。
不必寫。趁你還沒忘記,先把車鑰匙給溫德爾好了。
我們也不知道。
知道了又能改變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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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關上車門。好啊,他說。沒問題。
老闆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那本來是我岳父的房子。
我又不是二十一歲。
他越過位於雪佛瑞北方的佩口河,沿著三四九號公路往南,抵達雪佛瑞時,天色已然近暗,黃昏把位於公路南方的自營加油站染得一片血紅。他向店老闆換了零錢,講完電話後,出去把油加滿,又走回店內付費。
讓我看看你的手。
你的卡車跑哪兒去了?
她靠在椅背上望著摩斯。你要我去奧德薩?
電話響起,他伸手拿起話筒。我是貝爾警長。他說。
我也這麼覺得。晚上我再打電話給你。
猜?
我不記得了。
沒有。
他們駛至摩斯的卡車前。齊哥身子前傾,仔細打量卡車。
賭銅板?
甭想了,就當作我們不知道他的名字就行了。
實在是沒啥道理啊,這位先生。
溫德爾彎下腰,朝地上唾了一口。好了,長官。他說,轉頭望向托貝特。要是有人看了後車廂,問你怎麼回事,你就說什麼都不知道;就說一定是別人趁你喝咖啡的時候把屍體塞進車子裡的,知道了吧?
車子駛進籠罩於黝暗黑夜的沙漠裡。
華瑞克要怎麼寫?
他聽著對方說話,然後點點頭。
就跟平常一樣,先記錄一下屍體狀況吧。
我每天早上讀報,主要是想搞清楚那些人為什麼幹下這些壞事,但不管再怎麼努力,還是從沒弄清楚過,最近的新聞更是愈來愈難懂。就拿今天的報紙來說好了,上頭寫著:有兩個蹺家的男孩,一個從加州來,另一個則是從佛羅里達來的。他們無意間遇到彼此,就這麼結伴環繞美國一周,途中不斷殺人。我忘記他們到底殺了多少人,但你想想,這樣的機率是多少?在此之前,他們連對方的臉也沒見過,像他們這種人又不是滿街都是,不是嗎?至少我是這麼覺得,不過天曉得是不是真的這樣。還有一天,報上說有個女人把自己的孩子丟進垃圾壓縮機裡。有誰料得到竟然發生這種鬼事?我老婆從那天之後就再也不讀報紙了。我想她或許是對的吧。她總是對的。
你當然需要。拿去吧。
貝爾步上郡公所後門階梯,穿過走廊走進辦公室。他把椅子轉正,坐在上頭,雙眼直視電話。來吧。他說。我就在這裡。
齊哥又倒了些腰果在掌心裡。那我到時候再過來一趟。
先拔掉車鑰匙,檢查一下後車廂。沒關係,我這就過去。
沒錯。
是啊,長官。我了解你的感覺。
沒有。
山德森到了。司機說。
也沒啥事啦。
去找別的女人了,沒有什麼承諾是永遠的。
他約莫在八點鐘左右抵達德萊登郡,停在康多拉飼料店前的十字路口,引擎未有熄火,大燈也仍是沒開。接著,他打開大燈,駛上九十號公路,朝東方前進。
好吧,讓我們來瞧瞧屍體吧。
這是被槍打的?
我之前不就跟你說過了?
你說裡面裝滿了錢。
讓我看看你頭上的傷口,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的卡車呢?
齊哥攤開一張一元紙鈔,置於櫃檯上頭。老闆打開收銀機,取出找零,猶如莊家堆籌碼一般堆在齊哥面前,齊哥視線一直沒離開過他。老闆頭轉向一旁,乾咳幾聲,齊哥則以牙齒撕開腰果包裝袋,在手掌上倒出三顆,站在櫃檯前吃將起來。
嗯,那我們得先逮著他才行。
可是我不需要啊。
你沒別的意思?
過來的路上下了雨嗎?老闆問。
他掛上話筒,就這麼坐在椅子上,直盯著電話瞧。都是因為錢,他說。要是你不缺錢的話,就不必聽人家跟你講什麼貓跑到樹上的事了。
拿就對了。這可是你的幸運硬幣。
我老是有種感覺,這案子肯定是我們從來沒遇過的類型。
我做錯什麼事了嗎?
什麼?
摩斯進門時,她立即從沙發站起,朝摩斯奔去,雙手環抱住他的頸子。我還以為你死了。她說。
嗯?
是的,長官。
你就住和_圖_書在這間店後面的那棟房子裡?
要是我們沒辦法救你出來,也會想辦法進去裡頭陪你的。
你在開玩笑吧?
現在,我們現在就要打烊了。
他彎腰繞過封鎖帶,挺身朝前走去。他在門口輕輕敲門,萊默朝他的方向擡起頭來。進來吧,艾德湯姆。快進來,我們遇上大麻煩了。
齊哥上下打量屍體,接著以手電筒照亮,全身靠將過去。
警長仔細檢視屍體前額彈孔。看來像是用點四五手槍幹的好事,傷口平整,用的可能是沖孔型子彈
沒錯。
溫德爾,準備好了嗎?

所以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老闆轉過頭去,摀住嘴又乾咳幾聲。他看了一眼齊哥,接著轉頭望向窗外,盯著商店外的加油機與停在一旁的車子。齊哥又吃了幾粒腰果。
是你老婆的嫁妝嗎?
老閱拿起那枚硬幣。我現在得打烊了,他說。
兩人一同走至郡公所草皮上,幾個人在他們身後亦步亦趨。
我真希望那狗雜種已經逃到加州去了。
貝爾坐上車,往九十號公路德萊登郡方向出口駛去,途中看見一具橫在路中間的老鷹屍體,羽毛仍隨風微微飄動。他停在路旁,下車往回走了一段距離,蹲在路上望著那隻老鷹。他拉起老鷹一邊翅膀,又讓其落回原處。冰冷無生氣的黃色眼珠映射出湛藍天空。
白人男性,約莫四十歲,中等身材。
這傢伙都熟透了。其中一人說。
你想這麼說的話也行。
你說的對。
你跟他談過了嗎?司機問。
謝啦。
還有吐司嗎?
多少錢?
別放在口袋裡,你會分不出哪一個才是你的幸運硬幣。
警長,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他聽著對方說話,接著腳縮回來,全身坐直。
你接下來有什麼事嗎?
我說,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
後面房間的床底下。
齊哥站在原地不動,緩緩咀嚼腰果。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對吧?
你剛才說過了。
你看起來像是從達拉斯來的。
好的,長官。
快猜。
是這樣沒錯。
你們全走開。萊默說。我和警長要談點事情。
讓我告訴你發生了什麼事吧,卡拉金。你現在就去收拾一下,在黎明前拖著行李離開這裡。把該帶的東西都帶一帶,否則以後就沒機會回來拿了。第一班巴士在早上七點十五分發車,我要你去奧德薩市,然後在那裡乖乖等我的消息。
你打算什麼時候才告訴他?司機又問。
你都幾點打烊?
呃,我現在該打烊了。
我可以去看一下嗎?
這就是他的卡車?
嗯,其實也說不一定啦。
他應該有家人吧。
齊哥從櫃檯上拿起找回的零錢。我從哪裡來的關你什麼事,老兄?
還要買點什麼?
接收器在哪兒?他問。
你還要買點什麼嗎?
是的,長官。
就是這輛沒錯。車牌已經被人拔掉了。
可是,我得知道我們是在賭什麼才行啊。
無緣無故就骨折了。
這兩天我應該還遇得到你吧。
你這是在問我?那你真的做錯什麼了嗎?
我在史托克頓堡搶了間銀行。
呃,既然我還沒死,那就少肉麻了吧。
你的腿怎麼了?
他站在那輛野馬外頭,朝那具往前俯倒在方向盤上的屍體瞥了一眼,隨即以手電筒照向座位後方的貨斗。
齊哥點點頭。走吧。他說。
我們在天普市住了好幾年,在那裡成家立業,搬到這裡來是四年前的事了。
你剛才已經問過我了。
你不打算告訴我,對嗎?
射擊比賽用的那種。你拔下車鑰匙了?
是你老婆的嫁妝?
人頭朝上。
他一路沿著柵欄往南駛去,福特汽車在崎嶇不平的路上顛簸前行,路旁柵欄老舊殘破,僅以三條鐵絲使灌木樁連成一片。又繼續開了一哩後,他轉進碎石地,一輛道奇漫步者汽車停在hetubook.com•com那裡,車頭正朝著他的方向。他放慢車速,駛至那輛漫步者旁,把車熄火。
我?當然不是。我現在可沒心情開玩笑。我們還有什麼罐頭嗎?
在這裡停車。你有螺絲起子嗎?
你都幾點上床睡覺?
沒關係,反正他也沒帶,他變成現在這樣只是因為不走運罷了。
這是老闆首次與齊哥四目相對,齊哥的眼珠一片湛藍,光芒閃爍,令人難以看透,恍若水沾濕的寶石。你非猜不可。他說。我不能代替你猜,這麼做不公平,也說不過去,猜吧。
你想聽真話還假話?
道尼太太,我相信牠馬上就下來了。你要不要等一會兒再看看?是的,女士。
他看來面容憔悴,先是朝貝爾望上一眼,隨即低頭凝視地面,搖了搖頭,視線移至遠方。我還小的時候,在這裡玩過矇著眼拿刀在手指間刺來刺去的遊戲——可是現在,我甚至搞不清楚年輕人到底在想些什麼。艾德湯姆,幹下這案子的肯定是個該死的瘋子。
巴士在凌晨一點二十分停靠於咖啡店門口,車上僅有三名乘客。
齊哥拿著螺絲起子下車,走至卡車旁打開車門,取下釘在車門內側的鋁製車身號碼辨別牌放進口袋,旋即回到車內,放回螺絲起子。是誰刺破輪胎?他說。
呃,我們差不多要打烊了。
齊哥拿起櫃檯上的找零放進口袋,轉身走出店外。老闆看著他步出大門,坐進車內,啟動引擎後,自鋪滿碎石的停車處駛上高速公路,朝南方揚長而去,由頭到尾都沒打開大燈。老闆把那枚硬幣放在櫃檯上,雙手撐著檯面,身子朝前傾斜,就這麼低著頭,一直凝視著它。
那很好啊。
我沒別的意思。
六毛九。
貝爾佇立原地,整片沙漠盡收眼簾,一切如此寂靜,僅有風吹過電線時傳來的微弱低鳴。豬草沿路邊生長,鐵線草與尤伯球遍布,旱河道裡碎石散落,依稀可見蜥蜴的行跡。初升的朝陽自東邊發散日光,岩山的陰影投射在平地上,如同拉起一片防雨簾布,使整片區域彷彿被煤灰所鋪埋。沉默的上帝造就了這一處鹽晶與灰燼之地。他走回警車停靠處,開車駛離。
我又沒下注。
齊哥把最後一些腰果倒進掌心,將塑膠袋揉成一團放在櫃檯上。他挺直身子,站姿看來有些古怪,嘴中依舊嚼個不停。
那孩子已經結婚了。
犯人那邊該怎麼寫?
答對了。
呃,這位先生,我在這裡跟你說聲抱歉,要是你不接受我的道歉,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你聾了嗎?我問你都幾點上床睡覺?
打電話叫羅莎載我們過去,反正她也沒事幹。
從小到大都住在這兒?
別放進口袋裡。
你是個自由的白人,又已經二十一歲了,我想應該做什麼都行吧。
你有,你把整個人生都押上去了,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你知道這枚硬幣是哪一年鑄造的嗎?
他從浴室裡走出來時,身上僅著一條短褲。摩斯在小餐桌前坐下後,她第一句話問的便是:你手臂怎麼了?
她幫摩斯在烤吐司上抹好奶油,放在盤子上,在他對面坐下。我最喜歡在晚上吃早餐。摩斯說。感覺就像回到以前單身的時候。
你知道嗎?你真是吹牛不打草稿。
他喝了一口咖啡,在炒蛋上撒了點鹽。
通常都是快天黑的時候,現在已經差不多了。
我得先洗個澡。去幫我弄點吃的吧,我的胃可能都在懷疑我的喉嚨是不是被堵起來了。
完全沒有?
是的,先生。

他與溫德爾警員把車開到路肩,停在另一輛警車前方,一同步出車外。托貝特也跟著下車,在車門前靜候兩人過來。警長朝他點頭示意,沿著車道邊緣研究輪胎胎痕。我猜你應該檢查過這裡了吧。他說。
我說這些賣多少?
真話。
溫德爾點點頭。是的,警長。你說的對,說不定哪天換我躺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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