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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著書人不是用它來做提創什麼主義的寓言的，他純粹拿它當一種美術品來做的。

……。打電話給胡適和朱徵（湘姐學名）請他們五月卅一日晚到所訂的住址來便飯，……我沒早告訴他們的緣故，是打算在六月一日通知書上定我們所謂結婚的時候（指：當日下午三點鐘東經一百二十度平均太陽標準時結婚）。兩個人到郵政局去發通知書，才正式宣布給大家。

「一九二一（民國十年六月一日）趙元任序於北京」——這天趙元任與楊步偉下午三點鐘東經一百二十度平均太陽標準時結婚。

《阿麗思漫遊奇境記》是一部給小孩子看的書。

……並且想到有小孩一定歸自己教養到四、五歲，因為小孩的定型在那時非常要緊，不能讓無知識的用人去帶，所以細細思量我做得到做不到？要不要犧牲了事業去做？因此就終日在心裏打轉，決定不下來。

「不通」的笑話，妙在聽聽好像成一句話，其實不成話說，看看好像成一件事，其實不成事體。這派的滑稽文學是很少有的，有的大都亦是摹仿這書的。所以這書可以算「不通」笑話文學的代表。從前Artemus Ward在一群迂夫子跟前演說，他們聽了莫名其妙，以為這位先生的腦子大概有點毛病，過後有人告愬他們說Artemus Ward是一個滑稽家，他演說的都是些笑話，他們回想想，果然不錯，於是乎就哈哈哈地補笑起來。要看不通派的笑話亦是要先自己有了不通的態度，才能嘗到那不通的笑味兒。所以我加了些說明，警告看書的先要自己不通，然後可以免掉補笑的笑話。以上是關於笑話的說明。但是話要說得通，妙在能叫聽的人自己想通它的意味出來，最忌加許多迂注來說明，在笑話尤其如此。所以本段最好以刪去為妙。

會看書的喜歡看序，但是會做序的要做到叫看書的不喜歡看序，叫他越看越急著要看正文，叫他著序沒有看到家，就跳過了看底下，這才算做序做得到家。我既然拿這個當做作序的標準，就得要說些不應該說的話，使人見了這序，覺得它非但沒有做，存在，或看的必要，而且還有不看，不存在，不做的好處。

一，這書要是不用語體文，很準翻譯到「得神」，所以這個譯本亦可以做一個評判語體文成敗的材料。

一九二一年三月十九日，我寄出一六四封，七十九封寄給中國朋友，八十五封寄給非中國人。那時我開始接觸到卡爾hｔtｐs://m•hｅtuｂｏoｋ•cｏm•com格蘭（Bernhard Karlgren）的傑作《中國音韻學》（Phonologie Chinoise）（以後羅常培、李方桂和我，我們三人譯成中文）。有關「國語統一委員會」的活動，商務印書館要我寫一本教科書，並製作一套國語留聲片；但我最感興趣的還是翻譯《愛麗絲漫遊奇境記》，這是我的處女作，由胡適命的書名，一九二二年在上海出版。

二，這書裏有許多頑意兒在代名詞的區別，例如在末首詩裏，一句裏he，she，it，they那些字見了幾個，這個是兩年前沒有「他，她，牠」的時候所不能翻譯的。

以上所說的幾句關於翻譯的話，似乎有點說頭，但是我已經說最好是丟開了附屬品來看原書。翻譯的書亦不過是原書附屬品之一，所以亦不必看。

路易斯．加樂爾是一個小孩子的朋友，他自己雖然沒有子女，但是他的親近的小朋友非常之多。所以他懂小孩子的性情，比一般做父母的還要深些。他所寫成書的那些故事，他曾經在牛津對他的小朋友常講著頑。但是有一層：這些聽故事的小孩子雖然真有，可是路易斯．加樂爾這個做故事的並沒有其人。

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它的著者叫路易斯．加樂爾（Lewis Carroll）。

三，這書裏有十來首「打油詩」，這些東西譯成散文自然不好頑，譯成文體詩詞，更不成問題，所以現在就拿它來做「語體詩式」試驗的機會，並且好試試「雙字韻法」，我說「詩式的試驗」，不說「詩的試驗」，這是因為這書裏的都是滑稽詩，只有詩的形式而沒有詩文的意味，我亦本不長於詩文，所以這只算詩式的試驗。

論理學說到最高深的地方，本來亦會發生許多「不通」的難題出來，有的到現在亦還沒有解決的。

《阿麗思漫遊奇境記》又是一本哲學的和論理學的參考書。

多基孫的生死年是一八三二初到一八九一初，就是前清道光十一年末到光緒二十三年。他的行業是教師和算學教師。誰亦料不到他是做這類書的人。後來人知道了路易斯．加樂爾就是他，他還假裝著不承認。他在算學裏亦稍微有點貢獻，不過沒有他的「不通」派滑稽文那麼出名。

一，戲台上東西的佈置和人的行動都很拘束，一定和看過原書人所想像慣的奇境的樣子相衝突。這原書裏John Tenniel的插畫的名聲是差不多和這書並稱的。（這個譯本裏，除掉一、三、七、廿七插畫以外，亦都是John Tenniel他的，裏頭有幾個中國字是譯者「譯畫」的。）所以戲台上改變了原來的樣子，看過書的人看了它一定失望。和*圖*書

《阿麗思漫遊奇境記》又是一部笑話書。

哪知道第二天一大早，適之就帶了駐北京的商務印書館經理孫柏恆先生來了，……

但是一上戲台或一上影片的時候，這故事就免不了受兩種大損失。

我們兩人又要搬家，又要結婚不給人預知，所以忙得要命。

現在當中國的言語這樣經過試驗的時代，不妨乘這個機會來做一個幾方面的試驗：

《阿麗思漫遊奇境記》這部書一向沒有經翻譯過。就我所知道的，就是莊士敦（R．F．Johnston）曾經把它口譯給他的學生宣統皇帝聽過一遍。這書其實並不新，已經出來五十多年了，亦並不是一本無名的僻書；大概是因為裏頭頑字的笑話太多，本來已經是似通的不通，再翻譯了變成不通的不通了，所以沒有人敢動它。我這回冒這個不通的險，不過是一種試驗。我相信這書的文學的價值，比起莎士比亞最正經的書亦比得上，不過又是一派罷了。

這個人雖然不是「不通」笑話家的始祖，但是可以算「不通」笑話家的大成。他曾經做的這一類的書有許多部，其中最有名的就是現在翻譯的這部和一部叫Through the Looking Glass的。這第二部書的名字咱們可以譯它作《鏡裏世界》，亦是一部阿麗思的遊記。

在英美兩國裏差不多沒有小孩沒有看過這書的。但是世界上的大人沒有不是曾經做過小孩子的，而且就是有人一生出來就是大人，照孟夫子說，大人的心亦同小孩子的一樣的，所以上頭那話就等於說英國人，美國人，個個大人亦都看過這書的。但是因為這書是給小孩子看的，所以原書沒有正式的序。

到三月中羅素忽然大病，連遺囑都寫了。因此元任又忙個不停，就終日在我住處譯《阿麗思漫遊奇境記》。我也就漸漸的給我對醫院的負擔慢慢減輕試試，而所有的新病人都讓湘姊去診治。她也說要另外找人幫忙，不過十間病室取消了，事情減少很多，因此也多點空和元任古今中外的亂談。他更可笑的是把我們結婚的利弊寫一個對照表，那個利多那個利少天天改來改去的。m.hetubook.com.com

……大家坐下來吃很簡單的飯，吃完了，元任拿出他自己寫的證書出來，請他們兩人做證婚人簽字。

既然不必看書，所以亦不必看序，所以更不必做序。（不必看序這話，其實亦是冒著一個「不通」的險說的，因為在序的第一段裏，我就希望看序的沒有看到這裏早已跳過了去看正文，看到入了迷，看完了全書，無聊地回過頭來翻翻，又偶爾碰到這幾句，那才懊悔沒有依話早把全書丟開了不念，給譯書的上一個自作自受的當呢！）

又有許多人仿著選個故事做些本地情形的笑話書。例如美國康橋哈佛大學的滑稽報在一九一三年出了一本《阿麗思漫遊康橋記》，勃克力加州大學在一九一九年又出了一本《阿麗思漫遊勃克力記》。以後亦說不定還會有《阿麗思漫遊北京記》呢。

●摘自趙元任《從家鄉到美國》第三篇〔在美十年〕第七章、為羅素任翻譯及結婚

從前《奇境記》這部書初出的時候，英國女皇維多和*圖*書利亞看了非常讚賞牠，就命令人們記得把這人以後再做的書隨出隨送上去。誰曉得底下一部書一送上去就是一部又難又無味的代數學方程式論！這都是揭破人家筆名秘密的結果。所以咱們最好還是就記得路易斯．加樂爾，不再提多基孫這個真名字，免得和算學多生事節。既然最好不再提多基孫這個名字，那麼這段裏多基孫這個名字本來應該不提，所以這段講多基孫的序亦應該完全刪掉。

《阿麗思漫遊奇境記》的原名叫The Adventures of Alice in Wonderland，平常提起來叫「Alice in Wonderland」，大約是一八六七年出版的。

《阿麗思漫遊奇境記》這故事非但是一本書，亦曾經上過戲台。戲本是Saville Clarke在一八八六年編的。近來美國把它又做成影戲片。

笑話的種類很多，有的是譏刺的，例如法國的Voltaire，有的是形容過分的，例如美國的Mark Twain，有的是取巧的，例如相傳金聖嘆做的十七言詩，有的是自己裝傻子的，例如美國的Artemus Ward一，還有種種名為笑話而不好笑的笑話，例如從各國人的眼光裏，評判別國人的笑量和審笑官能，……這樣例如下去，可以例如個不完。但是這部書裏的笑話另是特別的一門，它的意思「在乎沒有意思」。這句話怎麼講呢？有兩層意思：

我譯這書，致獻給一個鼓勵我譯它，和鼓勵我做無論什麼書的人。

我們通和_圖_書知書上雖然說六月底才回來，是想避避人做點自己打算到美國的準備。元任那時還有兩個很要緊的事，就是商務印書館要他做一套國語留聲片，《阿麗思漫遊奇境記》雖已譯完，還有校對稿等等工作。我呢，醫院還有由我診治的人須我收尾，所以我雖結婚後半夜還常常驚覺，覺得有電話來召我出診的感覺。

你們試在《大英百科全書》裏查姓加樂爾名字叫路易斯的，一定查不到這個人。這話怎麼說呢？試在索引裏查查看，就知道《阿麗思漫遊奇境記》著者的真名字是查爾斯．路維基．多基孫（Clarles Lutwidge Dodgson），他做頑意儿書的時候才叫路易斯．加樂爾。但是他是以筆名出名的，所以甚至於做他的傳的人S．D．Collingwood亦題他的傳叫The life and Letters of Lewis Carroll，一八九八。

小孩子看了序橫豎不懂的，所以這個序頂好不做。

第二，所謂「沒有意思」就是英文的Nonsense，中國話就叫「不通」。但是，凡是不通的東西未必盡有意味。假如你把這部書的每章的第一個字連起來，成「阿越這來那她那靠他阿」十二個字，通雖不通了，但是除掉有「可做無意味不通的好例」的意味以外，並沒有什麼本有的意味在裏頭。

二，影戲的佈景固然可以自由得多，不過用起人來裝扮成動物，亦是很勉強的事情；但是它最大的損失是在影戲總是啞巴的缺點。像平常影戲裏在前景後景當中插|進許多題詞進去，更不會念得連氣，所以書裏所有的「不通」的笑味兒都失掉了。那麼說來說去還是看原書最好，又何必多費麻煩在這序裏講些原書的附屬品呢？

這部書和它的著者的其它書在哲學界裏亦佔些地位。近來有個英國人叫P．E．B，Jourdain的做了一本羅素哲學趣談書，他裏頭引用的書名，除掉算學的論理學書以外，差不多都是引用這部《奇境記》和一部它的同著者的書，可見它的不通，一定不通得有個意思，才會同那些書並用起來。至於這些哲理的意思究竟是些什麼，要得在書裏尋出，本序不是論哲學的地方，所以本段亦沒有存在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