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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長小武

作者:史傑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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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惜乎軍不利 拭恨躡墳塋 五

第二十四章 惜乎軍不利 拭恨躡墳塋

太子道,一定。
杜少翁的兒子頗為慚愧,遲疑地說,寒家素來貧困,不得不多織草鞋去賣,否則無米下鍋——
劉據慚愧道,沈君所言,中我肺腑,杜君見諒。
哦,劉據低下頭想了一會,我常聽到前院半夜也有響聲,頗為奇怪。你們每天睡得那麼晚麼?
小武心裡很是不快,忍不住道,如此重大的事,檀君能夠勝任嗎?
太子殿下,小武道,下杜不是安全之所,我們還是去湖縣罷。
劉據有點不悅,沈君不必多言,事已至此,實在無可奈何——何況,沈君的故人可靠,我的故人難道就會比不上?我身為儲君幾十年,總不能說一個靠得住的摯友也沒有。他頓了一下,似乎發覺自己說話不妥,補充道,沈君毋慮,一定會沒事的。我只不過不想看到諸位餓死,連累到杜君一家也餓死累死。
杜少翁喜道,好,待沈君作好奏文,我就交給我那幾個相知。沒有消息千萬不可出門,切記切記。
杜少翁笑道,沈君闡述積毀銷骨,眾口鑠金一段,真是一唱三歎。臣這幾日日日吟誦,都爛熟於胸了。他說著口中吟道:「昔者虞舜,孝之至也,而不中於瞽叟;孝己被謗,伯奇放流,骨肉至親,父子相疑。何者?積毀之所生也。由是觀之,子無不孝,而父有不察。今皇太子為漢嫡嗣,承萬世之業,體祖宗之重,親則皇帝之宗子也。江充,布衣之人,閭閻之隸臣耳;陛下顯而用之,銜至尊之命以迫蹴皇太子,造飾奸詐,群邪錯繆和_圖_書,是以親戚之路隔塞而不通。太子進則不得見上,退則困於亂臣,獨冤結而無告,不忍忿忿之心,起而殺充,恐懼逋逃,子盜父兵,以救難自免耳!臣竊以為無邪心。《詩》曰:『營營青蠅,止於藩。愷悌君子,無信讒言。讒言罔極,交亂四國。』往者江充讒殺趙太子,天下莫不聞。陛下不省察,深過太子,發盛怒,舉大兵而求之,三公自將。智者不敢言,辯士不敢說,臣竊痛之!唯陛下寬心慰意,少察所親,毋患太子之非,亟罷甲兵,無令太子久亡——」
檀充國道,府君放心,雖然不才,可也不敢知難而退。
小武思忖了一下,道,太子既然有命,武豈敢不從?
又過去了近十天,杜少翁終究沒有露面。劉據和兩個兒子逐漸不堪忍受粗茶淡飯,何況連這粗茶淡飯都份量不足。他們在宮中的時候,每天能飽食三頓,現在卻只能兩頓,而且份量那麼稀薄。所有的人都餓得沒有什麼力氣了。時間並沒有過去多少天,可是給人的信心損害卻不成比例,幾天前杜少翁帶來的樂觀早已被飢腸轆轆的空腹消化得無影無蹤,他們一個時辰比一個時辰絕望。當杜少翁的兒子再送來那點微薄的飯食時,劉據叫住他問道,令尊好久不見,到底去哪裡了?杜少翁的兒子敬地答道,阿翁去了長安,據說是找摯友為太子的事活動。
小武忙道,杜君不要誤會,太子一向仁厚,不過遵循「無德不報」的古義而已,www•hetubook•com.com當日居明光宮時,也不曾以富貴驕人,何況今天。
小武還想說什麼,看見太子滿臉喜色,話到喉頭,又吞了回去。
小武忙躬身道,杜君如此抬舉,武深為慚愧,只是不知皇上有沒有下詔赦免太子。
劉據四下望了望,歎道,杜君名滿天下,家中竟然如此寒涼。如果邀天之倖,讓我有重出的機會,一定以萬金為杜君壽。
看著檀充國離去的身影,所有的人心裡都升起了巨大的希望,他們盼望的還不僅僅是充足的食物,更指望伴隨著這食物而來的好消息,也許一聯繫上太子的這個摯友,就意味著又多了一個人加入到營救他們的陣營。一個人在絕望的時候,連根稻草也會當作救星。一群人亦如是。可是,他們哪裡知道,他們一心盼來的將是那樣可怕的失望。
劉據環視了一下眾人,看著小武,久聞沈君擅長刀筆,兼精儒術,非尋常俗吏可比。敢請沈君代作,不知沈君可能俯允?
劉據有點沮喪,唉,皇上一日不下赦書,我就一日不得出去。真不知哪天是個盡頭。
劉據道,的確要感激沈君,真乃公卿之才。沈君一寫完,我就讀了數遍,非常感動。沒想到沈君年紀輕輕,對人情如此瞭然。像那「故父不父則子不子,君不君則臣不臣,雖有粟,吾豈得而食諸?」真是得儒術之精粹,我自以為從小精熟《公羊》、《穀粱》二經,卻不如看沈君這幾句讓人發蒙。
這些經過小武沒有對太子說,他採和_圖_書納了靳莫如的提議,但是突然想,不如將計就計,不從霸城門出去,而是折入夕陰街,馳奔覆盎門,去勸說田仁,如果太子從覆盎門逃出,就放走太子,他知道太子一定會從這裡出去,因為下杜縣離這裡最近,最方便,下杜縣又是太子最熱愛、最熟悉的地方,太子一定會以為那才是自己最好的藏身之所。他的預測果然沒有錯。
還沒有。阿翁走時,只是吩咐太子千萬不要出去。
杜少翁變了臉色,不悅地說,我憐太子無辜而已,豈望報答?太子倘若重返富貴,希望厚遇天下百姓,則少翁幸甚。不然,少翁死不足以脫罵名。
杜少翁欣然道,是啊。也靠沈君文采斐然,否則天子也未必那麼容易被打動。
檀充國俯身道,太子放心,充國一定不辱使命。
劉據臉色灰白,默然不應。整個夜晚,他在屋裡踱來踱去,沒有一絲睡意。第二天一早,他召集眾人道,杜君一家為了我們十幾個人,愈發貧苦。這樣下去不行,一旦斷炊,就難免生變。我有個故人在臨近的新安縣,家財千萬,諸君誰能跑一趟,為我去找他接濟。
杜少翁頷首道,我知太子心意。太子請聽臣一言,既來到臣處,就遵循臣的安排,千萬不要出門。每日粗茶淡飯,由犬子送進。少翁不才,平日也有幾個相知,定會和他們商量,找機會上書皇上,為太子辨冤。不過,臣等一向粗鄙,不知太子身邊可有能文之士,皇上平生頗好藝文,奏書如果寫得深惻感人,則www.hetubook.com.com可以事半功倍。
劉據憂急地說,可有什麼新消息?
湖縣原名是胡縣,右依鼎胡山,左臨黃河。地勢十分顯要,號稱桃林之塞,黃河從崇山峻嶺中流過,山谷深邃,高出雲表,險不可攀。山上深林茂木,白日成昏,自古就是藏匿亡命的洞天福地。鼎胡山原名荊山,相傳黃帝曾在這裡鑄鼎煉丹,得道成仙,有條黃龍從天上降下,載著黃帝飛昇。黃帝的群臣捨不得離開黃帝,也都跟著他攀上龍的背脊,黃龍承受不了太多的人,急著飛昇,剩下沒有爬上龍背的臣子就抓住龍頷下長長的鬍鬚,由於他們的身體太重,鬍鬚一根根隨著他們的身體掉下,他們只好跪在地下,望天嚎啕了。因了這個,就把荊山改名為鼎胡山。鼎胡山旁邊的縣邑原來叫做胡縣,後來朝廷因為憎恨匈奴胡人,覺得胡字難聽,又改名為湖。泉鳩里在湖縣的邊緣,道路崎嶇,有條泉鳩澗水發源於鼎胡山麓,環繞著整個里。這個里比較偏僻,幾乎沒有富人,杜少翁在此算是家境稍微好的了。他本來也是富人,只是因為一向急俠好義,廣疏錢財,家裡才日漸貧困下去。然而雖然貧困,整個京兆無不宣揚他的美名,朝廷公卿都以結識他為榮,常有官員趁著休沐,從長安馳車來拜訪。每到節日,他的門外多是長者車轍,附近百姓無不艷羨。靳莫如的長兄靳不憂和他有很好的交情。杜少翁看見靳不憂的手書,立即將小武和劉據十多人引到自家的後院。後院被茂密的樹林和蒿hetubook.com.com草所遮蔽,杜少翁躬身施禮道,寒宅破舊,請太子殿下和沈君海涵。
小武忙勸道,太子殿下,還是再忍耐一段時間罷。現今皇上還沒有明確赦免太子,天下都想捕獲太子以封侯,太子能保證故人就可靠麼?
劉據大喜,果真如此麼?真是太感謝杜君了。
劉據喜道,檀君一向辦事幹練,怎麼不能勝任?檀君願去,那是再好不過。我馬上寫好手書,君到新安見到主人,交給他就行了——速去速回。
劉據歎道,也只能如此了,多謝杜翁費心。
杜少翁安慰道,太子切莫著急,再忍數日,一定有喜訊。我已經託付另一知交田千秋上書,再為太子辨冤。
杜少翁道,還不能知道皇上的確切意思。不過此書奏上,皇上雖然沒有報文,卻令尚書賜籍長孺黃金,並善言撫慰,可見已經不再怒恨太子。不過臣想,皇上要撤回繫捕太子的詔書,還有個情緒的轉折過程,太子且放寬心,再等待幾日罷。
他們就這樣日日隱藏在杜家後院,不知過了多少個朝夕。他們知道杜少翁本來家道中落,陡然家裡來這麼多人,需要供給飲食,將會更加捉襟見肘。在這貧窘的情況下,如果時間拖得越長,就越有更多的變數。不過還好,十多天後,杜少翁來到後院,已經帶來了好消息,他笑對劉據說,臣託付壺關三老籍長孺上書,為太子辨冤。皇上好像頗有感悟。
聽太子這麼一說,小武也不好意思再勸阻了,於是默然不應。檀充國突然插話道,臣願意為太子充當信使,潛去新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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