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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家,一個愛情故事

作者:艾薩克.巴什維斯.辛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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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三

第五章

「啊,恭喜你。你又要做父親了。」
「這兩個方面的情況,你說得那麼輕飄,我永遠不能再相信你的話了。」
「沒有。」
「真相是我沒有找過一個男人——不是三個,不是一個,連半個都沒找過。甚至沒有人用他的小指頭碰過我一下。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我想讓你知道真相,」塔瑪拉用女人的勉強抑住眼淚的顫抖的聲音說道。
「赫爾曼,我還有件事要對你說。」
「他們離婚了。她已經懷孕。」
然而她還是躺了下來,赫爾曼把毯子蓋在他倆身上。他摟著塔瑪拉,她也沒有拒絕。他倆一起躺著,默不作聲,兩人都聽憑複雜的糾紛和肉體的矛盾要求擺佈。
「我將來會怎麼樣呢?我不該說這件事,不過,我不會再和別人一起生活。我明白這一點就跟我明白現在是夜晚一樣。」
「她害怕人工流產。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不能強迫她了。她不希望生個私生子。她的母親很虔誠。」
「我不是在毀掉我自己,塔瑪拉。長期來我一直是個廢物。」
「你怎麼會坐牢?你又沒搶什麼人的。」
「我求你別打斷我的話。我來之前,領事館的美國大夫給我檢和*圖*書查過身體,他告訴我我的身體很好、我熬過了一切——挨餓,傳染病。我在俄國做苦工。我鋸木頭,掘壕溝,拉裝滿石頭的手推車。晚上,我睡不成覺,經常得照看躺在我身邊木板上的病號。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那麼多勁兒。我不久要在這兒找份工作,不管工作怎麼苦,總比在那兒做的事要輕得多。我不想繼續再接受同鄉會的錢,我也想把叔叔硬塞給我的那幾塊錢還給他。我把這些告訴你,好讓你明白,我不是——但願此事不會發生——非要來這兒求你幫忙不可的。當你對我說你是靠給拉比寫文章生活,以他的名義出書時,我就明白了你的處境。這可不是生活的方法,赫爾曼,你是在毀掉你自己啊!」
「塔瑪拉,我也沒有希望。我唯一的前景就是坐牢和被驅逐出境。」
「塔瑪拉,她救過我的命。」
赫爾曼不明白他為何要把這情況告訴塔瑪拉。但是,他顯然是需要對她推心置腹,也許他需要用他的糾紛使她大吃一驚。
「赫爾曼,我再沒有什麼值得為它活著的東西了。我已經差不多浪費了兩個星期,吃啦、閒逛啦、洗澡啦、和各種各樣的hetubook•com•com人談話啦。而在那些日子裡,我一直對自己說:『我幹嘛要做這些事呢?』我試著看書,但是書對我沒有吸引力。女人們老是提議我該幹些什麼,我總是用笑話和毫無意思的取笑把這話題岔開。赫爾曼,我沒別的去路了——我只得死。」
「瑪莎,我跟你說過那女人的。」
「我相信你。」
「好吧,那麼你別相信我的話。在我叔叔家見面時,我就把真相告訴了你。也許你喜歡我講一些想像出來的情夫,好讓你感到滿意。遺憾的是,我的想像力沒那麼豐富。赫爾曼,你要知道,對我來說,對孩子們的記憶是多麼神聖啊。我情願先割去我的舌頭,而不願褻瀆對他們的回憶。我以大衛和切維德的名義發誓,沒有別的男人碰過我。別以為這是件很容易做到的事。我們睡在地上,在穀倉裡。女人們把自己獻給她們幾乎不認識的男人。可是在有人想靠近我的時候,我把他推開了。我總是看到我們孩子們的臉出現在我面前。我以上帝的名義、以我們孩子們的名義、以我雙親的在天之靈起誓,在那些年裡,男人連吻都沒吻過我!如果你現在不相信我的話,和*圖*書那我求你別理我。哪怕是上帝自己也不能強迫讓我發出更強烈的誓言。」
「所以你要毀了她嗎?」
「我沒有說謊。你第一次問我的時候,我就把事實真相告訴你了。可是你好像挺失望的。你怎麼了——心理變態嗎?」
赫爾曼睡著了,睡得很沉,有人在搖醒他。他在黑暗中睜開雙眼,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兒。雅德維珈?瑪莎?「我和另一個女人睡覺了?」他感到納悶。幾秒鐘後,他清醒過來了。當然,這是塔瑪拉。
塔瑪拉坐起身,黑暗中,他感覺到她那強烈的感情、她的決心,不聽她把話說完,她是不會讓他睡覺的。
「你說她已經有丈夫了。」
「什麼真相?」
「我跟你說過——這種情況是可能發生的,但是,某些事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是什麼事情,我也不知道。儘管理智告訴我你的肉體沒有一絲痕跡留下來,我仍然覺得你還生活在什麼地方。一個人怎麼能理解這種情況呢?」
「她還活著嗎?」
「那第三個是誰?」塔瑪拉問。
赫爾曼坐起身,「你想幹什麼?上吊嗎?」
「沒有必要去理解它。」
「我已經陷於墮落之中不能自拔。」
「我快要瘋了,這是hetubook.com.com痛苦的事實。」
「怎麼啦?」他問。
「魔鬼不會這麼快就把我帶走的。」
「什麼事?」
牆上那隻火紅色的耗子顏色越來越淡,尾巴消失了,很快全都消失了。一會兒,夜又回來了。
赫爾曼沒有回答。天漸漸地亮了。他可以辨認出塔瑪拉的臉。從黑暗中,她的臉慢慢呈現出來——這兒一塊,那兒一塊,就像一張正在畫的肖像似的。她眼睛睜得很大,凝視著他。突然,窗對面的牆上投下一點陽光,像一隻紅色的耗子。赫爾曼開始感覺到屋子裡很冷。「躺下,你會死的,」他對塔瑪拉說。
「我很抱歉,赫爾曼,我還是像你跟我結婚那天那麼純潔。我說我很抱歉,那是因為如果我早知道你會覺得那麼受騙,那我也許早就設法不讓你惱火了。當然,是有許多男人想要我。」
「你在說謊,」他說。
「我有兩個妻子,不久就要有第三個了。」
「好吧,我必須讓自己永遠不再大驚小怪。我會跟你離婚的。我們明天就可以去拉比那兒。情況既然這樣,你就不該再到我這兒來了;不過,跟你談始終如一就像跟瞎子討論色彩一樣。你是一貫這樣的?還是戰爭造成你這樣的?我記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得你從前屬於哪種類型的人。我告訴過你,有幾段生活中的情況我幾乎已經忘記得乾乾淨淨。你呢?你究竟只是輕浮呢,還是你喜歡受罪?」
「不久你就可以擺脫我了。你也可以擺脫雅德維珈。給她盤纏,打發她回波蘭。她一個人待在一套公寓裡。一個農民得工作、生孩子、早晨去下地,不能像一隻動物似的給囚禁在籠中。這樣下去,她會神經失常,而且,如果——但願不會發生——你被捕了,那她會怎麼樣?」
「一年後她得痢疾死了。」
「如果一根繩子能了結的話,願上帝保佑製繩人。當初在那兒我還是有一些希望的。實際上我原來打算在以色列定居的,可是當我發現你還活著的時候,一切都變了。現在我是完全沒有希望了,一個人上吊死比生癌死得還要快。這種事我看得多了。相反的情況我也見過。在亞姆布爾有一個女人,她躺在床上,快要死了。後來她收到國外寄來的一封信和一個食品包裹。她坐了起來,身體馬上復原了。醫生根據她的情況寫了一份報告,寄到莫斯科去。」
「是啊,你不可能精神正常。告訴我,這是什麼意思?」
赫爾曼沒有回答。他閉上眼睛似乎想再睡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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