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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鴉行動

作者:肯.福萊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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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 三十四

第七天

三十四


弗立克讓她進屋,問:「一切正常嗎?」
「都說愛情是盲目的。」
她把金色的頭髮梳到耳後,用髮夾別住。然後她戴上假髮,調整了一下。假髮有點兒大,但還是能戴住。黑頭髮徹底改變了她的外觀。不過,她那對漂亮的眉毛現在顯得有點兒奇特。她從化妝盒裡拿出眉筆,把眉毛描暗些。這麼一弄就好多了。她不僅像個黑髮女郎,而且顯得比那個身穿泳裝的甜妞更加兇悍。儘管直挺挺的鼻子和硬生生的下巴還都一樣,但她換假髮前後的樣子像一對姐妹,除了這點兒家族上的特徵以外,哪兒都不像了。

弗立克正要上樓去她的房間時,從窗口瞥見戴安娜和莫德乘著一輛怪模怪樣的計程車到了,那不過是一輛自行車拉著一隻裝在兩個輪子上的沙發。跟憲兵的那通忙亂看來並沒有讓她們變得冷靜些,兩個人咯咯笑著這輛怪車。
女孩猶豫了一下,無疑是想知道弗立克手裡還有多少這種大票子。「我也跟女孩來。」她說,伸出手,輕輕用指尖碰了碰弗立克的胸部。
弗立克從她上衣口袋裡拿出一千法郎的鈔票。「你自己再去買吧。」
「去里茲,把她們拉回來——如果還不太晚的話。」
她找到了她的房間,把箱子放在床上,脫下了外衣。洗臉盆上有個小鏡子。弗立克洗了洗手和-圖-書,站在那兒對著自己的臉看了一會兒。
「戴安娜在戀愛,」弗立克說,「我估計莫德讓她幹什麼她就會幹什麼,她也想打動自己的情人,帶她到時髦的地方,誇耀自己了解各種上流世界。」
那女孩看著那一千塊法郎。「好吧,就算我今晚不用工作了吧。祝你好運,小親人兒。」
「誰也不能離開!明白嗎?」
「不必了,謝謝。」
「好吧,別發脾氣了。」
弗立克加快了腳步。
她們離開旅店。弗立克不打算坐地鐵,因為她知道在一些車站上有蓋世太保的檢查站,車廂裡也會遇到隨時抽查。里茲大飯店在旺多姆廣場,從煤炭街快走半個小時能到。太陽已經落了,夜幕快速降臨。她們還必須留意時間,十一點鐘就要宵禁。
「可我覺得戴安娜比她有腦子。」
弗立克壓著怒火。「你以為你是在哪兒?」她對莫德吁了一下。
「噢,上帝,」弗立克慌張地說,「這兩個該死的傻瓜,她們出去了。」
「每個人都進來了,但我不知道戴安娜和莫德在哪兒。她們沒在自己的房間。」
「好吧。帶上你的槍。」
「眼下,得說愛情就是他媽的自殺。我簡直不敢相信,但我敢打賭她們肯定去那兒了。她們以為去找好吃好住,實際是去找死。」
她摘掉假髮,脫了鞋,躺在床上和圖書。她已經兩晚沒有合眼,禮拜四整晚都在跟保羅做|愛,而禮拜五則是在轟炸機的金屬地板上過的夜。現在她一閉上眼睛,幾秒鐘就睡過去了。
爬上樓梯時,弗立克遇到一個穿紅色禮服的黑人女孩,發現她是一頭黑色直髮。「等一下,」弗立克對她說,「你能把你的假髮賣給我嗎?」
「也許你跟你的男友……」
我們去了好點兒的酒店。我們會在早上五點鐘與你們在火車東站見面,別擔心!
弗立克想,不知道里茲大飯店的人多久以後才會向蓋世太保報告戴安娜和莫德的出現。他們大概馬上會發現這兩個女人不同尋常。她們的證件上寫的是在蘭斯工作的祕書——這樣的女人來里茲幹什麼?在被占領的法國,按說她們的穿戴還算體面,但看上去顯然不是典型的里茲主顧——里茲的客人們都是來自中立國家的外交官夫人,黑市商人的女伴,或者德軍軍官的家眷或情婦。飯店經理本人可能不會做什麼,尤其他要是也反對納粹的話,但蓋世太保在城裡的每個大飯店和餐館都安插了眼線,他們專門靠匯報身分可疑的陌生人獲取賞錢。這種常識細節在特別行動處的訓練中會灌輸給每個學員——但整個課程要進行三個月,戴安娜和莫德只用了兩天。
弗立克關上窗簾,然後打開和*圖*書燈。「出了什麼事?」
弗立克戴上她的假髮。魯比說:「我正納悶你的眉毛怎麼變黑了,很有效,你跟原來一點兒也不像了。」
「我有急用。」
她讓魯比看了看,然後把字條扯成碎片。更讓她生氣的是她自己。她從小就了解戴安娜,知道她既愚蠢又不負責任。那我為什麼把她帶到這兒來?她自問道。因為我沒其他選擇,她這樣回答自己。
巴黎的餐館在占領期間照舊營業,但店裡的大部分主顧自然都是德國軍官,特工都盡量不去那裡。「這件事連想都別想,」弗立克生氣地說,「我們在這兒躲上幾個小時,天一亮就去火車東站。」
「她們會去哪兒呢?」
在大堂裡,雷吉娜遞給弗立克一個信封。收信人名這幾個字是戴安娜的筆跡。弗立克扯開它,見上面寫著:
「我們怎麼辦?」
女孩扯下假髮,露出一頭打捲的頭髮,緊貼著她的頭皮。「我還得靠它工作呢。」
「你可以自己去街角買,親愛的。」她上下打量著弗立克,以為她是個業餘妓|女,「不過,說真話,我覺得你只有一頂假髮還不夠。」
「莫德就會。」
她用另一種眼光看著弗立克,覺得她這麼有錢不可能是個妓|女。最後,女孩聳了聳肩,接受了這筆錢,把假髮給了弗立克。
「老板娘的辦公室,隔壁的小教堂,街對面的酒吧。」hetubook•com•com
莫德責怪地看著戴安娜說:「你答應要帶我去里茲。」
「好的,好的。」
「我不覺得。」
「魯比。」
「老天爺,這是什麼破地方,」戴安娜一進門就說道,「我們也許可以去外面吃飯吧。」
然後她從外衣口袋裡拿出她的身分證。她十分小心地給照片修整了一下,用眉筆淡淡地畫上一絲絲黑頭髮和黑眉毛。畫完後她又對著照片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她覺得不會有人看出它被修改過,除非使勁揉搓,擦掉鉛筆的印跡。
一陣敲門聲把她吵醒了。讓她吃驚的是,外面天已經黑了,她睡了好幾個小時。她走到門邊問:「是誰?」
「你去哪兒找過?」
魯比覺得不可思議。「她們怎麼會這麼蠢!」
「一會兒我們派一個人出去買吃的。我現在得躲一會兒。戴安娜,你坐在這兒等著其他人,莫德給你們登記房間。所有人都到齊後通知我一聲。」
「不。」
弗立克跨進門檻,立刻感到一下子放鬆下來——兩個憲兵在半英里遠的地方把她放下車。沿路她看見了兩張緝拿她的布告。克里斯蒂安把自己的手帕給了她,這是一塊乾淨的方棉布,紅底上帶著白色的圓點,她把它戴在頭上,遮住她的金髮。但她知道,任何人如果仔細看她,都能認出她就是布告上的人。沒有別的辦法,她只能垂下眼睛,邊走邊禱告上蒼。她覺得自m.hetubook•com•com己這輩子都沒走過這麼長的路。
「謝謝你,」弗立克說,「我需要它。」
「謝謝你。」弗立克說。
說這家旅店是所妓院並不太恰當,因為沒有妓|女在這裡常住,只不過如果沒客滿,老板娘就願意按小時出租房間,給那些濃妝豔抹、穿著廉價晚禮服的女人,跟她們一道前來的是大腹便便的法國生意人,偷偷摸摸的德國兵或是一些涉世未深的年輕人,他們喝得爛醉,根本看不清對方長什麼樣。
老板娘是一個和顏悅色、體態超重的女人,一件鯨鬚製成的胸衣外面套著粉紅色的絲綢浴袍。弗立克覺得她以前肯定享受過奢華的日子。弗立克原來在這裡住過,但老板娘看來並不記得她。弗立克稱她「夫人」,但她說:「叫我雷吉娜吧。」她收了弗立克的錢,給了她房間鑰匙,什麼問題也沒問。
「莫德想要去里茲大飯店。」
巴黎的紅燈區是禮拜堂街背後低山上的一個狹窄、骯髒的街區,離火車北站不遠。它的中心部位是煤炭街。在這條街的北側是禮拜堂修道院,它就像一座豎立在垃圾場的大理石雕像。修道院由一個小教堂和一座住著八名修女的房子組成,這些修女獻身於幫助那些最可憐的巴黎人。她們給挨餓的老年人燒湯,勸阻那些想要自殺的絕望女人,把喝醉的水手從陰溝裡拖出來,教妓|女的孩子讀書寫字。修道院的隔壁就是禮拜堂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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