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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意清單

作者:珍妮佛.布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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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31

第三部

31

「真是謝謝你啊,但可惜我不需要一個保母跟前跟後的。」我這麼說道,並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堅定強悍,可是吐出來的每個字卻又像是被一條顫抖的絲線串起來似的,不禁緊咬著雙脣。「你走吧,」我好不容易再度撬開自己的嘴巴。「我要回去了。」
我繼續喝了一口,酒汁從嘴角滲了出來。他身上聞起來還滿香的,肥皂的香味。而且是男性專用的香皂,尼克以前也是用類似的這種,我好喜歡尼克身上的香味啊。剎那間心底如泉湧的一股渴望攀升,讓人心痛。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孤單,像是被囚禁在鳥籠子裡。於是便閉上眼睛,將頭倚在賈許的臂膀上,眼簾卻歷歷如現。我微笑了一下,睜開眼睛,將剩下的啤酒一飲而盡,然後把酒瓶扔進草堆,一把抓住他的手。
潔西卡.坎伯的家聞起來有香草的味道,而且一塵不染。剛剛她媽媽開車載我們過來的小休旅車也是一樣乾淨清爽,整個色彩搭配都讓我想到汽車廣告:明亮的長春花藍色系、青葡萄的淺綠,配上陽光璀璨的黃色,光是盯著這些顏色看上好一會兒就讓我覺得眼花。
農舍裡面塞滿了人,在這片人海中我已經找不到潔西卡她們的蹤影了。只好努力撥開人潮,好不容易擠了過去,眼前是一尊好大的金屬桶子,裡面裝滿冰塊跟飲料。飲料大部分都是啤酒,但我翻找了一陣,終於搜出一罐汽水,趕緊如獲至寶地把它拉出來。自從尼克過世以後我便滴酒不沾,況且我也懷疑自己會不會不勝酒力。
他笑了起來。「我是在跟妳說話啦。」他說。
「離我妹妹跟她的朋友遠一點。」他說。
我不禁想像起來,如果當初我沒有跳出來擋在尼克跟潔西卡中間的話,她媽媽如今會是什麼樣子呢?如果失去了寶貝女兒,她還會不會做出這樣好吃的披薩,並且在廚房桌上放幾盆檸檬作為裝飾,點著香草蠟燭薰香呢?她看起來不像是能夠容忍恃強凌弱這種事的人。不曉得她知不知道潔西卡以前都叫我死神修女?她會不會因為潔西卡用那樣子的態度對待我而覺得難過?自責自己居然教出了這樣的女兒?如果她是我的媽媽,她又會怎麼做呢?不曉得跟發現自己的女兒是殺人凶手比起來,知道自己的女兒不幸身亡會不會更讓她感到心痛?
「好啊,」他說:「沒問題。」
我試著將視線移開,讓自己堅強起來,起碼站起身趕緊逃跑,無奈卻只能死愣愣盯著那把在特洛伊手裡亮晃晃的槍,全身發軟,完全使不上一點力。耳朵裡嗡嗡悶響,就跟槍擊案那天一樣,甚至我覺得連呼吸都有困難,和*圖*書那天學生餐廳裡的畫面排山倒海向我席捲而來。「不要。」我嘴裡咕噥著,淚水汩汩落下,我用顫抖著的雙手擦拭臉頰。
「幹麼拖拖拉拉的啦,老兄。」特洛伊的朋友敲起了邊鼓。「拜託,特洛伊,我快沒耐心了啦,而且那玩意兒根本就沒上膛。」
「好啊。」賈許說著,便手腳並用爬了起來,然後一走了之。當他走到農舍轉角的時候稍微別過頭來看了我最後一眼,我覺得自己幾乎可以看到對方眼神中流露著無奈跟懊悔,但如今我怎麼還敢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任何事物呢?我這人簡直就是……全世界最不會解讀他人心思的傻瓜,額頭上真該烙上一個「我是白痴」的字樣以昭世人。
出乎意料,我跳起舞來動作還很流暢——跟以前一樣,我得說明一下。記得以前有一陣子我還滿喜歡跳舞的,如今加上酒精的刺|激,整個人簡直飄飄然宛若遠離塵世。我想起過去成千上百次,自己倚在尼克的臂膀上跳著舞,他的氣息在我脖子上輕撫著,說:「妳知道嗎?妳真的很漂亮。學校的這些舞會其實很無聊,但至少我有跟這裡最漂亮的女生一起跳舞。」
特洛伊蹲了下來,用手捏一把我的膝蓋,正視著我的臉,距離近到讓人覺得不舒服。「是啊,小賈,你可以走了。換我來陪陪這位死神修女。」
「那還等什麼?」我喊著。「來跳舞吧!」
電話響了兩聲便有人接了起來。
我顫巍巍伸手接過啤酒,想起了尼克,想起我們一起參加派對的情景。我們有時候會嗤之以鼻,想像潔西卡或賈許這種人在派對裡是怎麼玩的。我也想到如果尼克看到我在這邊跟賈許一塊喝酒會有什麼反應,又轉個念頭,覺得尼克怎麼想已經無關緊要,畢竟人都已經不在了。最後這個想法讓我的心放了開來,我深呼吸一口氣。
我悶著頭跑,直到肺部幾乎要融化掉,只好慢下步伐改用走的。在碎石子地上走了一陣,然後終於有柏油路面,再沿著火車鐵軌走到高速公路。我這才終於停了下來,坐在一個小池塘邊的矮牆上,調整呼吸,讓雙腳休息一下。我攀上池塘邊緣,趴在矮牆上,用冰冷的池水沖洗自己的臉。然後就坐在那邊,任由褲管沾染地面的水氣,抬眼仰望天空,覺得天空一片澄澈,好像充滿無邊的希望。
他往前跨了一步,拿走我手中的汽水,然後將汽水丟回冰桶裡,又在桶子裡摸索了一下,抓出一瓶啤酒來,扭開瓶蓋。
開過這段通道,一扇通往草坪的大門拉了開來,潔西卡把車子停在草地上。乍看之下,這草地還真像個停車和_圖_書場,加文高中的學生幾乎傾巢而出似的,全部現身在這場派對裡。潔西卡勉強把車停在這片車陣之中。一跨出車外,左邊就傳來震耳欲聾的音樂聲,而前面就是農舍了。農舍的門大大敞開著,裡面透出光影來,還有五顏六色的旋轉燈,燈光紛紛灑在莊稼草地上。
我又費了一番功夫走上高速公路,抵達一間加油站。然後從褲袋拿出手機,撥了老爸的手機號碼。先前將這組號碼加到通訊錄裡的時候我還暗想著:我絕不會打這支電話,我絕不會打給他。
賈許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像一盞熄滅的燈泡,換上一副我再熟悉不過的表情。「跟她?拜託耶,老兄,我只是要看好她而已好不好。算是幫艾力克斯的忙,確定她不會惹出什麼麻煩。」
我又牛飲了一口,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經喝了半瓶。手跟腳都開始發熱了,腦袋也輕飄飄的,不禁開始覺得來參加派對其實也還滿好的。於是又喝了一口,一顆頭隨著音樂節奏輕輕擺動。
但我往下一看,卻覺得這雙腿其實跟其他人的也沒什麼不同,而且再那麼一想,當下它也不痛啊。我又灌了一口酒。
「把你的手放開!」我又說了一遍,抓住他的手,但這樣一來卻讓他更用力掐著我。
我先是往自己後面覷了一眼,想確定他並不是在跟我說話。在每次的學生會會議上,這男生連正眼都不看我一下,吃午餐的時候也不會為我拉椅子。這樣的改變實在是……太突然了吧。
「艾力克斯不是我的朋友,我是跟潔西卡一起來的。」我回嘴。「沒差,反正我要回去了。給我放手!」
我們吃完點心,就一起到樓上潔西卡的房間裡。她放了一首我沒聽過的歌,她們四個便站起身來開始手舞足蹈,聊了聊這個音樂,並且發出尖銳的聲音,我都懷疑自己的聲帶有沒有辦法製造出這樣的聲音了。我坐在床上看著她們,臉上不自覺地帶著自然而然的笑意,一面想著如果我手上有帶著筆記本,一定會照她們現在的這個樣子依樣刻劃下來。真是難得我有置身在現實中的感覺。
「嘿,你在這邊搞什麼啊,小賈?」特洛伊說著,便站到我們的前面,雙臂環在胸前。「被殺人犯的女友纏上啦?小心點啊!嘿,我聽說她還挺辣的,光是靠把一堆人幹掉就很酷了。」
我們穿過人群往農舍出口的方向走。外面三三兩兩也有一些同學在那裡,親熱啦、抽菸啦、在昏黃的光線中閒打屁無所事事,音樂仍舊從門裡流淌出來。我們繞過轉角,在農舍旁邊找到一個僻靜之所。賈許在草地上坐了下來,我也跟著坐在他m.hetubook.com.com旁邊,用手搓揉前額,發現自己已是滿頭大汗。
潔西卡、梅格恩、麥肯齊還有雪莉,幾乎是用跑的往農舍的方向奔去,興奮地你一言我一語,還伴隨著音樂節奏晃動著。我慢慢跟在她們後面,含著下嘴脣,一顆心跳得好快,兩條腿重得像綁著鉛袋似的。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喉嚨裡發出低沉粗啞的聲音,可是既非哭泣也不是喘息,大概是介於兩者之間。我覺得自己的眼睛又酸又痛,一心只想盡快離開這裡,於是掙扎著站起身來,罔顧腿上的疼痛,拚了命地跑,每跑一步,腿就痛得不得了。但仍舊這樣穿過草坪,朝馬路的方向直奔過去。
「所以這跟妳那個瘋子男朋友用的是不是同一種啊?」他一面問著,一面若有所思調整手槍瞄準的位置,正對著我的膝蓋。「認得出來嗎?像這種槍輕而易舉就可以弄得到,我老爸就藏了一把在樓梯夾板裡面。只要我想要的話,隨時可以輕易把人給除掉,像尼克那樣。」
一聽之下不由得心中一凜,彷彿有人在自己的胸口重重擊打了一拳,勁道之紮實讓我大感驚訝。我又犯了同樣的錯誤,真以為賈許對自己頗有好感,笨到看不見事情的真相。我仍舊是那個瞎了眼的小瓦,如假包換。一時之間腦袋嗡嗡作響,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笨蛋,我這麼想。小瓦啊,妳真是笨得可以了。
這時附近草叢突然傳來悉悉窣窣的動靜,三個男生從茂盛的雜草堆中冒出頭,並且朝我們的方向走過來。我認得其中一個是梅格恩的哥哥特洛伊,其他的那兩個則是常跟特洛伊混在一塊兒的大男生,只是我不曉得他們的名字。
「我已經不太跳舞了……」我說著,喝一口啤酒。「我的腿……」
「不來一瓶這個嗎?」後面有人這麼問道,我轉過身來,看到賈許拿了一瓶啤酒。「這是派對耶,小姐。」
艾力克斯的家是間儉樸的磚造農舍,躲在一片酸蘋果樹林的後面。屋子裡沒有一盞燈點亮著,在夜裡顯得有點陰森恐怖,即使旁邊通道上塞滿了車。
然後我們聽了一會兒音樂,看著眼前的人群。後來賈許喝完了自己的啤酒,一把將空瓶子扔進後方一團乾草堆裡,草堆上已經積滿了空瓶。他又伸手到冰桶裡面,抓出另一瓶啤酒,輕輕搖晃一下瓶身。
「爸?」我說:「你可以來載我嗎?」
「謝啦。」我開口。「過去這幾個月以來我都沒什麼運動呢,很久沒練習。」
「怎麼了嘛?」特洛伊說道:「沒有男朋友在就硬不起來啦?」他的一張嘴如今靠得更近了,有些口水幾乎都噴在我耳朵上。「艾力克斯說hetubook•com.com妳今天晚上會來,看來妳的新朋友聽說妳要來參加他們的派對並不是很高興哪。」
潔西卡的媽媽站在流理臺前面,對著自己的女兒眉開眼笑的,她們每說一個什麼好笑的事情,她也跟著哈哈大笑,但並沒有參與她們的談話。我試著不過度反應,總覺得她媽媽的笑聲每每在眼光掃到我這邊的時候稍微頓了一下。
「妳知道嗎?妳男朋友可不是唯一一個有辦法弄到槍的傢伙。」說著這人就慢慢站起身來,摸了摸自己的褲腰帶,抓出一個小小黑黑的玩意兒,然後將那個東西對著我。月光灑了下來,一看之下不由得令我倒抽一口冷氣,將身子緊貼在農舍的牆壁上。
音樂變成慢歌,我讓賈許勾著自己的腰際這樣緊抱著。倚在他身上,眼皮低垂,我感覺著他夾克袖子的外皮摩擦自己的臉頰,整個人沉浸在音樂裡。聞著他身上的體香,耳朵輕壓著足球隊繡飾的字母符號,一種粗糙感。我眼睛閉著,想像自己聞的是尼克皮夾克的味道,拉鍊在耳際磨蹭著,彷彿聽見尼克呢喃低語說他很愛我,會永遠愛著我。
我點點頭,又喝了一大口啤酒。
特洛伊盯著我看,臉上露出一抹笑容,然後對著我擺動一下那把槍,哈哈大笑,像是有什麼天大的笑話似的。「也是。」他對自己的朋友說道:「咱們走吧。」說著便將手槍收回褲腰帶裡,朝農舍正面的方向走了去。
「你給我離遠一點,特洛伊。」我咆哮著一邊想站起身來,但對方的手緊掐著我的膝蓋,小指頭扣在大腿上,幾乎就要碰到我的傷口。「嘿,這樣很痛耶,給我放手!」
慢慢走近,我們可以聽見笑聲以及尖叫聲,而在這些聲音之上就是農莊該有的音效了——比如遠方傳來的狗吠、牛隻一陣一陣哞哞的叫聲,旁邊的水池還有青蛙鼓譟著。
「來吧。」他對我露出個笑臉,亮出一排牙齒。
「來嘛。」賈許說著,就把胳膊伸出來搭在我肩上,靠了過來。「反正根本沒人會注意到。」
我們坐在廚房的餐桌上——潔西卡、梅格恩、雪莉.曼斯蕾、麥肯齊.史密斯,還有我——我們享用著外酥內軟的椒鹽餅乾,是她媽媽親手做的,用來歡迎我們從學校到他們家作客。她媽媽將餅乾盛在一個橢圓形的盤子裡,上面有手繪的主禱文,旁邊還放了幾個康寧瓷器系列的小碟子,裝著黃芥末、烤肉醬,以及烤軟的起司。
「想跳舞嗎?」賈許問道。
潔西卡跟雪莉正興致勃勃,討論著這禮拜不久之前道格.哈伯森因為在練習賽裡輸了球,被罰脫褲子在體育館繞行一圈,她們笑得花枝亂顫,椒鹽脆餅的碎屑都不m.hetubook.com.com小心從嘴巴裡噴了出來,讓我覺得自己好像是坐在戲院裡看什麼好戲似的。梅格恩跟麥肯齊則是在讀一篇關於髮型設計的雜誌文章。我一個人坐在桌子的一頭,默默啃著手裡的脆餅。
有那麼一會兒,我的想像如幻似真,於是乎一睜眼發現眼前人居然是賈許還大吃一驚。
他的手卻更加使力地掐住我的腿。「我老妹當時就在學生餐廳裡,」他說:「她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朋友被殺了.真是託妳跟妳那個噁心男朋友的福啊。她到現在都還會做惡夢。妳男朋友是罪有應得,妳倒是好了,在這邊挺自在的,這像話嗎?妳那天根本就應該順便死一死算了,死神修女,沒人希望妳活著。看一看嘛,潔西卡跑哪裡去啦?她真的有那麼希望妳來啊?連跟妳一起來的朋友都不想理妳了。」
「我想我得去透個氣之類的。」我說:「頭有點暈,大概剛剛喝得太急了。」
過了一會兒,潔西卡的媽媽過來敲了敲門,然後開了道門縫探頭進來,臉上還是那一貫的喜眉笑眼,襯著潔白無瑕的牙齒。她通知說晚餐已經準備好了,於是我們一行人便走下樓去,發現櫃臺上放著自製手工披薩。披薩有三種口味,外皮不厚,但呈現完美的咖啡色澤,上面的肉也烤得很香,蔬菜軟而不爛,真是手藝精緻,連披薩皮內餡都煞費苦心塞了大蒜口味的奶油跟起司。簡直是完美到讓人都捨不得吃了。
「如果她想撈過界的話,」特洛伊說著便逼近過來,氣息直吹動我的髮絲。「我就來個以暴制暴,也賞她一點顏色瞧瞧。」他扭了扭手指關節,然後比出一個手槍的手勢,頂在我的太陽穴上。我怒不可遏地掙脫開來。
晚餐過後,我們擠上潔西卡的車子出發了。她媽媽站在前門朝我們揮手,好像我們都還只是學齡前兒童,正要去參加生平第一次的夏令營。到艾力克斯家的路程還不算短,還得行經好大一段碎石子路,過沒多久我就已經搞不清楚我們究竟在哪裡了——車子行駛在鄉間小路上,我根本都不曉得加文縣有這麼些地方呢。
我也不禁笑了起來,而且還不是很含蓄的那種輕聲笑,嚇了我自己一跳。我把瓶口湊到嘴上,卻發現裡面已經空了,於是也有樣學樣把空瓶扔到後面的草堆裡,發出鏘的一聲,然後又從冰桶裡拿出新的一瓶。賈許把瓶子從我手中奪了去,扭開瓶蓋,交還給我。
「妳是跟小潔來的嗎?」賈許襯著音樂扯開喉嚨問道。
「不會啊,」賈許回答。「我也正想要休息了。」然後對我露出個笑容,由衷的笑。還滿讚的,這個派對,我跟尼克從來沒想過他們的派對居然也挺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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