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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麥克.克萊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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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加德堡 第十章

第四部 加德堡

第十章

馬雷克知道,每一位歷史學家都面臨一道難關。那就是認為自己優於古人。他只是沒有想到自己也犯有這樣的錯誤。
「嗯……在牛津。」
馬雷克聽見凱特說:「安德烈……」
達尼埃爾爵士嘆了口氣,「克里斯朋友,她告訴我你是上等人,卻不是一個騎士。你是扈從嗎?」
「Ubi?(在哪裡?)」
「等一會兒。」
馬雷克看得出了神,一動也不動。
「實不相瞞,是的。」
達尼埃爾爵士說:「那邊,我的學者。有火的地方。」
這些武士魁梧雄健,騎著高頭大馬。他們看來至少有六英呎高,而且個個身強力壯。
她回過頭,見他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騎在馬上的兩名騎士,他們正在城堡外那塊場地上揮刀廝殺,看上去那是某種形式的表演或演練。
達尼埃爾爵士嘆了口氣,開始踱步,「現在穿上衣服,穿戴體面地去拜見奧利弗勳爵。我會盡力避免災難的降臨。」
克里斯以詢問的目光看著達尼埃爾爵士。
「你明白?我不相信。你想想看:我家夫人可能在這座城堡裡淪為奧利弗勳爵的階下囚。她可以偷偷溜出去,但不可能偷偷帶走她的全部侍從。如果她偷偷離去並返回到英格蘭——這是她的願望,奧利弗勳爵就會對我、對她的其他家人報復。她清楚這一點,因此她必須留在這裡。
「這門婚事還有一道障礙。克萊爾鄙棄馬勒岡,懷疑夫君是他害死的。傑弗里去世時,居伊就侍候在他的身邊。他突然離開這個世界的消息讓所有的人都為之震驚。傑弗里是個年輕力壯的騎士。儘管傷勢嚴重,身體卻在穩步恢復。謠傳說有人下了毒。而且謠言還很多,可是誰也不了解當天的真實情況。」
「Ita est。(正是。)」
…………
「一切都很好,」他說,「不過我要學的東西還真不少。」
「他知道他和阿爾諾之間會有一場惡戰。」
然而很明顯,他犯了這種錯誤。
他慢悠悠地轉m.hetubook.com.com過臉對著她。
臨了,他表示已經滿意了。可那小男僕卻愁眉苦臉地說:「克里斯托福老爺,你還沒有洗乾淨哪。」他執意要繼續替他擦洗。
克里斯一言不發。
…………
「什麼災難?」他問道。
可是這一回,看見騎士拼殺打鬥的情景則大不一樣。
「但願這不會給你帶來麻煩。」
「可是……」
「奧利弗勳爵呢?」
速度這麼快!刀法疾速而連貫,下劈上挑又猛又狠,這樣的刀法倒更像是擊劍。兩刀相擊發出的鏗鏘聲只有一兩秒鐘的間隔。雙方打得難解難分,毫無遲疑或停頓。
達尼埃爾爵士走進房間時,克里斯仍然坐在木凳上。爵士把疊得整整齊齊的、高雅華貴的衣服拿來放在他的床上。
在觀察他們勇猛快捷動作的同時,馬雷克心想,假如由他來挑選,他也會挑選這樣的方式——動作迅速,通過耐力的調節和蓄積去拖垮對手。以前他曾下意識地認為,與他這個現代人相比,古代人身體要弱些,動作要慢些,想像力要貧乏些,因此他才會產生那種緩慢打鬥的想像。
「事關他的名譽,」達尼埃爾爵士說道,「他那棘手的名譽,當然,如果有可能,他會放棄名譽的,可是他又不敢。你的危險就在這裡。」
「我的危險?」
「好吧,克里斯托福休斯,你結交了我們聰明的美人。」
從這扇高高的窗戶望出去,他看到了庭院外的景色,以及城堡外牆的城垛。再往遠處,他看見的是小鎮裡的房頂,然後是有衛兵在上面巡邏的鎮牆。再往前就是農田和向遠方伸展的田野。
「那是阿爾諾.德塞爾沃利的軍團,」達尼埃爾爵士說,「他們在不到十五英哩以外的地方安營紮寨。他們一天,頂多兩天就將到達這裡。這是盡人皆知的了。」
然而,類似眼前的情景他卻從來沒有想到過。他們動作勇猛,迅疾,很有耐力,似乎能廝殺一整天。他們沒有絲毫疲勞的和-圖-書跡象,似乎覺得這種苦鬥是一種莫大的樂趣。
凱特站在吊橋附近問道:「現在我們怎麼辦?要跟上他嗎?」
克里斯認為最好還是說實話,「實不相瞞,我是……我是……受過學業訓練的一名學者。」
雙方又酣戰了十分鐘。這時一個騎士振臂揮刀,將對手打下馬。那騎士摔倒在地,但立即笑呵呵地跳將起來,動作非常輕快,就像沒穿鎧甲似的。交手的對象在發生變化。人們高喊著:「再比一場!再比一場!」一場徒手搏鬥在穿號衣的小夥子們中間展開。
馬雷克原來一直以為這類拼殺動作很慢:身披鎧甲的武士揮舞沉重的大刀,一招一式都帶著很大的力量和危險的衝勢,如果要出下一招,首先要恢復預備姿勢。他在書上看到過關於戰鬥之後武士們如何疲憊不堪的描述,而他以為那是由於全身甲胄、長時間慢慢拼殺的緣故。
老者轉身走出房間。
騎士四周是一圈年輕人——其中一些人的號衣是鮮綠色的,另一些人的則是黃、金兩色,顯然是那兩個騎士的專用色。現場已聚集了許多觀眾,他們看著兩個騎士,有大笑的,有叫罵的,也有喝采的。兩匹戰馬兜著小圈,幾乎擦身而過,身披鎧甲的騎手面對面地交鋒。在清晨的空氣中,大刀頻頻相擊,鏗然有聲。
馬雷克第一次因為沒有把握而感到不安。到目前為止,他在這個世界所見到的一切似乎都沒有錯位,沒有超出他的意料。修道院的情況和他預料的一樣。田裡的農夫和他預料的一樣。即將舉行的馬上演武大會也和他想像的一樣。走進加德堡鎮後,他發現城堡與他想像的完全吻合。凱特看見卵石街道上的屠夫,聞到鞣革缸發出的惡臭時,感到驚恐不已,可馬雷克卻不然。所有這些情景,他在幾年前就想像到了。
於是克里斯抖抖索索地坐在木凳上,聽任那男孩替他用力擦洗了大約個把小時。克里斯感到困惑;以前他一直以為,中世紀的人和圖書生活在一個骯髒的環境中,他們總是髒兮兮的,身上散發著臭氣。然而眼前這些人仿佛有一種清潔崇拜。他在城堡裡見到的所有人都是乾乾淨淨的,身上也沒有什麼臭味。
過了一會兒,由於人群的吶喊他才意識到,這兩個比武者體力超凡,一邊酣戰,一邊大聲叫喊,在一個個回合之間,他們還相互諷刺與辱罵。
克里斯走近窗前,向外望去。
「奧利弗勳爵需要錢來支付軍餉,於是就在附近城鎮大肆掠奪。他現在正逼克萊爾嫁給馬勒岡的居伊爵士,這樣他就能得到一筆酬金。居伊答應支付一筆可觀的酬金,奧利弗勳爵大為開心。可是居伊並不富有,不可能支付那筆酬金,除非他把我家夫人的部分家產拿來做抵押。這是我家夫人不會答應的。不少人認為奧利弗勳爵與居伊早已私下達成協議,一個意在賣克萊爾夫人,另一個意在出賣她的土地。」
馬雷克沒有答話。
34:25:54
就連那個浴室——小男孩執意要他上浴室再洗浴——也不像他原先預想的那麼可怕。它位於臥室裡的一道木門後面,是一個狹窄的小間,一個石製坐架下面的便盆與一條管道相連。顯然,糞便流到城堡的底層,每天再從那裡被清除。小男僕解釋說,每天清晨都有僕人用帶香氣的水衝洗管道,還要在牆壁的托架上擺一束香氣四溢的新鮮芳草。這樣一來臭氣就不那麼難聞了。他想,憑心而論,他在飛機上的浴室裡聞到的氣味比這裡臭得多。最為妙不可言的是,這些人竟然用白色亞麻條揩洗身體!是啊,他暗自思忖,這裡的情況和他預想的不一樣。
他指著很遠的地方。克里斯眯起眼睛,隱隱約約地看見一些煙柱,漸漸消失在藍藍的陰霾裡。那也是他目力的極限了。
「安德烈,一切都正常嗎?」
「牛津?」達尼埃爾爵士哼了一聲,「那麼你就沒有理由在這裡與夫人來往。相信我吧,我和*圖*書認為這裡不是一名學者應該待的地方。容我把你眼前的處境從實相告吧。」
他發現他們的刀都是開過刃的。他們手中揮舞的是真傢伙,是鋒利的戰刀。然而,他們顯然無意傷害對方;這只是在即將進行的馬上演武之前的一場娛樂性熱身賽。他們面對生命所表現出的輕鬆和愉快,與他們比武時的速度和力度,幾乎同樣令人膽寒。
真正打仗時使用的甲胄從未能得以保存。他讀過大量資料,知道中世紀最出名的武士無一例外地都是彪形大漢:身材高大,膂力過人,異常強壯。他們出身於貴族門第,吃的是大魚大肉,身材都很魁偉。他還讀過他們如何接受訓練,以及為取悅女士而如何樂於展示自己的英武。
「可他還要舉行演武……」
「我明白。」克里斯說。
他們過橋的時候,護城河對岸的場地上正展開另一場較量。衛兵們全神貫注地觀戰,沒有注意馬雷克和凱特。他倆通過石拱門,走進城堡的庭院。
兩位騎士手挽手朝客棧走去。
「我們就這麼進來了。」凱特不無驚訝地說。她環顧庭院,「現在該怎麼辦?」
他們上了城堡的吊橋,朝衛兵走去。他感到身邊的凱特很緊張,「我們怎麼辦?我們說些什麼呢?」
「是她拯救了我的性命。」他沒有說「救」,而是說的「拯救」,爵士似乎聽懂了。
「再等一會兒。」
被迫坐在那裡倒有一個好處,那便是,他能試著與這小男孩說說話。小男孩很有耐心,不緊不慢地回答克里斯的問題,好像是在對低能弱智的人說話。這使克里斯能夠在耳機裡傳來翻譯聲之前聽清他說的話。他很快發現,模仿大有助益。他克服了尷尬的心理,運用書本上學過的古體詞語,小男僕理解他的話容易多了,而且這樣的詞語小男僕本人就用了不少。於是克里斯漸漸地開始用「吾以為」替代「我認為」,用「倘若」替代「如果」,用「誠然」替代「實際」。用詞上每一細小變化似乎都和_圖_書有助於對方更好地理解他的意思。
對博物館陳列櫥窗裡的小尺寸甲胄,馬雷克歷來有自己的看法。他知道,凡是進入博物館的中世紀甲胄,都是供儀式上使用的,從來沒有在比閱兵更具危險性的其他場合下穿戴過。雖然他還無法證實,但他確實這樣認為。多數流傳至今的甲胄都是按四分之三尺寸比例製作的,是經過精心裝飾、雕刻的,僅僅是用於展覽,以便更好地體現工匠們精巧別致的設計。
馬隊踢踢踏踏地走過吊橋。教授凝視著前方,沒有理會護衛在他左右的士兵。騎在馬上的一行人進入城堡時,守門的衛兵幾乎都未抬頭看上一眼。隨後,教授便從視線中消失了。
「奧利弗勳爵希望她嫁人,我家夫人則想出種種辦法拖延時間。她天資聰穎,這倒是真的。可奧利弗勳爵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他很快就會來逼婚的。如今她的唯一希望就在那裡。」達尼埃爾爵士走過去,用手指著窗外。
「老扈從了。」達尼埃爾爵士說道,「你受過何等兵器訓練?」
「別擔心。我會講奧克西坦語。」
太冷了,克里斯想。他脫得只剩下一條短褲,坐在達尼埃爾爵士的小套間裡的凳子上,身邊放著一盆熱氣騰騰的水和一條洗澡用的手巾。那小男僕從廚房把這盆熱水端上來的時候,就像端著一盆金子似的。從他的舉止可以看出,讓客人洗熱水澡是一種特別款待。
她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聽著,安德烈,教授……」
「學者?」老者茫然地搖搖頭,「Escolier?Esne discipulus?Studesne sub magistro?(你跟著師傅學的嗎?)」
克里斯望著小男僕。他已停止了擦洗。
「帶來麻煩?」
克里斯謝絕了小男僕幫忙的好意,認真地擦洗著身子。盆子很小,水很快就變黑了。最終,他好歹擦淨了指甲縫裡和身上的泥垢,借助小男僕遞給他的一面金屬小鏡子,甚至把臉也擦乾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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