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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鄉

作者:托馬斯.哈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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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大門緊閉 第一章 池塘邊的衝突

第四卷 大門緊閉

第一章 池塘邊的衝突

她即刻解雇了這該死的克里斯廷,因為他竟做出了這樣的事;但是,她又覺得自己是那麼孤苦無助,沒了他自己什麼都幹不了,因此她對他說,如果他願意的話,可以多待一些日子。然後她就匆匆離開去找尤斯塔西雅了。半小時前,在她打算作此行時,她對自己的媳婦還心存一種希冀之情,然而此時這種心情淡漠多了。先前她是想以一種友好的態度去問問,錢是否意外遺失了,但現在她只是要去問問,懷爾德夫是否偷偷把錢給了她,而她一直想把這筆錢作為一件神聖的禮物贈送給克萊姆。
「你該對我的看法更好些——我覺得你從一開始就反對我!」尤斯塔西雅說道。
「不。我只是為了克萊姆,」約布賴特太太說,她的這種激烈的語調再明顯不過地流露出來。「這是每個人為照顧她自己的親人所具有的本能。」
「懷爾德夫先生交來的錢?沒有——從來沒有!太太,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尤斯塔西雅的火氣一下躥了上來,因為她對昔日和懷爾德夫之間的那種曖昧關係十分敏感,這種敏感使她立即認定約布賴特太太也知道這種關係,說不定現在就是來譴責她,說她從他手中接受過不光彩的禮物。
「你的意思是說他應該得到保護,免得我害他?」尤斯塔西雅叫起來,激動的淚水湧上了眼眶。「我跟他結婚並沒有傷害他!我犯了什麼罪,竟使你把我看得這麼壞?我從來沒傷害過你,你沒權利對他講我的壞話。」
七月亮燦燦的陽光照射在埃頓荒原上,將深紅色的石南烤成了紫醬色。就是在一年的這個季節,而且在這個季節的這種氣候,是荒原最璀璨勃發的時節。這個百花盛開的時節標明了,唯有在這片荒原上才可能有的週期表面變化的第二期或者說是正午的到來;它緊隨那石南初生的綠茵季節而來,而那個季節代表著黎明,隨之而來的便是棕色時期,那時,灰色歐石南和羊齒草便著上了黃昏夕陽的色彩;然後又由冬季的黑色所替代,代表了晚上的來臨。
「我也會盡到我的職責。」
「什麼——交給我的錢?」
「在我結婚前你就傷害過我,現在你又懷疑我為了得https://www•hetubook.com•com到錢而和另一個男人偷情!」
等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四個星期之後,約布賴特重新又熱忱地看起書來。為了彌補失去的時間,他鍥而不捨地學習著,因為他想盡可能不拖延地開始他的新工作。
說罷,激動的母親便抽身而去,而尤斯塔西雅則站在那兒,喘息著,凝望著水塘。
她的焦慮達到了頂點,但是在克萊姆專心不貳的態度中有一種東西使她猶豫著,無法啟口向他挑起這個話題。然而,在他們生活的這個節骨眼上,一件意外發生的事幫助了她。那事發生在他們婚後大約六星期後的一天傍晚,事情完全是由維恩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將原本該給約布賴特的那五十個幾尼錯給了托馬茜而引起的。
就這樣,等過了一兩個星期,約布賴特太太開始感到納悶了,為什麼她兒子會不帶信來說他已收到了這份禮物;更使她困惑的是,她覺得說不定兒子保持這般沉默是因為他怨氣未消,這使她心情更其憂鬱。她幾乎不相信會是這樣,可為什麼他不寫信來呢?她詢問了克里斯廷,要不是托馬茜帶來的信證實了克里斯廷編的話有一半是正確的話,克里斯廷那含含糊糊的回答本來立刻便會使她相信,這件事一定出了什麼岔子。
「我沒法讓自己不那麼想。不過我從沒在外面對人講過你的一句不是。」
「啊!」約布賴特太太想盡量克制自己的火氣,但卻是徒勞。「我倒還從來沒有聽說過我兒子的家境有哪點不及維伊家的——或許還要更好些呢。聽你談什麼屈尊俯就真讓人覺得好笑。」
「我理解你的心情,」尤斯塔西雅說,激動得透不過氣來。「你認為我會做出一切壞事。還有比一個慫恿情人跟自己來往,還讓自己的丈夫黑了心去反對他的親人的妻子更壞的女人嗎?然而現在落到我頭上的便是這種名聲。你不是來硬要把他從我手裡奪走吧?」
「我什麼也沒幹。一個年輕女人竟會如此魯莽,真叫我受不了。」
「是環境要求我這樣做的;你懷疑我,你使我這樣去談我的丈夫,而我本來是絕不會這樣去談他的。你會讓他知道我這和*圖*書樣講了他,這就會在我們之間釀成悲劇。請你離開我好嗎?你不是我的朋友!」
「我指的是錢!」
「我只是做了在這種情況下我該做的事,」約布賴特太太聲音比較緩和地說道。「我現在本不想提出這個問題,可你逼我問了出來。我把最誠實不過的真話告訴你,我問心無愧。我堅信他不該同你結婚——因此在我能力所及,我盡一切方法想說服他。可現在事情發生了,我也不想再說任何抱怨的話了。我準備好了接納你。」
「我希望不是那樣,相信他也不會那樣!」克里斯廷悲傷地說道。「他是個好人,或許不會做什麼不公正的事。他說你該把克萊姆那一份錢給尤斯塔西雅,說不定他自己會那麼做的。」
當克里斯廷知道她要到那兒去時,他的心一下提到了嗓門眼上。等到她動身那一刻,他再也沒法含糊過去了,於是他坦白了那次賭博的事,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老老實實地告訴了她:那些幾尼是給懷爾德夫贏去了。
「你的職責的一部分很可能就是讓他來反對自己的母親。這種事總是這樣的。可為什麼我就不能像我以前那些已遭受過這種事的人一樣來承受它呢!」
「但你在家裡講了,對克萊姆講了,你沒法做出比這更壞的事了。」
「如果你真尊重我,你還會得到他的,」尤斯塔西雅說道,激動的淚水從兩眼滾滾而下。「你讓自己幹出了這等傻事,你造成了一條永遠沒法彌補的裂痕。」
「什麼,他想吞掉那筆錢嗎?」約布賴特太太叫了起來。
克萊姆和尤斯塔西雅在位於埃頓東面的愛爾德沃思他們的小屋住下了,過起了雖則單調,卻令他們高興的生活。眼下,在他們的眼中,根本看不到石南和季節的一切變化。在他們四周籠罩著一層燦爛的光霧,隔絕了外界一切不和諧的色彩,使他們眼中所見的一切東西都蒙上了一層光輝。天下雨時,他們陶醉其中,因為這一來他們可以整天一起廝守在家;當天氣晴朗時,他們陶醉其中,因為他們可以一起坐在山坡上。他們就像天上那些成對的星星,互相圍繞著對方不停地轉啊轉的,從遠處望去,兩顆星似乎就合成了一顆。他hetubook•com.com們這種全然與世隔絕的生活更加深了他們相互感情的交流;然而有人或許會說,他們這是在以一種十分可怕的速度,大肆揮霍他們互相間的感情,這樣的生活對他們是沒什麼好處的。對自己的感情,約布賴特從來沒產生過擔憂,但是每每回想起尤斯塔西雅關於愛情會逐漸淡漠的那番話——如今她自己顯然已經忘記了——有時便會使他對自己提出疑問,一想到萬事都有終結的本質連伊甸園都不能例外,便使他不禁頓有不寒而慄之感。
結果是婆婆先開了口。「我來看你。」她說。「真的!」尤斯塔西雅驚訝地說,因為約布賴特太太曾拒絕出席婚禮,真讓這位姑娘大為羞愧。「我一點沒想到你會來。」
「我那是在盡我的職責。」
她在兩點鐘出發,她提早遇到了尤斯塔西雅,因為這位年輕女士正站在她外公宅子外的那個水塘和土堤邊,在那兒觀賞風景,或許是在沉思冥想昔日為這個水塘所目睹過的那些浪漫韻事。當約布賴特太太走近時,尤斯塔西雅鎮定地上下打量著她。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我再說一句話就會走的。如果有誰說我到這兒來向你提出一個毫無根據的問題的話,那這人就是在瞎講。如果有誰說我想用什麼不光明正大的手段來阻止你們的婚事,那這人也是在瞎說。我碰到了一個倒霉的時光,老天對我真不公正,讓你這樣來侮辱我!大概我兒子這一生不會有幸福了,因為他是個蠢貨,竟不聽他母親的忠告。你,尤斯塔西雅,大難臨頭了卻還不知道。你只要把今天向我發的這頓脾氣的一半發到他頭上——用不了多久你就會這樣的——那你就會發現,儘管他現在對你就像個孩子一樣的溫順,到那時他會像鋼一般堅硬的!」
一旦同克萊姆結了婚,尤斯塔西雅就一直夢想著自己會有力量勸說他重返巴黎。約布賴特則一直小心翼翼地不作出這種許諾,然而他能有力地抵住她的勸慰和辯說嗎?她已反覆盤算,認為這事完全有可能;因此她已經跟外公講過,從各方面看,是巴黎而不是蓓蕾口才是他們將來的家。她所有的希望便寄託在這個夢想上。從他們結婚後過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些安靜日子以來,每當約布賴特凝視著她的嘴唇、雙眼和她面孔的線條時,她就反覆咀嚼著這個問題,即使在用目光回答他的凝視時,她還在想。眼下,看到這些書,她明白那是同她夢想的未來完全相悖的,這確實給她帶來相當痛苦的震動和打擊。她一直希望,有朝一日,她能成為某幢漂亮住宅的女主人,不管這幢房子有多小,只要它挨近巴黎的某條林蔭大道,那樣的話,她至少可以在這花花世界的邊緣過日子,捕捉到從大城市飄來的些許歡樂氣息,她可是太適於享受這一切了。然而約布賴特卻持有截然不同而且同樣十分堅定的打算,在他眼中,似乎結婚並不是要讓他們離開這兒,卻是更促使他去實現年輕人想望的善舉。
等約布賴特太太鎮定下來,回神細想,她覺得事情完全有可能就是如此,因為她幾乎不能相信懷爾德夫會真的將這筆屬於她兒子的錢侵吞掉。採取一個折衷的辦法,將錢給尤斯塔西雅是懷爾德夫樂意去做的事。儘管如此,做母親的心中依然很氣憤。畢竟是讓懷爾德夫拿到了這筆錢,他會重新來處置它們,把克萊姆那一份交到克萊姆妻子的手裡,因為她曾是他的情人,說不定現在依然還是,這事給約布賴特太太帶來了很大的痛苦,就像她所承受過的那些痛苦一樣。
收到錢後過了一兩天,托馬茜托人帶了張條子給她姑媽,向她致謝,她為得到這麼大一筆數額的錢而感到驚詫,但是,由於先前並沒有提到那筆錢的數額是多少,她便只能將此歸結於已故姑父的慷慨。姑媽已關照過,絕不許她對丈夫吐露關於這筆贈款的片言隻字,而從懷爾德夫來說,十分自然,他也絕不會把那天半夜在荒原賭博的事對妻子提起片言隻字。同樣,克里斯廷所犯的過失,也使他緘口不提他帶錢這件事,他只希望這筆錢通過某種途徑已經到了它合適的主人那兒,所以他只是一口咬定錢送去了,詳情一字不提。
「太太,別把火氣出在我頭上!你的美貌是一種邪惡,你要放明白點,你不能因此而傷害我。你聽明白了,我只是個失去了兒子的可憐的女人。」
「這話真太氣人了!」年輕女人沙hetubook.com•com啞著嗓子答道,臉變得通紅,兩眼咄咄逼人。「你竟然對我講出這種話?我還是要重複一句,如果我知道結婚至今會過上這種日子,我早就會一口拒絕了。我並不抱怨。我從來沒對他說過一句埋怨的話;但事實就是如此。因此我希望你今後別再說一句指責我誠意不夠的話。現在你傷害我的話就等於傷害了你自己。」
「我只不過是問一下,」約布賴特太太說。「我曾經……」
「我是有事才來的,」這位來客說,顯得比先前更冷冰冰。「對不起,我想問一下——你從托馬茜的丈夫手中收到過一件禮物嗎?」
「不管怎麼說,就是屈尊俯就,」尤斯塔西雅激動地說,「如果當時我就知道了我現在知道的這一切,知道在結婚後我還會在這荒蠻的荒原上住一個月,我……我在同意結婚前可就會好好掂量掂量呢。」
一天上午,有人告訴約布賴特太太,說她兒子的妻子到迷霧岡去看望外公了,由於這一階段約布賴特太太的心中一直是疑疑惑惑的,她決定到山上去看看尤斯塔西雅。在她心目中這筆家傳的幾尼不啻於一個擁有豐厚遺產的寡婦的家傳珍寶,因此她要親自從她媳婦口中弄明白,這筆錢究竟是帶到了還是沒帶到。
「最好別那麼說,這話聽起來倒有點不那麼真實。我覺得就他這一邊來說,從沒用過什麼欺騙的手段——我知道沒那麼回事兒——不管怎樣,另一方或許倒用過這種手段呢。」
「傷害你?難道你以為我是個用心險惡的人?」
「一件禮物?」
約布賴特太太火氣也上來了,來了個針鋒相對。
「是的,我說的就是私下交給你——儘管我並不想用那樣的方式交出那筆錢。」
「啊,對了,能看見你用這種實際的眼光看問題真讓人高興,」尤斯塔西雅喃喃道,雖則火氣未消但已抑制了不少。「但為什麼你會覺得我跟懷爾德夫先生之間還有什麼關係呢?我跟你一樣是有個性的。我很氣憤,任何女人都會這樣。我得提醒你,我是屈尊俯就才作了克萊姆的妻子,我並不是攀了高枝;因此不該把我當成一個耍陰謀的女人一般對待,對耍陰謀的女人來說是該受到這種冷遇,因為她是低聲下氣偷偷溜進入家家裡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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