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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

作者:井上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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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輔說著,上了二樓。
聖子說著又走進旅館,央託櫃檯叫來一部計程車。
可是,車子剛要經過家門口的時候,聖子怎麼樣也說不出來。嘴唇如同緊閉著的貝殼,話頭被硬塞在喉嚨深處,聖子無法以自己的意志將這話說出來。
堤防外的海面和提防這邊的陸地面,乍看之下確實分不出高低。
尾沼似乎是在思量,但看來也並不來勁的樣子。
「這……比起其他北國的都市,好像是晴朗一些的吧?」
「另外還有受日本海海浪侵蝕最激烈的地方。這也在報紙上有過幾次報導的,你沒有讀過嗎?」
「這不太浪費了嗎?」
「很多年了,我從來都沒有早起過。真有意思,大家都起得很早嘛!所有的店鋪都開門了……」
「是啊!我說了……」
五點多鐘,街上華燈初上的時候,聖子和英輔一起走出自家的店。聖子的母親送倆人到店門口,卻很快地追上前來,為聖子整理了一下大衣的衣領。
「我會去的!」
英輔說著,斟滿了兩杯酒。
「什麼樣的理由——?」
「大概一個小時夠了吧?如果不拖時間……」
尾沼換裝已畢,叫來旅館女服務生,把帳付清了。他只有一個小小包袱,如此待會兒就不必再回到這裡來,倆人並肩走出了旅館。
「有經過一幢有大棵櫸木和黑色板牆圍著的大房子——是不是那一家?」
「不是因為失業的關係。看情形我非到東京去不可了。」
「不請她們——只請妳一個人,可以嗎?」
「今兒晚上沒有問題吧?」
「怎麼叫這麼多——?」
「一定覺得很舒服吧?」
老闆娘立刻笑著提出了抗議。
「信濃河?」
「噢!對了,螃蟹——。今天不會再有事了,我接受你的招待。」
被尾沼一說,聖子怔住了。
「女人的虛榮心實在夠強——。自己生長的家被人看到,這會那麼難為情嗎?記得讀小學的時候,女孩子們吃便當都要用蓋子半掩著便當盒吃,女人天性就是愛虛榮的了。」
尾沼說。
「好吃。」
「真使人討厭的形容方法……」
「不是打啞謎。在妳裡頭確實有著這種東西——。然而,妳是這般的明朗,所以妳也是這般美麗的了!」
來到大馬路上,聖https://www•hetubook•com.com子說了。
要說的話都準備好了。
「老闆娘明明說——倆位已經吃這麼多了?」
女服務生走了之後,聖子開口說道。
「我沒有說高級呀?」
說畢,他拉高嗓門喊了——
尾沼理都不理聖子的話。聖子也不再說了。反正他不信以為真,說了也是白說。
「連他們這種專門的店,要採購新鮮貨好像也不容易,起先他們只答應準備三人份,後來我還是硬要他們準備五人份了。」
第二天早上九點鐘的時候,聖子到旅館看了尾沼。他說過要睡到十點多的,如果尚未起床,也該叫醒他了。
「她們不會怪我的吧?」
來到車站,時間還早。於是倆人進去附近的咖啡館喝一杯咖啡。
「可以嗎?」
英輔這一句話又使聖子覺得氣惱。
「不,我要在東京工作。我父親隨時能夠幫我找到工作的。」
「咦?你怎麼用茶杯喝酒?」
「那——時間足足有餘了。順便看看妳家可以嗎?」
聖子被帶到街上一家小餐館。英輔和這家店好像很熟,他和出來迎接的老闆和女服務生們都親熱地打了招呼。
尾沼笑著走向櫃檯。
「是嗎?那麼到現在為止的部分統統算是由我吃掉的好了。」
聖子脹紅了臉。直接被異性稱讚美麗,這是生平第一遭。昨晚弟弟也說過,去了東京之後的姊姊變得更漂亮了——現在的自己說不定確有一些讓人讚美的地方哩?這種感受多麼好!
聖子對母親這個動作覺得有些難為情——
「這一點就是我所說的像聖子小姐的故鄉。聖子小姐永遠都很晴朗,新潟下著雪也晴朗……」
計程車司機從旁加以說明。聖子覺得這地盤下沉的現象比起去年確實更厲害了。計程車繞到海水侵蝕現象最為激烈的海岸,倆人在這裡又下車了。這是砂質山的一角,隨便一看就知道由於海浪的衝擊,砂質的山無時不刻地在崩潰。
「媽媽和亮一老弟我們應該怎麼辦——?」
倆人在附近散步片刻之後又坐上計程車。
和英輔並肩走在街道上的時候,聖子感受到兩邊店裡的人投射過來的好奇的眼光。
「你家在哪裡?」
「聽說新潟港口的地盤每年都在下沉——報紙上常常都有這種報導的。海面和地面幾乎https://m•hetubook•com.com快到一個水平的程度。我自己也一年多沒去看過了。」
車子穿過鬧街,來到通往聖子家的馬路。自己的家越來越接近了。聖子想乾脆告訴尾沼自己的家。——這就是我的家啊!你看!一間小小雜貨鋪!
英輔說。
「不是那麼高級的屋子。」
「中午以前能回來嗎?」
尾沼站起來準備換衣服——
「哦!?對不起了——。這是人家的店嘛!」
「剛剛經過了。」
「那就好,我們兩個人去。」
「……」
「不要緊嘛!」
「我剛想告訴你,你正在朝另一邊看,我來不及說,車子一下子就駛過了。」
「為什麼?」
聖子真的覺得太不好意思——
「你每天早上都有散步的習慣?」
「真是的!妳怎麼不告訴我?」
「討厭!我幾時吃過很多東西——?」
「這……」
尾沼說。
「這……」
「妳也太小看我了。」
「我看——她們不必了。我一個人來。」
「我怎麼會不知道呢?老樣子……」
「在東京看著人家臉色,整天辛勞工作——這在我的個性來說是很難忍受的一件事情,但現在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很好吃吧?一年未相見的故鄉的味道——妳儘情享用吧。」
「妳少亂蓋。」
「什麼事情沒有問題?」
聖子覺得確實好吃,但她吃的量並不很多。
老闆娘由衷佩服的樣子。聖子知道自己上了一次當。
「你起的很早嘛。」
尾沼說得並不起勁。
「你這種說法不會太牽強嗎?」
「為什麼?」
他問道。
英輔一面說著,一面大快朵頤地吃著螃蟹。五人份的螃蟹,他一個人都吃了四人份以上。
「……」
聖子有些氣惱。妳看!這種口氣實在難於忍受。
「請!」
「那就這麼辦吧。計程車費我想由我來付,但,說實話,阮囊羞澀……」
「我聽說過新潟這個地方即使下著雪,天氣還是挺晴朗的——。看情形,這句話好像沒有錯。」
「我知道你不在乎——。因為你不索酬勞,在我家店裡幫忙著嘛。」
「一點沒有什麼好討厭的。」
「妳吃完的殼也倒進去吧。」
「在新潟喝咖啡,這是第二次,我好像是專程來新潟喝咖啡的了。」
「英輔哥!這大部分都是你一個人吃的,老闆娘卻以為是我們和_圖_書共同吃的了。這多不好意思!」
這個時候英輔稍為正色的說了——
「您少替我們宣傳店面簡陋好不好?」
「問題不在大小,我只是想看看妳生長的地方……」
「你可以不管他,我可得管呀?」
「待會兒,你要叫我怎麼下去呢?」
「嗯,我自己都沒想到會起得這麼早。我已經在街上散步了半個多小時又回來的呢。」
「回去之前,要不要看看一些地方?去看看信濃河如何?」
「我有下沉或者是被侵蝕的地方嗎?」
「不會的吧?」
「讓你做這些,太不好意思了。」
「這怎麼可以呢?」
計程車沒來之前,倆人在旅館門前待了片刻。車子來了,聖子就告訴司機詳細的行走路線。
「你這是在打啞謎了?」
「這樣喝法,比較過癮。」
聖子說。她感覺得出自己的聲音由於緊張而有些顫抖。
「店面很簡陋,妳就遷就遷就吧。」
下午四點多鐘的時候,聖子回到家,看到英輔正在打掃店門口。
果然,端上重又叫過的新酒壺來的老闆娘看到了大盤子裡堆積如山的螃蟹殼——
「什麼東西在下沉?什麼東西在被侵蝕?」
「吃這麼多螃蟹——難為情死了。」
「是不是在小馬路邊的——?」
聽了聖子這些話,尾沼突然說了。
「怎麼可以說不要緊——?」
昨天本來預定去而結果沒有去成的幾個地方——走出車站,聖子決定現在就去訪問這些學校時代的朋友。她的心情格外的愉快。
「這一帶的地盤下沉最嚴重。」
聖子笑道。
聖子問道。
「走起路來,還有一段距離。而且,你不是最討厭走路的嗎——?計程車費我來付好了,我都沒有招待你什麼嘛!」
「怪你——?有什麼好怪的?」
「為什麼——?因為你失業了?」
「好嘛!我就讓你看。待會兒我帶你經過……」
「不是那樣的房子……」
尾沼笑道。走出咖啡館的時候,聖子準備付帳——
那當然——。聖子心想。
「妳先別管這一點——吃起來我包妳還想再吃下去……」
「我不相信……」
「我倆坐計程車去吧。」
「五人份哪——。我跟店裡的人說過,今天要帶一位很會吃的小姐來,要他們準備五人份又新鮮又好吃的貨色……」
「那——就是石頭圍牆裡夾竹桃花開著的那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家了?」
車子來到港口附近的時候,尾沼問了。
「這是有理由的。」
聖子送客送到月臺上去。尾沼乘坐的列車啟動的時候,聖子一邊揮手,一邊跟著火車走了數步。列車駛開之後,她仍然佇立在月臺上,一直目送車尾遠去。
被帶到六蓆大的房間。英輔說的並沒有錯。這家餐館簡陋得有些不敢領教。
「港口……」
說著,聖子走進店裡去。英輔從背後說了——
「對。兩部車子剛能擦身而過……」
說著,英輔要她坐到上座。
尾沼說。看情形,他也和公司其他的人同樣,以為聖子住的是舊望族大邸宅的了。還是沒告訴他自己的家對——聖子心想。
「有!」
聖子不明白這是稱讚她的話還是揶揄的話。不管怎樣,從來沒有人以這種角度來觀察自己,這是事實。她覺得尾沼這些話相當新鮮。
酒喝得兇,英輔吃螃蟹的量著實也驚人。
「……」
「這一次我來付好了。」
「不要緊。今天我是東道,妳是客人嘛。」
聖子覺得實在敵不過他。在英輔再三勸酒之下,她接連喝了兩三個小杯,接著吃起了螃蟹。一年沒有嚐過的螃蟹,味道確實好。
老闆娘下去之後——
「你一定會很失望的。我在這種蹩腳的地方生長……」
來到港口,讓車子停在一幢漁業公司大倉庫附近,倆人下車了。前面是堤防,堤防外就是大海。
「我會到東京!我會向這個敵人挑戰!」
「新潟這個地方確實像聖子小姐的故鄉。」
車子開出不久,尾沼說了。
「咦!?兩位已經吃這麼多了?好量!好量!」
「我家有什麼好看的?一幢小小的房屋……」
他伸手將聖子面前的盤子拿起,把螃蟹殼往中央的大盤子裡倒了進去。對聖子來說,將倆人吃完的殼這樣一起盛在一個大盤子裡,這個情形有點不對。
「妳看!」
這有什麼值得驚奇?尾沼這個人真是!
不得已,聖子到了上座。
「好吃吧?」
出乎意料之外,聖子到達旅館的時候,尾沼早就起床,早餐已畢,正在窗前抽著香菸。
「你是要去玩一趟?」
一個多小時之後,倆人走出了這家餐館。
「失業我才不在乎哩!我也不是沒飯吃……」
走出餐館,想起英輔要到東京的事,聖子內心彷彿有一個疙瘩存在般地感到難以釋懷和_圖_書。對於他前去東京的計畫,聖子有著一絲不安。為何會不安,她自己也不明白,但聖子有一個預感——這會給自己的命運帶來一些波瀾。
「妳裡面的一些東西……」
雖然嘴巴這麼說,她還沒有決定是否要帶他去看。
「只有一幢我直覺上以為是的房子……」
「你真的說過我是很會吃的小姐——?」
「是一家小雜貨鋪……」
說著,他將餐桌中央的大盤子拉到自己面前來——
英輔開始的時候是以小杯子喝著的,現在卻以茶杯喝了起來。
儘情享用的是他自己。很快地,他面前的盤子上吃過的螃蟹殼子已堆積如山。
「螃蟹啊!」
「我是說真心的話——。之外,地盤年年下沉,陸地不斷被侵蝕,這也都有脈脈相通的地方。下沉啦,侵蝕啦……這些並不是不好的字眼,妳別介意。我認為這些事情使聖子小姐顯得內涵更深……」
「都是砂,沒有岩石,難怪會被海水慢慢侵蝕了。」
遇到熟人,她就點一下頭或交換幾句寒暄的話。
聖子說。
因為尾沼的口吻過分諷刺,聖子不覺說了——
英輔說過要請她吃螃蟹,端上來的東西的確只有螃蟹。雖然只有螃蟹,這個量可真不少。大盤子上螃蟹堆積如山。
「現在妳可以安心吃了吧?」
「那今天為什麼要散步了?」
尾沼有些失望地說。
「好像——強敵出現了。我再也不能遊手好閒,待在鄉下。還是到東京去才對!不然,這場求婚戰爭,我會打個敗仗的!」
「起來之後,沒啥事幹,沒有辦法,我只有到街上蹓躂蹓躂了。」
「好!我們來看這個!不過,地盤下沉啦,海岸被海浪侵蝕啦——這些可都當真?」
「美代小姐喲!畚斗在哪裡!?」
「開玩笑!我對散步才不會有興趣哩。沒有目的,信步踱走,這種興趣我可沒有。」
「這也不是別人早起,而是尾沼先生每天都起得太晚了。」
「那……港口如何?」
剩下自己一個人,聖子感到送走情人似的疲憊。心裡湧上一片落寞之感。可是,想到自己明天就要回東京去——後天不就能在公司和尾沼見面了嗎?
「為什麼說非去不可?」
「管他的!」
「我也要到東京去。」
英輔看到自己面前的盤子上螃蟹殼已堆得太多了,於是將這些倒進另一隻大盤子裡,並且把大盤子推到餐桌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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