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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杯茶

作者:葛瑞格.摩頓森 大衛.奧利佛.瑞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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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把石頭變成學校

第二十三章 把石頭變成學校

到了巴哈拉克,摩頓森回到家的感覺更強烈了。被興都庫什山脈白雪山峰環繞的巴哈拉克,是進入瓦罕走廊的通道,摩頓森一想到瓦罕東邊的祖德可汗村有他關心的許多好友,心中自然興起一股暖意。
除了國王的安全警衛隊和幾位空中小姐外,摩頓森是這架從伊斯蘭馬巴德飛往喀布爾的班機上,和阿富汗前國王同機的唯一一位乘客。當查希爾.沙把眼神從窗外移開時,他看見隔著走道的摩頓森,開始盯著他瞧。
查希爾.沙嘆了口氣,老人的聲音帶著幾十年來經歷無數次希望破滅後的蒼涼,「你是記者嗎?」他隔著走道問。
「我能請問,你到我的國家做什麼嗎?」
我們的呼喊,是行遍地球的大風。
但摩頓森覺得喀布爾的交通其實更恐怖。從機場到「喀布爾和平賓館」的短短距離,即使阿布杜拉彎曲的手穩穩控制著豐田汽車的方向盤,還是有四次差點撞上別人。「一個美國支持的政府,應該已經能控制喀布爾,」摩頓森說,「但是事實上,阿富汗政府的控制範圍幾乎到不了城市邊界,連交通也管不了。司機根本完全忽視交通號誌,也不理會路邊叫喊的警察,基本上是想怎麼開就怎麼開。」
「我今年春天要蓋五、六所學校,『因夏拉』,我把學校的建築經費帶過來。」
當太陽墜入西邊的山脊後,可汗一手放在摩頓森肩頭一手指著山頭,「我們和美國人在這些山裡頭一起對抗過俄國人,許多人給過我們無數承諾,但所有的殺戮結束後,沒有人信守承諾回來幫助我們。」
「願阿拉賜你平安。」摩頓森用阿拉伯語說。
「哪裡?」
離喀布爾最遠的巴達桑省,是完全歸軍閥薩哈可汗掌管的地區。摩頓森幾年前就聽說過他的故事,他的人民興奮的談著他的英勇功績,就像談到他的烈士同志馬蘇德一樣。和所有軍閥一樣,可汗跟所有經過他土地的鴉片驢車隊抽過路費,但可汗和其他軍閥不同,他用這些錢照顧人民。他幫以前的抗俄聖戰士兵蓋了一個市場,給每個人一小筆貸款讓他們做小生意,從士兵轉型為商人。可汗的敵人怕他的程度,就和他的人民愛戴他的程度一樣:因為可汗對敵人的嚴格懲罰也從不手軟。
凱思緊張的看著那些人,用英文跟摩頓森小聲說,「這些是壞人,」他說,「小偷。」
俄國紅軍在一九六〇年代建造了這條長達兩公里的隧道,當做貿易路線,讓他們能一路往南直通烏茲別克。但馬蘇德命令他的游擊部隊炸掉隧道,只留下一條一萬兩千呎高的泥濘山路,能通往馬蘇德在潘傑希爾河谷的要寨,也使得塔利班的坦克和軍車隊無法直達北邊。阿富汗新政府後來聘請土耳其工程團隊把隧道內的水泥殘垣清理掉,並補強結構防止隧道繼續塌陷。
「我連把自己弄乾都省了,」摩頓森說,「只是用條毯子把整個人包起來,然後就倒在走道上。那裡真的是你能想到最糟的睡覺地方,旁邊不是衣衫襤褸的鴉片走私販就是失業的游擊隊員。但經歷一路的驚險後,我就像是睡在五星級飯店一樣睡得好香。」
就在太陽下山前,摩頓森看到幾百名男子從巴哈拉克外觀質樸的清真寺魚貫走出,這碉堡狀建物看起來就像兵營而非禱告的地方,可汗是最後走出來的,他和村裡的毛拉還在討論事情,最後他擁抱了長者。轉身往在他家屋頂上的外國人走來。
「我現在就能走。」摩頓森說。
車子突然煞車反而讓摩頓森醒過來。他揉揉眼,但四周黑得他什麼也看不見。他聽見應該是從吉普車前方傳來的聲音,在火柴的微弱亮光下,他看到阿布杜拉沒表情的傷疤臉出現在凱思憂慮的臉龐旁。
她的河流像流膿的傷口,空氣中充滿微細的毒物,
阿布杜拉聳聳肩,從他燒傷的臉和失蹤的眉頭,很難看出他臉上的表情.但他聳起的肩膀告訴摩頓森問也是白問,「十二個小時?兩天?」他猜著,「誰知道?」
摩頓森東邊的潘傑希爾河谷——在被日光輕拂的山峰底下——對塔利班和蘇維埃軍隊而言,代表死亡之谷。峽谷中唯一的絕壁道路讓守在山頭的馬蘇德抗俄「聖戰士」游擊部隊能輕易向侵入河谷的士兵發射火箭砲。但對摩頓森來說,在被日光染出紫暈的雪峰襯托下,遠處的河谷看起來簡直像香格里拉。
市場中唯一的另一輛白色吉普車朝他們開了過來。摩頓森招手請他們停下來,心想能在巴哈拉克開得起車子的人應該認得薩哈可汗。
摩頓森一直很懷疑,人在死亡的瞬間,一生經歷會在眼前重現的說法,因為時間怎麼可能足夠呢?但是那一瞬間,他看著可汗烏黑的眼睛,再從他的眼裡看到自己被請求立下的誓言時,摩頓森看到自己未來的生命在眼前展開。
「我只有一個人,沾了一身的泥巴和羊血,我的行李掉了,也不會說當地語言,還有,我幾天沒好好吃一頓飯了,但是,很神奇的,我卻不覺得慘。」摩頓森說,「我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多年前,帶著學校建材坐在百福卡車上,一路開上印度峽谷到科爾飛,完全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對接下來的幾天,我只有大概的計畫,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是你知道嗎?那種感覺真的不壞。」
「我們一走出去,就是山口頂部的雪地。」摩頓森說,「由於有月光,我們看得很清楚,我正在想我們是在山口左邊還是右邊,準備要往下走。」
它們必然存在我們的心跳之中。我們的呼喊將從心底發出,
「但是那聽起來實在不是理由,」摩頓森說,「我們把現金送給對抗塔利班m.hetubook.com.com的軍閥們就一點問題都沒有。我不懂為什麼不能用同樣的方法去築路、建下水道,還有蓋學校。如果我們不信守承諾,答應給的錢沒送去,這清楚顯示了一個訊息:美國政府根本不在乎。」
抵達巴哈拉克的二十分鐘前,峽谷豁然開朗,變成山丘間的翠綠田野,三三兩兩在山坡上的農人,把每吋可耕地都種上了罌粟。「要不是那些罌粟,我們真像是走在希格爾的河口上,準備回科爾飛。我才瞭解我們離巴基斯坦有多近,即使我從沒到過那裡,卻覺得像是要回家一樣,又要回到家人身邊了。」
「很抱歉我不能招待你喝茶,」可汗透過他英文流利的翻譯官說,「但是再過一會兒,」他指指西邊漸漸沒入岩壁的太陽,「你想吃什麼都行。」
我們的地球受傷了,她的海洋和湖泊都在生病;
一輛駛近的卡車大燈照亮狹窄的道路,讓蹲在兩旁的走私販一個個原形畢露,只得暫時停火找掩護。阿布杜拉見這輛車好像要往塔洛干方向走,立刻跳到路中央,揮手請車子停下來。這輛卡車又老又破,受損的懸吊系統讓整輛車往一邊傾斜,滿車都是剛剝下的羊皮,正準備送到皮革工廠去。車子還沒停下,摩頓森老遠就聞到羊騷和腥臭味。
摩頓森俯臥在濕冷的泥巴中,拚命想他們該用什麼辦法脫險,但他們真的什麼也不能做。接著又有幾位新槍手加入戰鬥,從他們頭上飛來飛去的槍火更為猛烈,子彈呼嘯撕裂空氣的聲音響個不停。「我後來完全放棄去想該怎麼逃,開始想我的孩子。」摩頓森說,「我想像塔拉會怎麼跟他們解釋我的死,還有孩子們不知道能不能瞭解我在做的事——我不是要離開他們,我只是想在這裡幫助那些和他們一樣的孩子。我相信塔拉會讓他們瞭解,那讓我覺得好多了。」
摩頓森打算清晨出發,因為白天趕路會比較安全,所以請阿布杜拉去租輛不僅能開山路,還能應付一路上炸彈坑洞的吉普車。
凱思一看到身邊到處都是紅色石頭就驚慌起來。摩頓森抓著男孩的手,怕他一緊張會開始亂跑。對地雷有慘痛經驗的阿布杜拉開口了:「慢慢來,慢慢來。」他說,一邊把腳從雪地中撤回,「我們得回裡面去。」
清晨四點鐘不到,飯店門房把走道上睡滿的男人叫起來吃早餐。在齋戒月,穆斯林在晨禱後就不能進食,餓過頭的摩頓森一點食慾都沒有,卻也跟著吞下了整天的食物分量,一盤咖哩豆和四張硬梆梆的「恰巴帝」。
「不是,」摩頓森說,「我蓋學校,讓女孩子上學的學校。」
摩頓森把手搭在薩哈可汗肩上,就像多年前他在另一座山把手放在一位叫做哈吉.阿里的長者肩上一樣。那一刻,他清楚意識到——不是屋上仍在監看他的狙擊手,也不是眼前餘暉照耀下的烈士石頭——而是在心中,他決定攀登的那座山峰。
查希爾.沙把戴著寶石戒指的手放在摩頓森的手上,「我很高興至少有一位美國人來了。」他說,「你想見的那個在北方的人,叫做薩哈可汗,他是個軍閥,但是他關心人民。」
「一個美國人到瓦罕走廊。」查希爾.沙說,「有人告訴我,那裡的人幫我蓋了一棟打獵的別墅,但我沒機會去,太遠、太不方便了。我們在阿富汗已經看不到什麼美國人,一年前這架飛機上坐滿了記者和救援工作的人,現在這些人都在伊拉克,美國把我們忘了,」國王說,「又一次。」
「我們正好開進了兩幫鴉片走私販的交戰區。」摩頓森說,「當時正是運鴉片的季節,每年的那個時候都會有小規模械鬥,搶奪運貨驢隊的控制權。走私販用俄國步槍在我們頭上射過來、射過去,聲音大得很恐怖,我也從紅色曳光彈的光線中看到凱思整個人都嚇呆了。阿布杜拉則氣得要命,他是真正的普什圖男子漢,一直趴在那裡碎碎唸,怪自己讓他的客人——也就是我,陷入危險中。」
「一位美國人大老遠從喀布爾來,想和我談什麼呢?」可汗問,拉了拉棕色的羊毛長袍,長袍上的鮮紅刺繡代表他的統治地位。
查希爾.沙從條紋長袍下的西裝口袋掏出一張名片,要隨從護衛把他的手提箱拿來。這位老國王把大姆指壓在印泥盒上,在名片後頭留下指印。「你把這個給軍閥可汗,」他說,「阿拉與你同在,也請帶著我的祝福前去。」
摩頓森聳了聳肩,爬進吉普車。
往東南方望過去,摩頓森可以看到巴基斯坦的白雪山峰,他想像費瑟.貝格就在山下保護自己,那些狙擊兵嚇不到他。從貝格開始,摩頓森繼續想像那些他認識、關心的朋友,從一個學校到一個學校、一個村莊到一個村莊,一路連到亨札河谷、吉爾吉特、然後跨過印度峽谷一路連到司卡度,再連到現在所站的屋頂,他告訴自己並不孤單。
然後他們又經過一處墓園,在蘇聯雌鹿攻擊式直升機的密集砲火下,所有石碑成了焦黑的殘骸。摩頓森心想,這些俄國直升機組員不幸都會飛過馬蘇德的軍事要寨附近,成為抗蘇「聖戰士」游擊隊員刺針飛彈下的冤魂。美國中情局在冷戰期間,不知道提供多少刺針飛彈和訓練幫助「聖戰士」游擊隊領袖對抗俄國——而其中一位「聖戰士」軍事領袖,就是奧薩瑪.賓拉登。
九一一時,在祖德可汗村從短波收音機中聽到消息,幫忙保護摩頓森一行人安全的沙爾法拉茲,擔任過巴基斯坦突擊隊員。他曾經走私貨物到瓦罕走廊,也親眼見過可汗本人。「他是好人嗎?是,是好人,但也是危險的人。」沙爾法拉茲說,「如果他的敵人不肯投降加入他,可汗會用兩台吉普車把敵人活活分屍,這種方式讓他成了巴達桑省的總統。」
https://www.hetubook.com.com路上的景象也讓摩頓森越來越明白,這些在阿富汗的無盡殺戮,不只老百姓受苦,對戰士們也造成可怕的傷害。他們經過一台丟在路旁的蘇聯製T─51坦克車,整個砲台都被轟掉了,現在成了村裡孩子們爬上爬下玩戰爭遊戲的道具。
「很困難,」他告訴我,「阿富汗沒有中央銀行系統,沒有辦法匯款。」
司機和他兒子把車開到巴哈拉克的市場,準備去問人薩哈可汗的家在哪。到了市場,摩頓森看到當地種罌粟而不是賣鴉片的人,和巴提人一樣窮困。攤子上的食物都很簡單,種類和數量也很少,來來去去馱著重物的瘦弱驢子,一隻隻都是營養不良吃不飽的模樣。摩頓森從許多資料中讀到過,在塔利班政權時期巴達桑省幾乎和世界完全隔離,但他不知道這些人這麼窮。
無數地獄之火的油煙燻黑了太暘,和家鄉、親人、朋友
「我就是,我就是薩哈可汗。」
「阿拉會看顧我們,」阿布杜拉說,「這些人開槍的對象是對方,不是我們。我們等,然後開吉普車回喀布爾。」摩頓森希望他的朋友說的沒錯,阿布杜拉用他彎爪般的手拍了拍卡車的後檔板,車子的引擎也開始啟動。
昏沉中摩頓森看見南瓜燈的眼睛隱入身後的黑暗,他自己也開始飄浮,一隻手提電腦部隊在五角大廈奔跑著,無止盡的跑在和倫思斐鞋子一樣閃亮的大理石地板上。
「就像我們在蘇維埃軍隊撤退後就遺棄了抗蘇『聖戰士』一樣,我擔心我們又再次遺棄了阿富汗。」摩頓森說,「就我的瞭解,我們答應提供阿富汗的援助只有三分之一的經費真正抵達當地。在瑪麗.波諾的幫忙下,我和國會裡一位負責撥款到阿富汗的人見了面,我告訴他烏茲拉和所有老師們都拿不到薪水的問題,問他為什麼錢沒有到阿富汗。」
國王坐在靠窗的位置。摩頓森認得他,因為他曾在市場上看過阿富汗舊紙鈔,上面印有國王的肖像。在阿富汗航空七三七飛機上,八十九歲的查希爾.沙正看著窗外那將他流放近三十年的國家。此時的他看起來比肖像蒼老太多了。
「我太高興我們能活著走出隧道,看到日光了,所以緊緊抱著阿布杜拉,差點讓他撞車。」摩頓森說。阿布杜拉把車停在一顆大石頭前,一行人爬出車子準備修車。在陽光的幫助下,他們很快就找到問題:水箱有一段約六呎長的水管得換。除了戰爭經驗豐富,修車經驗也同樣豐富的阿布杜拉把備胎的內胎切了一段下來,包在受損水管外面,用摩頓森從背包翻出來的膠布黏好。
摩頓森的目的地叫做法札巴德,是阿富汗北部巴達桑省最大的城市,也是他到鄉村蓋學校時的基地。他至少得坐兩天車才能到那裡,一路上除了交通混亂不說,鄉間仍然有許多塔利班游擊部隊。但是這一次,第三趟到阿富汗了,摩頓森決定要信守他對吉爾吉斯騎馬人的承諾。那些人後來在瓦罕走廊做了完整調查,摩頓森不在的時候,又騎了六天馬到祖德可汗村去找費瑟.貝格,告訴他那地區有五千兩百名孩童沒有學校,他們正在等著,因夏拉,摩頓森去蓋學校;然後,他們才又騎六天的馬回家。
摩頓森、凱思和另外五個男人擠在百福卡車的駕駛座裡,阿布杜拉則坐在吉普車裡控制車子的方向,讓卡車慢慢拖著它往上爬。「他們都是很粗野的走私販子,」摩頓森說,「但看起來還好。他們載了幾十台全新冰箱要到馬札里沙里夫去,車子嚴重超載,所以我們幾乎沒往前動,但是我並不擔心。」
被堆在一堆爛羊皮下頭,摩頓森捏著鼻子,在這輛老爺車速度加快時,看見身後的道路慢慢展開。他們走了大約半公里之後,走私販的槍戰又開始了,一顆顆曳光彈在空中劃出橢圓光弧;對一個星期後才能回到喀布爾、知道友人是否平安的摩頓森來說,那個光弧更像是個問號,一個他的朋友們能不能活下去的問號。
還不到黃昏,他們已行經漢納巴德和昆杜斯省兩個城市,並且快要抵達塔洛干,準備在那裡稍做停留,在晚禱後好好吃今天的第一頓飯。摩頓森一個星期後得到丹佛去見一群重要的贊助人,正在考慮是否該在晚飯後要阿布杜拉繼續趕路,還是考慮安全等天亮後再走。突然間,五十碼遠外響起的一陣機關槍掃射讓阿布杜拉急踩煞車。
當兩旁的槍聲零零落落的響著時,阿布杜拉跑到駕駛座窗戶旁,喊躲在水溝裡的凱思來幫忙翻譯。男孩用顫抖的聲音說達利語,請司機幫忙載這位外國人一程。然後阿布杜拉要摩頓森過來,死命揮手指著卡車後面的車床。像二十年前在軍隊中受訓一樣,摩頓森彎著身子、用Z字形路線的往阿布杜拉跑,讓自己不易成為走私販的槍靶。他跳上車後阿布杜拉立刻用羊皮把他蓋住,把摩頓森整個人壓在潮濕的皮革下。
「你的行李呢?」能說幾句英文的男孩問。
「看看這些,看看這些山,」可汗指著從巴哈拉克的街道升起的一座座山峰,就像是間隔不一的墓碑,而山峰朝著落日隱沒時,又彷彿一支向著夜色前進的死者軍隊。可汗難過的說,「有太多人死在山裡,你看到的每一塊岩石、每一顆巨石,都是我英勇的烈士弟兄,為了對抗俄國人和塔利班而犧牲。我們必須讓他們的犧牲有代價,」可汗轉頭對著摩頓森說,「我們必須把石頭變成學校。」
卡車到了山口另一邊變成下坡路時,三個人謝過這群人的搭救還有他們的美味葡萄。摩頓森和凱思爬回吉普車,筋疲力竭倒在座位上。阿布杜拉啟動了電源,所以雖然引擎沒發動,車燈還能發出微微亮光。m.hetubook.com.com在他穩穩的控制下,車子無聲的在隧道中滑行,滑向盡頭的日光處。
我們呼喊,而我們的聲音是受傷地球的唯一聲音。
摩頓森還在想他不知道有沒有帶膠帶,一輛行駛在隧道中間的俄製卡瑪斯大貨車正對著他們衝下來,司機急按刺耳的喇叭,但摩頓森一行人根本來不及閃躲。就當摩頓森以為他們準死無疑的時候,大貨車緊急拉回原車道,從他們身旁衝過去——離他們不到幾吋的距離,活生生把吉普車後照鏡撞斷了。
在這條路上他得學習新的語言,也將犯下無數錯誤,直到終能駕馭新的文化習俗而不再逾矩;每一年他有好幾個月不能和家人在一起,就像是眼前的雪白畫布裡遍布的空白;摩頓森看見一個陽光燦爛的風景,裡面有杳無人跡的雪地,也有他無法想像的危險宛如雷暴雲般一路跟隨,他看見自己的嶄新生命,像童年的吉力馬扎羅山一樣清楚,像仍在夢中縈繞的K2一樣明亮。
(全書完)
「我們走!」摩頓森下了命令,把阿布杜拉和凱思推到隧道牆邊。他感覺到風越來越強,把手伸了出去探看風的方向。一行人幾乎是貼著隧道牆壁前進。另一輛搖搖晃晃迎面而來的卡車,車頭大燈照在隧道凹凸不平的岩面上,摩頓森看見一處他認為是門的暗處,便和同伴穿門而出。
「是的,先生。」摩頓森說。
七三七飛機密集盤旋後降落在喀布爾機場。阿富汗的首都安全並沒有比一年前好多少,所以駕駛員格外小心,不希望讓他們成為刺針飛彈攻擊的對象。
「薩哈可汗一個人上來,除了翻譯官沒帶任何守衛。我知道狙擊兵正在注意我的一舉一動,但我很欣賞可汗的方式,」摩頓森說,「就像他在市場的時候一樣,他願意親自解決問題。」
「你和凱思怎麼辦?」
阿布杜拉到晚餐時間都還沒回來,摩頓森本想出去找東西吃,最後還是決定躺在窄小的床上,抓了個滿是髮油味的枕頭先睡一覺。
「到巴哈拉克的路不會超過六十英里,」摩頓森說,「但我們開了三個小時。我們回到那讓我想起印度峽谷的鄉間山路,在河流上方的岩架路上慢慢爬,穿過峽谷。我很高興我們有輛好車,美國人開的休旅車只能到市場買菜,或帶孩子去踢足球,在那種地方你得有輛像俄國製吉普車那樣的車才應付得了。」
一年前,當流放國外多年的查希爾.沙終於飛回喀布爾時,歡呼的群眾迎接他的歸來,以為生活又將回到國王在位時的正常軌道,再沒有蘇維埃的壓迫統治、腐敗的軍閥和塔利班,以及這些統治者帶來的暴力。一九七三年,查希爾.沙被堂兄穆罕默德.達烏德可汗發動政變篡位前,他統治下的阿富汗(一九三三至一九七三)是現代阿富汗的太平盛世。一九六四年,他推動阿富汗立憲,使阿富汗走上民主之路,給予人民投票權、解放婦女,並成立第一所阿富汗現代大學,聘請外國師資和援助人員,與他一起發展現代化的阿富汗。對許多阿富汗人而言,查希爾.沙代表他們想過的幸福生活。
卡車行經塔洛干後繼續往法札巴德前進,所以摩頓森又錯過了晚飯。一開始車上的羊皮腥臭味讓摩頓森完全沒食慾,但隨著時間的流逝,慢速卡車上的摩頓森也感到需要進食的動物本能。他想到花生時,才驚覺自己的背包留在吉普車上。摩頓森立刻坐起來拍拍背心口袋,直到摸到護照和一疊美金的輪廓,一顆心才放下,但馬上又跳了起來——國王的名片也在背包裡。摩頓森嘆了口氣,什麼也不能做,這下只好接受在沒有人介紹的情況下直接去找軍閥可汗的事實。摩頓森用他的格紋圍巾把口鼻包起來,看著星空下的景色。
而不是像在未打開的書中、已遺失的夢,
阿富汗是地球上地雷最多的國家,幾十年來三、四支不同的軍隊埋下了幾百萬顆這種小爆裂物,多到沒有人知道究竟哪些地方有。等到有隻羊或牛或孩子失去生命、標註出地雷的位置後,清除小組才會先把這個地區的石頭漆上紅色,然後等幾個月後有空時才慢慢清理。
吃完早餐後,阿布杜拉到附近去看有沒有人願意賣他們汽油,找到賣家後就回來把吉普車開進一間土磚房的院子裡,停在一個生鏽的大桶子旁。一位背幾乎彎成九十度的老人拄著拐杖慢慢走出來,虛弱的手光是打開汽油桶蓋都花了兩分鐘,接著又吃力的轉著汽油桶的曲柄好把汽油抽上來。阿布杜拉看到老人辛苦的樣子,立刻跳過去接手。
「是的!是的!葛瑞格醫生!我的阿都.拉希德將軍跟我提過你,這真是太難想像了。」可汗興奮的走來走去,「你看看,我連頓晚餐都沒安排,也沒請村裡的長老們來歡迎你,真要請你原諒。」
「我在找薩哈可汗。」摩頓森用他請凱思教他的一點點達利語說著。
摩頓森抓過他的帆布包,想從裡頭撈出手電筒,這才想到匆忙打包的時候,他把手電筒連同電腦和相機都留在喀爾布的賓館。他爬出車外,站到阿布杜拉身邊,隧道中的冷風令阿布杜拉點燃的火柴幾乎立刻就熄滅,但他們還是找出了問題:吉普車水箱的橡皮管鬆脫了。
摩頓森把他的故事說給可汗聽,從艾爾沙德山口飄下的塵雲,吉爾吉斯的騎馬人開始說起,然後說到昨晚的槍戰、躲在羊皮下的逃脫經過。讓摩頓森嚇一跳的是,可汗竟然開心的大叫起來,熱情擁抱他。
「後來塔利班來了,家鄉就不能待了,」老人繼續說,「為了家人的安全,我把他們搬到沙蘭的北邊。去年春天,我回到家鄉,想看看我的房子還在不在,但一開始我連房子找都www.hetubook.com.com找不到,我在那裡出生而且住了七十年,但我竟然認不得自己的村子,因為所有的房子都被燒毀,莊稼都枯死了。塔利班不只燒了房子,還把植物也燒了。後來我是靠認出我家花園杏桃樹的樹幹形狀——它分叉的樣子就像人的手——才找到自己家的位置。」穆罕默德想到當時景象,忍不住憤怒的喘著氣。
「在喀布爾嗎?」
摩頓森想馬上建學校的瓦罕走廊,可汗對其熟悉程度可比百科全書。他勾選了五個願意立刻接受小學教育協助的村莊,一一說明沒有學校可唸的女孩人數,數字大得讓摩頓森無法想像。可汗說,光在法札巴德就有五千名十幾歲的女孩子在男孩高中旁邊的田裡上課,而整個巴達桑省,他說,情況都一樣。接著可汗開始列舉長長的需求清單,足以讓摩頓森忙個幾十年。
吉普車上坐滿了眼神兇惡的士兵,但開車的中年男子下車跟摩頓森說話,他的眼神銳利,黑色鬍子修剪得相當整齊。
沙蘭隧道離喀布爾只有一百公里,但這輛低檔的蘇聯時期吉普車在爬上興都庫什山脈後,速度實在慢如牛步,所以即使有被攻擊遇襲的危險,車子進隧道前摩頓森還是忍不住又睡了好幾個小時。這座一萬五千呎的高峰山脊將阿富汗與舒馬里平原隔開,也是馬蘇德防禦塔利班入侵時最成功的防衛線。
阿布杜拉立刻打進倒車檔,加足油門讓車子往後跑,想遠離漸濃暮色中越來越明顯的紅色曳光彈,但是槍聲這回又從車子後頭響起,阿布杜拉再次踩煞車。「走!」這回換成阿布杜拉下令,連忙把凱思和摩頓森從吉普車中拖出來推到路旁水溝中,用爪子似的手把兩人往滲著臭水的地上按,然後舉起雙手做「度瓦」禱告,祈求阿拉的保護。
用摩頓森的寶貴礦泉水餵飽水箱後,他們又再度上路往北前進。那個月剛好是伊斯蘭教的齋戒月,所以阿布杜拉開得很快,希望能在禁食正式開始前趕到茶攤吃早餐,但等他們抵達第一個村落,也就是前蘇聯駐軍駐在地保力庫姆利時,所有餐廳都已經休息了。摩頓森隨身帶了一些花生當乾糧,正好派上用場,餓壞的凱思和阿布杜拉猛吃花生,直到太陽把河谷東邊的山壁照得一片明亮。
如果智慧與和諧仍然居住在這個世界,
阿布杜拉裝汽油時,摩頓森透過凱思的翻譯,開始和說達利語的老人聊天。「我以前住在舒馬里平原,」名叫穆罕默德的老人說起喀布爾北邊一度是阿富汗穀倉的那個廣大平原,「從前我們的土地是天堂,住在喀布爾的人週末會到我們村莊附近的鄉間別墅渡假,就連查希爾.沙國王——願他的名被祝福——在附近都有一間皇宮。我的花園裡有各種樹木,我還種了葡萄和西瓜。」老人張著幾乎沒牙的嘴說,口中只剩兩顆尖尖的犬齒還堅守崗位,一邊回憶消逝的快樂時光。
巴希爾准將原本要請他的飛行駕駛用一架雙引擎直升機把摩頓森直接載到法札巴德去,但在卡達的多哈市掌管阿富汗領空的美軍中央指揮部,拒絕了巴希爾的飛行請求。
法札巴德並沒有太多天然資源,主要的經濟來源是鴉片貿易。從巴達桑的罌粟田收成的生鴉片會大批送到法札巴德附近的精煉工廠煉成海洛因,然後從中亞運到車臣,再送到莫斯科。由於毒品的各種害處,塔利班嚴格禁止生產鴉片,但在塔利班垮台後,阿富汗北部地區的罌粟種植又再度盛行。
「我們走在隧道中間,結果車子的水箱壞了。」摩頓森說,「我們就剛好在爬坡彎道上,所以從對面來的下坡車輛會在最後一秒才看到我們,那真是最糟糕的拋錨地點。」
四散分離的男人女人,孤寂迷失的漂流著,
根據「人權觀察」組織的一份研究報告,阿富汗的鴉片收成在塔利班統治期間幾乎是零,但在二〇〇三年年底成長到將近四千噸,供應全球三分之二的海洛因原料。毒品收入流入分據各地的軍閥手中,讓他們能招募士兵,建立軍力強大的私人部隊,讓哈米德.卡札軟弱的阿富汗中央政府管轄範圍僅限首都喀布爾和鄰近地區。
有些人選擇追求權勢,有些人成為幻覺和欺騙的操弄者。
這個被嚴酷山峰圍繞的屋頂,是他正面臨的人生叉路。如果他選擇走向這個男人,走向這些石頭,他能清楚的看到眼前的道路,比起多年前某個遙遠的日子,他無意從科爾飛展開的十多年曲折旅程還要清楚。
在巴哈拉克黃褐色的山麓下,摩頓森站在可汗家的屋頂上,緊張的繞著椅子踱步,等可汗晚禱回來。可汗的生活很簡單,但象徵他權力的裝備則隨處可見。一根伸到屋頂上彷彿旗杆似的強力無線電發射機天線,說明了可汗的現代化,幾個衛星訊號接受器則對準南方的天空。從臨近房舍的屋頂上,摩頓森也看到可汗的狙擊兵們不時從瞄準鏡監視他。
在破曉前的霜露中,法札巴德四周的鄉間讓摩頓森想到巴提斯坦:即將升起的太陽照拂著北邊的大帕米爾山,讓他又回到熟悉的高山地區。如果不看細節,摩頓森幾乎以為自己回到他在地球上的第二個家。但這兩個地方的差別其實很明顯:雖然婦女會用「布卡」把自己整個包起https://m•hetubook.com•com來,但是街上可以看到許多女性出入公開場所,也能看到前蘇維埃聯邦距此有多近——成群持槍的車臣人用斯拉夫口音說話,卻一副生意人模樣的走向清真寺準備晨禱。
那天下午,摩頓森換了些當地貨幣,又租了輛吉普車,雇了願意開兩小時車帶他到可汗在巴哈拉克總部的一對父子。虔誠的父子希望能盡快出發,才能及時趕到當地做晚禱。
但是還不到二〇〇三年的秋天,這些希望就慢慢破滅了,留在阿富汗的美軍大部分都隱形了——不是去追捕賓拉登和他的支持者,就是保護哈米德.卡札新政府的安全。阿富汗各地的暴力事件再次增加,據說塔利班也重新集結。
摩頓森笑開了嘴,這趟恐怖旅程一路上的緊張,這會兒全消失了。可汗從長袍下的攝影師背心口袋拿出一隻新款的衛星電話,要他的部屬準備盛宴。然後他和摩頓森兩人在屋頂上繞著圓圈,討論建造學校的地點。
查希爾.沙挑了挑眉毛,他拍拍身旁的椅子,示意摩頓森坐到他旁邊。「你認識那裡的什麼人嗎?」他問。
「如果後來的車不是一輛往上爬的卡車,我真不知我們下場會怎麼樣。」摩頓森說,「但是感謝上帝,接著過來的是一輛上坡卡車,所以我跳到它前面揮手,請司機停下來。」
快到午夜時,摩頓森陡的從床上坐起,試著搞清楚敲門聲是怎麼回事。在他夢裡,一顆炸彈正好掉在客房牆上。
在有毒的太陽下被烤焦……
當摩頓森一行人在城市裡繞著圈子找加油站時,他能記得看到的最後一個景象,是阿富汗的前國防部大樓;摩頓森白天時曾經過那裡,歷經三次戰爭的襲擊轟炸,大樓只剩架子,一副快垮了的樣子。此時到了晚上,住在裡頭的人生起了火,加上砲彈造成的鋸齒狀空洞和一排失去玻璃的窗戶,讓透光的空洞結構像是萬聖節的南瓜燈籠。
「不是,在巴達桑省,瓦罕走廊。」
「沒關係,」摩頓森說,「我走這麼遠到這兒來是要和你談事情,能見到你,我已經很榮幸了。」
摩頓森開始打包。
「隧道什麼時候會再開放?」摩頓森問,抱著希望能好好睡一晚的最後一絲期盼。
「他就在這兒。」那個人用英文回答。
「我也這麼聽說。」摩頓森說。
阿富汗民族英雄馬蘇德的勝利海報貼在路邊鏽毀的戰爭遺跡上,彷彿正從另一個世界說:這一切犧牲都是值得的。
「我可以了解殺人炸房子這種事,在戰爭時總是會發生。但是為什麼?」穆罕默德問,他的問題只為了表達心中的哀痛,並不期待任何人回答,「為什麼塔利班連我們的土地也要傷害?」
到了法札巴德後,羊皮商司機把摩頓森放在「烏利亞飯店」。但在運送鴉片的季節,飯店所有房間都住滿了,睡眼惺忪的門房給了摩頓森一條毯子,讓他和另外三十幾名男人睡在走道地板。飯店沒有自來水,但摩頓森急著把一身腥臭沖掉,於是他走到門外,把停在飯店旁邊的一輛水車水龍頭轉開,讓冰冷的水柱直接沖在衣服上。
然後摩頓森看到了第一顆紅色石頭。皚皚白雪中,摩頓森差點就沒看到那顆石頭,但是一旦看到後,他立刻認出白色雪地上點點布滿了幾十顆紅色的地雷。
——出自《格薩爾王的戰士之歌》
阿布杜拉同時帶回來好消息和壞消息。他設法租到了一輛俄製吉普車,並且找到一位叫凱思的塔吉克年輕人隨行當翻譯,因為他的老搭檔哈什曾是塔利班士兵,不方便到那裡去。唯一的問題是,他們往北走得穿過山區的唯一道路沙蘭隧道,將在早上六點鐘關閉。
在讓人害怕、盲目不確定的沙漠中,
「說來話長。幾年前,幾位吉爾吉斯人越過艾爾沙德山口到查普森河谷找我,請我到他們的村子裡蓋學校,我答應我會去……和他們討論蓋學校的事,但是一直到現在才能成行。」

「我猜我們回到隧道裡的話,大概有一半機率會被撞死,」摩頓森說,「但若待在那裡卻鐵定活不了。」凱思整個人僵住不能動,摩頓森慢慢帶著他走回隧道的黑暗中。
「我要凱思安靜下來,」摩頓森說,「我努力在想,該如何運用過去十多年在巴基斯坦工作學到的技能處理那個狀況。那些走私販是普什圖人,凱思是塔吉克人,所以不管怎樣他都會懷疑他們,但是我決定信任這些人,開始跟他們閒話家常。幾分鐘之後,大家都放鬆下來了,尤其是在他們請我們吃葡萄之後,連凱思都覺得他們應該沒問題。」
當他們穿過沒有電的喀布爾往北走時,這城市有著一副看似平靜的假象。成群穿著白袍的男人在整夜點著油燈的茶攤間遊走,等著搭早班飛機前往沙烏地阿拉伯;每一位穆斯林一生至少得到麥加朝聖一次,這些,正是準備去朝聖的人。昏暗的城市充滿著節慶的興奮,因為許多人即將展開一生中最重要的旅程。
「你也一樣,先生。」查希爾.沙回答。在阿富汗最後一位國王流亡羅馬期間,他有太多機會接觸不同的文化,立刻認出眼前這位穿著攝影師背心的大個頭男子是哪裡人。「美國人?」他問。
等他們爬上隧道最高處,摩頓森一邊狼吞虎嚥多汁的葡萄,一邊看著百福排出的黑煙把他們租來的白色吉普車噴得一臉黑,才突然想到這些葡萄是他從昨天早餐後吃的第一餐。
摩頓森在「喀布爾和平賓館」沒電的房間裡焦慮踱步,氣自己在離開伊斯蘭馬巴德之前竟然忘了先將手提電腦和相機充飽電。在阿富汗首都,電力狀況已經相當不可靠,在到達巴達桑之前,他更可能連能用的插座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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