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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蝶

作者:井上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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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等會議結束再吃吧!召開重要會議當中怎能吃壽司呢?」
也許並非因為三田村想起了此事,而使得江藤彌介心靈感應。那天,江藤彌介忽然來電問道:給蘇聯代表部的一百萬元收據是否已寄達?姆拉比約夫是否有答覆?
此時,江藤慌張了起來,自話筒中傳來支支吾吾與慌慌張張的滑稽聲。
舟木深雪在一旁規勸左近。
「你親自前往東京的蘇聯代表部問結果吧!這樣最快了。」
「不!不用了!」
大約有半個月之久,三田村不斷地應付每天前來的債權人,這些事成為三田村當新經營者必做的工作,目前所能做的只有擊退債主,否則其他事無法推展。
深雪接著他的話:
江藤突然站起,昂首地離開了這房間。三田村想著:他會不會不再回來?不久,江藤拿著兩疊十萬元現鈔,放在桌上,三田村說:
宛似為了避開左近的鼾聲,深雪對三田村說:
「嗯!」
「好的!我一定前去。」
鋪著韓國草一角的假山上叢生的杜鵑花,盛開著白色與淡紫色花朵,於此望去,卻不見剛才左近所說的霧島杜鵑花。叢樹嫩綠枝葉圍繞著杜鵑花,庭院中滿林的枝葉,有的淡青,有的湛藍。
話筒中只聽見女士清脆的語音,雖然語氣冷漠,但顯得明朗而華美。
三田村應聲說,他想,等姆拉比約夫來了之後,應該請他這麼做。掛斷電話,三田村似乎注意到此事,自言自語著:只是姆拉比約夫不來而已。
他不斷地說:「不用!不用了!」最後,江藤哭喪著聲音表白,以自己如此年紀,實在不願意被對方困住。不知不覺中,電話突然中斷。
三田村說完便放下聽筒,思忖著:適才為何不拒絕舟木深雪的邀請呢?事實上,當天已經與人約定前往大阪開會,而所要談論的是攸關自己所經營公司的存廢命運,因為部分債權人要求由大家共同管理會計,並且邀集眾人在一位債權人的公司內開會決定。儘管三田村並不同意這項決定,但仍需前往。
這種情形持續了大約二十天左右,董事長室開始呈現安寧的氣氛,不再有債主前來。佃每次找三田村的時候,總是抱怨著,世界上沒有一個傻瓜會接下如此糟糕的公司。他又說,不論如何鼓勵從業人員,或是設法使會計從虧損轉變為盈餘,這些方法均如使河流逆向回流一般。目前從業人員計有四十人,若要支付薪水,一個月至少要製造八十萬個肥皂,亦即每一百公克的肥皂要製造八十萬個。而不論工廠如何努力工作,也無法達成這目標。
「牡丹花雖然已經凋謝,但是芍藥即將盛開。」深雪說著。
閒聊了將近一小時,左近喝下不少酒,酩酊大醉,躺在沙發上,一會兒,旁若無人地發出鼾聲。
「壽司!壽司嗎?能吃到壽司嗎?」
左近笑容滿面地自三田村手中取走三萬元。
三田村一提出費用,江藤又顯出不安的神情說:
「不,是真的,我想一睹姆拉比約夫所持有的史托拉第巴流斯名琴的風采,我一直希望能夠觸摸它、提著這把名琴演奏。」
不久,三田村留下左近,獨自離開江藤家。此時,他已經從對舟木深雪所產生的特別興趣中釋放出來。自忖著:對她已產生特別的感情,那是因為她的美貌,而對她所抱持的可怕感覺,經此一掃而空,留存在心中的,只有那溫柔高尚及些微古怪的美麗。他想,今後必然樂意支持這位與丈夫仳離而有過多餘暇的年輕太太瞭解藝術者的心情,而那位情況並不良好的小提琴老師一類的怪物,今後亦將獲得若干酒資,正如她所說的:姆拉比約夫將永遠不出現吧!
「有什麼事?」
此時,深雪抬起了頭。
「任何事我都願意去做,唯獨不願意同江藤那個老頭子說半句話。」
三田村聽到此人的口音,聯想起左近豹太郎,這個聲音與日前在心齋橋咖啡店電話中所聽到的完全相同。果然如他所料。
深雪稍微垂下眼簾,沉著地說。
在深夜的街道上搖搖擺擺時,有個女人自其後追了上來,那是一位臉頰似被削減了一部分、大眼睛、年約二十五歲的女人。
「會長由江藤擔任,交涉方面由左近負責。」
三田村反問。她接著說:
「對!原本我有意替你前去,但是因為工作十分繁忙,根本分身乏術。不如請你親自前往,蘇聯代表部在狸穴。」
三田村重新與左近、深雪商量。
「我哥哥也說出同一句話,他說今生至死也不同左近說話。」
此時,那人已由他處走進屋內,打開門踏進客廳。他穿著一件看來不甚高貴的黑色襯衫,也未打領帶。所穿著的長褲,下襬處顯得十分窄小,使得修長的身材好似古寺一般寒傖https://m.hetubook.com.com。眼睛雖小但很敏銳,鼻子雖高卻彎曲,臉色並不好看,在粗糙的皮膚上並未刮鬍子,總而言之,他極像一隻不幸生病的老鷹。
「這個嘛!」
聽他的語意,不知道是否正折向杜鵑花叢處。
協議——雖然為協議而召開會議,事實上,只有江藤與三田村對談——本會的決議,乃是自有關的實業家當中選出音樂愛好者,由其成立姆拉比約夫邀請促進聯盟,這點由三田村提出,獲得江藤同意。以三田村立場而言,為了繼續經營現今的破陋公司,需要及早認識與此事相關的關係企業家,以覓得適當對象。
「別再說了,你突然告訴三田村先生這些話,會令他心生困惑。」
三田村不由得盯住深雪,兩人視線相互接觸,不願意移開視線。
債權人對於還債期再延一年均感到不滿,他們表示頂多延長半年,或是按月攤還小額債權。
「說明白一些,我希望你能讓他協助邀請姆拉比約夫的工作,使他得以獲得收入。」
「那麼就當作車馬費吧!三萬元如何?」
「我是舟木。」
董事長室每天傳來大吼大叫、或大笑聲、或爭吵聲,而三田村所說的,幾乎千篇一律。
此時,佃往往似一位回教徒預知神發怒將降禍一般,將兩手向上翻,慌張而不知所措地說自己真是天生運氣不佳:「自學生時代起,你便一直在欺騙我。每次一見到我太太的臉色,我心中就覺得十分難過。為何你要接下這家公司,將我牽連在內?」佃為著公私兩方面的事,對著三田村大聲吼叫。
目前僅有費用一事未解決。三田村認為必須先向江藤通融一些花費,而對於左近,亦須依照深雪所說,必須濟助他。但三田村不願自己與江藤私相授受,還望深雪作為見證。
「這是無法有所要求的事——對吧!因為這筆金錢並非對方所要求,而是我們擅自提出。」
「嗯!」江藤憂心忡忡,突然轉變殺氣騰騰地說:
三田村想,此會若是成立,那麼必會有營運,並且必然集會以作各項決定。自己最好事先與企業家們會會面,以兜售肥皂。
「好!」
「明天來一趟好嗎?」
「是一位音樂家嗎?」
接著,他向大家說明,眾所皆知的世界名琴史托拉第巴流斯在全球中僅存二十八支,其中的十五支在蘇俄國境內,而姆拉比約夫應該擁有這種名琴。不論姆拉比約夫演奏小提琴的技巧多麼高超,仍然令人想像得出,不管他對音樂的詮釋多麼精闢,與自己也應該不相上下。唯獨他所擁有的小提琴,我難以望其項背。他所擁有的史托拉第巴流斯名琴,有時會發出高尚優雅的樂音,有時則產生壯烈的樂音,即使是最低音,亦能令人產生沉著莊重的感受。以此樂器演奏,能夠產生最高化境。而我所擁有的這支破爛樂器,只能產生宛如我內人一般的尖叫聲。
三田村所說,要求江藤前往狸穴一事,似乎使他受不了。這以後,有兩、三天江藤未曾打過電話來,之後,江藤又再天天以電話叨擾,而未言明何事,三田村只當作他隨意而為。
被女傭帶進客廳時,三田村發現面向院子的窗戶均開啟著,窗邊垂掛著白色蕾絲窗帘,被由寬大庭院吹進的微風輕輕地搖動著。庭院中每一棵樹亦整理得非常完善。
在三田村與左近豹太郎於江藤家會面之後約四、五天,江藤每天打電話給三田村,有時一天兩次,主要的話題正如江藤式的不清不楚,但他所擔心的,總是為姆拉比約夫所投資一百萬元的結局。
左近對三田村說。
「好,這都是為了良里子,我就拿出來吧!」
「我們必須請左近遊走各地,但要交給他多少費用呢?」
「這是目前必須決定之事。」
左近同意,深雪默默地點頭。
他對三田村說出此言。
「那麼就這樣辦吧!如此即可嗎?」
「關於俄文一事,我可以替你介紹通譯人員。」
自從結束度量衡店後,三田村即未曾在酒館出現,也未曾與以往過從甚密的女人通過電話,或者請這些女服務生吃東西,送禮物給她們,或者慷慷慨慨地付給小費,以前這些事總是由三田村自由決定,只要不太浪費。但是這陣子,三田村並沒有資格到酒館來,也無法與這些女人交往,他完全放棄了玩樂,也遠離了女人們。
「雖然這只是一家破陋的公司,但我以為它的前途仍然相當看好,所以我毅然接下這個重擔。我也希望能夠先還債再賺取盈餘,但是現在不能將公司推翻,必須使它繼續生存。不說別的,讓這家公司繼續經營,我並不要求很長的時間,一年,就一年的時間吧!若硬要今天取錢,那是www.hetubook•com.com沒辦法的事,我什麼都沒有。若是有必要,公司當然可以重組,但是即使重組,你們也不可能得到巨額的賠償,只能得到有限的金錢。不如就等一年吧!讓公司繼續營運,如此,你們便可取回所有債務,而我也能因此賺錢。」
「你是說,由我去嗎?」
「會長由我擔任嗎?」
這位現任經營者老是說著同樣的話。
深雪建議著,人選方面交由左近負責,自企業家當中選出十位音樂愛好者,三田村希望選出更多人,但左近表示目前根本毫無人選。
「那是一件不得了的事嗎?姆拉比約夫也許是一級高手,也許不入流,但是他比海菲茲好,也許可以說是目前世界上的第一把交椅。但是我不以為他的演奏如一般人所言,令人無法望其項背。其實並不如一般人所讚譽:就算未曾聽過他的演奏,也可以想像得到他高超的水準。這並非我輕視小提琴家,乃因現今時代是如此罷了。你以為對嗎?」
左近與三田村面對面坐著,並如此詢問。
三田村心中思忖著,若希望自己資助他,實在遺憾,恐怕自己無此能力。
他說了這話,然後略抬下顎,對舟木太太說聲:「好久不見。」
「我哥哥在本月內真是糟透了,園藝店的員工向他收款,姆拉比約夫也向他開口要錢。」
舟木穿著一件筆挺的藍色和服,腰上略緊地繫著一條朱紅色和服腰帶,出現在大廳中。三田村對她稱讚:庭院顯得十分美麗。瞬間,舟木深雪露出淘氣的神情說:
三田村再次問需交給左近多少呢?
之後,江藤問:「若是姆拉比約夫前來日本,是否可以請求他在良里子的墓前演奏一曲?這個願望可能無法實現,但為了預備這個願望可能實現,目前必須尋找一片陽光普照的六甲坡地,我有意將目前放置在江藤家墓地的良里子遺骨移至他處,不知你意下如何?」
「太太,霧島杜鵑已經開花了。」
第二天早上,三田村回到淀川邊租賃處,交給老太婆五萬元,她宛如突然驚醒地說:如此一來,若是有人來討債,我便不必畏畏縮縮了。十點至公司,三田村叫來佃,還給他三次私下所借的五萬元;佃亦突如甦醒一般。現在口袋內所剩的,僅有兩、三張千元大鈔與數張百元鈔。
三田村不理會江藤的問題,如此發怒著。
「究竟與何人交涉呢?」
「真是頑固的傢伙。」左近就像江藤正在眼前一般,瞋目而言:
她如此形容著。舟木太太雖然並未明言,看來江藤的開支必定十分節省,故甚少清理庭院。而舟木深雪為此而不滿意,她說:「昨天一整天,我在庭院中指揮作業,端飯給園藝工匠食用,忙碌了一整天呢!」或許是由於日晒吧!舟木太太白皙的臉頰微微泛紅,眼神顯得有生氣而發亮,而或許由於環境整理得乾淨清麗,她的舉止也顯得十分輕快。
「如何?我們到大阪喝一杯吧!」
「企業家?哼!」
左近將威士忌酒杯送至嘴邊,而後說:「在這裏,院子顯得十分美麗。」說完便注視著窗外。
「若是他永遠無法前來日本呢?」
三田村接下話筒,在大部分時間中,江藤總是小聲地談論莫名所以的事情,有時突然冒出一句:「他會來嗎?」或是:「那樣不行吧!非得想法不可。」他常常口出如此突兀之言。
「他就是我想要介紹的人物。」
「你說要邀請姆拉比約夫,究竟有何計劃?我對姆拉比約夫的演奏毫無興趣,卻極為希望一睹他的小提琴。」
「我想可能來吧!」三田村提高警覺。
接著,左近起身對著三田村說:
對於毫無音樂概念的三田村而言,為了免於說錯話的尷尬,他一直保持緘默地聽著。而當三田村了解左近豹太郎是一位自視極高,卻懷才不遇的小提琴教師,即使觀念偏狹,仍不失為一位好人之後,三田村因而未曾打斷左近喋喋不休之言。
「不!不必!不必去了!不去比較好吧!」
「我將左近介紹予你,因為私下以為他可以協助你,在另一方面,對他也有好處。雖然我不瞭解音樂,但是作為一個音樂家,左近必定有某些長處,也許是與一位演奏家不同的才能。該怎麼說呢?譬如說,發現天才,或者培養小提琴家、或者教別人聽懂音樂的正確方法,認識真正美好的事物,並且瞭解其內涵——總之,我以為他在某方面也許可以處理得十分恰當,能夠做到任何人均做不到的事。」
「我先告訴你吧!」
左近一邊品嚐上等威士忌酒,一邊如此說著。他的酒在不知不覺中轉變成紅色。
必須邀請姆拉比約夫!三田村記起一度遺忘的江藤,是在佃交給他裝有半薪一萬兩千元的信封之時。
「在我尚未忘記此事前先告訴你,希望你要將https://www.hetubook.com.com光瀨、葉村及川口加進來喔!這幾個人比其他人還好一些呢!」
除了江藤與三田村,深雪與左近亦參加此會。讓左近豹太郎參與此會,對江藤與左近雙方形成相當多的問題。或許由於深雪居中游說,當天四個人畢竟得以齊聚一堂,會場有著極適合召開邀請蘇聯藝術家會議的氣氛。自南方射進屋內的光線,使得這寬敞房間的窗邊相當明亮,其他地方則微暗,空氣混濁而陰涼。自桌子所在望去,嵌鑲在四個窗框中的景緻十分亮麗:其中之一鑲著玫瑰花圃,另一面鋪有韓國草的地上擺著長椅,而其他兩個窗口,能聽到茂盛而鮮麗的嫩葉沙沙作響。那是描繪著五月亮麗的時光。
「那是當然,以我而言,是否有收據倒無所謂,只要能邀請得到姆拉比約夫即可。」
「真是如此短暫的事嗎?」
「嗯!」
女傭人端來一大盤壽司,江藤因為付出了二十萬元,心情激昂,無法鎮靜。他默默地,幾次想取壽司,未伸出手,即大口大口地喝著茶,不久便離去,留下三田村、左近與深雪。
舟木深雪說。
此時,深雪無憂無慮地開朗而笑。
三田村對於接受舟木太太的約會,總感到是一件至高無上的邀寵,心中一直覺得真奇怪!
「那麼在那兒開會較合適?」
三田村向深雪請示。聽到三田村談及自己,左近說:「也要給我啊?……」
「我邀請姆拉比約夫是短期性的工作。」三田村說。
「若是他無法前來日本呢?」
三田村堅持不同意,他依然主張在一年內不攤還任何債務,實際上,沒有比不花分文更重要的了。
「企業家很好!其中必定有些比音樂老師更了解音樂吧!就成立聯盟吧!並且請你實行!」
「雖然對你說出這些話,但我並非有意對你想邀請姆拉比約夫一事潑冷水。」
「好!一同去吧!」
「當然越多越好啊!」
「是一位小提琴家。」
三田村將餘額交予公司辦事員,吩咐他全數購買適量的香菸。如此,二十萬元便告用罄,三田村心中頓覺舒坦。目前向江藤所借總金額共一百二十萬元,三田村由於宿醉而腦部有抽痛感覺,他想著:今後可能常會有這種事,必須將借款記在記事本上。
「太太,這次會議難道只是提供茶水,而不提供好吃的東西嗎?」
當此時,深雪說:
三田村突然激動地想大笑,他一直望向庭院一角,終於未笑出聲。繼而一想,這個女人究竟是誰?
左近憤憤地說著。三田村想,真是令人生厭的話。此時,舟本深雪笑著對三田村說:
「你請求別人辦事,怎能讓別人墊款呢?」
此時,坐著的舟木微微移動她的身體,三田村見她平靜的臉龐微微抽動一下。
三田村同意。的確很久未曾走進酒館,即使今天不想去喝酒,口袋中的十七萬也絕不同意呢!
「不要再說了,努力工作吧!」
「好!」左近以乾脆的態度答應著。
「請找個能吃到好東西的處所。」左近豹太郎不等他的答案,兀自接著回答。提起食物,左近便問深雪:
「可是自由地……」
三田村問著。
「原來如此!那麼左近便能永遠獲得資助——但是我無法自由自在地使用這些錢啊!」
三田村不知如何回答。深雪咄咄逼人地問:
三田村對他說:雖然已經先向蘇聯代表部提出申請,邀請姆拉比約夫前來演奏,但有關此事,必須對蘇聯及我國表現出極其熱誠的態度,並非單靠我與江藤便可完成,必須借助於你。三田村一口氣說完這些話。
這些全是三田村所認識的酒館,每位女服務生一見到三田村,均哇哇叫著:「還以為你早已死了呢!」或是說著:「還以為你已經遠走高飛了呢!」
三田村對江藤所打來的電話十分生氣,卻不能對他發脾氣,也無法開罵。江藤再度提起蘇聯代表部的收據,說:
「我們到那邊去。」
她接著告訴三田村說,今天也有園藝工人及女傭在後院打掃。
「因為係自蘇聯邀請而來,必須謹慎行事,我正利用工作之餘處理此事。」
「這是真的。現在很少有人會送禮給彌介,但是因為上一代接受了許多饋贈品,他擁有了許多財產。」
左近驚訝之餘,轉以認真的表情對三田村說:
「因為對方處在鐵幕之內的蘇聯,不會如此輕易答覆,但是我已經提出申請,為了從旁協助,自今開始我必須展開邀請姆拉比約夫的活動,關於此事,我將儘早拜訪你,與你諮商。」
一說完,深雪立即叫了一聲哥哥,提醒他說:
三田村將二十萬元隨手塞入口袋,其中有一部分要交由左近,但必須由深雪提示。
三田村卻未懷疑她的笑容有別的用意。
「明天嗎?」
「只是,他常常因為一些無聊的事而產生挫折。www•hetubook.com.com
「聽說江藤這個老頭子已經前去四國,他所搭乘的船會不會翻覆呢?」
到了大阪,兩人先選擇梅田店附近的酒館,再坐計程車到心齋橋兩、三家酒館。
三田村將聽筒稍微放在耳際聽著,眼前忽然浮現出六甲斜坡的角落,有一片明亮墓地理出,一塊長方形大理石墓碑屹立在比它大一些的石臺上。站在墓碑前俯視,可以見到彫刻著巨大的「RARIKO.ETO」日文唸法的英文字母,另以英文寫著「為了紀念美麗而短暫的生涯」一文,那是出現在長崎或橫濱外國人墓地,所給人一種整潔而西洋化的感覺,那裏的墓地四周並且用薔薇籬圍繞著。
便急急地問需要多少,顯得有點生氣。
「這是我利用哥哥不在家時,雇用了許多人整理,現在我也覺得十分舒服。」
三田村如此委婉建議。江藤認為,若人數過多,恐怕屆時將花費許多金錢與時間,而且仍然無法進展。此時左近仍以望向他處的姿勢說出:
「對方應該寄來了吧!不知道如何了?」
深雪笑了出來。
當三田村訴說此事時,左近抽出一支賓客用香菸,彎著腰,似將身體彎成兩段。
「你說要邀來姆拉比約夫,究竟如何進行呢?」
另外關於一百萬元的收據,三田村表示近期內可望寄來,但因雙方國情不同,蘇聯方面將如何處理這筆款項,三田村亦無法得知。
「我是左近。」
「的確沒錯,我也是因為聽你提及此事,在百忙中抽空而來。」
三田村分配著工作。
左近突然改以嫌惡的表情插嘴。
三田村想著:怎麼會是小提琴家呢?為何偏偏挑選如此討厭的人?
「什麼都不必說,只要收下錢即可。」
左近與三田村背向庭院,同坐長方形桌一邊,江藤與深雪坐在對座。左近豹太郎因為面對著江藤,故意採取著交叉雙腳橫向坐姿,他叼著菸斗望向窗外,似乎表明除了窗戶,絕不望向任何地方。江藤也不看左近,與左近相反,他將身體扭向三田村一邊,手放在桌上。三田村偶而瞥視坐在對面舟木深雪的臉龐。舟木深雪替大家倒茶後,將白色蕾絲線球置於膝上,動著鉤針。
「這種生意還真不錯。」
左近再度問起。
三田村第三次造訪江藤家。當他一跨進門口,眼前所見與前兩次迥然不同。前院已經打掃得十分潔淨,好像最近有園藝工前來整理,每一棵樹裁剪得極為端麗。
「以後我必會付款,能否請你暫時墊些費用?」
江藤顯出不安,似乎認為出現在眾人面前將十分難受,何況必須與人交談,更是他意想不到之事。三田村對他說,當必須談話或致詞時全由自己負責,只請求江藤作為名義會長即可。以江藤彌介的名義,必可讓有關的企業家們集聚一堂,其他事項等姆拉比約夫邀請促進會成立後再決定,屆時必可提供各項意見及佳構。
「如此可以暫時應付應付。開會場地的尋覓以及其他瑣事全交由我處理,倘若款項不夠,即暫由我墊吧!」
當擺在銀盤上的幾類卡納貝及威士忌端來時,左近舉起酒,問三田村是否需要?
「讓我保管大約二十萬吧!」
不等舟木深雪居中引介,他便自我介紹,並且向三田村作揖。他並非裝模作樣的人,令人心生舒坦。三田村起身將名片遞給對方,左近收下後,自口袋中取出眼鏡仔細端詳,再放入上衣口袋。
「你顯得太無禮了。」深雪說。
當三田村走出第五家酒館時,始發現自己形單影隻,左近不知何時已失去蹤影。
「早已經向他拿錢了。」
「原來如此!」三田村點點頭。
「你說忙?這點我不苟同。」
「那裏的話,我只不過隨口說說罷了。」
她突然說出此話之後,便等著三田村回答而沉默不語。
四月二十六日是新負責人首次發薪日。佃來到三田村辦公室向他報告:包括佃自己,計有十七人無法領薪,必須將所進六桶牛脂原料出售以支付薪水。三田村對佃說:自己既得薪資若是也發放,那麼必須出售兩桶三百公斤裝的燒鹼。佃答說:如此做來,倉庫中即會為之罄空。三田村便要求佃分半薪給自己。
接著,他表示自己不會說俄文,不擅於與他人交涉,何況本月正巧有事待辦。他重複地說著這些話。
她將他帶到有八疊榻榻米的鄰室,並且吩咐女傭人替在客廳中的左近蓋條毛毯。在這兒可見到廣大庭院。
「聽說你要邀請姆拉比約夫前來演奏?他真的會來嗎?」
「那當然,怎能讓你潑冷水呢?因為我需要你的協助故才請你來。」
「你就努力做吧!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等姆https://www•hetubook•com.com拉比約夫前來日本,就請他在墓前演奏吧!那是一件很好的事啊!」
「如果不工作,你會傷透腦筋吧!」
如此反而麻煩,三田村每天工作繁重,故屢次請求江藤稍安勿躁,為了不浪費一百萬元,必須再諮商邀請姆拉比約夫的具體方案。事實上,三田村根本無暇思量姆拉比約夫之事,因為公司第二次付薪日即將來臨。
「我哥哥不在家,他去四國辦理大叔的法事。我已經邀請到前日告訴過你的那位音樂家,若是你方便,請你來一趟好嗎?」
「妳在說什麼?我不是在這兒嗎?——妳覺得麻煩嗎?」
三田村大步行進。此時他腦中思忖的人,由在大阪聚會的債權人慢慢替代了深雪。
「二十萬元?」
「不必客氣,這些酒看起來都是上等佳釀,只是全為別人所贈。」
「多少都可以,我不能決定。」
如此不斷問著,三田村終於忍無可忍。
「我想,如此即可。」
比起開會之事,舟木深雪欲介紹人物給自己,並不算重大的事情,甚至浪費時間,三田村想再連絡舟木太太取消約會,但始終未曾拿起話筒。怕舟木太太嗎?為了一百萬元而對她懷著恐懼感?三田村自問自答,但是並無害怕的理由,我只不過拐彎向江藤借了一百萬元而已,我只不過代替蘇聯代表部保管這筆錢而已,即使交由蘇聯方面代為保管,一樣不會支付利息啊!
但是今天完全不一樣了,今天有許多錢,他立刻發揮他的本事,為了表現闊綽,他在每一家酒館內均揮霍無度。
三田村尚未開口,江藤似乎以為即將聽到可怕的事情般低著頭,但隨即抬起頭要求明示!他灰心地看著三田村。
在江藤家召開邀約姆拉比約夫具體討論會之日,是當其家門旁所種柿子樹上嫩葉急速成長之時。當時,報上幾乎每天報導:比基尼島試爆原子彈後含有放射能的原子塵飄落的所在;又報載:雨水中也含有放射線。報上每天刊載這些消息,這是如此危險而多雨的晚春時節,一旦放晴,卻又令人感到初夏陽光如此和煦。
「不行,那可不是零用哦!那是為了你與其他人交涉所用。」深雪說著。
事實上,除非繼續經營,的確別無辦法。佃每天如此對三田村大吼大叫之後,為了使河流的水逆向而流,仍然下樓指揮運作。三田村自董事長室窗口可以望見身材瘦長的佃正在指揮卡車裝貨作業,或是他提著皮包出門,或者由他集中鼓勵工人,或是向女工宣佈降低工資等。
突如其來地冒出這句妄言,似乎只為了推翻江藤的想法。左近口出此言,並非表示反對或贊成這項計畫,只為了瞧不起企業家中的音樂愛好者。不料,江藤立即變了臉色,抖著聲音說:
接著,開始討論各自負擔的工作。
「等我做成決算後,再將明細表交給江藤。至於左近方面,只在明細表上註明交給左近,這點請太太務必諒解。」
「俗諺說:乘鬼不在時洗濯衣物。真是恰如其言。」
「他竟殺害這麼重要的女孩子,混蛋!原本我絕不參與任何與他有關的事,但是聽說江藤良里子死前還希望聽到姆拉比約夫的演奏,我也希望能夠邀請他來,也希望參與這工作,僅僅是如此。混蛋!若要叫吝嗇的老頭子掏出錢,必會使他瞠目結舌,還不如向他搶一百萬元啊!」
結帳時,左近豹太郎堅持自己付費,他說,若將三萬元帶回,只會被太太取去,不如早些花光這筆意外之財。三田村不允許他動用這筆錢,他希望能夠花用更多的金錢。
三田村並未聽清楚她所說的話,或許她是說:「但自由地用怎麼樣?」一句話。
「無論如何,一旦姆拉比約夫來到日本,這項活動即告結束。」
「這個嘛……」
「你這是逞口舌之辯。」深雪說。左近接著說:
「簡單地說,他身無分文。因為如此,無法付房租而發生問題,或者因為取走別人的小提琴而滋事——三田村先生,我希望你能幫助他渡過難關。」
並不麻煩。正巧有部計程車開至身旁,這個女人坐上車,他告訴計程車司機南方二流飯店的名稱。
深雪一說完,他馬上接下話說:
「若是邀請得到,是一件不得了的事……」
三田村與左近一同離開江藤家時,已是黃昏時刻。兩人在春天略為泛白的黃昏中走至蘆屋川火車站,在開往大阪的電車上,左近豹太郎與三田村說:
「與他們見面,並不需要用錢。」
過了兩天,在話筒中聽到舟木深雪清脆的聲音。
兩人坐在上回舟木太太織毛線時所在的沙發上對談時,三田村瞥見有位年約五十開外、瘦瘦身材、頭髮蓬鬆的陌生人自庭院繞道而來,他交互握著雙手,挺胸環顧左右,緩緩地走向窗邊,但行至半途突然改變方向,大聲說著:
三田村問,江藤回答:
「要去那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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