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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蝶

作者:井上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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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很快地又改變心意:
舟木太太一聽,便將紅茶放在桌上,轉頭望向窗外,說:
三田村換下衣服,在樓下洗手間刮鬍子,請老太婆將西裝拿去洗衣店,三十分鐘之內燙好。
「一千五百萬元?」
江藤如此說。舟木太太自沙發上站了起來。
「肥皂?!」
「你打算暫時住在娘家嗎?」
舟木太太將江藤送走後,再坐回窗邊沙發椅,三田村仍坐在原處,兩人之間約有四公尺的距離。
江藤顯得毫無力氣地說著話,全部費用由一千五百萬元降至一百萬元,使得他沉默了一會兒。
「你知不知道一個叫舟木千之助的學者,是法律學者……」
此時,三田村似乎眼前有人似地,以十分認真的表情說著。
三田村認為舟木太太可能會說出一些話,便靜待著她發言,而舟木太太將視線移回自己的雙手後,仍然靜默不出聲,只露出沉靜的側面。
「請問吧!」
「一千五百萬元可能只須出資一半即可。」
江藤由佃帶路進入董事長室。
「暫時住在此處,我已經與我先生分手,但尚未遷出戶籍——我是一個出嫁後,回娘家跟從哥哥生活的人。」
三田村一口氣說完。江藤喔了一聲,將身體向前微傾,問道:
「談不上喜不喜歡,我並不聽音樂,我所瞭解有關音樂唯一的一件事,是姆拉比約夫這一位小提琴家。而且僅僅知道,若是有意邀請他,大概能夠吧!」
「我是舟木。」
欲購買這家工廠的買方,除了三田村外,另有一人,這也是眼前最大的問題,若三田村於期限內無法籌足款項,那麼工廠便屬於那人所有。
「我哥哥嗎?……」
「那是為演奏契約金的訂金而支出。」
「可以。」
江藤的宅第位於高級住宅區中央,三方圍繞著棋盤線條似的馬路,雖然並非現代建築物,卻顯得十分引人注目。
三田村向她表明自己曾經兩次到醫院病房探訪良里子,她便說:
「大概需要多少?」
「姆拉比約夫!」
三田村急叫姆拉比約夫這句話後,接著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姆、拉、比、約、夫,他將這句話以斷音方式唸了一遍,確定沒有錯誤,便自思忖,為何一直想不起姆拉比約夫呢?
「也許會有些困擾。」
三田村將無法時常品嚐到的上等葡萄酒再倒滿酒杯,喝完後,便與貌美、卻非厲害角色的舟木太太打了招呼,離開了江藤宅。
「好的,我已經完全了解這件事。」接著說:「我可以再請問一件事嗎?」
「總之,必須邀請他,就算不瞭解費用的詳情,但只要估價即可。」
在未取回西裝時,三田村感覺時間過得非常緩慢。至今已經過了三個月之久,期盼江藤彌介,這個罕有的決定與興奮態度尚未冷卻,他認為向江藤提出此事,是一件分秒必爭的事。
不久,一百萬的金額將會成為我的,姆拉比約夫將會帶它而來。三田村一邊沿著河堤向電車車站走去,一邊想著。為了抄捷徑,他走下堤防,走在田埂上。三田村希望能儘量搭上十五分鐘一班的電車。
三田村若承受了這份經營權,那麼即能以一百萬元將工廠及機械人員收為己有,但是另一方面,目前必須承擔高額的債務。這種交易是否合理,三田村並不清楚,這是一件相當冒險的事,但三田村認為這也是一批最便宜的貨品。已經具有工廠機器設備與從業人員,等於已經具備了可以生產金錢的工具,這些必要條件已經很完善。雖然做生意有虧損也有賺頭,只不過能造出金錢的可能性非常小。而當三田村接下工廠之後,債權者將會湧向新工廠主人,這種情形是可以想見的,但三田村並不以為苦,他可以設法延期,一年或二年,對他們來說,既然非得取回這筆款項,那麼必會照著自己的要求,如此必可使工廠延續發展,也可繼續合作。三田村根據過去的經驗,他並不懼怕債權者,因為對方有著相當的弱點。
「事情已經辦妥了嗎?」
翻譯結束,江藤說:
「如果明天不支付也行,任何時候均可以,但是你若希望及早邀請,對我來說,明天比較適當。」
今晨,浮現在三田村腦中的第十八人是江藤。為何浮現此人的身影?三田村也不明白。又像突然浮現,又像是當三田村逐一想起與金錢有關的人物時,那張帶著虛弱而卑屈笑容的臉,以那特有的形象,以排序的方式,客氣地出現在三田村腦中。
舟木太太與女傭人一同將只換了一件毛衣的江藤送至玄關處。
舟木深雪以挺直上半身的慣常姿勢注視著三田村如此說著。三田村不覺擔心起她所說的助理一辭。
「雖然說只要有個大概數目即可,但我實在不清楚。今天我只是為道歉而來,現在,我已經探聽出能夠邀請姆拉比約夫,所以我為了收回上次所說的不當言語而前來。對吧!上次我不斷強調絕對無法邀請他,當時你表示希望邀請他,而我不理會你的要求。」
「要邀請他,我一定要邀請他前來。」
三田村問。
江藤顯得非常感動,嘴唇嚅嚅地動了兩、三下,似乎想說些什麼似的,之後,他以一種比平常更平靜的語氣說出:
「這是舍妹。」
「我快要成為肥皂工廠的經營負責人。」
江藤抬起頭,臉上有著難以猜測的複雜表情,那是——既非驚訝於巨額數目,又不以為數目少的表情,似乎表明總之已經決定一千五百萬元。對此,他表現出平靜而受到感動的心情,使得他原本即複雜的表情更加複雜。
「前些日子,在令千金去世當天,你說一定能夠邀請姆拉比約夫來到和-圖-書日本,而我持反對意見,對於那件爭執的事,我承認我輸了。今天來拜訪你,特地為此事向你道歉。」
「當然,我會付出。」江藤抬起頭說出。
「這件事並不需要這麼多錢。」
舟木深雪嗤嗤地笑,看來,她只不過是一位平凡溫順又貌美的年輕太太罷了。
「你喜愛音樂嗎?」
「那麼,我告辭了。」
江藤似乎有意瞭解支付給一百萬元的對方的財務狀況,卻無法明白,在三個月前才結束營業的這個人,怎能獲得這家公司呢?
「你知道在餐廳的櫃子放著威士忌酒,你從櫃子最上端拿兩、三瓶酒來。」
「我妹妹在那兒呢?」
不過,三田村卻說:
三田自睡眠邊緣起床,自身體滴下睡眠的水滴,趴在床邊,取出菸盒。距離最後期限只有三天。擦點火柴,他以十分清晰的意識思考著。南邊窗戶旁,自窗帘上透進明亮的陽光。木板套窗已經開啟,看來樓下老太婆已經來過,而自己仍熟睡不知。原來以為在京都可以籌得到款項,卻事與願違。昨夜搭乘夜車回來時已經是三點,只睡了五、六小時,難怪覺得十分困倦。
「確實能夠邀請蘇聯的音樂家嗎?能夠自鐵幕那一方將他邀請至日本來?」
江藤以探查的目光注視著他,不久,當他記起時,臉上便浮現常有的虛弱笑容,說:
「對啊!你並非為了與我商量邀請姆拉比約夫一事而來,我突然對你說出這些事,必定使你傷透腦筋吧!但是我仍然要請託你幫忙此事。」
在美國松樹結節長得十分茂盛陽光普照的季節裏,二樓簡陋的董事長室內,三田村任命佃為助理,與本任經營者辦妥讓渡手續,只等著付給對方一百萬元,並在登記文件上蓋章。
「今天我以哥哥的助理名義,陪同他前來貴公司。」
三田村支使佃迎接兩位賓客。會面後,江藤對三田村說:
「妳叫做舟木?」
「那麼確定可以邀請得到他嗎?」
「讓我猜一猜好嗎?」
三田村總覺得一直在此打毛線的舟木太太有些礙眼,他心中希望不要留其他人在屋內,三田村猶豫著未說出原委,但仍然覺得似乎有說出的必要。
「好吧!邀請他!」正如江藤彌介曾在良里子躺過的病房陽臺上,當他知道姆拉比約夫是一位小提琴家時,三田村以一種比當時江藤所發出更低的聲音喃喃自語:
三田村以模稜兩可的態度回答:
「將我的那一杯送來這裏。」
公司的位置,在距省線茨木火車站與市區反方向約兩百公尺的地方,那是一處丘陵地帶,地形呈波浪起伏,其間散佈著疏落森林帶,公司係將第一處丘陵剷平,當作工廠用地。公司有三棟工廠,一棟小小的兩層樓當作辦公處。附近顯著地矗立著許多三角形柱子,上面寫著:「土地分售」幾個字,十分引人注目。每個丘陵均有紅土斷崖。公司內部顯得十分閒散,鍋爐室發出隆隆的噪音,以及自工廠散發出燒鹼與半脂混合的刺|激性而令人討厭的氣味,在在顯示出這是一家肥皂工廠。但是自外部看來,卻顯得毫無生氣,空地上散放著二、三十個生鏽的鐵罐,建築物周圍長著茂密的雜草,看不出公司的派頭。三田村思忖著,若是不花一毛錢便得到,那麼即使外觀如此,也必須忍耐。
「那麼在這之前呢?」
「看來可能是在倫教阿爾巴特廳所舉辦的姆拉比約夫演奏會的評論。每日郵報上寫著——他所彈奏貝多芬的曲調極富高貴氣質與自信,與其說他的曲調接近最高的水準,不如說那就是高水準的演奏。曼徹斯特衛報的剪貼上說——關於姆拉比約夫這種高度的演奏技巧,實在無以復加,不需要多費口舌。姆拉比約夫似乎代表一切,他所演奏的曲子華麗、自由而富變化,具有高度音樂感,直是全世界最偉大的小提琴家。」
一時之間,三田村似覺被一把利刃所刺,在心中留下因受傷流血的可怕感受。
她便起身前去取酒,一會兒,舟木太太捧著洋酒與玻璃杯的盤子回來。
第二天上午,三田村、佃及法律事務所辦事員三人一同到達今後即屬於三田村所有的公司。
「我想良里子是因為剪報而有了想聽姆拉比約夫演奏的念頭。」
舟木反問。接著說:
「喔!原來是你喔!」
「能夠嗎?」
「會的,雖然需時較久,但一定會寄收據來——不過,你已經收下我的保管證,你大可放心,萬一有事,我會償還。」
「姆,姆,姆。」
「一九八四年,那是五年前十一月的演奏會。」
「……」
第二天,三田村再度前往江藤家,舟木太太與江藤一同在玄關處將三田村迎進客廳後,即未再見到佳人露臉。
三田村回答他的問題,便向他說明,他處理此事,係託一位可在蘇聯代表部自由進出的貿易公司董事長居中引介,原本也是經由此人得知可能邀請得到姆拉比約夫。不巧的是,此人在這三、四天內即將前往歐洲,預算在那兒滯留一年。因此,若需再請託他必須及早安排。江藤傾聽三田村說後,以深切語調說出:
她稱呼江藤為哥哥,想必她是江藤的妹妹。三田村端詳著她的容貌,直覺地以為她極像已病故的江藤良里子,三田村只在病房內見過良里子一次,而且為時相當短暫,不過是自斜上方探頭看著躺在病床上的良里子而已。眼前這位具有姣好容顏的女士所留給三田村的良好印象,與當初他受到具有良好教養的良里子吸引一般。三田村想著,她會給人留下良好印象,是因為她具有十分冷靜與剛烈的個性https://www.hetubook.com.com,同時還有一雙清澈的大眼睛之故。除此之外,正如三田村一眼望見良里子是一位混血兒一般,眼前的女士同樣具有與日本少女不同之處,只不過她穿著日本和服,神情與舉動顯得十分恭謹與優雅。
在蘆屋川自阪急電車站沿著河邊堤防走到沙灘,途中有幾條向右轉的坡路十分陡峻。坡路兩旁並排著由高大的竹牆或竹籬笆所圍成的宅第,這些是蘆屋歷經戰火而餘存的高級住宅區。
「在我的房間內。」
三田村遠遠看去,她穿的洋裝像極電影明星般華麗,及至走近,只覺得略帶黑色的布料顯得樸素而已。不知是否由於光線之故,當她走動時,成串的項鍊與耳環閃動著,頗引人注目。
三田村接著表明,巧的是明天自己將會十分忙碌,無法前來此地,對你實在不好意思,請在下午送到公司來。三田村想著,如此可以讓江藤瞧瞧自己成為肥皂公司負責人的派頭。
瞬間,三田村再次見到江藤臉上佈滿複雜而扭曲欲哭的表情,口中唸唸有詞。他接著表明:「很對不起,請問一下,究竟一百萬元為何而支出?」
接著,舟木深雪正確地說出電話號碼,三田村不禁擔心了起來,她如何得知呢?送走兩人,三田村回到完全屬於自己所有的董事長室,在一把顯得比他的身體略小的簡陋椅子上坐下。從赤松樹幹可以望見部分的平原,蔬菜園混著即將轉變成金黃色的綠色麥田。微風自窗口吹入,撫觸著三田村微微出汗的皮膚。三田村想著,整頓公司的第一件事即是,必須將這把椅子換成大一點的。
三田村收下支票,即請江藤稍候。三田村來到樓下會計處,將支票交給在此等候的前經營者,同時在登記文件上完成登記手續。至此,在名義與實質上,這家公司已經完全屬於三田村。
三田村一聽,那是五年前十一月的演奏,心想,在當時姆拉比約夫必定活著,目前可能依然活著,而且他必須活著,否則可真傷腦筋。
她說完,女傭人放了一杯紅茶在她身旁的茶几上,她又說:
三田村對於這次拜訪江藤的結果,感到比原來設想得還要順利,而十分滿意。宛如一位考試老手般走出考場,在心中再次迴響著答案,自以為毫無錯誤,至少可以得到九十五分吧!他扣了五分,是因為他誤將梅花當做桃花。
「我嗎?」
「需要花費相當高的金額。」
三田村感到自己微微地出汗,似乎自己的一切已經被她看穿似地顯得不安。三田村想,不如由自己主動說些話,卻一直不敢說出。
「如果你認識的話,那麼我願意見見此人。」
此時,女傭人走進來,請江藤接電話,江藤起身離去,不久,他轉了回來,說:「我忘記今天有事必須前往市政府,其他人已經先我而至,現在我必須離開,改天再約見吧!」
「這筆款項也不必由你負擔吧!像旅費、住宿費等必會有人支付,因為育樂團體必會為此出面。」
「姆拉比約夫。」
「三百萬元!」江藤臉上表現出明朗而發光的神情,重複地說一次三百萬元,接著說:「若是如此;那就太好了。如此花費,便能邀請到姆拉比約夫,真是太好了。」興奮之餘,他問三田村,何時需要三百萬元呢?
其後,他說不論花費多少,一切都是為了女兒而做,因為她是那麼地想聽姆拉比約夫的演奏,因而決定邀請他前來。他抱著頭喃喃自語著。
「是嗎?那麼是不是可以查詢得到所需的費用?」
他一邊說著,一邊環視著四周。
江藤立刻按下此話題,問他:蘇聯代表部會不會寄來收據?
「那麼是一百萬元!」江藤以不得了的表情說出。
「也許辦不到,但總要一試,總之,得邀請他。」
「喔!」
江藤補充道。舟木太太嘴邊浮現出一絲輕微的笑意,再次向三田村微微地作揖,逕自走向窗邊。三田村見她坐在沙發椅末端,他斜著眼似無心地看著她。一會兒,只見她取出白色毛線球放在膝上,開始編織了起來,似乎將自己與客人之間劃上分明的界線。
三田村離開會計室,自玄關旁欲上二樓時,見到舟木深雪在辦公室外陽光照射著的空地上踱步。
「這是什麼時候的評論呢?」
「喔!是梅花。」
三田村站了起來。
「請便。」
「最近我在做農夫應做的工作,不好好利用我家的庭院實在太可惜,而為此庭院,而扣稅,更太不夠意思。」
三田村想,如此也不錯,但對方若是一位奇特的人,那可糟了。他說:
「可以。」
「不,我希望早日實現此事。」
那天,三田村一走出江藤家,便來到大阪找大學時期的一位朋友,他自從大學畢業後,一直在二流的公司工作,至今仍未升級,這人名叫佃。三田村半強迫地使佃答應負責肥皂公司營業方面工作。佃雖然毫無才能,卻誠實勤勉,對於工作方面,因為久居下階地位,故十分精通。接著,三田村打電話給肥皂公司現今的經營者,告訴他明天將帶著資金前去。
結束梅田站前的度量衡店,至今已經過了三個月,而這一個月以來,當三田村每早醒來,出現在腦中的念頭,就是自何處籌得到這一百萬元。現在,似乎已經山窮水盡,無法可想了。
「雖然你以助理的身分來此,但是若不在你哥哥身旁,那麼就毫無用處。」
「無所謂,就說出來吧!」
「大約需要一千五百萬元吧!」
「問題只在於一百萬元嗎?和圖書其他如會議費用或你前往東京的一切費用,不管多麼豪華浪費,總該不會超出兩百萬元吧!」
江藤說著,他將手肘放在桌上,抱著頭。
舟木太太稍微抬頭笑著,她的笑容明朗而優雅,不像是這種遭遇下的女性所應有。
「權且拿出一百萬元,其他費用依照需要再付出。」
說完,突然站起,三田村自忖著,他是不是因為興奮過度而踱步?只見江藤繞到桌子左邊,自進門處走出了這個房間。
三田村有意留下,是為了使自己與舟木太太之間擁有融洽的關係。他覺得,她似乎已經看穿自己來此的目的,故希望消除這種不安的感覺,然後再告別。雖自覺如此,實際上,他並未掌握到被她看穿用意的具體根據。這些時候,她只是坐在那一端打著毛線,除非自己變成玻璃,否則不該有不安感。雖然如此,三田村也不願意就此離去。
三田村穿著筆挺的褲子,離開租賃處。目前的氣候距離櫻花開花的季節尚有一段不算短的日子,但是淀川的水色卻已顯得柔麗而暖和,沿岸小草似乎為鑲邊,青翠的綠色別緻異常,閃爍的陽光灑落一地。堤上,原來只見稀稀落落的幾位垂釣者,現在卻見到幾對情侶,還聽到成群孩子的尖叫,混著河水潺潺聲,似在遠處,又似在近處一般,顯得十分熱鬧。
每當三田村睡醒後,逐一過濾自己所曾經遇到可以拿出這筆金錢的人,便成為每天早晨必做的課程。自從與賣方談起此事後,三田村已經尋覓了十七人,現在正在尋找第十八位。
她以十分擔憂的表情說。
一百萬元,一百萬元,似乎一直在等待三田村睡醒,突然萌生的一百萬元的思想片斷,像孑孓那樣開始在腦中滋生。一百萬元,必須想法取得這一百萬元。這孑孓逐漸成為清晰而有感覺的形態。
「她正在戶外。」
兩人之間並無話可說,三田村自她背後向窗外望見庭院樹上淡紅的花朵,藉題談說著。
「舟木……」
「唷!這是你的公司嗎?」
「早日邀請他較好呢!或者二、三年以後也……」
三田村坐回床沿,將身體投入床鋪中,盤坐著。
那位年輕女士毫不懷疑地,兀自入內。
江藤緩慢地、鄭重地說:
「其實你的願望只是邀請姆拉比約夫前來演奏即可。」
「不知道這是不是好酒,但這是父親生前他人所贈,應該不是劣酒。」
「近日內,我將介紹前日告訴過你的那位音樂家與你見面,請你務必前來,在會面的前一天我會先與你通電話,以明瞭你是否方便。」
「這片土地是租的,只有建築物與機械屬於自己,價值大約是一千萬元吧!」
「不管是否能夠,總之邀請他便是。」
「告訴我吧!自蘇聯邀請他前來日本,必須花費相當多錢吧!」
「……」
不久意想不到地,一句「是誰」的話,自三田村背後的玄關外傳進來。三田村回過頭,江藤帶著探巡的表情站在前面。他像一位在院子裏工作的工人,穿著發舊的長禮服褲子及毛衣,似乎正在整理庭院,手上帶有骯髒的泥土。
他邊說邊走過來,彼此寒暄了幾句,三田村正在思考著如何開口。
「良里子去世後,我收拾她的書房時發現,裏面貼著姆拉比約夫在倫敦演奏會的剪報。」
果然不出所料,江藤仍然抱著頭,說:
中午時分,三田村集合全體從業人員,以新任經營者的姿態對大家訓話。三田村風采堂皇,給人光明磊落的印象,從業人員均對他產生好感,尤其當三田村向大家報告江藤財閥將會於此挹注資金,更使得大家產生了一股錯覺,以為他們的公司將成為日本最大的肥皂公司。
「那麼,我還是等在此處。這一帶令人感覺十分舒服,雖然蘆屋並無塵埃,但與這兒的空氣不一樣。」
女傭人端上茶。江藤只洗了手臉,仍穿著先前所見的衣服出現,與如此豪華的客廳顯得格格不入。
三田村將江藤與舟木深雪送至停放汽車處,舟木太太請他哥哥先上車後說:
「七百五十萬元。」
「關於邀請姆拉比約夫這件事,我想並不需要太多音樂方面的知識。」
江藤一邊聽著,一邊深深地點頭,接著,十分深切地說出:
三田村按了小門上電鈴,請女傭人打開門,向內走進一步。宅第內顯得荒蕪無比,一眼望去,樹木並未細心照料,大門破舊未修理,角落裏長著茂盛雜草的院子,也未加整理。
「關於邀請姆拉比約夫所需費用,我已經核算列出。」
江藤財閥提取一百萬元前來的時候是下午三點。三田村自董事長室向窗外看,見到自紅土斷崖前馬路上疾駛而來的計程車,三田村心想,車上必定坐著江藤,不出所料,下車的乘客果然是江藤。料不到的是,江藤之後有一位穿著洋裝的女性跟著下車。三田村一見到這位女性,心裏想,不速之客也來了。
三田村突然感到些微不安。事實上,自己並未確定姆拉比約夫是否仍存在這世間?
「一半?」江藤驚訝地說出。接著立即說:
「那麼,明天你便帶著一百萬元到我的工廠來,好嗎?」
「今天,我是為道歉而來。」
「如此的公司——若是出售也值不少錢吧!」
三田村想要說出江藤良里子所提到那位小提琴家的名字,但久久想不出來。只知道名字中含有MA、MI、MU、ME、MO及YA、YI、YU、YE、YO等音之中某一音,但極力思考仍然記不起來。
「演奏會的入場券必定可以得到相當多的收入,而演奏會所支和-圖-書出與入場券的收入幾乎相當呢!」
「那麼明天一定付給你,良里子必會為此而感到高興吧!可以使用支票嗎?」
「已經辦妥了。」
「那實在太好了,原本我就認為可以辦到的事,今天終於證實。我常常想著,若是能夠邀請,良里子不知道會多麼高興。對我而言,我認為只要有信心與決心,就一定可以展開行動。現在你給了我確實的答覆,使得我內心覺得十分踏實。再次問你,真的能夠嗎?」
三田村說出。
三田村因此得以與江藤彌介單獨面談。
「那麼,我再叨擾一些時候吧!」
三田村將舟木深雪留下,獨自走進董事長室。
「請稍等。」
一走出江藤家,他想,明天大概可以得到一百萬元而到了後天,因為那一百萬元的關係,一家肥皂工廠將成為己有。
女傭人端上紅茶,舟木太太說:
「可是不知道能不能辦得到——因為截至目前為止,我只知能夠邀請他而已,何況目前我有自己的事業。」
「我想可以查詢得到,只要查到,立刻可以知曉。」
三田村站起,在房內走來走去。姆、姆、姆,如此喃喃自語,依然未說出。過去並未排好的主題姆拉比約夫,突然似在某個音樂譜上排列著一般,三田村驚叫出來:
「這個嘛!關於錢,我尚未有……」
三田村被帶進客廳內。客廳雖然採光不良,但不愧是江藤的家,顯得堂皇氣派而寬敞。由擺放著的家具,令人聯想起外國博物館一般古舊而顯得潮濕穩重的感覺。在靠近入口處牆邊到正面窗邊,擺著二十張價值昂貴、但看來坐得並不舒適的木製椅,另外配置著小茶几。在房間中央擺著一張相當大橡木製的方桌,看似為舉行重大會議所設置,方桌兩旁面對面放著與窗邊同式三張木製椅。進口處在左方角落的窗邊,則擺著一套色調明亮有扶手的皮製沙發與圓桌,這個角落不同於其他位置,顯得十分舒適。
「其中包括邀請姆拉比約夫的活動費、付給他的演奏契約費、旅費、住宿費等,一切的一切均包含在內。」
「桃花開得十分美麗啊!」
——我的女兒在嚥下最後一口氣時,還是那麼熱中姆拉比約夫,無論如何,我一定要邀請姆拉比約夫來日本。
三田村說完,舟木深雪輕輕地笑笑,這是三田村第一次聽到她的笑聲。
「一百萬元必須在明天支付嗎?」
三田猶豫地說出。
三田村說。
三田村問出。江藤再度戴上眼鏡仔細閱讀著剪貼簿。
江藤稍微抬起頭,但立即抱著頭,顯得不尋常。三田村沉默地注視著江藤,心中思忖,江藤對於金錢是否有著恐懼感。
並介紹給三田村認識。
三田村如此說。接著,三田村說明邀請姆拉比約夫一事,必須先向蘇聯代表部提出申請,在申請的同時,必須先支付一百萬元,若是姆拉比約夫答應前來,他會收下這筆款項,若是他拒絕則不會收取。
江藤露出驚奇的神情。那位女士拿著擺放乾食的托盤出來,他說:
「一千萬元啊!」
「我完全了解。」他點點頭說:
「原來如此。」
「若是只向蘇聯代表部表示要邀請姆拉比約夫,對方必定不會相信,若是附上一百萬元,至少可以證明我們的誠意。」
接著,又以明朗的語氣對著女傭說:
三田村在房中踱步,他反覆地思考著江藤的話,口中低聲說出:
「經營一家小小的印刷廠,但是那家工廠好像為了賣出而買下似的。」
「究竟需要多少呢?」
兩人在簡陋的桌前對面坐著,江藤自上衣口袋內取出一張一百萬元支票,三田村便寫了一張保管證。
「一年就……那麼在這之前呢?」
這位年輕女士請三田村坐在中間桌椅上,立即離開廳堂。
「沒關係,不需要。」
三田村正要告知電話號碼,她立即說出:
「沒關係,我去拿來。」
「我是三田村。」
客廳內設有一座壁爐。由於採光不佳,使人覺得地板上及臺架上似乎放著飾品,但是走進廳內的三田村卻無法辨識。
此時,江藤插嘴。
他一聽到她再度發問,真像不讓人有一點點可乘之機,而那咄咄逼人的態度,直像要乘機砍人頭一般。三田村正欲開口,她說:
在停靠車子的正門玄關未開,不知是否是未使用。三田村站在內玄關處,女傭人沿著庭院走到他身旁,此時,出現了一位穿著和服,大約三十歲的女士,三田村客氣地遞出名片並且問起主人是否在家。
江藤的妹妹淺淺地作了揖,抬起頭,微傾著上半身,不露笑容地直視著三田村,似是傲慢又似正經的表情,三田村想,或許此時她顯得最美。
「那麼,你只要負擔活動費不就可以了?——需要三百萬元吧!」
她帶著出乎意料之外的表情看著三田村。
三田村如此說著。他想,若是工作進行順利,即使明天也要還錢,他並不願意永遠地從這位可憐的富翁身上謀取金錢。聽了三田村所說,江藤放心地站起身來。
「她嫁給了那位舟木。」
「不知為何,當初請你聽我女兒所說的話,而我女兒臨終時你也在場,似乎表示,這件事非得請你幫忙不可。」
「做任何事都會涉及金錢,邀請這位音樂家究竟需要多少費用?」
「由誰負擔呢?」江藤臉上顯出虛弱的表情問著。
「在江藤的小姐去世之前,我在大阪火車站前經營一家小小的度量衡店,但一年後即告失敗。」
「是音樂方面的工作吧!」
三田村不斷地說著同一句話,以解開他心中所介意的事,想到在窗邊低著頭打毛線的舟木太太,三田村總覺得無法暢所欲言。江藤彌和*圖*書介卻無視於此。
三田村含糊地應著話,他根本一無所知。
「我知道。」
三田村鬆了一口氣,開始有從容的感覺。他覺得舟木太太的推測,只不過是一種嘗試性,並無厲害性的態度。
「總之,邀請姆拉比約夫至少需要一百萬元,這筆錢你非出不可。」
那是白葡萄酒,舟木太太倒滿二杯,一杯放在三田村面前,而以纖細白皙的手指握著另一杯,回到窗邊座位。
三田村如此告訴江藤,並接著說:「這件事係由報社記者、日蘇貿易公司董事長及音樂經紀人調查而得。」當然,這是三田村隨口杜撰。
「這是個破陋的公司。」
三田村所希望取得的肥皂公司,係一位與三田村同鄉的北海道事業家,工廠的土地為租賃,但僅僅在建築物及機械方面的投資,就有一千萬。所有負責人希望以一百萬元讓渡,是因為在會計上有相當的資產虧損。對經營者而言,經營越久,負債越重,所以有意結束。若留住工廠,必需支付從業人員的薪酬,何況建築物與機器的讓渡較成問題,不如以低資讓渡,改由他人經營,只要自己不損失,何樂而不為呢?
至此,三田村要為叨叨而煞車。他心想,自己常常變換職業的事,是否該告訴她?適才她以無所謂的態度說出破碎的婚姻,使得三田村在無意中也透露了自己的經歷。
他以一種懷念的語氣說出這句話,眼中發亮,繼續說:「真高興你能來,一直沒有你的近況消息呢!」他邊說邊走近玄關,拍一下手招呼剛才那位女士,吩咐她帶著三田村入內。
「道歉?」
「你從事什麼行業?」
「可能需要相當多的費用,但究竟如何,並不清楚。」
「能。不過或許在準備工作上需要花夤一些時日。」
「那麼就請你代我查詢吧!反正付了稅金是一種損失,不如為良里子妥善運用這筆錢,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
「雖然我必須外出,但是妹妹在家,請留下來喝完茶再走吧!」
三田村眼前浮現出江藤良里子去世時病房內情景,當時江藤一副悲傷的表情,以及當時他所談的話。
後天是最後的期限,如果在這之前能取得一百萬元,那麼有一家肥皂工廠、機器與從業人員即可成為己有,但目前的問題是,自己能否籌到這一百萬元?
「不過,一切費用並不需由你負擔。」
「如果時間允許的話,請稍坐一下——我替你泡杯紅茶。」
不知道在一旁坐著一直打毛線的舟木太太是否聽見了自己與江藤的談話?三田村見她未曾改變姿勢。就在江藤離去之時,她似乎顯得有默契地抬起了頭,目光接觸到同時望著她的三田村的目光,三田村瞬間感覺到,她便移開目光。
「雖然如此,但若你一點也不懂音樂,恐怕會不方便吧!」
三田村說:
江藤正坐著喝粗淡的茶水,因為支付一筆金錢而出現倦容使他的神情暗淡。一見到三田村,他果真如俘虜般詢問:
三田村似乎有意說給舟木太太聽。三田村覺得,江藤彌介的妹妹比他厲害,不可大意。
三田村以十分自然的語氣說出此話。
接著,他對「事業」這句話提高警覺地說:
「昨天開得更多呢!但是沒有細心照顧,所以開花逐年減少呢!不過,那並非桃花,那只是較晚開花的紅梅。」
江藤似乎十分擔心費用,再度提起錢的事。三田村也不瞭解,只知目前急需一百萬元,但是不能只報出一百萬元,一百萬元或一千萬元均可,或者更大的數目也可。在這種情況之下,按照三田村的經驗,最好起始時高額報價,在實際預算時只提出一半金額,如此,對方以為比原價少,一定會覺得收獲極大,當然,以後的工作也就更容易進行了。
江藤如此說,接著:
「是嗎?若有必要,我倒願意為你引介一位相當不錯的人物。我哥哥不懂音樂,你也不瞭解,這樣的話,還是會發生傷腦筋的事吧!」
江藤帶上老花眼鏡,翻起剪貼簿,尋到了某一頁時,便重新坐回椅子上,以牧師讀聖經一般態度,開始唸了起來。那是正確的英文發音,三田村覺得那是正確的英文,是因他用一種不必要的語氣強調R、V音的特殊發音。三田村單單聽懂江藤所唸姆拉比約夫、音樂會及貝多芬這三句英文。江藤唸完後,說:
三田村取出筆記本,翻閱之時,江藤說:
三田村對江藤微微一笑說。江藤以禮貌性的態度否定地說:「怎麼是個破公司呢!」並且說:
「抱歉,你猜錯了,是公務員。」三田村笑著回答。
三田村聽她說一直待在此處,心中感到厭倦。三田村心想,若是將來每次與江藤對談時,她便出現在旁,那將使人受不了。此時,聽到舟木太太問他:
他的宅第被高大的石牆圍繞著,自馬路上可以見到茂盛的樹梢與樹梢上所露出日式建築二樓的一部分。
那位女仕以一種模糊卻顯得客氣的語氣問著:「對不起,請問有何貴幹?」
「不論如何,你一定會邀請姆拉比約夫吧!你真的為了女兒而做這件事吧!」三田村再次向江藤問明白。
總之,三田村自床上緩慢地起身,想著江藤是否能為他設法,他坐在床沿上,許久未動。
「對!即使只請他至日本演奏一次便離去,我也同意。」
三田村誠實地說出這些事,此時,可見到他老實的一面。
此時,江藤變得十分懷疑。
「現在我哥哥被俘虜在何處呢?」
江藤將話題繞回原處。
這麼想著的時候,江藤再度跨入這個房間,右手抱著一些遠看似是書籍一類的物品,當他將東西放在桌上,一看,原來是些剪貼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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