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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

作者:井上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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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子說。結婚既然已經成了定局,聖子更想來一次婚前最後的旅行。她也認為這是她應有的權利。
聖子拘謹地說。上一次在東京的餐廳,由於過分緊張,翻倒玻璃杯子出了一次洋相,今天的聖子又和那次一樣,相當地緊張。來到尾沼母親面前,就會覺得自己的一切都會被看透了似的,委實有些不自在。
聖子也說過這樣的話。
母親再一次站起來走到屋裡去。這會兒她卻親自端著盛有草莓的兩個盤子出來。
聖子回答。
「為了什麼事情?」
「好久沒見了,您好。」
老人坐下來——
「我答應都答應過了,結婚等到秋天或者是年底又有什麼關係?你這麼急幹什麼?難道非這麼快結婚不可?」
「這是附近採到的草莓,不管好不好吃,請多用。」
「謝謝妳了。」
「是不是以前幹過鎮長的尾沼先生——?」
這大概是女傭跑過去通報的吧。
「就在對面哪!」
聖子匆匆以這個理由對自己交代,霍地站立起來,從網架上取下皮箱。列車停車時間很短,這時開車的鈴聲已經響起了。
「和我見面——?」
車過橫濱不久,窗外風景漸有鄉村風味,海邊小丘上一整片嫩葉綠油油的,非常美麗。
「聖子小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妳來得正好。原本我正準備再去一趟東京,要和妳見一次面的呢。」
聖子將吃完的盤子放到托盤上——這個時候母親發問了。
「這……」
母親領先帶路,走了幾步路後,突然想到似地對香菸鋪的老闆娘說:
「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我們不知不覺中,彼此都不說話了。」
老人家驚叫起來。
「如果要在秋天舉行結婚典禮,也該開始有所準備了。」
他立刻就問了尾沼的母親。
「請用。」
「沒想到這混球混帳到這個程度,真要命!他自幼嬌縱成性,這我知道,可是也沒想到混球到這種地步哩。」
穿過院子,沿著屋子,來到屋後。母親正在搬坐墊到屋簷下的木板走廊上。
這個時候,曾經在百貨公司見過面的那名老者出現了。他也和聖子一樣,是繞過屋後來的。他一見面就說:
被香菸鋪的老闆https://www.hetubook•com.com娘一說,聖子回頭看。那是有黑色木板圍牆的這一帶最大的一幢房屋。
「這個混球讓妳照顧太多了。」
英輔在電話裡多嘮叨幾句,聖子就惱火起來。雖然她沒有用言語表現出這種情緒,但這可由她的口吻聽得出來。
說著,母親又先拿起了銀匙。
聖子離開香菸鋪店房,走了一段距離之後,將皮箱放到路上,重又仔細望向尾沼家。因為有圍牆,牆裡的情形無法知悉,但院裡有幾棵很大的樹木,透過樹間可以望到二樓建築物的一部分。
「妳這是什麼話!」
「給我草莓,我也要吃。」
四月終,聖子請了三天的假,準備做一次小旅行。她並沒有特定的目的地,只想一個人隨便走走。以往,不管一天或兩天,只要能有較寬裕的自由時間,她馬上就會想回家鄉新潟去的,這次的情形卻有所不同。她想走走未曾去過的地方,過過幾天不受任何羈絆的孤獨的日子。
「那妳是直接到這裡來的了?」
「火車班次多著哪。好不容易來到這裡,不請妳玩一玩怎麼行?」
尾沼的母親老遠就在瞇著眼朝她望著——
聖子低垂著頭,短短回了一句。
她又促請了聖子。
「其他沒有特別有名氣的尾沼家,大概是吧。」
「歡迎光臨,我接到消息,立刻就趕來了。」
列車快到豐橋,這時候聖子醒了。睡得太熟,她對周圍的人都覺得不好意思。
她提起皮箱,斜著身子,匆匆走過甬道,很快地下車來到月臺。聖子吁了一口氣,站在那裡。列車馬上駛開了。
母親坐下來立刻就問。
出發當天的早上,聖子穿好訂製的新洋裝,同時提了新皮箱。旅費她準備以這一年來的儲蓄來充用。只要不太浪費,這個數目應該足夠的。
「那秋天不行嗎?」
「我正在問著哪。」
老闆娘說了。她大概以為聖子是前來訪問的客人,把這個事情告訴剛回來的尾沼夫人的吧。
很禮貌地打了招呼。
「非和妳見一次面談談不可——。今天能夠和妳見面,太好了!」
「做母親的要這樣寵他,那有什麼辦法?大學畢業之後,連和_圖_書家都很少回來,他到底知不知道這是母子兩個人的家庭啊?這個混球也真氣死人了。」
聖子又向一家香菸鋪探問尾沼家的所在。
聖子跟在母親背後走進門裡。她唯有如此做了。旁邊有矮籬笆的石板小徑一直通往玄關。
母親說了。聖子詫異地抬起了頭。母親這個時候第一次笑了。聲音清脆得活像個姑娘。聖子第一次對她感覺到親人一般的親近感。
「吃個冰,把腦筋冷卻下來,好好告訴我一切好不好?我又不會罵妳的。」
「雜亂得很。請,請坐。」
聖子並不是有意要去訪問這些人。她只是想親眼看看尾沼出生、尾沼的親人仍在居住的小鎮的風光?
「哦!原來是妳!」
「請!快請!」
聖子無法說明自己的行動,只有這樣吱唔。
聖子忽然想起尾沼的家鄉原來就是這豐橋附近的一個小鎮。曾經有過一兩次,尾沼向她談起有關這個小鎮的事情——離海邊有一里多的距離,卻也沒有什麼像樣的山。是一個無聊的小鎮。人口七、八千,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就是在這種地方出生的。父母親不把我生在更像樣的地方,偏偏生到這樣蹩腳的地方來了。
乾脆在豐橋中途下車,到尾沼家鄉的小鎮去一趟——?聖子心想。
「來。請!」
在這樣思量著的時候,聖子的表情非常的深刻。但她很快又想回來。看看尾沼的家鄉有什麼用?和尾沼吵過嘴,現在彼此已經連話都不說了,幹嘛要看這種人的家鄉?
看看手錶,到達豐橋還有一刻鐘左右的時間。
——他一邊從衣袖裡掏出香菸來。
剛過靜岡的時候,聖子覺得睡意襲上頭頸,她睡了一段時間。到達濱松車站的時候,她醒了一下,卻很快又入睡了。
「今天出發的。」
「哦!?彼此都不說話了?什麼時候開始的?」
聖子走完街心的大路,又折返回來,向路上一家水果店探聽了尾沼家的所在。她以為八成是問不出來的了。尾沼家是一個舊族,這個事情她聽說過,但問能問得出來嗎?水果店五十多歲的老闆反問她了——
聖子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一開始就靠著窗口,眺望窗外的風景。書本她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本都沒有帶來。她每一次返鄉,都有在來回的火車上各讀一本書的習慣,這次她一開始就決定不在車上讀書了。
母親指揮著女傭端來茶和一些糖果。她自己則進到屋裡,換一套較正式的衣服出來了。
「妳是什麼時候從東京出發的?是今天,還是昨天?」
「好像是的。」
「真會猴急——。那就到五月份再說吧。到了五月,我們再連絡。」
「我馬上就走,您不必招呼我了。」
「沒想到妳跑到這種地方來了。」
一副對晚輩說話的口吻。接著——
「不說話,這是一個月左右前開始的事,但吵嘴是比這更早的事。」
尾沼多加志就是在這屋子裡出生的!
不知怎地,她認為無意義的這件事情卻執拗地抓著她的心不放。在列車快要駛進豐橋車站的短暫時間裡,聖子一直和這個念頭搏鬥著。
老闆很親切地告訴她尾沼家的所在。
母親說著站起來走到屋裡去。這次她端進來的是兩份冰淇淋。這大概是女傭去買回來的吧?
母親自己端起一盤,用銀匙開始壓扁那小小的鮮紅果實。
那次以後,聖子都沒有再和尾沼交談過。沒有和尾沼交談,這倒不怎麼覺得痛苦,但想到好端端的感情,弄到這樣的結局,聖子每次都不免神傷起來。人的感情為何如此複雜?
聖子覺到困惑——她並沒有要老闆娘這樣做。可是對一個陌生人,也不能怪她這份親切的心。
母親回答。
——母親插嘴說了。
「尾沼太太剛回來哪。她在我家門口等著妳。」
聖子坐到走廊的坐墊上。院子有些荒蕪,但比起待在屋裡應該是好多了吧?
「可是現在才四月份哪。」
「是的。」
「年底不是結婚的季節。」
母親擊掌叫來女傭,讓女傭提起聖子的皮箱。
「雖然說四月份,這已是四月底了呀。剩下五、六、七、八,祇有四個月了。」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問出來了沒有?」
聖子也端起了草莓的盤子。倆人默默地吃著草莓。
她接著又說:
聖子感慨地望著這幢房屋。這個時候,剛才那家香菸鋪的老閱娘跑了過來——
「說實在的,我兒子一個多月前來了一封信m.hetubook•com.com,說要和一位小姐結婚了。我知道他那樣渴望著想和妳結婚,這回卻說這種話,實在搞不清楚。我立刻給他回信,要他把事情說個明白,他卻杳無音訊了。我馬上託人調查他想要與之結婚的這個對象,結果卻有些令人費解的地方,所以我正準備再去一趟東京的。到底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聖子提著皮箱,走過街心的大路。這條街道兩邊有整排的店鋪,有兩家電影院,也有兩間彈子房。整個街景像東京的郊外,正如尾沼所說,並沒有什麼特色。
母親根本不理睬。
在東京車站搭上快車,心情的確非常爽快。這是生平第一次的自由旅行。
聖子茫然想著這些,突然興起了下去一看尾沼家鄉的這個念頭。在豐橋站下車,坐上計程車,很快就會到達尾沼的家鄉的吧。那個肥胖、自尊心強卻對自己有過好感的尾沼的母親應該也住在那裡的吧?還有,在百貨公司見過的那位親戚老人是否也同住一處?
「我們繞到後院去好不好?或許那邊的氣氛比較好。因為這是老式的建築,客廳、房間對妳來說可能會覺得太悶了。」
聖子在車站前坐上計程車,往離開豐橋街上有二里多路程的尾沼的家鄉出發。車子在平坦的田園路上揚起沙塵行駛了約莫半個小時的時間。
老人對聖子說。
聖子在沼津買便當吃了。除此以外,其他的時間,她都出神地望著車窗外的風景。聖子想:由第三者看來,自己是不是一個喜歡孤獨的姑娘?實際上,她眼裡看著風景,心裡的心情冷漠的很。好像風景所給予她的只是一些冷漠的感覺。
無奈,聖子只好向她道謝,提起皮箱,跟在老闆娘背後走了。
「我實在不明白。妳能不能全盤告訴我?妳是不是和多加志吵架了?」
列車還沒有完全駛過自己面前的時候,聖子將皮箱放在月臺上,繼續佇立著。最後,車尾都消失不見了,她這才提起皮箱,走向剪票口去。
尾沼這樣說過。這話正如他的為人,相當的放肆,卻也有著他獨特的可愛的地方。
「謝謝妳了。」
聖子沒有進入玄關,這回是跟著女傭繞到後院去了。整個院子都是鄉下純樸的味道,一點沒有人工的和圖書感覺。砂土上有掃把掃過的痕跡,陽光透過樺木老樹的樹梢,斜射到這上面來。
「為什麼弄到這種地步了呢?」
同時聖子一直也沒有和英輔見面過。其間英輔來過幾封信,也打來過幾次電話,聖子始終也提不起精神和他見面。雖然如此,她覺得倆人的結婚是勢在必行的了。和英輔的婚事,現在還有什麼理由可以推翻?
英輔多次要求和她見面,實際地談談結婚的事情,但聖子總是找一些藉口,再三的延宕。反正已經決定結婚了,還有什麼好急的——這是聖子的心情。事情等到自己由尾沼受到的創傷痊癒了之後再說也不遲。
列車駛進豐橋車站的時候,聖子霍然站了起來,決心要在這裡下車了。或許這個理由很牽強——尾沼去年不是特地到自己的家鄉新潟來的?現在自己下去看看他的家鄉,這有何不可?禮尚往來,理所當然!
「你們是不是吵過嘴了?」
聖子說。
聖子抬起頭來。
來到小鎮街口,聖子叫車停下來,讓計程車回去了。這裡有公路車到達豐橋車站,她準備歸程就搭公路車。
聖子緘默著。母親又說了。
聖子走上前去——
「是的。」
聖子道謝,離開水果店,按照老闆的指點,在街道上的一個地方拐彎過去,沿著小溪約莫走了幾十公尺的路。由街道來到小巷,氣氛顯然有所不同,一帶都是僻靜的住宅區,雖然不是挺大,但盡是一些古色蒼然的房屋。
「混球一個沒有錯,可是也得好好問一下經過呀?」
母親說著盯住了聖子的臉。
來到香菸鋪店頭,果然看到了尾沼的母親。
老人接著又說:
櫻花匆匆謝落,短暫的陽春已過。溫煦的微風和絢麗的陽光告知初夏已經來臨了。
聖子向經理申請三天的休假,獲准的當天她就到東京車站買好了前往京都的快車票。
老人口口聲聲罵著尾沼。
「我也不知道。」
「……」
「我只是順道來看看。我還得趕下一班火車。」
「不知道——?這不就奇怪了嗎?是妳和多加志之間的事情呀?我才是真正不知道的。我這個兒子懶得很,有事情他也懶得寫信,我剛才說的還是他今年來第一次的來信哪。真不曉得他是在幹什麼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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