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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分鐘後，路易斯放下剪刀，舉起一面鏡子，讓丹尼看看自己的後腦勺。

「『收』這個字怎麼拼？」

「他老姊呢？」裴恩說。

「叔叔那些呢？」

「酒保，再來一瓶！」柯雷格喝光第二瓶酒，一語不發。

大艾爾在打鼾。尼克在日記中寫過，他的鼾聲聽起來有點像大象喝水，也像船隻鳴霧號。無論鄰近牢房傳來多吵的饒舌音樂，尼克總能繼續睡，但大艾爾的鼾聲卻始終讓他受不了。

「你要是當兵，會是個一流的軍人。」

「念吧！」丹尼說。

「那你們很有錢囉？」

「柯雷格先生，您要九五年份的嗎？」

「據我所知，他還活著，在我服役的軍團中擔任團長。自從軍法審判後，他就沒跟我說過話了。」

路易斯將理髮巾圍在下一名顧客身上，「先生，這向來是我的榮幸。」接著用手指梳過丹尼濃密的短髮，問：「好了，年輕人，你喜歡什麼髮型？」

柯雷格懶得告訴他，標籤上的年份根本無關緊要，因為酒保已說好要多少錢才願意「閉嘴」。

「大艾爾害附近三間牢房的人都無法入睡。」尼克說。

「不，你和我不一樣，你比較像我祖父，也不會跟我犯同樣的錯誤。」尼克說。

「你為什麼都沒收到信？」丹尼又問了一次。

「卡特萊，你有兩封信。」警員帕斯科遞信封給丹尼。「順便告訴你一聲，我們在裡面發現十英鎊紙鈔，錢已經入了你的福利社帳戶。跟你女朋友說，以後寄郵政匯票到典獄長辦公室，錢會直接轉入你帳戶。」

「你還有其他『關係』嗎？」

柯雷格拿起第一瓶白酒，將剩下的全倒入裴恩杯中，又點了另一瓶。他舉起酒杯道：「乾杯！」裴恩則漠然點了點頭，兩人好一陣子都沒開口。

「你聽到什麼？」柯雷格防備地問。

尼克https://www.hetubook.com.com將兩封信放回信封，交還給丹尼，並拿起筆說：「你要我幫你回信嗎？」

「R─E─C─I─E─V─E。」

「也不盡然，軍團是他生命的全部，我原本要繼承他的衣缽，最後成為指揮官，而不是接受軍法審判。」

「尼克，你可以讀信給我聽嗎？」他輕聲問。

尼克擡頭望見丹尼盯著天花板瞧，便說：「要我再念一遍嗎？」

「你怎麼都沒收到信？」

「實在有點無情。」

「好，親戚呢？」

「我正在想，自從我加入教育的行列後，已經告訴你很多有關我的事，可是我對你幾乎還是一無所知。」

「不用了。」

「可是貝絲反對，說她不喜歡我一半時間都待在海外，留下她獨自擔心。真是諷刺。」丹尼笑著說。

裴恩雖然遲到，但至少還有出現。要是這聚會有議程，第一條大概是「解散四騎士」。

「沒有，但我是負責的軍官。」

「就是所有地的主人。」

丹尼瞧著哈根先生的禿頭問：「大哥，要剪什麼頭啊？馬桶蓋嗎？」

「不對，」尼克說，「記得，除了在c後面外，i都在e的前面，是R─E─C─E─I─V─E。這規則有些例外，但我今晚不會拿這件事來煩你。」接著又是一陣沉默，最後尼克才回答丹尼的問題：「自從軍法審判後，我從來沒和家人聯絡，他們也一樣。」

「他在二戰時賣軍火給美國人，發了大財，就此退休，在蘇格蘭買下一大片房地產，並以地主自居。」

他睜眼躺在床上，想著丹尼要放棄鐵鍊苦役，和自己一樣教書。不久尼克便瞭解，雖然丹尼沒受過什麼正規教育，卻比他過去兩年所教過的任何人都聰明。丹尼因為完全不識字，所以急著想學更多，一刻也不浪費，總是不斷提問，而且總是對答案不滿足。尼克曾聽和-圖-書說有老師發現學生比自己聰明，卻沒料到會在獄中碰上這問題。就連一天結束時，丹尼似乎也不放過他。晚上只要牢門一關，他就坐在尼克的床尾，要求老師回答更多問題。尼克很快就發現，丹尼的數學和體育知識已超越自己。他博聞強記，讓尼克根本不必查《維斯登板球年鑑》或是《足球協會手冊》，若是提起西漢姆聯隊或是足球聯賽，丹尼簡直是本活手冊。儘管他不識字，但顯然很有數字概念；尼克心裡明白，他對數字的理解力是自己望塵莫及的。

丹尼連忙走回牢房，路易斯說：「一個月後見。」

柯雷格開始覺得，選擇「敦洛普紋章」作為四騎士的每月聚會地點，看來並不明智。他曾跟其他成員說，這表示他們無所隱瞞，但他現在後悔了。

「我覺得不算，她太拘謹了，不是我喜歡的型。」柯雷格說。

路易斯刷掉尼克肩上的頭髮後，尼克便遞上十根香煙。

「你還醒著嗎？」丹尼打斷尼克的思緒。

「首先，像你這樣的人怎會坐牢？」看尼克沒回答，丹尼又說：「如果你不想說，就別告訴我。」

接著厚重的門便砰然關上。

「你想知道什麼？」尼克問。

「不知道，我隨時都在注意名單，但我顯然不能冒險打電話問刑事上訴處。一聽到什麼風吹草動，我會第一個告訴你。」柯雷格回答。

「親愛的丹尼，這封短函是要告知你上訴的最新進展。我已完成必要的申請，今天收到大法官辦公室回函，證實你已進入上訴名單。然而，我們無從得知整個程序需要多久。我必須先提醒你，最長可能會拖上兩年。我仍在追蹤線索，希望能找到新證據。等到有確切進展，會再寫信給你。艾力克斯．瑞德曼敬啟。」

「是沒關係，但要是她發現真相，可能會勸達文波特，說他有責任在上訴時作證，把事實說出來。畢竟她是和*圖*書初級律師，」裴恩啜飲一口白酒，「你們倆在劍橋的時候不是有過一段情？」

「沒有，但我判斷錯誤，造成一名阿爾巴尼亞人死亡，另一人受傷。」這回輪到丹尼默不作聲。「我手下的弟兄奉命保護被控種族清洗的塞爾維亞人，就在我的看守下，一夥阿爾巴尼亞游擊隊開車經過軍營，對空鳴槍，慶祝塞爾維亞人落網。當游擊隊的車子駛近軍營，快造成危險時，我警告他們的首領停止開槍。但他充耳不聞，所以我的上士開了幾槍示警，導致其中兩人身受槍傷，後來有一個死在醫院。」

大艾爾突然嘟囔著醒來，起床脫下四角內褲，便一屁股坐在馬桶上。等他一沖完馬桶，丹尼和尼克就趁他還沒開始打呼前，趕緊設法入睡。

「你爺爺也是軍官嗎？」

「你在擔心莫蒂默？」裴恩問。

「你脖子上戴的是什麼？」丹尼問。

「什麼信啊，我從來沒收過任何信。」

「他們當然會拆，還偷聽你打電話。」大艾爾說。

莫蒂默也缺席，但柯雷格並不意外，因為他可能正躺在某處的水溝裡，手臂上還插著針筒。

「當然，我只給朋友喝最好的。」柯雷格說。

「真是遺憾，那你爸呢？」

「你相信嗎？」丹尼無法掩飾自己的驚訝。

丹尼打開比較小的信封，筆跡是手寫的，他想一定是貝絲的信。第二封信是打字的，他就不知道是誰寄的了。他默默躺在床上，想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屈服了。

達文波特編了些爛藉口，說他獲得最佳男演員提名，必須出席頒獎典禮，無法參加每月聚會。

尼克打開第二封信說：「這是瑞德曼寄來的。真是怪了。」

「諷刺這詞用得好。」尼克說。

「所以你跟我一樣身無分文？」

尼克念道：「親愛的丹尼，雖然才過了一星期，可是我已經十分想wwｗ.hetｕｂoｏｋ.ｃoｍ•cｏm念你。陪審團怎能犯下這天大的錯誤？他們為何不相信我？我填了必要的表格，下週日下午就會來看你。在我們的孩子出生前，這是我見你的最後一次機會。我昨天和女警官通過電話，她幫了很多忙。你父母都很好，他們和我媽要向你問候。我深信再過一段時間，你贏得上訴之後，我爸也會回心轉意。我好想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星期天見，貝絲上。」

丹尼承認他剪得還不錯，這時傳來一聲大吼：「回牢房，放風時間結束。」

丹尼看著撕破的信封說：「他們拆了我的信。」

「出庭律師通常不會直接寫信給當事人，而是由事務律師來寫。信上標有私人和機密的字樣，你確定要讓我知道這封信的內容嗎？」

「我聽到的可不是這麼回事。」裴恩故意若無其事地說。

「你有兄弟姊妹嗎？」

「但你跟我不同，你不該在這兒的。」尼克輕聲說。

丹尼把信遞給他，尼克放下筆，先打開手寫的那封，看了信尾的署名說：「是貝絲寫的。」丹尼點點頭。

「你殺了人嗎？」

哈根先生將理髮工具放入盒子內，上了鎖準備拿走，「少跟我貧嘴，回你的牢房去。放聰明點，否則就等著被寫進報告。」

「沒有，我這輩子真正在乎的就是爺爺，但他幾年前過世了。」

「不，他最沒問題。無論何時上訴，他都確定無法出庭作證。唯一的問題是達文波特，他愈來愈怪，但一想到可能被關，他應該會很安分。」

「好。」尼克回答。

「為什麼？」丹尼問。

「所以你根本沒殺人啊？」丹尼說。

「隨你便，」路易斯拿起推子，開始仔細研究丹尼的頭髮。

「可惜不是，我爸不知怎麼的，當團長時揮霍掉很多遺產，他以前常說『總要撐點場面』。至於剩下的錢，全用來維護房地產hｅtuｂook.ｃom.cｏm。」尼克回答。

「可是我得待在這兒，要蹲上二十二年。」

「老友啊，你沒必要在我身上浪費錢。」裴恩說。

「她會跟你分手，是因為你在床上有奇特的癖好。」

「哪種海盜？」

「救命！」下一波陣痛來襲，公車等紅綠燈時，她努力站起來。坐她前面的兩個老婦回過頭，其中一個說：「是要生了？」

「有一個叔叔、嬸嬸和阿姨。我爸的弟弟和他老婆住在蘇格蘭，我還有個阿姨在加拿大，但從沒見過面。」

「你就因為這樣被判刑八年？」尼克沒吭聲，丹尼又說：「我曾經想過要從軍。」

「不必了，我要你教我讀書寫字。」丹尼斷然說。

「說『親戚』比較好，『關係』這個詞有其他意思。」

「他們要抓走私毒品。上個星期，他們抓到一個倒楣笨蛋，這人打算獲釋第二天就搶劫。」

「連你爸媽也這樣嗎？」丹尼說。

「我手下的軍團在科索沃與北約軍隊服役時，我正在接受軍法審判。」

「我原本不信，直到看了貝絲的信。顯然瑞德曼也覺得陪審團做了錯誤的判決。」

「沒有。」

貝絲第一次感到陣痛時，正在坐公車。雖然預產期還有三週，但是她立刻就知道該去醫院了，免得第一個寶貝在公車上誕生。

「你知道卡特萊上訴的時間嗎？」最後裴恩才說。

「地主？」

另一個說：「一定是，妳先按鈴，我來扶她下車。」

一名叫哈根的獄警匆匆出現，而丹尼悄悄塞給路易斯五根煙。

尼克彷彿置身高級理髮廳，向固定光顧的理髮師致謝：「謝啦，路易斯！」

「你這是什麼意思？」丹尼起身問道。

「莎拉？她跟這有什麼關係？」柯雷格問。

「我媽生我的時候難產去世了。」

「少來這套，」丹尼推開路易斯的手，「我只想剪馬桶蓋。」

「不是，他是個海盜。」尼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