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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這有什麼糊塗？紫藤，你不知道，啟造這個人對陽子可真滿意，他好像捨不得把陽子給阿徹。」

「我想應該以他們本人的意思為主。不過，作為兄妹一起長大的，要結婚我總覺得……」類似近親相姦這句話。啟造吞進肚裡沒有說出來。

「可能是的，明知道自己的出身，仍那樣開朗。」阿徹一面說一面微微露出沉重的表情。

「哦，對不起。」啟造抓抓頭。

濱子送了一壺泡好的茶進來，紫藤等她走後才問：

「要是知道就糟了。」

「還是一樣，學三弦琴。她的性格是凡事都要做到徹底，唔，我想大概有前途。」

阿徹鎖著眉，把眼睛移到籠罩冬色的庭院中的水松樹。

我們……

「真是意外，想不到她是石土水的女兒。」

「那麼，老爺呢？」

「那就安心了，紫藤。」

阿徹充滿溫柔的聲音使陽子瞥了他的側臉一眼。阿徹的眉宇間依然有些神經質，但具有年輕人的純潔感。

紫藤這麼說，啟造覺得沒說錯，想起來兩人相偕外出時，只在參加職員婚禮的時候。

「順子小姐很了不起，哥哥。」

「靠決心而已，問題只是在於是否有意這樣做。由於戒煙的關係，覺得吃起飯來特別可口，身體的情況也很好。」

「哥哥。」阿徹回過頭來。

「什麼？戒了？難怪妳今天都不抽，我正有點納悶呢。」夏芝和陽子也感到驚訝。

「阿徹送蝦夷織的錢袋，喏，妳看看。」

「哇！陽子畫得很高明嘛。」

「那……唔，可能不錯吧，只要他們兩人有意。」

兩人向下游山白竹深密的小路走去，這是平時不常走的小路。

「湯小姐的意志堅強。」

「阿姨這樣說，媽媽頭上會長角哩。」阿徹望著陽子悄悄起身向廚房走去，一面把兩手的食指伸到頭上。

「打電話？」

「順子小姐曾經考慮過死，那是她憎恨自己的父親時。但現在似乎認為殺害三歲小孩的人，是缺少自制的弱者，是可憐的。」

「……」

「你不能這樣胡說。」啟造慌張起來。

「是的，雖然有時候還會邀我去小樽，不過，近來達哉好像冷靜了些。」

濱子和陽子已開始在做生日大餐了吧，從廚房發出熱鬧的切菜聲和水聲。

「不，只是有點寂寞。」阿徹注視著向他走近的陽子。

「……」

陽子轉頭望著上游的河灘，想起順子。順子愛著阿徹，每次想到這事，陽子https://m.hetubook.com.com就覺得和阿徹站在這裡也是不應該的。

「黑百合會妳有沒有參加？」

「可是，阿姨，這比您要結婚更叫人驚訝啊。結婚似乎比戒煙容易一些。」

「阿徹這孩子真討厭，媽媽贊成爸爸到教會去，好讓他變得更寬大一點。」

「看樣子我的轉變太遲鈍，兒子和女兒要結婚，總覺得有點……」

「哥哥這句話，要是順子小姐聽到，不知會多高興呢。」

「至少爸爸和媽媽不是投緣的一對。」阿徹嘻嘻笑著說。

阿徹扭轉頭，眺望遠方連綿的十勝岳諸峰。從小學年代，他們已養成元旦到對岸的伊澤滑雪場共度愉快的日子的習慣。

「啊，討厭，紫藤，阿徹和陽子才不是近親相姦呢，他們根本沒有血緣關係，只是戶籍上是兄妹而已嘛。」夏芝不高興地說。

達哉似乎存心埋伏一樣，有好幾次坐在陽子旁邊的座位。

「當然一般人會這樣想，況且據我的看法，陽子仍然只把阿徹當作哥哥看待。」

「近來達哉已不到宿舍找妳了吧？」

「哦，謝謝，不過，對不起，阿姨已經戒煙了。」

「當然是母親，她立刻打電話告訴我。」

「老爺去教會？我怎麼會知道？六條教會嗎？」

「什麼問題？」阿徹從毛衣口袋掏出香煙，要拿起來抽時才想起地先遞給紫藤。

「大約一週會晤一次。」

甚至屋後的示範林都很少去，幾乎從未並肩到那裡散步。結婚頭幾年並未如此。

「紫藤，妳也知道吧？近來啟造常到教會去。」因為阿徹說啟造和夏芝不是投緣的一對，夏芝就急忙改變話題。

「啊，是木內先生店裡的？太美了。」

「配上鏡框後，就覺得高明。」

假使順子小姐被賴家收養……

「你會畫畫，所以有欣賞的眼光。」

父親啟造曾一再叮囑夏芝，絕不能洩漏這事，夏芝抗議地說：

「天氣愈來愈冷了，所以我不希望他到教會去。從去年就時常發生嚴重的耳鳴，我很擔心他的血壓。」

「不，阿徹，媽媽真的是不放心爸爸的健康。」

「老爺是純潔的，坦白地說，是討厭近親相姦一樣的感覺吧？」

在沒有扣上釦子的黃色外套裡面，穿著明朗的褐色背心裙，阿徹覺得她俏麗可愛。

「是的，因此第二天就乾脆地戒掉了。」

枯萎的茶褐色艾草葉，在風中發出瑟瑟聲。

蝦夷織錦是紫htｔps://m•ｈetubｏｏk.ｃom.com藤的朋友創造的富於北海道美的手織民藝作品。

聽了阿徹的話，啟造才猛的抬起臉。

「那很好啊，只要陽子有意，阿徹的相思就可以得到報償了，老爺。」紫藤望著啟造有幾分憂鬱的臉說。

「啊，我也一樣。聽母親說到順子的身世後，我就由衷地這樣想。」

「唔，是什麼來著？哦，對了對了，我們是在談論和怎樣的對象結婚比較投緣。」

「我並沒有確定他們是近親相姦，只是說，老爺並沒有把陽子當作外人，如果讓她和阿徹結婚，在感覺上有點那樣而已。」

「咦，這個我就不曉得了，說不定現在他們兩人正在示範林裡面商量結婚的事呢。」

兩三天前降落的雪，仍處處殘留於土堤陰影處。不過，這天是個不像十一月中旬的暖和的日子，枯葦穗在風中搖擺，偶爾發出山白竹的沙沙聲。

「生氣了？」

陽子拾起掉落地上的烏鴉羽毛，用手指轉動著，一面對阿徹說：

在對岸反覆地挖著河裡的砂石的推土機聲音隨風飄來。

「阿徹也戒煙的話，也許會長胖一點。」

林中滿地草莖，羌活的刺暴露，大部分雜草衰枯，只有盤繞於唐檜樹幹的常春藤葉子是綠色的；他們兩人走到河灘，對岸的芒草恰似一片花，閃著白色的光。

阿徹突然說，陽子不由得一驚，她不願意阿徹知道這事。

「不，陽子的畫是不錯，具有不隱瞞而老實的素質。」

「什麼？」

「爸爸的意志也堅強，不過是要決定事情時，稍微需要一些時間罷了。」

「那沒關係。不過，如果真的那樣擔心，夏芝可以一道去，你們夫婦倆很少一塊兒出去。」

「為什麼？」

「……好暖和的陽光，不過，雪很快就會下來，漫長的冬天就要來臨了。」阿徹顧左右而言他。「對了，今年過年時，到十勝岳去滑雪怎樣？」

「陽子是送那個。」夏芝以眼指示掛於壁上的白百合花水彩畫，以暗藏青色為背景，大膽地畫出夾著蓓蕾的白色百合花。

「無論如何，阿徹希望和陽子結婚。所以只要陽子同意，我想還沒有畢業也可以結婚。」

戶籍上雖然是兄妹，但只要能證明事實上並非親兄妹，就可以向法院申請結婚。這事阿徹早已告訴過陽子。要是可能，陽子希望讓順子和阿徹結婚。她認為她的和-圖-書心意一點不假。然而，倘若阿徹真正和順子結婚，我究竟能否衷心祝福他們兩人？想到此，陽子發現自己對阿徹的感情，在不知不覺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是嗎？」

對陽子也一樣，有時候不免感情動搖，啟造感慨地回想著。

「什麼事討厭？」

「啊，血壓高嗎？老爺，好像並不胖嘛。」

「因為剛好生日是在今天禮拜天。」顯然夏芝也藏不住喜悅。

「是的，不過，時常在教養部的餐廳遇見。」

「真傻，妳立刻把問題扯開。」紫藤笑起來，有些被茶嗆住了。「夏芝雖然可愛，但有點喜歡挑剔，老爺也真苦。」

「不錯，與自己不相同的人結婚，比較可能生下優秀的孩子，這話想起來似乎有很深的道理，是嗎？湯小姐。」

阿徹彷彿要擋住河風般，靠近陽子身邊。繫著水藍色緞帶的陽子長髮，被風吹得搖曳不已。

難道我們是已變成忘了並肩走路的夫婦？啟造露出沉思的表情。

「我實在不願意哥哥知道。」

「討厭，你們大家怎麼都滿臉的驚訝？好像我在說要結婚一樣。」

「順子有順子的人生，她是聰明人，我們可以安心地相信她會得到幸福。」

陽子想著阿徹所說的我們這句話的含意，注視著對岸。

「啊，太見外了，順便到我那裡去一下，也不會受罰吧？」

「那很好，因為不原諒人的人是絕不可能幸福的。」

從幾時開始的？……

「啊，可以這樣說嗎？阿徹，想和你結婚的人聽到這話，會生氣的。」

「邀北原先生和順子小姐一塊去好嗎？」

「有時候會去。」

夏芝瞟了一眼陽子。

「也沒什麼事，只是在街上走走。」

王瑞琦一定還在思念我。啟造偶爾也會憶起王瑞琦，但在豐富溫泉與王瑞琦重逢時，那份迫切的感情已終於淡薄了。有一度同情到急欲把她擁入懷裡的程度，但這念頭也沒有維持多久。這一方面是由於啟造的倫理觀念強烈，別方面是他的性格優柔寡斷所致。不過，啟造胸中尚有更曖昧模糊的東西存在。

「對順子小姐太痛苦了，被哥哥知道的話。」

「陽子。」

「我們正在談論有趣的問題哩。」紫藤對散步回來的阿徹和陽子說。

「不，我想和妳單獨去。」阿徹難得快活地說，但陽子默默不答，阿徹停下腳步。

自從達哉加入黑百合會後，陽子一個月只參加一次而已。

「那麼，紫藤，啟造雖然沒有把陽子ｈｔｔps://wwｗ.ｈeｔuｂook.com•coｍ當外人，我卻說她是外人。」

「王小姐每天都在做些什麼？」

「唷，好貪心，這樣完美的先生還要求更完美。」紫藤笑起來。「總之，老爺，回來時，請到我那裡去，讓您喝一瓶燙熱的酒暖和暖和。」

「討厭。」夏芝輕輕瞪了啟造一眼。

愛慕阿徹的順子發現小麗的事後的痛苦，必定是無法言喻的。與阿徹並肩站在河灘，就覺得順子的痛苦沁入她的體內。

「可是，事實上他們完全是沒有血緣關係的人，一點不要緊。」夏芝對表情為難的啟造故意以尖銳的語氣說。

夏芝的話使啟造露出厭惡的表情。

「老爺，因為我正在說，林大夫近來又時常來找王小姐，老爺卻回答不錯不錯。真的好嗎？」

「總之，夏芝，妳真幸福。喏，總括地說，阿徹和陽子的事，兩位打算怎麼辦？」

啟造露出苦笑，夏芝卻笑也不笑一下。

「是的，在埋怨只有父親和妳知道，她完全被蒙在鼓裡。母親的話也不無道理，不過……母親也叫人不敢信任。」

「唔，是不是能安心，還不知道，因為太專注的性格有好處也有壞處。」紫藤表情複雜地看看啟造，啟造不由得移開了視線。

「啊，戒了？」啟造和阿徹同時問。

「喏，又不是當前的問題，何必急急忙忙提出結論。」

「是的，一定很糟。近來北原怎樣？最近我們沒有碰面。」

「順子的事，我已聽說了。」

「是嗎？爸爸單獨到媽媽不知道的地方去，所以媽媽產生反感吧？也許覺得爸爸好像變成另一個世界的人，感到不安和複雜反感的。」

我太渾沌了。

「就是這樣？」

「不至於這樣糊塗吧？」

阿徹和陽子於昨天禮拜六從札幌回來，今天禮拜天剛好是夏芝的生日。在呈著黑色的示範林的綠色中，金茶色的落葉松林顯得特別醒目，阿徹望著那裡，然後問：

「啟造，假使王小姐聽到了，一定會高興的。」夏芝諷刺地笑笑，「不過，阿徹，你和陽子即使有意，爸爸也好像不贊成呢。」

「太叫人驚奇了，阿姨。」

「什麼時候聽誰說的？」

「當然是的，我從昨天就在留意觀察他們，發現陽子已經稍微改變。」

「夏芝，講話不能用這種口氣，重要的事應該慎重一點才是。」

「上次和跳舞的朋友談起在這種空氣汙濁的時代，不應該抽煙。」

「送什麼生日禮物？」

「要是照這樣平安無事地過日子就好了。hｅｔuｂｏｏｋ•cｏm.cｏｍ」

聽了啟造的話，夏芝嘴角泛起諷刺的微笑。

陽子想，我到底哪一天才能原諒小樽的母親？背棄丈夫，與別的男人生下我的母親京惠子，我究竟無法接受。陽子認為這並非純粹出於年輕少女的潔癖。

「我會考慮的。哦，剛才不是說什麼有趣的話題嗎？是什麼呢？阿姨。」阿徹把煙灰抖入煙灰缸內。

「為什麼要戒掉呢？阿姨。」

爬上土堤時，示範林東邊出現了十勝岳，今天的十勝岳頂上蓋著雪，聳立於晴朗的空中，顯得很逼近。

「我真希望順子小姐幸福。」

「他大概不知道他的母親來過旭川。」

阿徹默默走下土堤，向德國松林走進去。他高興地以為陽子到札幌後，兩人能夠時常在一起。然而，由於達哉的出現，而不能到陽子的宿舍去，也無法和她一塊兒走路。阿徹對能夠自由自在地和陽子會晤的北原感到一肚子氣。

「那當然，媽媽倒不是擔心血壓，而是不願意爸爸去教會。」阿徹老成地笑笑。

「不高，反而嫌低一點，所以我叫夏芝放心，可是，我要去教會她就叫我不要去。」

「老爺的感覺我了解，像我這樣清楚內情的人，多年來已沒有把他們兩人當兄妹看待。可是一般人什麼都不知道，自然難免會驚奇。」

初見京惠子時，啟造即被她那誘惑性的表情所吸引，王瑞琦一下子顯得黯然失色。此刻在眼前的紫藤亦復如此，並未純粹地把她當作太太的閨友，有時候會試著想像娶她為妻的生活情形。然而，紫藤不光是個女人而已，她是在更深的地方使啟造感到安寧的溫暖的人。

「不見得吧，啟造。陽子自從進入大學後，兩人就分開來住了，而且因為三井家少爺的緣故，阿徹也不能自由自在地找陽子，所以他們兩人已漸漸像外人了。」

「怎麼了？爸爸，從剛才心不在焉地一個勁兒附和。」

「總之，陽子是大眼睛的，阿徹是小眼睛，從優生學上說，相反的人結婚最好。」

「是的，就在府上附近。」啟造不好意思地回答。

「哦，阿徹和陽子都回來了？特地回來祝賀夏芝的生日。」紫藤手裡拿著茶杯交互地望著啟造和夏芝。

阿徹一定也像愛我一樣愛順子小姐，有意和她結婚吧。

「你不必講我也知道。」然而，卻立刻打電話到札幌去了。

「不，湯小姐，阿徹的話不錯，從某方面的意義說，和相好的人結婚比戒煙可能容易一些。」啟造對阿徹的話產生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