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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

作者:井上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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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輔於臨走的時候,這麼說了——
一直到晌午時分,聖子為前往新潟車站迎接尾沼後,如何將他安排之事,傷透了腦筋。尾沼這一趟前來,難道是準備要在聖子家裡過夜的?如果不是為了公幹出差前來,尾沼這種人買了來回車票之後,身上準不會多帶什麼錢的。有時候聖子會和尾沼一起喝咖啡,可是付帳時總得由聖子來。尾沼並不是個吝嗇鬼,而是他的收入絕大部分都要變成了和朋友一起喝的酒錢,他的口袋永遠是空空如也的了。
尾沼有點懾於聖子的威勢,將自己的語氣緩和下來。
聖子首先問了這個問題。
「妳不能對英輔提起。他好像是不願意讓妳知道。」
「是個女性朋友——?」
「只有兩天,這有什麼關係?」
「女人就是這樣,什麼事情都非說出來不可嗎?」
「不必逛了。我準備睡到十點多,慢慢吃個早餐,然後搭火車。」
聖子吁了一口氣。英輔連茶都沒有喝口,就跑到前面店裡去了。
聖子和英輔有著遠房表兄妹的關係。英輔的父親是農林省退休的官員。聖子家和三田家原本沒有什麼深交,但英輔自幼就常到聖子家裡來玩。這個關係一直延續到英輔大學畢業,踏入社會的今天。英輔常到聖子家來,但聖子則絕少訪問英輔家。對英輔他那官拜過簡任的父親,以及在此等良好家庭當家的美人胚子的母親,聖子都沒有什麼好感。
這個晚上,母子三人又鋪床並排睡覺。躺在被窩裡,聖子想——尾沼多加志此刻是否已經睡著了?他說來到新潟的目的是要看看聖子前赴車站迎接時的表情——。這一句話深深地刻在她的心坎裡。這是一句多刺|激的話!心房好像被刺得微微作痛。但這又是從未經驗過的甘美的痛!
走到剪票口附近。聖子往那邊放眼一看,企圖找出母親的人影。一會兒她就找到從木柵探出半個身子正在揮手的母親伸子。聖子離開英輔,快步走上前去。
「公司有人要到新潟來……」
七點鐘的時候,聖子離開家走往車站。她沒有準備到月臺迎接,只站在剪票口等待。快車按時到站。高個子的尾沼從旅客的最後慢步走了出來。他的穿著和平時上班的樣子完全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他手上提著一個小包袱。這個模樣兒,怎麼樣看都不像一個旅行的人,而活像一個剛從近郊工廠下班歸來的青年。
「今午離開東京 前赴貴地 尾沼多加志」
他說。
「討厭!誰要英輔哥嘛!」
母親以稍作抗議的口氣說。
「剛才亮一那樣說,是他的不對。」
聖子雖然嘴巴否認,但是心裡也不是沒有高興的心情。
他再三叮嚀道。
聖子說。
「他會待兩三天,是不是——?」
爬起來洗臉,獨自吃著擺在餐桌上為她準備的早餐。弟弟早就上課去了,母親正在前面店裡準備開門。早上的顧客少,美代的上班時間是上午十點鐘。
「你不上班都沒有辦請假手續——?」
「理由嗎?」
「你少來這一套!」
「大概是——。以前有沒有來過,我不知道。」
跟著母親穿過店面走近屋裡的時候,聖子問道。
「什麼時候到的?」
「公司的人——?是朋友嗎?」
「男士我就沒辦法了。由我出面請客,總是有點不自然。那妳今天就自由行動好了。請客的事情改到明天也無所謂。不過,妳只剩下明天一個晚上,對妳母親這不會不好嗎?」
「別人都說我好像無所謂,其實我自己有所謂得很哪。連飯都沒得吃,我悽慘得很呢!」
「你真的對什麼事情都這樣無所謂?」
「他並沒有說得很清楚,反正被人免職就和-圖-書是了。」
聖子不覺斷然說出來。尾沼大概也覺得自己的話好笑,一時呵呵大笑起來。聖子盯視著他的笑臉——這是她的習慣。聖子很喜歡看尾沼笑著的樣子。
母親正色地提醒她。
聖子笑著說。英輔卻大大地吃了一驚——
尾沼到底有何打算,聖子必須先弄清楚。
聖子知道尾沼即將前來,忽然覺得心情開朗起來。但她很快又想到現在讓尾沼前來,事情就糟了。自己家是開著這麼一間小雜貨鋪的,這一點絕不想讓尾沼知道。尾沼一定和公司其他的人一樣,以為聖子家是新潟望族梓家之一門的吧?實際上她家開著的是一間小雜貨鋪——這讓尾沼知道,不是件丟人現眼的事情嗎?
英輔突然叫出大聲,為要招呼客人,從聖子和隔壁老闆娘身邊走了過去。美代原來也準備上前接待客人的,卻停下來站在那裡不動。她好像是被英輔的氣勢壓倒了似的。隔壁的老闆娘留一句「回頭再來聊」,走了。
「知道就知道,到時候再說。」
「所以我在問你為什麼被免職的呀?」
英輔問道。
「吵雜我也不在乎。」
「你突然打電報來,真讓人嚇了一跳。」
「嗯。可以這麼說。反正,妳的話脫離了現實……」
英輔這個人,不是只有聖子這樣說他,是大家公認徹底樂觀,無羈無束的一個人。七十公斤左右肥胖的軀體,不做作不虛偽的個性,還有,運動家特有的硬朗的表情——由於這些,他一直都被視為一個樂天派的人士。
「住在車站前面的旅館。」
「那好嘛!把這個人也帶來,反正妳們也要吃飯的吧。」
「我這算是來做客人,還是來做事的呢?好吧,今天就算特別好了。」
「我認為姊姊的想法不對。他不索酬勞,幫我們看店,這一點我們應該大大地感激他,這可以減輕媽媽的辛勞——。英輔哥他是見義勇為,來幫我們忙的。我認為是如此。姊姊妳離家已久,家裡的情形妳不很瞭解,妳可以說是……」
讓他請客,這當然很好,但今天晚上則有點為難了。
想到這一點,聖子的心情又沉重下來。這並不是聖子有心在裝飾自己的身分,而是陰錯陽差,大家錯以為聖子是個名門閨秀了——這一點使她黯然不樂。這樣,自己不就變成了騙子嗎?讓尾沼以為自己在騙人,這是怎樣也無法忍受的一件事情。
「你英輔哥也很體貼啊。」
英輔說得好像是別人的事情一樣。
她對著在廚房工作的母親問道。
「是啊!」
聖子真的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要命!連東京的柳井家都得到了消息?」
列車停靠新潟車站,梓聖子剛剛下了月臺——
「你這是什麼話!?你自己才變得很傲呢——。不管這些,你說我漂亮,對不對?」
母親露著不安的表情,將電報帶進來。
「我明天還會來。妳可不要把我免職哦!」
「妳這個人真令人吃不消。」
「這個年頭,雇主怎麼可以隨便將一名職員免職?你為什麼不提出抗議呢?」
母親表示同感。
尾沼環視一下火車站前的廣場。
從頭到腳仔細打量著聖子。被人家這樣讚美,聖子心裡當然高興。就算這是客套話,聽起來心裡還是挺舒服。
他搔了搔自己的頭。
「是不是店裡擺的商品少了?」
說到這裡,聖子加了一句她自己的感想——
聖子欲言又止。
正在吃飯,外面傳來「電報!」的聲音。
尾沼露出不愉快的表情。
「小公司,抗議也沒有用的。」
「第三者——?」
「好,那我就說了。我只是想看看妳到車站來接我時的表情——如此而已。現在https://m.hetubook.com•com來到新潟的目的已經達成了,只等著回去。」
「亮一說這番話並沒有惡意,聖子這樣光火,這就是妳的不對了。」
聖子故意唬他一下。
「我來拿。行李只有這一件……?」
「要搭明天下午的火車回去,那明天只有上午的時間了。要不要我帶你去逛逛?」聖子說。
「真不好意思。我明天一定會接受你的招待的。」
「真像是電影明星嘛!」
「你別開口閉口女人,不要太瞧不起女人好不好?好吧,我不問你就是了。」
「這位是公幹來的?」
「聖子小姐,聽說妳回來了!?」
「嗯。姊姊妳在東京過著大小姐的生活,在家的媽媽卻像打雜的女工一樣……」
「你說我是站在第三者的立場——?」
英輔還是一副老樣子,說話的調調兒永遠都是無所謂的樣子。
說著,英輔準備立刻就去招呼客人。
「他有沒有告訴妳什麼?」
「呵!」
聖子說。
說著,他走進路邊一家旅館裡去。尾沼和櫃檯的女服務生說了一些話,大概東西寄存好了,空手又走了出來。
整個下午,聖子的心情都無法平靜下來。尾沼多加志的事情始終都離不開她的腦筋。聖子本來預定訪問兩三個大學時代的朋友,但想到自己此刻不寧的心情,這也只有改到明天再說。傍晚以前她都不知道做些什麼才好,只有陪陪母親談話,一方面因為對英輔畢竟有些愧疚,她也儘量陪陪他了。
「請進!」
「這也沒有什麼理由的。雇主決定不繼續僱用你,這大概是因為他看不慣你,所以才這樣的吧?事實上,什麼理由我也不知道——。」
「妳只聽漂亮這一句話。我說話的重點在於——妳變得很驕傲。」
英輔坐下來,點燃起香菸。
「今天公司有人要到這裡來——。我剛剛接到電報。」
「我很想招待你到我家裡來,可是不幸家母正在生病……」
同時也責備了一下聖子。亮一覺得有些尷尬。自己的話怎麼搞出這種結果來?他傻笑著,抓抓自己的頭皮站了起來。
「任何都可以。」
「對不起。我們這個約,改明天好不好?」
「好像是和我昨天同一時間的列車——。我該怎麼辦呢?」
母親望望一年未見的女兒的模樣,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聖子覺得母親果然蒼老了一些。
「為什麼?」
媽!妳是不知道女兒的心思的了——。聖子嘟起小嘴。
想起英輔父親的臉,聖子說。
「今兒晚上六點,妳要記住哦。家鄉螃蟹的味道,妳也好久沒有嚐過吧?」
「為什麼突然來了?」
「為什麼來——女人的習慣就是馬上要問明這一點……」
「是嗎?我變得漂亮多了——?」
「不。不是。」
尾沼說。聖子準備將他帶到自己認為最好的咖啡館去,於是倆人搭乘公共汽車,來到鬧街。
聖子又回到吃飯間來。
「沒錯。確實奇怪。」
「我只是突然有了這個念頭。」
晚餐早已準備好,溫一下湯就可以進餐了。英輔、母親、聖子和弟弟亮一四個人一起圍著餐桌。餐桌上的話題都離不開聖子在東京的生活這件事情。英輔畢業自東京的大學,現在也常到東京,所以他是完全瞭解聖子所說的一切的。母親和亮一則由於不很瞭解最近東京的情形,所以好奇而認真地傾聽著聖子所說的一切。
母親幾乎發呆了。她又睨著聖子說:
倆人開始走起路來。穿過站前廣場,走了約莫幾十公尺的時候,尾沼突然說了——
「喝杯咖啡怎麼樣?」
聖子說。母親露出詫異的表情。
在銀行門前下車,三人彎過兩次巷道。她家門前m.hetubook•com.com是一條簡陋的巷道,自家的店面看起來又是這般的簡陋狹小。這店面以前不是還大一點的嗎?
亮一笑了。聖子和母親也跟著笑出來。有什麼話就說什麼話,還可以隨便開玩笑——在家裡畢竟什麼都好!住在家裡,等於住在天堂!
「沒什麼好謝的。山根公司的飯碗我丟了,目前閒著無所事事,我現在還在妳們店裡幫忙打雜哪。」
聖子嘆息似地說。
酒鋪老闆娘驚叫起來——
「天!」
「打人——?打誰?」
「妳真的不喜歡妳英輔哥嗎?」
聖子拿出坐墊來。
「今天和明天兩天不上班,這應該沒有問題吧?後天大概不上班不行了……」
「比以前還算增加很多呢。生意的量也增加許多。現在我們請來了一位名叫美代的小姐看店,人手才勉強夠了。還有妳英輔哥常來幫忙,我們真是要謝天謝地的了。」母親說。進入店裡的時候看到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在掃地,她大概就是叫做美代的吧?聽母親說,美代小姐的下班時間每天規定在晚間八點,今天是請她特別多留下一個鐘頭看店的了。
「阿聖!」
「這我倒想問我自己哪。為什麼會有這個念頭,我自己都不知道。或許可以這麼說,我突然想坐火車看看了。」
「你是來接我的?」
「火車要坐很久嘛!」
「你到底為什麼突然想到要來新潟的?」
「真是怪人一個……」
「他是個好人——。他為人豪爽又親切,這麼一個人很難找到的啊!」
「我不會生氣的。」
到了前面一趟的母親又回來。
亮一說。聖子對弟弟這批判性的言詞,吃了一驚。
「嗯,說起來也可以算是上司。」
「妳是受他照顧的吧?」
「是第一次來新潟的嗎?」
美代於九點鐘下班,英輔則在十點鐘時回去了。
這時有客人走近店裡來——
在咖啡館明亮的車廂座對坐下來,聖子這才有了慣常和他在東京的安寧心。
「工作辭掉了,你爸爸一定很擔心的吧?」
「所以說女人難纏——。我的行動當中,九成都是沒有什麼特別目的。」
「有妳的電報哪。」
「和電影明星花村茉莉江很像。」
「客人什麼時候會到?」
「是的。」
「我不會把你免職的,只要你不打人……」
「父親——?這個我也不清楚。他大概早已看破了的吧?」
「我也不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可是,你昨天提都沒有提起過,我當然得問一下啊。」
「他沒有提起打人的事?」
「姊姊到東京之後,人變得漂亮多了,但也變得很驕傲。」
英輔剎時露出複雜的表情。
「這有什麼辦法?」
聖子剛走進吃飯間,鄰家酒鋪的老闆娘來到店裡。
「是啊。」
「對了。」
「你瞎說!」
說著,看了一下聖子的周圍。
「吃飯呢?」
「我看——我們隨便就近挑一家旅館再說吧。」
「不!不要緊!我根本沒有到府上打擾的這個意思。拘束的事情我生性最討厭的。」
「那當然。不過……」
「那,現在要怎麼辦?」
說著說著,聖子好像真的氣上了心頭。
「妳好不容易回來了!」
「英輔哥真的在我們家幫忙?」
「怎麼可以請到家裡來——?」
「真的!妳本來就和她像極了!」
母親更是一副不能置信的表情——
三人從火車站前面搭上公共汽車。一年前還覺得相當熱鬧的站前街景,現在由東京過來,看起來是這般的蕭條。這大概也不是由於入晚的緣故吧?
聖子送尾沼回到車站附近的旅館,自己回到家裡來,這個時候英輔已經走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平時他都會待到打烊時分,今晚卻特別提早回去。店面由母親在看顧著。聖子因為還沒有吃晚飯,獨自在飯廳吃了剩餘的飯菜。
粗雜的大聲傳過來。不曉得美代在如何對答,聖子來到了店面。
「你——氣死人了!我哪有在東京過著大小姐的生活?我在叔叔家裡是女傭一個,什麼家事都得做啊!此外,我還得上班,我整天連一點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哪!你都不知道這一切,怎麼可以亂說話?你現在吃的巧克力糖也是我用流汗賺來的錢買的呀!小亮,你說話實在氣死人了。」
尾沼走到剪票口附近,明明向聖子這邊瞟來一眼,看到聖子在那兒,但他連做一個手式都沒有,夾在人群中默默緩緩地走了出來。他漫不經心地走到聖子身邊,開頭第一句話就是:
「那你這一趟來新潟是為了什麼?」
「不——。他說想看看我到車站迎接他時我的表情怎麼樣……」
「打了公司總經理——?真要命!那麼還是有被免職的原因的囉!」
「說也不要緊,但說出來怕妳生氣,還是不說好了。」
「公司總經理……」
「他在火車裡吃過便當。」
「你少來。花村茉莉江聽到怕會哭起來哪!」
「喝一杯茶再去嘛!」
「這不就變成曠職了嗎?」
「公司的人呢?」
隨便挑——?應該選怎麼樣的旅館,聖子一點眉目都沒有。
突然,男人粗大的低音聲傳了過來。回頭一看,原來是雙手插在咖啡色風衣口袋裡的三田英輔——。戇直地站立著的肥胖的軀體還是老樣子。
到十二點鐘的時候,三個人在同一房間裡並排地放好褥墊,準備就寢。聖子一躺到被窩裡,這褥被的觸感勾起她的回想,於是她將自己的鼻尖靠到被單,連連猛聞起來。這的確是家的氣味。
說畢,英輔回去了。他走後家裡剩下母子三人,聖子這個時候才打開皮箱,拿出了帶回來的一些禮物。因為事先沒有想到英輔會在家裡,她根本沒有為他準備禮物,所以英輔還沒走的時候,她是不敢打開皮箱的了。亮一看到送給自己的禮物,心裡明明高興,卻裝出一副不屑的表情出來。母親則連連發出了「哦!」「太浪費了!」「怎麼捨得用呢?」「到底是東京,不一樣就是不一樣!」這些聲音。
「他們要把我免職,我有什麼辦法?」
「真是個怪人——。難怪他會被公司免職了。」
英輔說著走過來,一隻手提起聖子的皮箱——
「女人對任何事情都會嚇一跳的。」
「我來遲了。今天生意忙不忙?」
「可是……」
聖子睨了一眼弟弟,知道自己赧然臉紅起來。她恨自己為弟弟一句話就會臉紅,同時對被提的對象是英輔而有些不滿。
「不是女人也會嚇一跳啊。我不曉得你為什麼來這裡——?」
過午時候,英輔來到店裡。
正忙著吃巧克力糖,一直都沒有發言的亮一這個時候卻說了——
六點進晚餐的時候,只有聖子一個人沒有坐上餐桌。說不定尾沼他會要求一起吃飯,聖子不能不做準備。
聖子這才想起昨天答應過英輔的事情。
尾沼亮了一下眼睛說道。
「我在火車上吃了便當。」
第二天,聖子睡醒的時候發覺太陽已經射進房間裡來。母親和亮一的被褥早已被收走,房裡還在睡的,只有聖子一個人。她寄住在柳井家的時候,任何輕微的聲音都會使她驚醒的,為什麼熟睡到這個程度了?射進房裡來的陽光,白色的紙門,榻榻米的顏色——這些都絲毫不假,的確是回到家裡來了。聖子仍然躺在被窩裡,以全身的感覺感受著家的溫馨和可貴。
「和我昨天同一個時間的列車。可是https://m.hetubook.com.com,讓英輔哥請客,這……」
一反昨夜的樣子,今天的亮一非常健談。他講話有時候甚至於有些大人的口氣。
聖子含糊地說。尾沼卻說了——
「是啊。他很久沒有來,大約一個禮拜前,他忽然過來,那時候我因為正要出去,所以請他看家。據美代小姐說,偏偏這一天生意特別好,英輔他就見義勇為,大大地幫了一場忙。或許他認為這種生意有趣,從此以後他每天都來幫忙了。」
打烊後,聖子打開由東京帶回的巧克力糖,和母親、亮一三個人一起邊喝茶邊吃糖。
「你別胡說!」
「你喜歡怎樣的旅館?」
「雖然這麼說,車站附近的旅館一定會很吵雜的。」
「是個男人!」
倆人由剪票口走出,來到車站門口,卻又止步。
「等我一下。我先去把這東西寄存了再說。」
「也談不上喜歡不喜歡。我根本連考慮都沒考慮。」
母親連忙叱責亮——
「不,就搭明天下午的快車回去。這個時候大概已經睡著了吧?他說明早要睡到十點,慢慢兒吃個早飯,然後搭車就走。」
聖子不禁失笑。他的臉像悽慘的樣子嗎?
聖子接到手,立刻拆開來看。
「他確實是個好人。我並沒有說他不好。在這一點來說,我是喜歡他的。何況他還幫我們看店——。看店不要酬勞,對我們來說是該謝天謝地的一件事情,但我覺得這個人也有點太那個了。」
聖子沒有說出自己還沒吃飯等著他來這個事情。
電文只有如此。下午離開東京,這一定是搭乘和聖子昨天同一時間的列車。尾沼多加志如同追著自己,特地前來新潟,這是有什麼目的?聖子記得昨天動身的時候並沒有告訴尾沼這一趟是到新潟,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就算臨時發生什麼事情,或者是他有什麼事情要到新潟來一趟,那他為何特地打電報來通知自己?尾沼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膏藥,聖子無從揣測。雖然冥冥中好像感覺出一點什麼,但她認為尾沼打電報給自己,這也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
「那麼該招待他到家裡來才對吧?人家電報都打來了……」
「公司呢?」
「那你就乖乖退出了?」
「公司為什麼不幹了?」
英輔從旁說道。
「據我所觀察,英輔哥他是有意思要娶姊姊做太太的。」
「可以這麼說。」
「妳沒有和他一起吃飯嗎?」
車過萬代橋的時候,看到倒映著河邊住家燈火的寬大的信濃河,聖子更有了自己已回故鄉的感覺。故鄉的景色畢竟又靜又美,回到故鄉來,這還是對的了。
「明兒晚上我請妳吃螃蟹。我認識一家很好的店。妳的時間要空給我哦!」
「電報說的是什麼?」
「說不定以後會被人知道的。」
「那當然!惡事傳千里,這句話你沒有聽說過嗎?」
「這有什麼辦法?妳要我怎麼說呢?妳來新潟,我怎麼能說我也要趕到新潟來?曠職就曠職算了。我偽裝生病,要是有人來看我,因而露出馬腳,這說不定也會連累到妳呢。」
母親問。
「不必客氣了。請吃新潟螃蟹,客人一定會很高興哩。」
「伯母她在剪票口那邊。亮一老弟沒有來……」
「噢!?聖子小姐,妳變得這樣漂亮了!」
「謝謝你。」
「脫離現實?」
「上司要來?」
晚餐既畢,輪到美代吃飯的時候,英輔又到前面看店去了。聖子在屋裡聽得到英輔對待客人的態度還真不錯的呢。
「雖然是個怪人,但卻是個秀才哩。脾氣古怪,但為人卻有體貼的一面。和英輔哥大大的不同。」
但,在這個反面,他卻有著纖細的心思和幾近神經質的一面。這種個性不太表面化,鮮有人知道,但聖子卻能夠洞悉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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