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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點續集

作者:三浦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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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六 忌辰

廿六 忌辰

「不錯。」
「真的嗎?陽子。」夏芝探索地望著兩人有幾分僵硬的表情。
陽子停了筆,輕輕吁了一口氣,然後再繼續寫:
玻璃盤子裡面盛了兩塊在冰箱凍過的淺綠色羊羹。
啟造拿起順子的信來重看,一面看一面發現自己責備夏芝的成分較多,責備自己的成分較少。
「……不,不是。怎麼說呢?……爸爸是個兇狠的人。」
急救車發出尖銳的警笛聲,從二、三百公尺遠的國道駛過,這聲音遠逝後,又恢復深沉的夜。
「還是妳先洗吧。」
據說,我到四歲還沒有人領養,也引起他們的同情。那時我已四歲,所以當然知道自己被人領養。
啟造沒有看陽子的臉,陽子不安地走近他。
「這位小姐是短期大學保育科的學生,是我和哥哥的朋友。」
造日的暑氣,使冰棒生意很好,我們大忙特忙。
老實說,陽子小姐,我也不是被親生的父母撫育的。
「爸爸在想小麗姊姊吧?」
「爸爸,請您看看這個。」
這句話啟造反覆看了好幾遍,這句話多麼謙虛、溫暖啊!啟造感到眼淚似將湧上來。
原諒,是多麼困難的事啊,且是多麼不可解。對了,對我而言,倒不是困難,而是費解。我尤其不懂的是,人們互相原諒,事情就能解決嗎?
聽說我現在這位父親也是被人領養的,他的養父母是非常好的人,所以他過得很幸福。他沒有孩子,因此才收養出身最不幸的孩子,也因此,我是幸福的。
「啊?對順子小姐?」陽子反問,為什麼非對石土水的女兒道歉不可,陽子感到不懂。
順子小姐是知道的,她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做了什麼的人。憎恨、詛咒親生父親的她的痛苦,我非常了解。
「雖然舊,並沒有壞,太可惜了。」
啟造點點頭。兩人的秘密這句話,使遺忘已久的甜美感情甦醒過來。
……陽子小姐,我寄養於乳兒院,兩歲時被送到育兒院,一直在那兒留到四歲。那時相澤的父母才透過高木先生,領養了我。據說,他們要領養我時,完全了解我的出身。他們說,沒有孩子的父母和沒有父母的孩子,不是很適合嗎?
陽子溫柔的語氣也使啟造回答不出話來。
「母親不慎,幼兒撞車,當場斷氣。」
現在我想像妳可能是因為無法接受令兄的愛而苦惱的。在別人的家裡接受養育,儘管他們是很好的人,仍有除非本人無法體會的辛酸存在。陽子小姐,我是第三者,卻寫除非本人無法體會這種話,妳一定感到奇怪吧?
啟造一面登梯子,一面對洩漏他的家庭秘密的北原湧起不快的感覺,他一向認為北原是個謹慎的青年,因此,覺得好像受到出賣似的。到目前為止,陽子自殺的原因似乎尚未洩漏,但說不定很快地,一切事情都會被這個叫順子的少女獲悉了。
「陽子剛才說,她不知道人會改變是幸福,還是不會改變才是幸福。」
「可是,已經蓋了將近四十年了。」
「你們在做什麼?陽子。」夏芝責備似地問。

這就是我的結論。這樣是不夠的,非原諒他們不可,我自己也要求得原諒,但我雖然這樣想,卻仍浸溺於憎恨的深淵之中。
「爸爸,看過了嗎?」
如果hetubook.com•com和相澤這個人比起來,我是抱著多麼冷酷的念頭收養陽子的啊,我是為了對妻子報復,才收養了陽子。
陽子時常掛慮石土水的女兒,不知她的生活過得怎樣?想不到她竟近在眼前,而且開朗、討人喜愛地活著。想到自己是做了順子的替身,接受夏芝的憎恨,陽子的心出奇地感到安慰。她覺得多年的苦楚是有意義的,絕不是白白吃了苦。我被憎恨比順子被憎恨好一點,陽子不能不這樣想。
我們是一對罪孽多麼深重的夫妻啊!
爸爸的話很古怪,小麗姊姊被殺害,為什麼還要向兇手的女兒道歉?
「爸爸,請喝茶。」
「……說什麼想都不想住,又是什麼十年如一日的。」
為了獲得原諒,我應該做什麼呢?
現在啟造覺得不論對陽子或順子,都非躬身謝罪不可。然而,陽子和順子所負荷的苦痛,不是躬身就能原諒的。
「濱子不在嗎?」
「哦,謝謝。」
啟造不由得大大地嘆息了一聲,難道這個少女就是石土水的女兒?
七月二十一日
爸爸在我們藥房貼了一張這樣的字條:
「可是,我認為我們已不需要這樣寬大的房子了。我想把這裡賣掉,另外蓋一幢間數較少的房子。」
夏芝在樓梯下面叫喚,啟造慌張地把要還給陽子的信重新收入抽屜。
「好的,對不起,忘了關。」陽子輕快地回答著,站起來。
陽子一面對啟造的話感動,內心一面感到不安而覺得很奇怪。她再度順著自己的思潮移動筆尖寫:
「陽子,把紗門關上吧,否則蚊子要進來了。」夏芝從起居室探出臉來說。
所以才希望把這事告訴妳。
不過,陽子小姐,我就是這「出身最不幸」的孩子,現在我還不打算講出我的出身,只是有一度我非常憎恨自己的親生父親,詛咒他,責備他。但養父養母帶我到教會,在那裡知道了基督的贖罪。
啟造把信收入抽屜。
「我從昨天就一直在想小麗姊姊的事。」
順子
陽子小姐:我到相澤家以前是姓石……
……陽子小姐,我知道妳和我一樣是被人領養的,
順子小姐原諒了父親,但殺人罪的事實會改變嗎?被殺的人不能死而復生。
聲音又低落了。啟造無心上樓去書房,眼睛望著不知不覺轉暗的院子。院子角落好像有閃光一亮,以為是螢火蟲,但一閃即逝,沒有再出現。
「啟造?要不要洗澡?」夏芝走進房內,扭亮電燈。

二十年前的今天,小麗被殺害。但沒有人告訴陽子,這天靖夫和夏芝之間的事。啟造曾對陽子說,他是為了懷恨夏芝,而存心收養石土水的女兒。但他為什麼懷恨,陽子並未追問。陽子又寫:
啟造看看把一封厚厚的信遞過來的陽子,陽子的臉色是嚴肅的。信上的寄信人名字是相澤順子。
人生是多麼不愉快啊,那位順子小姐竟然是石土水的……我覺得好像是被眼睛看不見的繩索束縛著操縱一樣。殺人犯的女兒!這是我在這個家裡,長久以來所背負的命運式的名稱。
啟造為了趕走這些記憶,把眼睛移到報紙,眼睛雖然追蹤著字面,但什麼都沒有進入腦中。一會兒,他看到一則小小的標題:
「……」
也許本來我就不處於原諒的立場。人究竟是否應該像爸爸那樣,對殺害己子的兇手女兒也需致歉,始可獲得原諒?
「是的,我是個兇暴的人。和圖書
當北原先生告訴我,你們並非親兄妹時,我有一點吃驚,不過,只是一點點而已。我從以前就對你們兩人的態度感到費解,妳哥哥,不,就叫阿徹先生吧,因為他並不是妳的哥哥。
「您生氣了嗎?爸爸。」
陽子又翻了一頁日記簿,思維從筆尖流瀉、四散,覺得似乎無法把心中的一切全部寫出來。她又寫:
假使順子小姐是站在我的立場,她一定能夠原諒小樽的母親。說不定她會悄悄見面,表示她沒有懷恨,鼓勵小樽的母親幸福地過日子。順子小姐能夠原諒,我不能原諒,是因為我沒有她的寬容的心胸嗎?雖然如此,我仍認為我沒有理由向母親道歉。是不是我在做人方面犯了大錯?我似乎有一種不安的感覺。順子小姐和我的差別必定不小。
「不……沒有。」啟造伸手拿羊羹。
闔上日記簿,陽子重新拿出順子的信來看。

「……」
石這個字使啟造的胸口猛然狂跳,以為自己看錯了。
孩子無法挑選父母,儘管殺人犯是父親,通姦的女人是母親,孩子對這不可動搖的事實,究竟能怎樣?詛咒、悲哀、叫嚷,自己仍然是這個人的孩子!人生具有多麼殘酷的事實啊!順子小姐是怎麼知道這個事實的,我並不知道;但她對父親的憎恨,我卻痛切地了解。
結果啟造表現了超出期待的反應。陽子想著,忽然湧起了不安。
陽子連續寫了好幾行罪與原諒,原諒與罪。
「陽子,爸爸覺得我們夫妻不但對妳,且對這位少女也非道歉不可。」
看了順子的信後,啟造第一次覺得石土水的女兒可憐。出生於這個世界的孩子,沒有任何罪過。啟造到現在才終於了解自己腦中雖然知道,胸中卻無法接受。
紗門一關上,房內顯得悶熱一些,但從綠色紗門望出去,院子的樹木花草顯得格外有立體感而美麗。
陽子小姐,我喜歡阿徹先生的溫和與純潔。不過,當我從他嘴裡聽到石土水的名字時,一切就都結束了。在汽車中,我說希望做候補人,那是我悲哀的玩笑。所以,請妳十年後,轉告我的心意,這才是真的。
那天也是這樣懊熱的日子。
「爸爸,請洗澡。」樓下傳來陽子溫柔的聲音。

「不會綁繃帶的人,不能碰別人的傷。」
假使爸爸是這樣想的,那是多麼偉大而深刻的想法啊。爸爸是勤勉而和氣的人,他同情順子的命運之餘,又這樣想的話,絕非不自然,且是可能的事。
因疏忽而致使小孩死亡的母親很多,但……
「我們家是木造的,而且已經很舊了。」
啟造在燈光下取出封套內的信,是一手成人風格的筆跡。
「謝謝。」
阿徹先生在看妳時的眼光,是使我感到費解的,因此,我覺得到底不錯。
從此,我才轉變為開朗。當然有時候難免感到寂寞,不過,已經變得不要緊了。
因為我認為沒有理由向她道歉。不過,我雖然這樣想,卻彷彿聽到一個聲音說:是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
每年到了這天,啟造看到許多小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由父母帶著去看熱鬧,他就痛苦。這天正逢小麗死亡的日子是個原因,同時是他對小麗尚來不及表示這份親情以前,小麗已亡故的悲痛。
「對不起,給您看那https://www•hetubook•com.com樣的信……您嚇了一跳吧?爸爸。」陽子向默默不語的啟造道歉。
啟造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今天,剛好在這個時間發現小麗失蹤而慌張起來。打電話報警,帶著手電筒到漆黑的示範林尋找,翌晨被郵政局長叫醒,趕到小麗死亡的美瑛溪畔,小麗死在朝陽下等等,一幕幕猶如昨天的事回憶著。小麗可憐的脖子所殘留的扼痕,也清晰地映入眼中。
啟造停止搧著扇子的手,不高興地說:
然而,順子小姐說,現在她對殺人犯父親的憎恨已經消失。這是如何消失的?她說她明白了基督的贖罪。基督的贖罪是什麼?我不知道。不過,可以想像這句話包含的深奧意義或真實性,是非常有力的,因為它能夠抹淨對殺人犯父親的憎恨。
妳說妳曾企圖自殺,什麼原因使妳想尋死?我很掛慮。
假使我弄錯,就請妳原諒。陽子小姐,我從尚未懂事時,就對父母為什麼拋棄我,感到憤恨和悲哀。這一份悲哀假使妳也體驗過,說不定我這封信多少會給妳安慰。我寫這封信時,也抱著這樣的心情。
「什麼東西?」
「要蓋鋼筋水泥的。我們這個房子要不要改建?」
這時啟造才集中注意看內容。要是平時,這樣小的消息可能已經被他遺漏了,由於今天是小麗的忌辰,格外感到沁入體內。
朝南的書房更加悶熱,啟造開了電扇,坐在椅子上,開始看第三張信紙。
「啟造,聽說隔壁要改建。」

近來啟造覺得太燙的水會使身體疲倦,因此,都讓夏芝先洗,雖然如此,每次入浴前夏芝仍然先問他一聲。
「爸爸是個兇狠的人」,爸爸痛苦地說,又說:「我們夫婦也非向這個少女道歉不可。」
啟造凝然望著黑暗的窗外,為了要和靖夫單獨相聚而遣走小麗的夏芝,因此害死了小麗,而使得順子變成殺人兇手的女兒。接著,由於啟造對夏芝和靖夫的憤怒和憎恨,而把陽子接到這個家裡,逼得陽子企圖自殺。
「唔,我正在考慮該怎麼辦。」
突然給妳寫這樣的信,很冒昧,對不起。
晚飯後,啟造坐在廊旁搧著扇子,把風送入和服的胸口。天上還有亮光,但院子的樹木已開始轉暗。啟造的眼睛從八仙花移到與院子相連的示範林,不知什麼地方發出祭典的焰火聲。
在小麗的忌辰,夏芝竟想著房屋改建的事,啟造感到不悅。
陽子小姐,我想妳知道我不是惡作劇地想揭妳的傷口而寫這封信的。
陽子稍微緊張的眼光望著啟造。
陽子走出去,接著就聽到夏芝在起居室裡對陽子說話的聲音。啟造在心內猜想著陽子要給他看的東西,一面心不在焉地聽著談話聲。聲音漸大、漸清楚。
陽子小姐,當我知道妳和我一樣是被人收養時,我才盼望讓你明瞭這些事……
夏芝的情形與純粹的疏忽不同,啟造想著,放下了晚報。靖夫的容貌浮上來,覺得又勾起了新的憤怒。啟造的性格是,數年前或數十年前的事,也會像現在的事一樣憤怒。
陽子停下筆想,不論是殺人犯或強盜,對其犯罪行為最忌諱、最痛恨的,與其說是被害者或其家人,毋寧是兇犯的家人。
我現在一面寫一面感到不安,為什麼會不安?也許是爸爸的話和順子小姐的話,塞滿胸中的關係吧。
和-圖-書陽子拿起啟造放下的扇子,替啟造搧著。啟造的心柔和了。要是小麗活著,應該比陽子大兩歲,啟造想著,抬眼眺望示範林上空開始呈現紅色的雲。
「好,現在就去。」啟造說著,走出房間。
「為什麼?」
「什麼!你這個人太兇了。」
陽子來到啟造旁邊。
「今天是祭典日,整個旭川從昨夜就掛了燈籠,我總覺得好像大家都是為小麗姊姊把燈籠點亮的。」
「什麼事?陽子。」啟造不自覺地撫摸面孔。
夏芝把陽子當作石土水的女兒而憎恨她。從六、七歲的小小年紀開始,就在母親夏芝的憎恨下長大的陽子,是多麼不幸。
人是醜惡的,這是我對人類所下的結論。生了我的小樽的母親(這樣稱呼和這樣寫時,我內心的猶豫和反抗,有誰知道?)是醜惡的,使她生我的鍾光夫這個男人(要稱呼他父親,未免太遙遠)也是醜惡的。而憎恨母親的我當然也醜惡。
寫到這裡,陽子露出思考的表情。
「夏芝,這裡是我從小住慣的地方,我要死在這個家裡,我這個人討厭胡亂改變。」
啟造一面想,一面繼續看信。
啟造說著,向走廊走去。夏芝沒有發現他的肩頭漂蕩著悲哀。
「這事一定要作為爸爸和我兩人的秘密才行。」
夏芝凝望著啟造,然後走開了。啟造的心情已稍微開朗,吃了一口羊羹。冰凍的羊羹透入牙齒,啟造略歪了一下臉。
「我有一樣東西,希望請爸爸一個人看。」
我多自私……
「不會。」
「難道你不想住新的水泥鋼筋的房子?」
「沒,沒什麼……談關於菖蒲花的事。」
陽子端了粗茶出來。傍晚喝煎茶的話,晚上睡不著。
「爸爸,晚報。」

收養孩子作為復仇的工具,我是多麼可怕的人!
不,憎恨她的不僅止夏芝而已,第一次看到剛出生沒有幾個月的陽子時,啟造對待陽子就一直很冷淡。從未摸一下陽子的頭,或把她抱在膝上的冷酷,啟造現在感到幾乎忍受不了。
因為我認為妳也經歷了被親生父母撫養的人所不了解的苦楚,而且令尊和相澤的父親都是高木叔叔的好朋友,所以我想到說不定妳也是孤兒院出來的。
「形狀也像棺材一樣,我不喜歡。」
順子小姐原諒了可憎的父親,我的爸爸也說要向順子小姐道歉。然而,我不想原諒小樽的母親,也無意向她道歉。
「啊?」陽子猜測不到啟造的內心。
阿徹他們到底在什麼地方認識這個少女?
小樽的母親也一樣,就算我原諒她,不貞的事也不可能消失。她的丈夫和兒子知道事實後,原諒她!那件事仍然不會抹除。
「啟造,羊羹冰好了。」
「怎麼了?」
夏芝站在梯子下面,注視著走下來的啟造和陽子。
對了,爸爸一定是這樣想:
沒有孩子的父母和沒有父母的孩子,不是很適合嗎?
關於石土水這個人的事,妳要是知道請告訴我。雖然我的親生父親是我的大創傷,但我自己知道怎樣纏繃帶,請放心。
陽子覺得給父親啟造看順子的信,到底是對的。起初她不打算給任何人看這封信,但這件事要收藏於自己一個人的胸中,未免太重大。因此,希望家裡有人知道這個事實。不,她覺得應該讓家人知道。
為了求得真正的原諒,我應該做什麼呢?

有人登梯子的聲音,陽子走進了書房。
這是一句我喜歡的話。
到這裡,第二張信紙已經寫滿,啟造看看時鐘,夏芝入浴的時間很長,她進入浴室還不和*圖*書到五分鐘,但啟造還是覺得不大自在,他拿著信上樓。
啟造開始覺得陽子可愛時,不是在陽子的身體漸漸成熟以後嗎?啟造真想用自己的頭去撞桌子。
啟造覺得彷彿在做夢,假使高木按照他的意思,把石土水的女兒交給他,那麼,寫這封信的人就是他的女兒了。
自從暑假開始,陽子每天給啟造送晚報,這對於啟造是一種愉快,望著陽子無袖的胳臂,把晚報接過來。然而,今天卻無心看下去。
「什麼?二十多年來我住在同一個家都已經住膩了,你住了將近四十年還不膩?」
陽子打開日記簿,放在桌上,她的日記簿是大學的筆記簿。順子的信放在旁邊,啟造他們的房間已經沒有燈光。祭日之夜似乎突然深了許多,家裡悄然寂靜,到黃昏以前的悶熱彷彿是假的。陽子拿起了筆。
「這孩子才三歲,沒有好好看顧三歲小孩,是父母的疏忽。如果我們夫婦十分小心,這孩子就不至於跟陌生人到河邊去。這孩子沒有跟著去的話,石土水也不會殺人。換句話說,自己不小心致使別人犯罪,同時使順子這個少女成為犯罪者的女兒。」
「太驚人了。」
「濱子出去看熱鬧了,爸爸。」
陽子小姐,妳父母所認識的石土水是怎樣的人?要是妳知道,請告訴我,就算他不是我父親,或許不是與我無緣的人……
「什麼事呢?」
夏芝說,再度笑了笑,向浴室走去。啟造覺得夏芝是在笑他沒有變化,不覺也露出了苦笑。
「真的。」陽子若無其事地向廚房走去。
「愛你的敵人」,拿這句話漂漂亮亮地作幌子,而向高木收養陽子的醜惡,啟造也到這時候才真正體會出來。

「好吧,那我就先洗。」夏芝忽然噗哧一笑。
「不……」
「啟造,希望你把浴室改為瓷磚的,人家隔壁都是瓷磚的浴室。」
「哦!」
「嗯。」啟造仍抱著頭。
啟造發現陽子望著他,似有話待說。
「棺材一樣的浴池就夠好了,與我們夫婦很相配。」
剛才爸爸所說的話,我感到非常奇怪。爸爸看了信後,抱著頭沉思。爸爸到底在想什麼而抱住了頭?
「啊,偉大嗎?爸爸這個人根本談不上進步,談不上改善,他喜歡一成不變……」
以前我曾向北原先生為我的變化而道歉,他立刻原諒我,並叫我安心,但當時我就沒有獲得原諒的感覺,我總覺得縱使他原諒我,我背棄他的事實依然存在。現在也一樣有這樣的感覺。
陽子小姐:
無論如何,順子小姐已經能夠原諒殺人犯的父親。既然如此,我也應該能夠原諒母親。對,應該做得到。然而,我卻辦不到。為什麼順子小姐做得到的事,我做不到?
然而,這封信是不能給阿徹看的,即使要給他看,也要等待時機。如果給夏芝看,一定馬上告訴阿徹,而且不知她會講什麼話,也是不安。啟造則似乎會保守祕密,而且同情順子的立場,產生同感。
「不想,我是四十年如一日的人。」
小麗的遺容浮在眼前。微微張著嘴,露出乳牙的情景也歷歷如見。
夏芝的聲音更大了,似乎存心讓啟造聽到。陽子回答的聲音聽不清楚。
我對所有的人隱瞞這個姓氏,因此,到支笏湖,手浸在水中玩,聽到:石土水的女兒現在不知在哪兒這話時,我的驚駭不知如何形容,妳定能瞭解。瞬間,那冰冷的水似乎從指尖流入了我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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