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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長小武

作者:史傑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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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悉心廉疑獄 微伺見真形 六

第二章 悉心廉疑獄 微伺見真形

哦,你看見什麼了?小武屏住氣,語調都有一絲顫動。
小武道,你說罷。韓孔斜了嬰齊一眼,道,大人的弟弟去疢不就在衛府做門客嗎?並且很得衛益壽的器重,他武藝也很卓絕,是衛益壽的貼身護衛了,進出都不相離的。我不知道大人怎麼處理這事。按照漢家的法律,恐怕大人會有麻煩。
那女子哼了一聲,笑道,少胡言亂語——現今可不同往日。本翁主看你技擊是把好手,否則也不能選進建章宮做衛卒。剛才你刺傷我一個屬下,我也不見怪,並且決定留用你。你現在面前有兩條路好走,一就是我給你喉頭再釘上一箭。她晃晃手中那張精緻的小弓,我還有淬毒的箭頭,射入身體不會馬上死掉,你可以慢慢享用;第二就是你跟我們一起幹。你在建章宮中做過,也算見過世面的人,應該會知道好歹。長安很美罷!倘若他日我父王當上皇帝,你就可以重遊建章宮啊,甚至拜你為建章衛尉,你也可以坐在奇華殿享受皇家的美食了。那可是中二千石的大官。你稍微考慮一下,我們還有事情要辦,要不只有把你的屍體留在這了。
嗯,你的確只能在衛府見過她。繼續說下去。小武用指頭敲了敲几案。
是的大人,韓孔道,翁主說完那些話之後,突然招手叫那個一直持傘的侍女。我這時看清,這女子嘴角邊長著一個小小的黑痣,橢圓形的面龐,身材中等,看到她的面容,我才發覺好像在哪裡見過。我還沒想出來,只聽得翁主對她笑道,麗戎,這次需要你使一下苦肉計了。那個叫麗戎的女子皺皺眉頭,翁主放心,婢子一定不辜負翁主的期望。
哦,原來麗戎姓丁氏。衛綴乃是她的化名。小武喃喃地說,這事原來還牽連到了鄂邑蓋公主,真是越來越複雜了。
翁主的臉色變了一下,又笑道,你錯了,我們怎麼是造反?我父王本來就是當今皇上的親兒子,血統純正,怎麼叫造反呢?再說,如果我沒把握,哪敢在你身上奏刀,你弟弟該心疼死了。誰不知道他現在是我姑姑鄂邑蓋公主床上的紅人啊。姑姑的性情我知道,丟了江山沒什麼,但是沒有你弟弟,她便活不下去。唉,要不是他,姑姑又怎肯這麼賣力幫我父王。畢竟,父王即便當了皇帝,她也不能分享多少。現在的榮華富貴,她難道還嫌少了。
大人認識她?韓孔奇怪地說,我也覺得面熟,就是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我聽見翁主叫她麗戎,難道她另外的名字叫衛綴?是了,和圖書可能我以前在衛府見過她。
那翁主走到我跟前,俯下身來,伸出兩根手指,捏住我短刀的刀刃,她的意思是要我放手。我又只是呆呆地看著她美貌的臉蛋,手指不由自主地鬆了。是的大人,我又囉嗦了。不過她真的相當好看。只見她開口笑道,像你這樣的游俠,就用這樣破爛的刀,真是太委屈了。這樣也好,我還真沒想到呢。衛府的兵器都質量精良,碰上幹吏,恐怕很容易看出破綻。你這刀市場上到處都是,倒給了我一個提醒。她轉過身,一甩手,將那柄短刀輕輕插在麗戎的左肩上,七寸的刀身沒入了一半。麗戎的肩頭流下一條細細的紅線,不過她只輕哼了一聲,苦笑道,翁主刀法精妙,再深得一尺,奴婢的苦肉計就扮不成了,只有魂歸泰山,在地下幫翁主造反了。
翁主一邊說,一邊從身上掏出一個精巧的漆盒,打開,說,麗戎,這粒藥你服下,很快可以止血。這是秦朝皇宮的神藥,藥方已經失傳,當年高皇帝入關的時候,蕭相國只在少府的官邸找到了那麼幾十盒,十分珍貴,除了皇族和一些有名的功臣,一般不輕易下賜的。吳楚之戰時,穎陰侯灌夫衝鋒陷陣,身上有幾十處傷口,快要死了,景皇帝憐惜他的勇猛,才破例給了他幾顆,你現在所受的待遇不低罷。
那翁主笑了笑,突然回過臉來,目光散亂,好像在思考什麼。她的長髮披散在腦後,隨便地用絲綢挽了個結。一縷烏髮掛在額前,半張雪白的臉蛋,襯著那迷茫的眼神,望上去真如天人一般。我簡直看得呆了。那美貌女子突然抓過那男子腰間的短劍,向後一揚手,那短劍發出破空聲向我飛來。但我當時竟然沒有察覺,直到那短劍釘在我身邊的房柱上,發出嗡嗡的聲響。
嗯。那翁主低首沉思了一會,這些事暫且不管它。大家想想,怎樣能找個借口,攻擊縣廷,進而劫持都尉,奪得武庫強弩和兵車。這是我們的要務。我倒想了個主意。不知你們怎麼看?
小人也不知虛實,這件事不過發生在幾十天前。我也僅聽那翁主說過一次,以後我只是天天在練習擊劍。衛府和廣陵王國的確常有秘密郵傳往來,我稍微知道一點。
小武看著韓孔咕嘟咕嘟喝水,暗暗思忖,剛才我一直納悶,像他這樣椎魯的文盲,怎麼會口才如此便給,原來戍衛過建章宮。長安真是龍騰虎躍之地,住過幾年,便能這麼大開眼界,心下不由得好生嚮往。
https://www.hetubook.com.com武突然打斷韓孔,你說什麼?翁主?怎麼會有諸侯王的女兒來到這裡?你不會聽錯罷。
那男子笑道,果然這樣的話,我們也就省了很多事。其實大王何嘗想謀反,不過因為皇上近年來過於喜怒無常所致。去年因為宗廟祭祀典禮,一天之內下詔褫奪了一百多個諸侯的爵位,理由是助祭的黃金色相不純,侍事不恭敬。自從皇上御體有恙,總懷疑大臣盼望他死,連他一向喜愛的酷吏義縱,也被關進監獄,最後自殺謝罪。大王很怕哪一天會突然掉腦袋啊。
圍在她身邊的人都不知所措,她開口了,聲音極其嬌嫩,像未成年的孩子。她冷笑道,沒想到竟然有人在這偷聽我們的談話。她身邊的男子立刻驚慌起來,在哪裡?這事傳出去一定會滅族的。他身邊的兩個隨從馬上拔出長劍,朝我隱藏的方向撲來。
我這時心裡好生歡喜,大人,那女子生得非常美貌,我那時想,即便她殺了我,我都不覺得冤枉——只要是她親自動的手。我那時都忘了回答她的問話,我只顧低頭看那插在我肩頭的羽箭,那箭桿削治得很好,我當建章宮衛卒的時候,經常隨宮廄尹搬運武庫的兵器出來晾曬。知道箭桿的高下品質。可是我見了那麼多,卻沒有一枝削得這般精巧,可能是用我們豫章的琅玕竹削治的。後來我才知道,非但那箭桿,那箭頭是用赤銅鑄成的,看上去金光閃閃,沒有一絲鑄造不勻的瑕疵裂痕,看來還經過精心磨製——哦,我是扯得太遠了。對,我根本沒有見過那女子,不知道她為什麼認識我,還認出我的身分來了。
韓孔的臉色仍有些憂懼,要求喝口水,然後緩緩地說,要說起那天的事,實在是不可思議呢。我根本沒有來得及剽劫那女子,我只見她走到巷子中央,旁邊一個門開了,這個女子側身蹩了進去。一個男子探出頭來,四周望了望,臉色詭異,又縮了回去。那天不知道是鬼使神差還是怎麼,我對那女子非常的好奇。旁邊正好有棵高大的樟樹,我爬上去,落到那個屋頂上,跳下屋頂,旁邊是個堆草料的房子,黑咕隆咚的,但是那土牆正好有個縫隙,我湊上去,眼睛正好能看到屋裡的情形。
哦,我明白了。小武叫道,那個女子是不是喜歡皺眉頭的。她就是衛綴,怎麼叫麗戎了?
韓孔又用衣袖擦了擦嘴,道,那男子提劍就想向我刺來。黃衫女子阻止他道,且慢。這人我認識,好像和縣廷沒和*圖*書有關係。她目光對著我,你是叫韓孔罷?我見過你,你不是經常來衛府賭博的嗎?
大人怎麼知道她姓丁。韓孔驚奇道。
嗯,小武哼了一聲,當年吳楚七國那麼大的聲勢,淮南國也比廣陵大許多,都尚且沒有成功。憑這小小的廣陵國,難道就能了?真是愚蠢。再說皇上的兒子中,燕王、昌邑王,哪個又比廣陵國的聲勢小了?這幫反賊真是不知算計。很好,韓孔,雖然你參與謀反,罪狀明白,但是能交代反狀,不但可以除罪,反而有大功呢。你繼續說下去,還有什麼可補充的?
翁主哼道,幸好按道侯最親信的奴婢是我們大王寵婢的同產弟,急忙把這件事情通過秘密郵傳報告大王。大王這幾日真是又喜又憂啊。
麗戎也笑道,跟著你這樣的主子,自然是萬死不辭的。翁主笑道,我姑姑將來一定會讓你弟弟當她的丈夫,你弟弟尚了公主,照例會封侯。除了原來的蓋邑之外,我讓父王把肥成和梁父兩縣都封給你們。你們家族就不再是我廣陵王府的奴僕了,將是新皇帝的功臣。現在我們該走了。以下的事就看你的。
這個不用管了,你繼續講下去。小武道。
她再問了一遍,我才回過神來,我說,我沒見過你這樣美貌的女子。我的確經常去衛府賭博,因為衛府的食客去疢是我的結拜兄弟。他在衛府向來受到上等招待。他經常勸我來衛府效力。可是我生性散漫,不願為人奴僕。況且衛府是帶罪歸國的,我知道這樣的家族很複雜,最好別捲進去,當初在長安時,這類罪臣很多都被族誅,我可還想保條命呢——你,你怎麼會這麼美,神仙也沒你這麼漂亮!
哦,青雲里竟然有個如此大的武庫?小武很驚奇地插嘴道,我當了幾年的亭長,竟然一點不知,都尉的府邸在南浦里啊。
我那時完全沒有感到身上的創痛,只是直直地看著那個女子嬌美的容顏,完全呆了。好好,我不說這些,大人不要怪小人胡言亂語,不過倘若大人見到她,也定會被她迷住。我那時嘴裡只是不假思索地蹦出幾個字:好的,我願意做你的奴僕。那女子,不,那個廣陵王國的翁主笑了,她轉首對那男子道,現在我們急需韓孔這樣的游俠為助。父王遲遲不敢動作,就是憂慮廣陵王國疆域太小,總共才五個縣,人口還不到二十萬。雖然近年我們大王禮賢下士,招募了不少外郡的亡命之徒,但還遠遠不夠。所以我們才要就近爭取豫章的發弩都尉支持。整個東南區域,和_圖_書朝廷只在豫章設置了發弩官,掌管著近四萬張弩,其中六石以上的大黃三連射弩就有二萬多張,陷堅羊頭形的銅鏃箭有上千萬枝,全部藏在本縣青雲里的沖靈庫。而且發弩都尉高辟兵這人一向糊塗,並非幹吏。朝廷派他來掌管這威震東南的巨大武庫,簡直是天助我大王成功。如果奪得這個武庫,再控制整個豫章郡的三十多萬人口,北擊南郡、穎川郡、南陽郡,離天下糧倉敖倉簡直近在咫尺。佔領敖倉,西叩函谷關,進可以攻,退可以守,還怕天下不震動嗎?
小人絕對沒有聽錯。當時屋裡很安靜,我離他們並不遠,當時也感到恐懼,怪不得,一般的人家哪會有這樣白皙的女子,原來竟是個翁主。我聽那黃衫女子道,算了,不管怎麼樣,這個計劃也要完成。如果能劫得豫章縣強弩三萬五千張,那我們的力量就足夠。對了,衛益壽那邊怎麼樣?
小武腦袋轟的一聲,身體搖了搖,險些倒在蓆子上,一下子心亂如麻,彷彿看見自己整個家族已被綁在刑場上,等待人頭落地。不過他馬上坐直了身軀,凝視著韓孔,威嚴道,如果實在如此,我也只好大義滅親。這種時候,還講究什麼同產親情,那不是大逆不道嗎?作為大漢的官吏,既然背棄親友出仕,為的就是守職奉公,留名青史。嬰齊,先把他帶下去,下面我要好好想想,怎麼將這伙反賊一網打盡。另外,剛才我們的審問暫且不要公開。
那持傘的女子道,是啊,我得到翁主的文書,就告訴衛益壽,他還不信。皇上不住在未央宮,跑到三百里外的甘泉宮養病,並且下了一道密詔,命令按道侯韓說全權處理巫蠱案件。我看這回連皇太子也凶多吉少。
那持傘女子道,衛益壽那傖父,膽小如鼠,仍有點猶豫,不敢動作,大概還想等到皇上的赦令呢。
我見那女子收起傘,突然回過臉來,似笑非笑。她的臉色很白,長得頗有姿色。這是我剛才沒有覺察的。我很奇怪為什麼這樣美麗的一個女子,怎麼會提著個錢袋跑出來呢。我看著她也傻笑了一下,把傘換到右手。這時,那個二十歲左右的男子和另外身著一個杏黃衫子的女子走了過來。那女子長得尤其美貌,持傘女子見了她,躬身施禮,很恭謹地說,翁主,今天外面一個人都沒有,真是掃興。看來只有採用別種方案了。
我馬上跳起,撒腿往外跑。那兩個人差不多已趕到了我身後,其中一個揚劍就劈,我聽得腦後風聲,趕忙向前一撲,他的劍尖劈hetubook.com.com中了我的腳踵。我也怒了,知道這次不管怎樣也逃不出去,乾脆拚個魚死網破。於是我拔出腰間短刀,回身便刺。那兩個人的劍法說不上太好,而且有點畏軟,讓我有機會靠近他們,這使他們的長劍威力大打折扣。不一會兒,其中一個被我刺中了小腹,另外一個發出驚恐的低呼,退後了好幾步。我也不想跟他糾纏,只想著逃命。那時候我也驚恐極了。天漢元年,我也曾按律令服過兵役,在長安駐守,有兩年一直當建章宮衛卒,曾親眼見過謀反案處決的殘酷,那次是濟南太守王卿和邳離侯路博得的兒子勾結,販賣關中鐵具出關,想牟取暴利。事情發覺,被定為謀發大逆不道,當時牽連而死的有一千多人,都在渭水的岸邊處決。行刑那天,我執戟站在建章宮的神明台上值班。那檯子很高,可以俯視渭水的河岸,我親眼看見一個個的人頭落地,五個劊子手一起行刑,從日西中時一直砍到夜昏時才結束,我親眼看見渭河的水都被染成了紅色。那是我此生最深刻的記憶。我知道這翁主的謀反陰謀被我聽到,是絕對不會放過我的。果不其然,因為我腳踵受傷,還沒出門,只聽得後面颼颼聲,我小腿和肩胛骨一疼,各被釘上了一支短箭,當即撲倒在地,那翁主走到我面前,我順著她的腳往上看去,她的身體輕盈美好,臉上更是燦若梨花,這時手上卻掣著一張色澤黯淡的小弓,弓背上畫著菱形的花紋,腰上繫著紺色的帶子,飄飄似仙。那個男子罩衣後面露出一角重甲,滿臉的慌張,他手裡掣著一柄暗綠花紋的長劍。好了,大人,再給我一碗水喝。
那男子喜道,翁主快說。現在皇上御體不適,長安形勢不定,動手越早,越可以佔到先機。
那持傘的女子說,其實大王何必憂慮,皇太子倒台了,我們也就可以改變計劃,說不定大王會被立為皇太子。
那翁主道,衛益壽的確是個傖父,他的族弟衛子方在長安做長樂衛尉,官是做得不小,可是近來也很倒霉。皇上這些年可真是越來越糊塗了,身體不好,竟相信什麼鬼巫蠱,懷疑有人祝詛他。而江充這個奸賊投其所好,最近衛子方已經牽連此事下獄,結果不知會如何呢。
接下去那翁主就說,出發。我被他們帶到了衛府。麗戎留下了,接下來她要幹什麼我不知道。其實另外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跟大人講,我想大人會很意外的。
小武笑道,嗯,你的形容詞不少,看來沒有白在長安當兩年衛卒。嬰齊,給他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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