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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鄉

作者:托馬斯.哈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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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大門緊閉 第二章 突遭厄運,他卻大唱讚歌

第四卷 大門緊閉

第二章 突遭厄運,他卻大唱讚歌

在這些擾人心緒的事件中,約布賴特覺得有一件事是無論如何也不可放鬆的——那就是他得加緊在自己的學業計劃上取得明顯的進步。懷著這個信念,他在許多個夜晚都苦學到深更半夜。
「不錯,我行的,」約布賴特沉思著說。「你割這些荊柴能賣得多少錢?」
這次令人糟心的會面,使得尤斯塔西雅沒跟外公一起待上整個下午,而是匆匆趕回家去,她到家時比克萊姆原先預想的要早了三個小時。
「真的嗎?」
約布賴特想過該去請母親來,但接著又否定了這一想法。他知道他目前的狀況只會使她更悲傷;由於他們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如果沒人特意前去報信,她是不太有可能知道這事的。他盡力以一種聽其自然隨其發展的態度來對待這倒霉事兒,就這麼一直等到三個星期過去後,他才在發病後第一次出門來到了外面。這時,醫生又來探視他了,克萊姆逼迫他講出了一個明確的看法。年輕人格外驚奇地了解到,他原先以為他可以重新從事工作的日子依然遙遙無期,儘管他已能到室外走走,但眼睛的特別狀況卻使他依然無法定睛凝望一樣東西,否則就有使眼病復發的危險。
克萊姆心一沉,就像一塊石頭砸到了身上。就在這天早晨,當尤斯塔西雅準備好去看望她外公時,克萊姆就說了,希望她去一下花落村,向婆婆問個好,或者用她認為比較合適的方式表示一下和解的願望。她走的時候是高高興興的。因此他也覺得大有希望。
在暖洋洋的陽光中,他向西走進了埃頓荒原的片片荒地裡,他對這些荒地是再熟悉不過的了,它們就是十分靠近他的老家的那些荒地。他看見在面前的一個山谷裡有鐵器發出的閃光,待到走近時,他隱隱看見這閃光來自一個正在割荊柴的男子手中的鐮刀。幹活的人認出了克萊姆,而約布賴特也從對方的講話聲中聽出他是漢弗萊。
天地萬物齊歡慶
「親愛的,」他說,「我覺得我高興多了。如果我母親同我和你和好的話,我想我就會非常高興了。」
一天復一天,他隨日出而起身,打好裹腿,前往與漢弗萊的會合地點。他習慣於從清晨四點幹到中午,然後在日當正午天氣最酷熱之時回家睡上一兩個小時;這以後又出去一直幹到晚上九時日落西山。如今這位從巴黎來的年輕人已面目全非,他穿上皮裝飾,還不得不戴上護目眼罩,這一來如果他最親密的朋友打他身旁經過,或許都會認不出他是誰了。在一大片橄欖綠色的荊豆叢中,他只是一個褐色的斑點,僅此而已。不過在沒出去勞作之時,他經常會想到尤斯塔西雅的境況和他母親對他的疏遠,他便會感到十分沮喪,而在沉浸於全身心的勞作之中時,他就覺得十分振奮,心緒平靜。
第二天約布賴特就去了漢弗萊的小屋,向他借了裹腿、手套、一塊磨刀石和一把鐮刀,等到他能夠自己去買這些東西後再還他。然後他跟他的這位老相識和新勞作夥伴一起出發,他選了一塊荊柴長得相當厚實的地方,揮出了他選定這個新行業的第一鐮。他的眼力就像拉塞拉斯的翅膀,儘管對他的宏偉目標無濟於事,但對幹這種有限的活計卻是盡夠了,他還發覺,幹上一段時間後他的手掌會磨硬,不起水泡,到那時他砍起柴來會更自如了。www.hetubook•com•com
「你的話已失去了昔日的魅力,這麼說,愛情也隨著好運而一去不復返了!」
一個星期,接是又是一個星期挨過了,看來沒什麼東西能打破這對年輕人的沉鬱心境。尤斯塔西雅心中對前景產生了種種可怕的預感,不過她小心翼翼地抑制著,不對丈夫吐露片言隻字。假如他就此失明,或者說吧,他的眼力再也無法恢復到足以承當一個能令她心滿意足的職業,並能讓她離開這群山環抱的、離群索居的地方,那可叫她怎麼辦吶?在眼下這種不幸的遭遇中,再去做那美麗的巴黎之夢簡直是一種空想了。日子一天天過去,可他的眼睛一點不見有起色,這時她的心越來越陷入這種悲哀的沮喪之中,她會離開他的身邊,來到花園裡,盡情灑落她那絕望之淚。
「是的,如果你一意孤行,在我希望你放棄這種丟臉的活兒時,你也不肯聽從我的話。我有什麼使你討厭的地方,要使你做出這樣違背我的意願的事來?我是你的妻子,為什麼你不肯聽我的話哪?是的,我確確實實成了你的妻子!」
她滿臉通紅地進了門,剛才那陣激動的神色依然從她眼中流露出來。約布賴特驚訝地抬起頭,吃了一驚,以前他可從來沒見她有過如此激動的情形。她打他身邊經過,不想引起他的注意就上樓去,可克萊姆這時的心思全集中到了她身上,他立即就跟了上去。
「可是如果我們提出要求的話,外公會資助我們的。」
花兒盛開朵朵更鮮豔;
「你是我的丈夫。你對此還不滿意麼?」
這種單調的工作令他覺得心緒寧靜,體會到一種愉悅。人的努力在受到環境限制時,會使一個毫無野心的男子覺得安於平常生活是有理由的,就他的良知而言,在足以發揮自身實力的情況下,原本是根本不會允許自己就這樣一直保持默默無聞的。因此約布賴特有時獨自哼哼小曲,有時在不得不陪著漢弗萊去尋找荊條來捆柴時,他會講一些巴黎的生活和人物的趣事軼聞來讓同伴解解悶兒,以此來打發時光。
「恐怕這是永遠不可能的事,」她說道,那對美麗的眼睛憂鬱地向遠處望去。「情況毫無改觀,你怎麼竟會說出『你高興多了』這話的?」
第二天,幾尼失蹤之謎解開了。托馬茜匆匆忙忙跑來看他們,親手把克萊姆那一份錢交給了他。當時尤斯塔西雅不在場。

克萊姆把肘部支在門柱上,用手捂住了臉。
情人兒濃濃戀情火正旺
「我們不會提出這種要求的。如果我去砍荊條,我們會過得挺不錯。」
「別為這事煩惱,克萊姆。她們會成為朋友的。」
「是的。」
「是啊,儘管如此我還是娶了你,而且我並不後悔。今天下午你怎麼這樣冷冰冰的!而過去我總認為你那顆溫暖的心是沒人比得上的。」
「我不知道她還說了些什麼,只不過是兩個人都說了一些彼此永遠無法原諒的話!」
「我沒法回答你。我記得說過,我會成為一個很令你費心思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包袱的。」
「那麼,這裡面一定發生什麼事了。我媽媽還說了什麼別的沒有?」
有時卻使人悲切而淒傷;
「你現在說這些是在取笑我。至少,你閉口不說那一點才算是唯一光明正大的做法,因為你還是我的王后,尤斯塔西雅,儘管我倒不一定再是你的國王。」
「這我才說不上呢。或許是眼下種種情況的過錯,最起碼就是這種處境令人尷尬。哦,克萊姆——我簡直無法忍受,我一定得說出來——是你讓我落到這種不愉快的境地。不過你一定得證明不是這麼回事——是的,說你一定會這麼做的——因為我真恨透了這一切!是的,帶我去巴黎吧,克萊姆,你還是去幹你的老本行吧!只要能待在巴黎,我根本不在乎一開始過低賤的生活,只要不待在埃頓荒原就行。」
克萊姆變成了一個病人,他急於完成自己學業計劃的想法遭到了中斷,這令他十分煩惱急躁。他給關進了一個完全隔絕光線的房間,要不是尤斯塔西雅就著一盞遮起來的燈的微弱光線給他讀讀書的話,他的處境真可說是夠慘的了。他希望這種最壞的情況很快就會過去,可是等醫生第三次來看病時,他便十分沮喪地得知,儘管再過一個月,他可以戴著眼罩出門,可在一個相當長的時間裡,他甭想再去實行他的教書計劃,或是看任何東西了。
「我心中依然有著對你的一絲柔情。」
「不。我並不是為此而嘆息。我是為別的事而嘆息,或者說任何一個處在我的位置上的女人都會發出這樣的嘆息的。」
迫不得已離開了心上人
「克萊姆,這種話讓我聽了不愉快,」她低沉地說,然後垂下眼瞼,轉身走開了。
漢弗萊對克萊姆的情況深表同情,然後他又說,「瞧,如果你從事的是像我一樣的下等人的工作,你可以照樣把這活兒幹下去。」
「你看出得未免太快了!一個真正的愛人是不會看清這樣的事情的;你對我也太嚴苛了,克萊姆——我一點也不喜歡你這樣講話。」
「你說『確確實實成了你的妻子』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成了你的妻子真是倒霉透了』。」
「克萊姆,你為什麼要逼我說出些刻薄的話來?我跟你一樣值得人同情。不是嗎?——我覺得我還更值得同情呢。因為你還能唱得出來!要我在這樣一片烏雲籠罩下還能唱得出來,那真會是件奇怪的事了!相信我吧,親愛的,我真能大哭一場,哭得你大為驚慌,讓你這麼一個心情開朗的人也不知所措。即便你對自己所遭受的挫折毫不在乎的話,你也可以因為出於對我的極度同情而別這麼欣然歡歌。天哪!如果我是個男人就好了,在這樣的境地我是寧可詛咒也唱不出來的。」

「我寧肯讓這筆錢掉兩次也不願有這事發生。」
尤斯塔西雅感到極其痛心的是,他根本一點不在乎這種社會生活的失敗;這個驕傲的漂亮女子低下了頭,想到由於克萊姆的心境與境況而將她的生活全然毀去時,一種痛楚的絕望不禁使她掉下淚來。隨後她趨步走上前去。
「這是怎麼回事?」他問。
「是的。」
「呃,有些事是根本不該提出來討論的,我想這件事尤其如此,而且這是我們兩人都同意了的。」
托馬茜在她堂哥面前表現出一種比先前稍和*圖*書微沉默抑制的態度。這是結了婚造成的後果,它在某一方面掃除了一個人的矜持,卻在另幾方面將它保留了下來。「你母親告訴我了,」她平靜地說道。「她在見到尤斯塔西雅後到了我家。」
「最親愛的,你不要用這種令人不愉快的問題來詢問我,要不倒真有可能使我不再愛你了呢。」
「你相信我會有可能冒險去那麼做嗎?」
「你竟用這樣的話來揣測我,真太過分了。一個女人固然不會沒有感情,但她也會有理智,如果我覺得『倒霉透了』,那也不是什麼不光彩的感情——有這樣的感情也太自然了。好了,你也看清了無論怎麼說,我並沒有不講道理。在我們結婚前,我警告過你我沒有當一個好妻子的秉性,你還沒忘吧?」
「我再也聽不下去了,克萊姆——這樣下去必然會讓人說出更尖刻的話來,」她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我要回家去了。」
「什麼意思?」
破曉的時光
「出什麼事了,尤斯塔西雅?」他問。她正站在臥室的爐前地毯上,盯著地板,兩手交叉握緊放在身前,帽子也沒脫。有一會兒她沒吭聲,然後她以低沉的聲音回答道:
「我最擔心的事發生了。托馬茜,我媽到你那兒時非常激動嗎?」
「尤斯塔西雅!儘管我覺得有什麼東西在過來,卻沒看見是你,」他溫和地說。他走過來,脫掉了他那副大大的皮手套,拉起了她的手。「你怎麼用這麼一種奇怪的聲調說話?那只是在巴黎時我聽到的一首老曲子,當時引發過我的一時遐思,剛才唱它是覺得它很適合於我同你的生活。難道說,因為我的外表不再是一個體面人,就使你對我的愛全都消失殆盡了嗎?」
「一百斤半克朗,眼下白天這麼長,這種日子裡,我靠賣柴的錢能過得相當不錯呢。」
「可我已經完全放棄了這種想法,」約布賴特驚詫地說。「說真的,我可從來沒讓你對這樣的事抱有希望吧?」
約布賴特把手放在她的手臂上。「行了,我的沒生活經驗的姑娘,你不要以為我就不能像你一樣,以普羅米修斯的高尚情操來反對諸神和命運。我對那樣的抗爭所具有的力量,遠比你聽說過的要多。但是我對生活越是看得多,我就越意識到生活中最最偉大的職業並沒有什麼特別偉大之處,因此,在我幹的這種砍荊條的行業裡,也不見得有什麼特別的微小之處。如果我覺得上帝給予我們的這個最大的祝福毫無價值的話,那麼在它們被人奪去時,我又怎麼會覺得有很大的難受呢?因此我以唱歌來打發時光。難道說你確實已經沒了對我的百般柔情,連一點點快活的時光也不願給予我了嗎?」
一天早晨,在經過比平素更為緊張的一夜學習後他醒來了,覺得眼睛裡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陽光直射到百葉窗上,他剛往那兒望去,立即有一陣劇痛,迫使他不得不趕緊閉上兩眼。每次他想看看四周,馬上便感覺到了這種晨光令他產生一種難受的刺痛感,受到這種刺|激,眼淚直往臉頰上淌下來。因此在穿衣服時他只得在額上綁上一條綁帶;整整一天,他都不能拿開這條綁帶。尤斯塔西雅可給嚇壞了。等到第二天早晨,他們發現情況並無好轉,於是決定叫人到角堡請一個醫生來。
「她怎麼可能這樣問你?」
「這麼看來,這就是我媽所說的東西了,」克萊姆叫起來。「托馬茜,你https://m.hetubook.com.com知道她們劇烈地爭吵了一番嗎?」
鳥兒啼囀重把愛情歌曲唱;
「這是因為在這個不幸的時刻,我終於找到了我能幹的一樣工作,我們能靠它生活下去。」
「不,克萊姆!」她說,臉上那一絲明顯可見的有了希望的神色又消失了,她的臉色比先前看起來更為憂鬱。
只恨這黑夜時光太短暫,
片片叢林披上了一身金裝;
「如今我根本不知道懷爾德夫的情況了,不是嗎?我不能讓任何人用什麼閒言碎語來糟蹋我。噢!竟然問我是否從他那兒得到過什麼錢或是同他見過面,或是有沒有這一類事兒,這真是太侮辱人了——我真的對此一無所知!」
「我寧可餓死也不願這樣活下去!」她情緒激烈地說。「你能唱歌!我可要重新回到外公那兒,跟他一起生活了!」
這破曉的時光。
傍晚時分,醫生到了,他說,由於克萊姆一直在夜裡看書,不顧先前著了涼,眼力已大受影響,因而導致眼睛嚴重發炎。
「為什麼?」
「不錯,恐怕我們都變冷了——對此我像你一樣看得很清楚,」她傷心地嘆了口氣。「兩個月以前我們彼此還愛得發狂呢!那時你對我是百看不厭,我對你也同樣如此。當時有誰想得到,現在在你眼中,我的兩眼已不再明亮,而在我看來,你的嘴唇也不那麼甜蜜了呢?兩個月哪——這可能嗎?不錯,這一切是那麼真實!」
「是的,我早看出來了。」
「那麼說,你生活中的所有機會都因為匆匆忙忙跟一個不幸的男人結合而毀於一旦了?」
在這破曉的時光!
「我見到了你母親,我今後絕不會再去見她了!」
克萊姆聽了後沉默無語,但他並沒就此心灰意冷。相反他心中還有了一種確定的想法,甚至令他有點高興。他不會變成瞎子;這點就已足矣。在一個無限期的時間裡,他註定要通過一副墨鏡來看這個世界,這實在是夠糟的,而且會就此讓他的任何進一步的打算全然落空;不過約布賴特是個淡泊名利的斯多葛派,這場災難只是影響了他的社會地位而已;撇開尤斯塔西雅的因素,這種最不起眼的生活進程,只要能使他的傳播文化的計劃以一定的形式得以實現,便會讓他心滿意足了。開辦一所鄉村夜校便是這樣一種形式;他的苦惱並沒主宰他的精神,而在別的情況下,別人遭到這樣的打擊,很有可能會產生相反的結果。
「不,除非你覺得做我的妻子毫不後悔。」
「我肯定能做得到。在我能夠通過一個誠實的工作來維持支出時,如果我們還要繼續用掉手頭那麼點兒錢,這麼做算是明智的嗎?戶外的勞作對我大有好處,有誰知道呢,說不定過幾個月我就能重新開始看書呢?」
「親愛的,你嘆氣了,你似乎為此而感到抱歉;那倒是一個充滿希望的嘆息。」
尤斯塔西雅的這番話表明了她的滿腔希望,這是她的丈夫根本沒料到的,令他感到非常為難不安。一個女人用一種間接的方式來達到她的願望,這種情況他還是第一次碰到。不過他的目的是不可動搖的,儘管他非常愛尤斯塔西雅。她的話對他所產生的效果,就是讓他比先前更發奮地去用心攻讀,這樣他就能更快地從事另一個職業,www.hetubook.com.com取得實實在在的結果,來扭轉她的這般奇思怪想。
「真的非常激動嗎?」
「我準備去當一個砍荊柴和挖泥煤的工人。」
「有一點還是值得慶幸的——那筆錢沒遺失掉。」
「哦,一定發生了某種誤會。是誰的過錯使她沒能把意思表達清楚呢?」
他搖搖頭。「沒有人脾氣象她們倆這樣火爆。算了,該怎麼就怎麼吧。」
「這我承認。然而有些想法是無法排解的,我就是那樣。現在我成了你的妻子,跟你同命運共患難,難道在這問題上我就不該有發言權嗎?」
「她確實問了。」
他過起了一種微不足道的奇怪生活,他整個的世界局限於個人周圍幾英呎的一個範圍裡。他熟悉的東西成了那些爬行動物和在天上飛翔的小動物,而且它們似乎也已將他吸納為它們中的一員。蜜蜂在他的耳邊嗡嗡飛翔,帶來了一股其樂融融的氣氛,這些蜜蜂成群結隊地在他身邊的石南和荊豆花上辛勤採蜜,它們的重量似乎要把這些枝條壓到泥地上去了。埃頓荒原特有而別處見不到的、琥珀色的怪蝴蝶在他嘴唇呼出的氣息中顫抖著,停在他彎下的腰背上,它們隨著他手中的鐮刀揮起又落下的閃光而飛舞嬉戲。一隊隊翠綠色的蚱蜢不斷打他的腳背上躍過,狼狽地跌了個四腳朝天,來了個倒栽蔥或是屁股著地,活像些笨拙的業餘運動員,全要看各自的運道了;要不就是起勁地在蕨葉底下吵吵鬧鬧地跟一些顏色很普通的不出聲的蚱蜢調情。從不知道食品櫃和鐵絲網為何物的大蒼蠅實在是十分猖狂,它們在他四周嗡嗡嚶嚶飛來飛去,不知道他是個人。在長滿蕨類植物的小山谷裡游動出沒的小蛇,身披鮮豔的藍黃相間的偽裝,因為這個季節一到,它們立即蛻去了原有的那身皮,顯出了最鮮亮的色澤。一窩窩的小野兔從洞穴中跑了出來,在小山坡上晒太陽,熱烘烘的陽光照透了它們長滿茸毛的小薄耳朵,把耳朵照得通紅透明,讓人看得清裡面的血管。它們對他一點不感到害怕。
「那是跟奴隸、埃及的以色列人以及這類人相比吧!」一道苦澀的淚水從尤斯塔西雅的臉上淌了下來,不過他並沒有看見。他講話的聲音裡流露出一種若無其事的聲調,讓她明白,他對如此一種結局毫無懊喪之心,然而這對她來說,卻是一種絕頂可怕的事。
在約布賴特朝愛爾德沃思的家往回走的一路上,他沉浸在一種遐想之中,情緒還是挺高的。等他走近家門口時,尤斯塔西雅在打開的窗戶裡跟他說話,於是他向她走去。
就在這樣的一個暖和的下午,尤斯塔西雅一個人出了門,信步朝約布賴特幹活場所的方向走去。他正起勁地砍著荊條,攤在地上的一長排柴禾從他腳下向後延伸,表明了他這一天的勞動成果。他沒有看到她走攏來,她站在了他的身旁,聽到他低聲哼著小調。這真讓她十分震驚。剛看到他在那兒,一個可憐的受苦的人兒,揮汗如雨地掙錢來養家活口,不禁讓她一陣心酸,不由得落下淚來;可是聽到他在哼歌,根本一點不在乎這樣的工作,相反卻很自得其樂,她的心立時冷了下來,作為一個受過教育、有身分的女子,這大大地傷害了她的心。他卻一點不知道她就在近旁,還在哼唱著:
「我沒法說——我也記不起來了。我碰見了你母親。我絕不會再見她了。」
「我聽得出這話是什麼意思。」
破曉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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