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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與吉卜賽人

作者:D.H.勞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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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呃?」
這一帶鄉鎮由於山陵陡峭,河谷深狹,既陰暗又沉鬱;但卻獨具一種雄偉的力量。二十哩外就是北方的黑色工業區。然而碧波衛這個村莊卻相當冷清,有如被遺棄的地方,裡面的生活既刻板又陰鬱。觸目皆是石頭,硬得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富於「詩意」,冷酷的令人無法親近。
現在伊薇的盤子裡有兩塊蛋糕了。露秀的臉孔蒼白得像個鬼,低頭喝著茶,茜茜姑媽則坐在那裡,臉色發青,一副狠毒的,無可奈何的模樣。這種侮辱太使她難堪了!祖母對於眼前發生的事毫無所知,仍然高高在上的坐在暴風雨中心,並說了一句話:「假如你們明天坐車到『彭紹山頭』的話,露秀,我希望妳能為我送個信給勞絲夫人。」
「難道妳不討厭重回碧波衛?」伊薇大聲叫道,一面昂起她年輕敏感的鼻子。
這間屋子是全家人聚集的地方,晚上,吃過晚飯後,福瑞叔叔和教區長照例在這裡陪著祖母玩填字遊戲。
「妳說『彭紹山頭』?」祖母再問。
祖母把手伸給那個侷促不安的年輕人,同時靜靜的凝視著他,但是她什麼也看不見。
祖母很像那隻伊薇曾經仔細觀察過的老蛤蟆。那隻老蛤蟆彷彿很被吸引似的坐在一個蜜蜂窩的出口,然後,等到牠們一隻一隻飛出來時,她就把牠們吃掉。牠的肚子可以吞下一窩蜜蜂。每年春天,死在牠肚內的蜜蜂不知有多少。牠就這樣年復一年的吞食著牠們,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個世代。直到有一天,伊薇忍無可忍叫來了園丁。於是,那個園丁就在盛怒之下,拾起一塊石頭,把牠砸死了。
祖母耳朵不好,聽不清楚。
「那你們走哪條路?」祖母說。「你們必定會經過『亥納』的。」
「不!他『是』個很好的駕駛。」
「她對『別人的事情』的確感興趣,假如這就是人生的話。」伊薇說。
「希望他是個好駕駛,那條路很危險。」
「根本說不上一陣大風,」伊薇吼著。「只是呼吸一口新鮮空氣!」
「假如你們去『彭紹山頭』,我想我得給勞絲夫人送封信了。」
茜茜姑媽進來了,然後是送茶點的女傭人。茶點裡面永遠清一色的附帶著一塊從外面買回來的蛋糕。接著,又出現了一盤新鮮的小點心,茜茜姑媽真的叫人去過麵包店了。
「噢!這很難說!」露秀說。「傅蘭利家的男孩子們,一直都是妳的跟屁蟲。而且,妳也知道,傑瑞.薩姆寇蒂斯很崇拜妳呢。」
「碧波衛沉悶得多可怕啊!」每當露秀和伊薇站在橫渡海峽的小船上,望著灰色的崖壁越來越近時,伊薇便這樣說:「難道這附近沒有半個男人嗎?為什麼爸爸不結交些個性相投的朋友?至於福瑞叔叔,他是一個最令人無法忍受的人了!」
教區長一言不發,走到窗前,緊緊地把窗門關上。那時,他並沒有看女兒一眼,他不願掃她興。可是她一定得知道好歹!
「我不會那樣做的,再也沒有比那些崇拜者更令人頭痛了。他們使我心煩!使我感到嘔心!和_圖_書
「這真是個難以打破的硬胡桃。」老人家說。兩個人都給難住了。
只要有客人在,祖母就老愛扯出這個「可憐」的勞絲夫人來。
隨後,室內一片沉寂——。
「我從『丁寧頓』來的!」他高聲答。
下午,傅蘭利家的洛蒂.愛拉,和巴伯來了。同來的還有里歐.魏瑟若。
「伊薇,妳是不是又開窗了?我想妳最好記得屋裡還有比妳更老的長輩在!」祖母說。
「妳說你們要坐一輛車去?」
「悶死人了!真叫人受不了!怪不得我們全家老是感冒。」
「不是,阿媽,不是『M』,是『N』××××W:打暹羅官名一。」
情形果然不出她們所料:她們又再度返回合唱團,又得在教區裡幫忙。不過伊薇徹底抨擊主日學,「希望」樂隊、以及姊妹會——老實說,她反對所有那些由獨斷的老處女和頑固的蠢老頭所主持的聚會。她盡可能逃避教會的工作,一有機會,就走離教區長住宅遠遠的。
「是的!坐魏瑟若先生的車去。」
「『不』是個很好的駕駛?」
「暹羅官名!那會是什麼字呢?」老人家沉思著,兩隻手交叉在圓鼓鼓的肚子上,兩個兒子開始幫著她猜。對他們所提的暗示,她則「喔!喔!」地應著。教區長對填字遊戲相當獨到,但福瑞卻另有一套專門字彙,可以難倒他們。
這時候,露秀坐在角落裡,兩手架在耳朵上,裝著看書的樣子。伊薇則煩躁地一會兒畫東畫西,一會兒吼出一些嘈雜氣人的調子,加入這個家庭音樂會中。茜茜姑媽一直吃著巧克力,下巴不停地動著。她完全靠巧克力維生。她做得遠遠的,又放了一塊巧克力到嘴裡,然後再看看手上的教區雜誌。不久,她抬起頭來,發覺又該是給祖母端杯「好立克」的時候了。
大家用茶的時候,露秀正好從城裡下班回來,累得精疲力竭,兩眼下面帶著明顯的黑圈。一看到這麼多客人,她驚叫了起來。
「妳看,」祖母說:「我從來沒一個人睡過,五十四年來,從沒有一夜不是你父親抱著我睡的。他死後,我試著一個人睡,可是眼睛雖然閉著,心卻差不多要蹦出來了,於是我就這麼心裡卜卜直跳地躺著。啊!妳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可是過了五十四年的幸福婚姻生活,這種經驗畢竟真是可怕啊!我寧願祈求老天爺早日把我叫去,不過,你父親——我想他是不會答應我這麼早就跟他去的。」所以,茜茜姑媽便陪著祖母一齊睡。但是茜茜姑媽確實不喜歡陪她睡;她也說「她」睡不著。於是她的臉色越來越沉家裡的伙食也越來越壞,結果弄得茜茜姑媽最後非動一次手術不可。
「噢,謝謝!」伊薇說著,嚇了一跳,漫不經心的表情上充滿了憤懣。然後她又以同樣漫不經心的表情,接過茜茜姑媽的那塊蛋糕,同時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補充了一句「假如妳真的不要的話,我只有吃了。」
老人家又聳了聳肩,說:「不見得吧!」
但是「阿媽」照常在快近正午的和_圖_書時候才起身。吃中飯的時候,她坐在那把交椅上,挺著大肚子,發號施令;一張紅潤潤、搖來晃去的臉,帶著一種可怕的威嚴,輕輕的從她的高額底下射出,一對藍眼睛視而不見的瞪著。她的一頭白髮越來越疏了,整個看起來有點猥瑣的樣子。可是教區長依然高高興興的和她談笑,她也依然裝出一副不以為然的高貴樣子。她是夠心滿意足了,肥胖的身軀老氣橫秋的坐在那裡;打打飽嗝,把手放在胸前,渾身舒泰地打哈欠。她的確是心滿意足了!
直到有一天,兩個女孩子從學校回家後,她們才感覺出祖母那隻枯老的手,所加在她們生活上的壓力。露秀現在已快二十一歲,伊薇也有十九歲了。她們就讀過一所很好的女子學校,又在「洛桑尼」唸完最後一年。跟往常一樣,並且,很正常的,在她們身邊經常圍繞著,一些頭髮波紋美麗、面孔新鮮、熱情、而又儀表瀟灑的高大男子。
「假如妳不能忍受被人崇拜,那妳到底需要什麼呢?我認為被人崇拜是件好事。反正妳曉得自己永遠不會嫁給他們,那又為什麼不讓他們繼續崇拜下去,讓他們為此而感到高興呢?」
傅蘭利家是個人口眾多、紛亂卻快活的家庭,位在一個叫格蘭治的大農莊上。在這裡,如果有人請吃飯,即使是工人家裡的女人請她留下來喝茶,她也會馬上答應。事實上,她是大膽得讓人震驚的。她喜歡和工人聊天,他們多半有聰明的頭腦,但是,當然,他們還是生活在另一個世界裡。
兩個女孩最不高興的是:每次她們把年輕朋友帶到家裡的時候,祖母總是在那裡,像尊嚇人的老佛爺一樣,使人渾身不自在。大家能去的,就只這麼一個房間,可是房間卻總是坐著這個老佛爺,茜茜姑媽又在旁惡狠狠地守護著她。每個人都得先介紹給祖母認識認識,祖母會和顏悅色的對待他們,因為她喜歡有人陪她,祖母非要知道每個人叫什麼名字,從那裡來的不可;每一件生活中所發生的瑣事,她都想過問。於是,當她盤問完畢,別人已經沒有說話餘地了,所有的話都被她一個人包辦了。
從那個幾乎快空了的盤子上,伊薇漫不經心的又拿了一塊蛋糕。茜茜姑媽給伊薇那種不規矩的行動逼瘋了,不由怒火中燒,端起自己的盤子,把那塊分給自己的蛋糕,一面遞給伊薇,一面用一種刻薄的禮貌口吻說「要不要連我這份也吃了?」
「祖母,這位是魏瑟若先生。」
幾個月就這樣過去了。傑瑞.薩姆寇斯仍是她的裙下之臣。另外還有許多農家子弟或是工廠主人的兒子崇拜她。伊薇真該過得稱心如意才是。她總是出去參加派對、舞會。朋友們開著自己的汽車來接她,她也到城裡去參加大飯店裡的舞會,或是新蓋的豪華的「舞之宮」(一般人稱它「老相好」)裡的午後舞會。
「我們明天要去野餐,去『彭紹山頭』,坐里歐的車去,我們可以擠得下。」愛拉低聲說。
茜茜姑媽離開後,伊薇https://www•hetubook.com•com就迫不及待地跑去開窗。房間裡一直沒有新鮮空氣,伊薇覺得屋裡一股怪味,有種祖母的怪味。祖母一向耳朵不好,可是在別人不希望她聽到的時候,她偏偏會像有個包打聽一樣的豎起耳朵聽。
露秀,則比較務實,在城裡找到了一份工作,替一個需要會講流利法語及速記的男人做秘書。她每天和福瑞叔叔坐同一班火車上班。但她從不和他一同出門。不管引起陰晴她騎腳踏車到車站,福瑞叔叔則徒步到車站。兩個女孩都一致認為她們所需要的是一種真正歡樂的社交生活。她們氣憤教區長住宅不能招待她們的朋友。樓下只有四個房間:一間廚房讓兩個好挑剔的女傭人佔住了;一間陰暗的飯廳;一間教區長的書房;再就是一間寬大、簡陋、陰鬱、兼作客廳的起居室。飯廳裡有個煤氣爐。整個家裡,只有起居室裡的爐火熊熊不息。當然啦!因為這兒是祖母的天下。
等到騷動停止,尷尬回復後,祖母馬上說:「妳從來就沒對我提起過魏瑟若先生,是嗎?露秀?」
這時已經九點了,雖然祖母真的是越來越老,早該上床了,又睡不著,非要等茜茜姑媽來了不可。
「阿媽,請用茶!」
「暹羅官名!暹羅!」
「不,我不特別討厭。我想我們也許會感到有點煩悶與無聊。我真希望爸爸能有一部車子。我想我們仍得踏著那些舊腳踏車出門了。想不想去『潭西獵場』?」
當老太太抓住椅子的把手,扶著茜茜姑媽的手臂,慢慢移近桌前自己座位的時候,每一個人都站了起來。
「你不是從我們這個教區來的吧?」祖母問他。
「喂!請進來吧!」——於是大夥兒走進了起坐間。祖母正戴著一頂白色的帽子,坐在火爐邊。
「勞絲夫人上個禮拜那麼好。她派司機給我送來一本填字遊戲的書。」
當她們回到教區長的住宅,一走進屋內,就使她們心顫。它看來很醜,甚至可以說是骯髒。一種陰濕的氣味,從那些落魄的中產階級式的陳設裡發散出來。那些過去舒適的設備,現在已經不再舒適了,而且都已陳舊不堪。這幢堅硬的石屋給她們一種不潔之感,她們也說不出是為什麼,那些破舊的傢俱看來有些髒兮兮的,沒有一件東西是新鮮的,甚至三餐吃的食物,也都帶著那種陰濕可怕的骯髒感覺。對於一個甫自國外歸來的年輕人來說,這實在太令人難以忍受了。烤牛排,加上濕淋淋的包心菜,冷羊肉拌洋芋泥,酸醃黃瓜,還有那該死的布丁!
「哦!」露秀說,從桌子這頭怪異的看著對面那個瞎老太婆。勞絲夫人是這家人念念不忘的重要人物,和她的交往可以使他們倍增光采,所以,祖母為了使訪客分享光采也一再在他們面前搬出「她」來。「好的。」
「我想再送封短信給她。」
「可是我『討厭』崇拜我的人!」伊薇翹起她那敏感的鼻子叫喊著。「他們『煩死』我了,他們像橡皮糖似的粘緊我。」
這個由撒旦親自發明的填字遊戲繼www.hetubook.com•com續著,直到祖母喝完了「好立克」,準備上床了為止。於是道「晚安」的儀式開始了!大家都站了起來。兩個女孩走上前,讓這瞎眼的老人家親吻,教區長攙著祖母的手臂,茜茜姑媽則拿著蠟燭,跟在後面。
「N××××W:打中國官名一。」
「我倒寧願轟轟烈烈的大愛一場!」
她的臉孔正像一只面具,裡面包藏著某種冷酷無情的東西,那就是她那不變的權力慾。不過,一下子她又會張開她的「老」口,去「考」問有關里歐.魏瑟若的每一件瑣事。——一下子,她她跌入昏憒的冬眠狀態了,一下子她的嘴巴又開了,頭腦又清醒了,然後又帶著她對生命(別人的生命)永不饜足的欲求,去開始探尋每一個細節了。
在家裡,她的確十分暴戾,對茜茜姑媽尤其魯莽。事實上,伊薇的火爆脾氣早已成為家裡的一個笑柄了。
「噢!是很想去。不過要把那部老爺腳踏車推上那些山坡,可是件苦差事。」
「噢,假如他們步步追逼的話,我也會這樣覺得的。可是,如果妳能和他們保持一段距離,我想他們還是不錯的。」
「妳剛才說什麼先生來著?請別見怪,我有點聾!」
「可是我是想要結婚的人啊!」伊薇大聲嚷著。
正如巴伯所形容的,這時大夥兒坐在那裡,「呆若木雞」,「手足無措」。
「我們可以替妳郵寄。」露秀大聲說著。
「呃?呃?M××××W?」
「我相信這間屋子夠大了,何況屋裡還燒著火。」老人家聳了聳肩。「一陣大風進來就會把我們送上西天。」
「打暹羅官名一。」
「喂,我們不走那條路。」伊薇大聲嚷著。
伊薇立刻懊悔了,變得和氣起來。祖母則得意洋洋的回憶著她「當年」少女時代住在「白金漢郡」一個小鎮上的往事。她不斷述說著,說得那麼令人入迷。祖母「當年」的確非常了不起!
「他是個『非常』好的駕駛。」
船距離灰色的岸上越來越近了。雖然是在夏天,但這天卻是陰天。兩個女孩穿著豎起領子的大衣,漂亮的小帽子一直掩蓋到耳朵。修長窈窕的身段,容光煥發的臉孔,天真爛漫,充滿自信,而且自信得有點過份,再加上一份女學生氣的傲慢,她們簡直是十足的英國味。她們外表看來十分自在,其實心裡卻是無比紛亂而緊張。她們看起來是如此高貴,如此不拘形式,實際卻是完全的拘泥形式,完全把自己封閉在內心的門扉裡。她們看起來像高大的單桅帆船,甫自港灣駛進生命的大海,而事實上,她們卻是兩個可憐的,失了舵的小生命,從一個錠泊之處移向另一個錠泊之處。
祖母繼續不斷的說著勞絲夫人,年輕一輩則啞口無言的坐在那裡像一群張口結舌的小魚。而茜茜姑媽還不自覺的在為那塊蛋糕生氣;兩個女孩知道,但也無可奈何。可憐的人,說不定她還正在向上帝傾訴呢!
園丁一邊砸著一邊說:「雖然你很會對付花園的蝸牛,但是,我卻再也不能讓你把整窩蜜蜂給吞吃掉了。」
「噢,hetubook.com•com世事是難料的!」露秀帶點哲學家的口吻說。
真是謝天謝地,朋友們終於散了。可是這時候兩個女孩也已經睡眼惺忪了。就在這時,伊薇環顧四周,突然看到平常望似慈母的老祖母臉上正充滿了那種冷酷無情的權力慾表情,她靠著椅背坐著,那原本該是紅潤鬆懈而帶著一種老年人特有的木然的斑紋點點的臉上,此刻居然執拗依然。
然而她總是像個被催眠的人一樣,從來沒有真正開心過。在她內心深處,澎湃著一股難以遏抑的暴戾之氣。她認為自己不該有這種感覺,她恨這種感覺。然而這卻使得情形變得更壞。她始終不了解這種暴戾之氣是從哪兒來的。
「既然這樣,就讓他們繼續崇拜下去,直到妳找到一個可以嫁的人為止吧!」
祖母,除了喜歡「吃點豬肉」外,還要吃些特殊的菜:牛肉茶加脆餅乾,或一小塊用雞蛋牛奶和糖做成的蛋糕。沉著臉的茜茜姑媽什麼東西也不吃。她會坐在飯桌前,盛一個去了皮的煮爛的洋芋放在自己盤裡。她從來不吃肉,就這麼陰森森的僵坐著,看著大夥兒進餐,看著祖母涎著口水飛快的「進攻」她那份食物——假如菜飯沒有潑在她那突出的肚皮上,算她運氣好!
「我不記得了。」露秀說。
「是的!」
食物本身一點也不好吃,怎麼會好吃呢?茜茜姑媽自己討厭食物,討厭「吃飯」,所以,女傭人也從來待上過三個月。兩個女孩子吃得滿心厭惡,露秀還能勇敢地硬撐著,伊薇嬌嫩的鼻子卻顯出了她的厭惡。只有白髮蒼蒼的教區長,一面用揩嘴布擦著他灰色的鬍子,一面說著笑話由於整天坐在書房裡,從來不做運動,他也漸漸變得臃腫、不活潑起來了。可是由於母親的在場,他有時還會像小孩子一樣,說一些風趣活潑的小笑話。
「現在,阿媽,準備好了嗎?N××××W:打暹羅官名一。」
「可是妳那時已經謝過她了!」伊薇高聲說。
「妳不可能提過。這名字對我很陌生。」
沒有比下面的話更令她倆生氣的了。「賽維爾家的老太太真了不起!都快九十了,對人生還是這麼感興趣!」
「噢,很有可能!可是我並不想,我討厭那樣。假如事情真的發生了,可能妳跟我一樣也會討厭它。畢竟,在曉得我們所需要的是什麼之前,我們必須先安定一下。」
「噢!不行!我希望妳們親自帶去。勞絲夫人上次來訪的時候——」
「然而妳卻可以料到妳所期望的。」伊薇說。「星期天要去參加合唱團。我最討厭男女的混聲合唱了,假如沒有女人參加的話,男孩子的聲音是非常可愛的。還有主日學、姊妹會、交誼會、參加的都是些和祖母寒暄的老傢伙。幾十哩內找不到一個體面的年輕人。」
說完這話,伊薇會立刻感到罪惡感。畢竟,活到九十歲的確是件了不起的事了,何況腦筋還那麼清楚!同時祖母「實際上」又不曾做出什麼有損他人的事。如果有,那也只是她常常礙著別人罷了。可是,如果只因為她礙著別人就討厭她,未免有點過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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