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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泰萊夫人的情人

作者:D.H.勞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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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是的!是的!您不覺得麼?」他模糊地但是溫柔地、確信地說。她愈緊地、愈緊地依著他。他在愛戀之中比她安泰得多了,她卻需要他再使她確信。
「不,您學得不像,究竟您哪天來?」
「我愛您,因為我可以進您的身裡去。」他說。
「威尼斯。」
這樣看來,他是知道的!她哭得更劇烈了。
「你喜歡我麼?」好心跳著說。
「忘記?」他說,「你知道沒有人會忘記的。那不是個記憶的問題。」
「那並不可怕啊。」他說,「縱令您是那麼覺得,您不能使不可怕的東西成為可怕。不要管您愛不愛我。您絕不能勉強的。一籃核桃之中,總會有個是壞的,好的壞的都得要。」
「和我同睡一宵。」他說,「您定得來,您哪天來?」
「噯,可憐的傢伙!」他帶著同情心說。
他吻了吻她,沒有回答。
「是的,你呢?」
「你瞧!我來了。」她說。
「來罷,您得走了!」他說。
他笑著。她模仿的土話真是有點令人捧腹的。
「威尼斯?和克利福男爵去麼?去多久?」
他的兩隻幽暗的、溫柔的、不這言語形容地溫暖地、令人不能忍的美麗的眼睛望著她。她站了起來,在他這兩眼間吻著。
「好了!」他說。
她和他進到了小屋裡,當他把門關上時,裡面全黑了,於是他在燈籠裡點了個小火,和前次一樣。
她緊依著他,神奇地驚嘆起來,這種驚嘆差不多可說是敬畏恐怖的驚嘆。他緊緊地抱著她,沉靜地抱住她,他決不會說什麼的。她偎近他,更加偎近著他,為的是要親近著那感官的奇蹟的他。——但他的絕對的、不可思議的安靜中——她又感覺得那「法樂士」,他那另一個權威者,重新慢慢地顫舉起來,她的心在一種敬畏的情緒中溶化了。
「怎麼?」
他又把臉翻了轉去,好像把她忘了。
「但是我並沒有利用你。」她辯護著說。
「唔。」他最後說道,「隨夫人的便。如果你有了個孩子,我是喜歡送給克利福男爵的。我並不吃什麼虧。我倒得了個很快意的經驗,的確快意的經驗!……」他伸著腰,半打著呵欠,「如果你把我利用了,那並不是我第一次給人利用,而且這一次是最快意地給人利用了,雖然這對於我是不十分榮譽的事。……」他重新伸著懶腰,奇異地,他的筋肉顫戰著,牙關緊閉著。
「難道你不能真正地自立麼?」她問道。
可憐的母雞!多麼盲目的愛!甚至所孵的卵並不是它們自己的!康妮憐惜地望著它們。她與他之間,給一種陰鬱的靜默籠罩著。
「好罷,茶壺在那邊。」——他指著一個壁角的褐色的小櫥子。「茶杯和茶,是在你頭上的櫥架上。」
門是大開著!那麼他是在家裡了。陽光舖瀉在紅磚的階台上,當她經過小園裡時,她從窗裡看見了他,穿著襯衣,正坐在桌邊吃著東西。狗兒汪汪地叫著,緩緩地搖著尾巴。
「我走了你不會把我忘記罷,會不會?」她問道。他又向她凝視起來。
當他回來時,她依舊躺在那兒,嬌艷得像一個流浪的波希米亞婦人。他在她旁邊的一張小凳上坐下。
「進來!」
他嘲笑著她說:「不,您學得不像。」
她哀痛地哭道:「但是我很想愛你,我卻不能。那是可怕的!」
「一個月上下。」她答道,「克利福他不去。」
他重新把她抱在他的兩臂中,緊壓著她。突然地,她在他的兩臂中變得嬌小了,那樣地嬌小而貼服了。完了,一切反抗力沒有了。——她開始在一種神妙的和平裡溶解了。當她神妙地在他的兩臂中溶解成嬌小玲瓏的時候,他對她的情慾也無限地膨脹起來,裡面所有的血管裡都好像為了這臂裡的她,為了她的嬌媚,為了她的勾人心魂的美,沸騰著一種劇烈的,卻又溫柔的情慾。他那充滿著純粹的溫柔的情慾的手,奇妙地,令人暈眩地愛撫著她,溫柔地,他撫摩著腰間軟骨的曲線,往下去,再往下去,在她柔軟而溫暖的兩股中間,移近著,再移近著,直到她身上最生動的地方。——她覺得他像是一團欲|火,而且是溫柔的欲|火,她只覺得自己是溶化在這火焰中了。她已不能自禁,她覺著他的陰|莖帶著一種靜默的、令人驚奇的力量與果斷,向她堅舉著,她不能自禁地去就他。她顫戰著降服了,她的一切都為他而開展。啊!假如他此刻不和她溫存,那會是多麼殘酷的事,因為她是整個地為他開展著,整個地在祈求他的憐愛!
但他還是不吃。
唉!太美了,太可愛了!在那波濤退落之中;她體會這一切的美而可愛了。現在她整個的身體,在深情地緊依著那不知名的男子,在盲目地依戀著那萎縮著的陰|莖,它,經過了全力的和-圖-書、狂暴的衝刺後,現在柔軟地、嬌弱地、不自知地退縮著。當它,這神祕的銳敏的東西,從她的肉裡退了出來時,她不自學地狂叫了一聲,一聲迷失的呼喊,她重新試著把它放回去。剛才是這樣的佳妙!這樣的使她歡快!
「你的午餐吃得晚呢。」她說。「請繼續吃罷!」
「但並不是真為了找情人去。」她望著他,辯護著說。
他舉著手指,狗兒奔了出去偵察。
「不。」她說,「我喜歡你的肉體。」
桌子上擺著碟子,裡面是些馬鈴薯和剩下的羊排,還有一個盛著麵包的簍子和一個盛著啤酒的藍杯子,桌上舖著一張白色的漆布。他站在陰影處。
她從旁門溜了出去,有點悶鬱地直向目的地走去。當她來到林中那空曠地時,她覺得可怖地不安起來,但是他卻在那兒,穿著襯衣,蹲在雞籠前,把籠門打開了,讓母雞出來。在他周圍的那些小雛雞,現在都長得有點笨拙了,但比之普通的小雞卻雅緻得多。
她站了起來,拿起了帽子。「我得走了。」她說。
「你永不丟棄我吧?」她說。
「你不知道,那麼我知道麼!」他說。
「是的,假如你願意來的話。」
「忿懣!」他說。「你不知道那是什麼嗎?」
「他留在這兒麼?」他問道。
「真的麼?」他終於說。「他說了些什麼?」
他又向她幽默地冷笑起來。
「但是怎麼啦?」他說,「有時是要這樣的。」
「呀,不!」她叫道,「你不是真的這樣想吧?」
他望著她,然後又帶著那特殊的詭譎的苦笑,望著窗外。兩個人緊張地靜默著。最後,他回轉頭來,譏刺地向她說:
「你把內衣脫了麼?」他問道。
她靜臥著,他慢慢地把門打開了。天是暗藍色的,天腳是晶瑩的藍玉石色,他出去把母雞關好了,輕輕地對狗兒說著話。她呢,她躺在那兒,驚異著生命與萬物之不可思議。
「假如你讓我自己來弄的話……。」她說著站了起來。他彷彿憂悶的樣子,她覺得她正使他煩惱不安。
「謝謝你的茶。」她說。
「下個月我要暫時離開這兒了。」她說。
但是她覺得他分心了,正在聽著外邊的動靜。
「我們今日,無論誰都可以生無論怎樣的孩子。」他一邊說,一邊坐了下來束緊著他的腳絆。
「你怎麼觸摸我?」他問道。
他的手還是她的胸上;但是她卻沒有摟著他了。
他微笑著。「是的,好不好?」他重說道。
「不要牛奶。」她說,他好像聽見什麼聲響,向門外疾望著。
她身體向前傾著,他輕撫著她的臉。
「我是聽夫人使用的。」他答道。
她低著頭。
這一切的一切……
「就倒外邊。」他看見了她的遲疑的樣子說,「那是淨水。」
「噯,我看見了!」他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有點嘻笑地望著她。
「佛蘿茜!」他向那睡在樓梯下一塊小蓆上的狗說,「去守望去,去守望去!」
「我得走了麼。」她說。
他彎身把桌子的抽屜打開了。康妮坐在桌邊。大門裡照射的陽光曬著她。
「什麼是『孔』?」她問道。
「此刻您在愛我,熱愛到您以前所意想不到的程度,但是一旦您細想起來的時候,誰知道要怎樣呢!」
狩獵人並不在那小屋裡。那兒,一切都是在靜穆中,棕色的小雞在肆意地奔竄著。康妮繼續向著村舍走去,因為她要去會他。
「好,那麼我也把我的脫了。」
她心思不安地,惱怒地用完了茶點後,立刻回到樓上房裡去了。但是她在房子裡顯得不知所措,坐立不安。她得要做點什麼事。她得再到小屋裡去。假如他不在那兒的話,那便算了。
她很掃興地、煩惱地回到家裡。她一點也不喜歡他說他是被人利用了。在某種意義上,這是真的。但是他不應該說了出來。因此她重新地給兩種感情佔據著:其一是怨恨他,其一是慾望著與他和好起來。
「好不好?」她模仿著土話打趣說。
「縱會有人來了也不打緊。」她說。「我不過來喝一杯茶罷了。調匙在哪兒?」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他說,「甜的要,苦的也要,這一次是有點苦的。」
他站了起來,把燈火轉大了,然後,很快地把衣褲重新穿上。他站著,一邊束緊著他的褲子。一邊用兩隻烏黑的大眼睛俯望著她。他那帶幾分紅熱的臉孔,亂蓬蓬的頭髮,在那朦朧的燈光下,顯得奇異地溫暖、安靜而美妙,美妙到她永不會告訴他怎樣的美,她想去緊依著他,摟抱著他,因為他的美,有著一種溫暖的、半睡眠的幽邃,那使她想呼喊起來,把他緊捉著,把他佔據著。但是她是絕不會把他佔據的,所以她靜臥在氈子上,裸|露著她溫柔地彎曲著m.hetubook.com.com的腰股;他呢,他一點也不知道她在想著什麼,但是他覺得她是美妙的,尤其是他可以進去的那溫軟的、神奇的東西,是比一切都更美妙的。
她走到門邊,把水倒在小徑上。多可愛的地方,這麼清靜,這麼真的森林世界!橡樹發著赭黃色的小葉兒;花園裡,紅雛菊像是些紅毛絨上的鈕結似的。她望著門檻上那塊開洞的大石板。現在這門檻上跨過的腳步是這麼少了。
「唔,」他望著她說,「我們剛才所做的,便是最重要的了。」
他說的是冷靜,正確的英語,他的聲音裡含著怒氣。
「為什麼事實上?」他用著有點激烈的聲音問道。
他的眼睛和她的沉重不安的眼睛交會著。
「不!不!不要在這兒!到小屋裡去,你不介意罷?」
兩個人重新靜默著。他望著窗外,半悲傷、半譏嘲地苦笑,她是恨他這種苦笑的。
「我?我想我能夠的,我有我的恤金使我生活。我能夠的!但是我得有點工作,否則我便要悶死。那是說,我需要點什麼事情使我不空閒著。而我的壞脾氣是不容我為自己工作的。所以便不得不替他人做事了。不然的話,我的壞脾氣來了,不出一月,便要把一切踢翻的,所以算起來,我在這兒是很好的,尤其是近來……」
她呢,伸著兩臂在他的襯衣裡面緊緊摟著他,但是她卻害怕,害怕他的纖瘦、光滑的、似乎強毅有力的裸體,害怕那堅強的筋肉,她覺得又畏縮又害怕。
但是他是很掃興的樣子。
現在他帶著強烈的好奇心,睜睜地望著她。
他的話是不太能安慰她的。她又高聲地嗚咽起來。
他的奇異的陰暗的兩眼望著她。
「你喜歡我撫摩你麼?」他老是笑著。
冷酷地、譏誚地,她的奇異的婦人之心遠引著,雖然一動不動地躺著,但是她的本能卻使她挺起腰脊,想把那男子擠出去,想從他的醜惡的緊抱中,從他的怪誕的後臀的衝撞中,逃了出來。這男子的身體是個愚蠢的、魯莽的、不完備的東西,它的缺憾的笨拙,是有點令人討厭的。人類如果是完備地進化的話,這種串演,這種「官能」是一定要被淘汰的。
「我們得起來了吧?」他最後說。
她失望地靜默著。他並不注意她。
「你討厭當狩獵人嗎?」她說。
那種猛烈的,不容分說地向她的進入,是這樣的奇異,這樣的可怕,使她又重新顫戰起來,也許他的來勢要像利刃似的,一刀刺進她溫柔地開展著的肉蕾裡;她想,那時她便要死了。——她在一種驟然的、恐怖的憂苦中,緊緊地抱著他。但是,他的來勢卻是一種緩緩的、和平的進入;幽暗的、和平的進入;一種有力的、原始的、溫情的進入,這種溫情是和那創造世界時候的溫情一樣的。於是恐怖的情緒在她的心裡完全消退了。她的心變得安泰,她已毫無畏懼了。她讓這一切盡情地奔馳,她讓她自己整個地盡情奔馳,投奔在那泛濫的波濤裡……
「什麼忿懣。」她說。
「差不多是常常。」他笑著說,「我有滿腔的忿懣。」
「沒有。」她說,「我恨那樣。」
「我既可以進您的身裡去,一切便都行了。我愛您,因為您為我開展著。我愛您。因為我可以這樣進您的身裡去。」
「呵,您真是可愛,您真是可愛!」他說,突然地把他的臉,在她溫暖的小腹上輕輕地摩擦著。
但是她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她不知道他在那兒,他的那種沉默,使她覺得似乎是失落。
「現在我們到樓上去好不好?」他用著一種窒息的聲音問她。
午飯過後,康妮馬上便到林中去,那真是可愛的一天。蒲公英開著太陽似的花,新出的雛菊花是那樣的白,榛樹的茂林,半開的葉子中雜著塵灰顏色的垂直花絮,好像是一幅花邊。大開著的黃燕蔬,滿地簇擁,像黃金似的在閃耀。這種黃邊,是初夏的有力的黃色。蓮馨花灰灰地盛開著,花姿招展的蓮馨花,再也不畏縮了。綠油油的玉簪花,像是個蒼海,向上舉著一串串的蓓蕾。跑在馬路上,毋忘我草亂蓬蓬地繁生著。樓斗菜乍開著它們的紫藍色的花苞,在那邊矮叢林的下面。還有些藍色的鳥蛋殼。處處都是蕾芽,處處都是生命的突躍!
「不,事實上不是這樣?」她說。
「是的!」他心不在焉地說。她覺得她的問話,使他遠離她了。
村舍浸淫在太陽光裡,在樹林的邊緣外。小園裡,重苔的野水仙叢簇地生長著,靠近大開著的門前。沿著小徑的兩旁,都是些重苔的紅雛菊。一隻狗吠著,佛蘿茜走上前來。
「只是做個樣子罷了。」他說。
「那麼,『孔』是像交合了?」
當她在昏色裡跑著回家去時,世界好像是個夢;園裡和圖書的樹木,好像下碇的舟帆,膨脹著,高湧著。到大廈去的那斜坡,也充溢著生命。
他望著她,重新微笑起來。「現在?」他說。
「那麼躺下吧!」他說。那時他只穿著一件襯衣站著。她默默在服從著,他也在她旁邊躺了下去,拉了氈子把他們蓋著。
「現在您得回去了。」他說。
「我還沒有謝謝夫人賞光呢。」他說。
「你在那兒?」她低聲說,「你在那兒?說話罷!對我說說話吧!」
「當你撫摩我的時候。」
一股真正的哀傷襲擊著她心,她痛哭起來。他並沒有注意,也許甚至不知道。強烈的嗚咽愈來愈厲害。搖撼著她,搖撼著他。
「告訴我,你愛我吧?」她懇求說。
簡樸的房子裡,陽光照了進去,房子裡還帶著羊排煎過後的味道;煎煮東西用的爐子還在防火架上。旁邊,那白色的地上,有個盛著馬鈴薯的黑鍋子,放在一張紙上。火是紅的,但是不太起勁;通風的爐門關著,開水壺在響。
「我哪天來?」她用著他的土語問道。
現在她才知道了那陰|莖的小巧,和花蕊似的靜穆,柔嫩;她不禁又驚奇地尖銳地叫了一聲,她的婦人的心,為這權威者的柔嫩嬌弱而驚奇地叫著。
她彷彿像個大海,滿是些幽暗的波濤,上升著,膨脹著,膨脹成一個巨浪——於是慢慢地,整個的幽暗的她,都在動作起來,她成了一個默默地、蒙昧地、興波作浪的海洋。——在她的裡面,在她的底下,慢慢分開,左右蕩漾,悠悠地、一波一浪地盪到遠處去。不斷地,在她的最生動的地方,那海底分開,左右蕩漾,中央便是探險者在向溫柔處深探著,愈探愈深,愈來愈觸著她的底下;她愈深愈遠地顫慄著,她的波濤越蕩越洶湧地蕩到什麼岸邊去,使她顫慄著。……無名者的深探,愈入愈近,她自己的波濤越蕩越遠地離開她,拋棄她,……直至突然地,在一種溫柔的、顫戰的痙攣中,她的整個生命的最美妙處被觸著了,她自己知道被觸著了……一切都完成了,她已經沒有了,她已經沒有了,她再也不存在了,她出世了:一個婦人。
她把兩個茶杯放在桌上;這是僅有的兩個茶杯。
但是他卻不說什麼,靜息地躺在她身上,只是溫柔地吻著她。她幸福地呻|吟著,好像一個犧牲者,好像一個新生的東西。
他站了起來,走到門前,用一條紅手巾揩拭著嘴,嘴裡不住地咀嚼著。
「脫了!」
她直向他走了過去。
但是他依舊是在那無底的靜默中,他奇異地,安靜地,把她像花似的抱著。
「呵,我!」然後他換了聲調說:「我也喜歡,那不用我告訴你的。」這是實在的。
「是的,他是不喜歡在他這種情境中旅行的。」
她從櫥架上取下了那黑茶壺和一盒茶葉。她用熱水把茶壺灌洗了,呆了一會,不知把水倒在哪裡好。
「我想觸摸你,同你觸摸我一樣。」她說,「我從來沒有真正地觸摸過你的身體。」
「你愛我,是不是?」她喃喃地說。
「真的麼?」他答道,笑著,「好,那麼我們是兩訖了,因為我也喜歡你的。」
「噯!」他說,「這一次是失敗了,你沒有來呢?」
「我得到阿斯魏去一趟。」他一邊說著,一邊坐了下來,但他並不吃。
「但是你相信我愛你吧?」她說。
當她的意識開始醒轉的時候。她緊依在他的胸前,喃喃地說:「我的愛!我的愛!」而他則沉默地緊抱著她,她蜷伏在他的至善至美的胸膛上。
「我們進小屋裡去吧?」他問道。
「不!不要走!不要離開我!不要和我鬥氣!抱著我罷!緊緊地抱著我罷!」她盲目地,瘋狂地,喃喃地說,也不知道自己說著什麼,她用一種奇異的力量緊抱著他。她要從她自己的內在的暴怒中和反抗中逃了出來,然而這佔據著她的內在的反抗力,是多麼強烈呵!
「是的,您知道!」他說。
然而當他很快地完了時,當他臥在她的身上,很靜默的遠引著,遠引在一種奇異的,靜息的境域裡,很遠地,遠到她所不能及的天外時,她開始在心裡慟哭起來。她覺得他像潮水似的退開,退開,留下她在那兒,像一塊海岸上的小石。他抽退著,他的心正離開著她,她知道。
兩人靜默了好久,冷森森地靜默著。
「假如你願意的話,糖在櫃子裡,牛奶壺也在那兒。牛奶是在伙食間裡。」
「這兒真是個可愛的地方!」她說。「這麼美妙地靜寂,一切都靜寂而富有生命!」
「唔……假如你願意的話。」他一邊說,一邊慢慢地吃著麵包和乾酪,她到後邊洗滌碗碟的側屋裡,水龍頭是安在那兒的。左邊有個門,無疑地這是伙食間的門了。她把這個門打開了,看見了這個所謂伙食間和-圖-書,差不多笑了;這只是一個狹長的粉白著的壁櫥。但是這裡面還佈置得下一桶啤酒和幾碟食物。她從一個黃色罐裡取了點牛奶。
「在您沒有走以前,哪一天晚上,您得到村舍裡來,好不好?」他舉著眉頭望著她說,兩手垂在膝間。
停了一會。
他俯著身在她的柔軟的腰窩裡吻著,用他的面頰在那兒摩擦著,然後用氈子把她蓋上了。
他半苦味地,半揶揄地笑了一笑。
「那未免可惜了。」她回答道。「沒有人會來吧,是不是?」
「你的牛奶怎麼得來的?」當她回到桌邊時,她問他道。
他溫柔地吻著她,喃喃地說:「是的,我的可人兒!」
「別問這種事。」他說。
「你今天不快活嗎?」她問道。
「但是告訴我你愛我吧!」她懇求道。
她斟了茶。然後舉著牛奶壺過來。
「您真是個好『孔』,您是這在大地上剩下的最好的小『孔』兒。當您喜歡的時候,當您願意的時候!」
她想問:「那麼是個什麼問題呢?」但是她忍住了。她只用一種沉啞的聲音說:「我告訴了克利福,也許我要有個孩子了。」
「請吃罷。」她說。
「您不能?那麼,您不用愛就是!世上並沒有法律強迫您愛。聽其自然好了。」
「那麼,那便是你要我的緣故,為了要想有個孩子的緣故吧?」
「你要我麼?」她猜疑地問道。
她埋怨地望著她,說:「我不知道。」他大笑起來。
「那麼來吧。」他說。
他掀起了她的衣裳,直至胸脯上。他溫柔地吸吮著她的乳|房,把兩粒乳|頭含在口裡,輕輕地含弄著。
「當狩獵人?不!只要人們讓我安安靜靜的。但是到了要我上警察署和其他的地方,等著那些混蛋來理我的時候……呵,咳,我便要發瘋了……」他著帶點幽默味道微笑著。
他把氈子舖在地上,把一張放在旁邊,是預備蓋的。她已把帽子除了,把頭髮鬆了一鬆。他坐了下來,脫著鞋和腳絆,解著他那粗棉布褲的扣子。
她不敢看她。他靜默了好一會,然後再凝望著她。
現在,她的心裡開始對他奇怪地驚異起來了。一個男子!這奇異的男性的權威壓在她身上!她的手還有點害怕地在他身上輕撫著,害怕他那曾經使她覺得有點厭惡的、格格不入的奇異的東西:一個男子。現在,她正觸摸著他,這是上帝的兒子們和人類的女兒們在一起的時候了。他是多麼美,他的皮膚多麼純潔!多麼可愛,這樣的強壯,卻又純潔而嫩弱!多麼安靜,這敏銳的身體!這權威者,這嫩弱的肉,多麼絕對地安靜!多美!多美!她的兩手,在他的背上畏怯地向下愛撫著,直到那溫軟的臀上。美妙!真是美妙!——一種新知覺的驟然的小火焰,打她的身裡穿過,怎麼這麼樣的美,她以前竟只覺得厭惡?……摸觸著這溫暖生動的臀部的美妙,是不能言喻的!……這生命中的生命,這純潔的美,是溫暖而又有力的。還有他那兩腿間的睪丸的奇異的重量!多麼神祕!那是多麼奇異的神祕的重量,軟軟的,沉重的,可以拿來放在手上——這是根蒂,一切可愛的東西的根蒂,一切完備的美的原始的根蒂。
她希望著他來觸摸她,對她說些話,但是他卻什麼也不說,只是斯文地等待著。
「你現在讓母雞出來麼?」她問道。
「我……我不能愛你。」她哭著說,突然地,她覺得她的心碎了。
「不錯。」他緩緩地回答道,「這便是你到威尼斯去的緣故了罷。」
「我可以在威尼斯有個情人呀。」
當他幽怨似地說「呵,你真是可愛!」時,她裡面的什麼東西在抖戰起來;而她的精神裡面,什麼東西卻僵結起來準備反抗;反抗這可怕的肉體的親密,反抗他的奇特而迅疾的佔有。——這一次,她並沒有被她自己的銷魂的情慾所壓倒;她躺著,兩手無力地放在他的抽動的身上;無論怎樣,她都禁不住她的精神在作局外觀;她覺得他的臀部的衝撞,是可笑的,他的陰|莖的那種渴望著得到那片刻的發洩的樣子,是滑稽的。是的,這便是愛,這可笑的兩臀的衝撞這可憐的、無意義的,潤濕的小陰|莖的萎縮,這便是神聖的愛!畢竟,現代人的藐視這種串演是有理由的:因為這是一種串演。有些詩人說得很對,創造人類的上帝,一定有個乖戾的、幽默的官能,他創造了一個有理智的人,而同時卻迫他做這種可笑的姿勢,而且使他盲目地追求這可笑的串演。甚至那位莫泊桑都覺得愛是屈辱的沒落。世人輕蔑床笫間事,卻又做它。https://m.hetubook.com.com
「你要吃點什麼東西嗎?」他用著土話問她。「你要喝杯茶麼?開水壺裡有開著的水……」他欠身起來。
「不。不!交合只是做的事情,禽獸也能交合,但是,『孔』卻是強得多了。那是您自己,明白不?您是異於禽類的,可不是?……甚至當您在交合聽時候。『孔』!噯,那是使您美麗的東西,可人兒!」
「那是千載一時的。不過誰知道呢。」
「你真的愛我吧!」她固執地細聲說。他的兩手溫柔地愛撫著她,好像愛撫著一朵花似的,沒有情慾的顫戰,但是很微妙,很親切的。她呢,卻依舊好像恐怕愛情要消遁似的。
這一次,他的進入她的身內,是十分溫柔的,美艷的,純粹地溫柔,純粹地冶艷,直至意識所不能捉摸。……整個的她在顫戰著。像生命之原液似的,無知而又生動,……她不知道那是怎樣的,她不復記憶那是怎樣過去的,她只知道世上再也沒有這樣可愛的事情了。就只這一點兒。……然後,她完全地靜默著,完全地失掉意識,她也不知道經過了多久的時間,他和她一樣地靜默著。和她一樣地深陷在無底的沉寂中……。關於這一切,他們是永不會開口的。
「不,不要說這種話,……你並不真正以為我利用你吧,是不是?」
「不!」她說。
「你要走了麼?」他文雅地說。
「我可以進來嗎?」她說。
「可愛極了!」她呻|吟著說,「好極了!」
「我把你的碟子收了好嗎?」她問道。他向她望著。微微地冷笑起來。
他慢慢地,有點不太願意地,重新用他的午餐;她能夠感覺到他是很掃興的。她默默地沏了茶,把茶壺放在爐灶上,她知道普通人是這麼做的。他推開碟子,走到屋後邊去;她聽見了開門閂的聲響,一會兒他拿了一盤乾酪和牛油走回來。
她向著小徑走了出去,他站在門口,微微地苦笑著。佛蘿茜舉著尾巴走了前來,康妮沉默地向林中蹣跚走去,心裡知道他正站在那兒望著她,臉上露著那不可思議的苦笑。
「差不多天黑了。」他說。從他的聲音裡,她聽出了世事是不容人的。她吻著他,心裡帶著一個婦人在放棄她的歡樂時的悲傷。
「沒有,沒有提到你。」她說。
「禮拜天,好的!」
他撒開了她的手,再也不觸摸著她了。現在,她再也不被他觸摸著了,她頑皮地覺得滿足起來。她憎恨他的土話:這些「您」,「您」,「您的」。假如他喜歡的話,他可以站起來,毫不客氣地直站在她面前,去扣他那荒唐的粗棉布的褲子。畢竟密克里斯還知羞地背過身去。這個人卻是這樣的自信,他甚至不知道人們會覺得他是魯莽無教養的。
「為了生孩子……」
「但是為什麼你有這種壞脾氣呢?」她問道,「難道你『常常』都是壞脾氣的麼?」
「是的,」她模仿著他。
「難道你沒有預先設法避免孩子麼?」他突然說,「因為我是沒有那玩意。」
「不,他是決難容忍我做他的代庖人的。……那麼他將怎樣設想這孩子的來歷呢?」
「弗林家裡的。他們把瓶子放在畜牧場邊。你知道的,就是那天我遇著你的那個地方。」
雖然,當他默默地抽退了出來,預備起身時,她驚恐地緊抱著他。
他的手兒,撫摩著她身上的曲線,穩定而不含慾望,但是又溫柔,又熟落。
「不快活?不,只有點兒煩惱罷了!我得去請發兩張傳票,去傳我所捉得的兩個偷獵的人。咳,我是討厭這類事情的。」
「是麼?到那兒去?」
她在門邊的陽光裡,坐在一把木椅上。
「沒有提到我,當然吧?」他說。
她靜默著。
「是的!它們孵小雞孵到只剩一張皮、一把骨了。現在,它們全不想出來和取食了,一隻孵卵期的母雞是沒有自我的,它整個身心都為了它的卵或小雞。」
「我想把門關了的好。」他說。
「為什麼不像?」她說。
他的藍色眼睛迅速地轉了過來,凝視著她。
「是麼?」她說,「那麼你愛我麼?」
「呵,他是無所謂的,只要孩子似乎是他的,他倒要喜歡呢。」
「怎麼,您不知道什麼是『孔』!那就是您下面的那個;那是我進入您裡面時,我所得的那個;也是我進您裡面時,您所得的那個」
「你喝杯茶嗎?」她說。
「不,不要在這兒,不要現在!」她沉重地說。雖然,假如他稍為堅持的話,她定要屈服了,因為她是沒有力量反抗他的。
「也許禮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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