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完全真相

作者:茱迪.皮考特
完全真相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一部 第四章

第一部

第四章

當喬治.蓋拉漢站起來大喊抗議時,我必須阻止自己舉手附議。天啊,我究竟在想些什麼?我精疲力竭地來到東天堂鎮,壓根沒打算接下這個女孩的案子——但這會兒卻自願擔任凱蒂.費雪的牢頭。我迷迷糊糊、不可置信地聽著法官駁回檢察官的抗議,同意有條件地將保釋金設為兩萬美金,把我推進我幫自己設下的牢獄。
庫柏猶豫了一下。「妳星期一可以帶她過來嗎?」
「嗯,有一天妳也會離開,而且那天會比妳預期中的快。」她把我拉進廚房,眾人忽然停止交談,每個人都一臉困惑地看著我,似乎很訝異我還沒走。「我要走了,」麗達說。「凱蒂,說不定妳可以帶艾莉看一看妳的房間?」
我低頭瞄了一眼身旁的女孩,她依然動也不動地窩在椅子裡。自從我倆在補給室的簡短交談之後,她便沒再開口過。她瞪了我一眼——我看到她眼中閃過一絲憎惡。我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怒火,她以為我是為了自己才這麼做的嗎?
「妳是聖公會教徒?還是天主教徒?」
莎拉不自在地點點頭。「六點鐘吃晚餐,」她說,然後轉過身背對我。
「我來安排一下。」
「是嗎?艾莉,妳是個完美主義者。妳習慣掌控局勢,讓一切變得對妳有利。但妳忽然被困在一個對妳而言,跟加爾各答市集一樣陌生的地方。」
「他們的新聞祕書,」我冷冰冰地說。「我相信你們全都是非法侵入,這是第三級輕罪,可能導致一年的刑期和兩千五百塊美金的罰款。」
我才不要呢!待在這裡已經夠糟了,如果連晚上都沒有個人空間,一切都免談。我深深吸口氣,努力想要委婉告訴凱蒂,無論如何我絕對不會跟她共用臥室。但是凱蒂在臥室裡走來走去、摸摸高高的椅背、順順她的百衲被,然後跪下來看看床底下,最後終於蹲坐在地。「他們拿走了我的東西,」她小聲地說。
「艾莉!妳在這裡做什麼?」
我聳聳肩。「什麼都不信。」
他注意到凱蒂聽到「我的」一詞、身子變得僵硬嗎?除了我之外,有誰注意到了嗎?
我踩著高跟鞋搖搖晃晃走過碎石子路,天氣熱得讓人不舒服,我脫下套裝外套,仔細端詳這個過來迎接我們的男人。
「兩點半。」約翰.喬瑟夫.庫柏和我已經相識二十年,我們在賓大的時候是一對。不管現在是幾點,他都會抱怨——但是他已經原諒我了。「哈囉,我需要你的幫忙。」
「我為什麼要相信妳?」
「哪位?」
大夥不情不願地一哄而散,就像一群貪婪的灰狼。我走到車道盡頭觀望,直到看著最後一部車子駛離。然後我轉身走上碎石子路的斜坡,走著走著,發現亞隆和莎拉並肩站著等我。
「住在這裡的時候,」莎拉邊說,邊遞給我一碗豆子。「妳得幫忙。」
對此,她無話可說。過了一會,她嘆口氣。「艾莉,這只是一個案子,為了打贏案子,妳總是無所不用其極。」
身為一個辯護律師,我已經知道答案——她之所以眼睜睜跟我這麼說,原因在於她百分之百、完完全全相信這是真的。但就算我願意考慮採用「精神失常」作為抗辯理由,我也必須確定凱蒂,費雪沒有耍我。凱蒂看來沒有裝瘋賣傻,而且表現正常。如果這個女孩精神錯亂,那麼我就是瑪莎.克拉克
「我來這裡不是為了賽謬爾,」她抬頭看著我。「我睡不著。」
忽然之間,法蘭克和麗達站到我面前,麗達含淚微笑,法蘭克嚴肅地凝視著我。「艾莉,妳確定做得來嗎?」
莎拉在門口停步,一隻手按著門框。「我叫莎拉。」
「因為……她過世了。」
「沒錯,她每天晚上都幫我梳開髮結,我討厭極了,覺得那是一種折磨,」我摸摸自己的短髮。「妳也瞧見我的報復。」
「我知道,但是……我信任你,而且我直覺認為我必須私下進行此事,然後決定怎樣幫她打贏官司。」
「妳說過了,」我嘆了口氣。「好吧,妳或許不喜歡我待在這裡,我當然也找得到其他上千件我寧願做的事情,但是多謝葛曼法官,妳我將有好一陣子擺脫不了彼此。我跟我的當事人有個協定;我不會問妳是否真的犯罪,從頭到尾都不問;除了這一點之外,我問妳什麼,妳就得告訴我什麼。」我往前一傾,迎上她的目光。「妳要跟我說妳沒殺害那個嬰孩?請便。我根本不在乎妳有沒有動手,因為不管如何,我都會站在法庭上幫妳辯護,而不會評斷妳的是非。但是事實證明妳生了小孩,妳若堅持撒謊,嗯,凱蒂,那麼我就會生氣了。」
我看過人們被判處有期徒刑時,整個人陷入一片空白,也看過受害人一臉漠然,重述遭到攻擊的那一晚,但我從來沒看過像這個男人臉上那種冷淡和疏離。他克制自己,彷彿一旦坦承心中之苦,整個人就會碎裂成上千塊;彷彿我們是多年的仇人;彷彿他深知自己已被擊垮。
我輕蔑地哼了一聲。「沒錯,妳不是來跟賽謬爾碰面;妳只是決定出來透透氣。或者,這是另一個我必須曉得的阿米緒習俗?」
「妳在哪裡?」我聽到凱蒂輕聲說,心中馬上領悟到兩件事:她神智清晰,不可能仍在睡夢之中;我聽得懂她在說什麼。「妳為什麼躲了起來?」
「我們吃晚飯的時候不說英文,」凱蒂說。
一個黑影一閃而過,我還看不清楚是誰,黑影就消失在池塘後面的玉米田裡。我跑到田邊,用手撥開高高的玉米梗,試圖看看誰在作怪,但我只嚇跑幾隻田裡的老鼠,老鼠吱吱叫地衝過我身邊,跑進池塘旁邊的香蒲花叢。
通往費雪農場的m•hetubook.com.com小路與一條小溪平行,小溪緩緩流過他們家土地後方,形成費雪家百畝田產的邊界。放眼望去五彩繽紛:青綠的玉米田、紅色的筒倉,以及頭頂上一望無際的藍天,但最令我訝異的是此地的氣味:馬匹的汗珠、忍冬花叢,以及濃郁的犁田土香混雜交錯,跟任何大城市的氣味一樣獨特。我若閉上眼睛、深深吸口氣,馬上就像變魔術似地回到從前,再度變成當年那個十一歲、到這裡過暑假的小女孩。
兩分鐘之後,凱蒂站起來走到我旁邊。「我要上床休息了,」她宣布。
他緩緩吸口氣。「我不是司法精神科醫生,艾莉,我只是一個普通的精神科醫生。」
我笑笑。「庫柏,十年前、大約在你結婚的時候,我就已經把你拋在腦後了。因為一個當事人的保釋條件,所以我才待在這裡。我的當事人被控謀殺她的新生兒,我希望你能過來評估一下她的精神狀態。」
我嘆了口氣,我最好能夠證明小寶寶是自然死亡。
費雪家的小溪比我童年的小溪窄,小溪一端有個小瀑布,瀑底滿是稻草的胚芽和細枝,看了就知道這裡曾是費雪家的孩子們的遊樂場。小溪另一端延展為一個小池塘,池畔柳樹和橡樹成蔭。
我正把皮箱拉到房間角落的一張搖椅後面時,剛好有人敲門。「請進。」
「我什麼?」
莎拉把被子摟在胸前,被我的回答嚇了一跳。她沒說半句話,但是她什麼都不必說;她顯然想著我怎麼可能認為凱蒂才需要幫忙。
「他們並不指望妳成為阿米緒人,妳也沒什麼好了解的,他們跟妳我一樣,有好有壞,有些人容易相處,有些人脾氣暴躁,有些人殷勤相助,有些人一看到妳就躲開。觀光客把阿米緒人視為聖人或是怪胎,如果妳想讓這家阿米緒人接納妳,妳只要把他們當作一般人看待就行了。」
她搖搖頭。「不是賽謬爾。我不是來這裡跟他碰面。」
亞隆低頭看著地面,粗聲粗氣地說:「或許哪天妳想參觀一下擠牛奶。」
「我的當事人,以及當事人的父母目前無可奉告,」我說。「至於這個煽動性的罪名,嗯,」我不懷好意地笑笑,指指穀倉、農舍以及寧靜的田野,「我只能說阿米緒農場不是費城的毒窟,阿米緒女孩也不是冥頑不靈的罪犯。至於其他方面,我想各位必須等到開庭再說。」我慎重地看了大家一眼。「好,現在提供各位一個免費的法律諮詢:我強烈建議大家馬上離開。」
「你肯定不會相信,但我現在住在一戶阿米緒人家裡。」
遠處依稀傳來窸窣聲,斷斷續續的歌聲在微風中飄揚。我皺著眉頭站起來,邁步沿著小溪前進,聲音來自小池塘或是池邊附近。「嗨,」我繞著池邊大喊。「誰在那裡?」
「很多人想要變成阿米緒人,所以跑到我們這裡來。他們似乎認為這樣就能解決生活中的所有問題,」莎拉不屑地說。
「這個藉口真是不錯,」我說。
我幾乎可以看到他在床上坐起來,被子從他身上滑落。「艾莉?天啊,已經過了……多久了?兩年了吧?……妳打電話……天啊!現在是清晨三點嗎?」
我從餐桌旁抬頭一看,壓下心裡想講的話:我在這裡就已經是幫忙了,多虧我的犧牲,凱蒂才能在這裡快手快腳地剝豆子。我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把大拇指按進豆莢,看著豆莢像一顆堅果一樣啪地裂開,就像凱蒂手中的豆莢一樣。
「喔,妳不是清晨三點打電話來敘舊?」
「我確定……」
這裡是不是凱蒂和賽謬爾幽會之地?小寶寶是不是在這裡受孕?
「啊,我就知道:妳始終忘不了我,而且決定放棄一切、追求簡樸生活。」
「好吧,莎拉,」我笑笑說。雖然笑得有點勉強,但我們當中最起碼有一個人試圖緩和氣氛。「如果妳對妳女兒的案子有問題,請隨時問我。」
「妳不記得感覺自己快生小孩,」我深感挫折,口氣愈來愈沉重。「妳不記得緊緊抱著小寶寶、用一件襯衫包住寶寶。」我們都低下頭,我不禁想像自己的懷裡抱著一個嬰孩。
小時候待在麗達和法蘭克家中時,我經常仰躺在附近的小溪旁,一躺就是好幾個小時。我看著竹節蟲掠過水面,聆聽成群蜻蜓嗡嗡作響,我也常把手指浸到溪水中,看著水面激起一圈水波,而後緩緩聚攏。時光有如糖粉般飛撒消逝,每次以為自己剛到溪畔,轉眼之間已是黃昏。
「什麼事?」
「我想那也是我的問題。我還想問妳來這裡跟誰碰面?賽謬爾嗎?你們是不是打算趁我明天找到機會訊問他之前,先串通好說詞?」
我瞇起眼睛。「妳離開了。」
「我沒有殺害任何小寶寶。我甚至沒生小孩。」
我在她旁邊頹然坐下,把臉埋在雙手中。「最起碼我讀過關於加爾各答的文章。」
後面傳來馬蹄的賜踏聲,我轉頭一看,看到一名男子牽著馬走向穀倉。這人削瘦結實,濃密的赭紅色鬍鬚剛剛出現幾絲灰白,一件白色襯衫紮進他的黑色長褲裡,衣袖捲到手肘邊。他看看我們,對著麗達的車子微微皺眉,然後繼續走進穀倉,過了一會才又出現。
亞隆已經放棄請記者們離開,他不想引發騷動,而且很明智地推斷出他若讓自己成為目標,凱蒂就能躲過記者們窺探的目光。我清清喉瓏,大步走到吵吵鬧鬧的人群之前。「對不起,你們闖入私有土地。」
「妳想他們會讓我擠牛奶嗎?」
「哪有什麼說詞……」
「Ja,」凱蒂抬頭正視我。「她七歲的時候在這裡溺斃。當時我十一歲,我們一起出來溜冰,我應該監督她,但她跌到冰層下面,」她用睡袍的衣袖擦擦眼睛和鼻子。「妳……妳要我告訴妳每一件事、跟妳說真話,好吧,我來這裡跟漢娜說話,有時候我甚至看到她。我從來沒跟任何人提起她,因為……嗯……因為爸媽會以為我腦筋不清楚。但是漢娜真的在這和_圖_書裡,艾莉,我敢跟妳發誓。」
莎拉準備的食物足以餵飽整個阿米緒社區,更別說她自個兒的小家庭加上一個住在家裡的客人。她端出一盤又一盤菜餚:燒雞、蒸餃、慢火墩煮的青菜,以及燉到叉子一碰就散開的燒肉。除此之外,還有麵包、調味醬,以及加料的燉糖梨,桌角的藍色水罐裡裝著新鮮的牛奶。我看著豐盛的菜餚,心想這些人怎麼可能每天像這樣吃三餐,而不會變成大胖子。
「妳剛才在跟某人說話,妳以為他躲了起來。」
其他人留在廚房,只剩下我單獨和麗達待在這個類似客廳的房間裡。書架上排滿了書名難以辨識的書籍——從字母看來,我猜是德文吧。牆上掛著詳細的族譜,麗達的名字恰恰列在莎拉之上。
凱蒂笑笑。「我們沒有選擇。我們不剪頭髮。」
凱蒂睜大她那雙湛藍的眼睛看著我。「我星期四晚上上床休息,星期五早上下樓準備早餐,就是這麼單純。」
凱蒂臉色一沉,變得信誓旦旦。「我跟妳說,漢娜過世之後,我曾經看過她;起風的時候,我聽到她在說話;我也看過她在池塘那邊溜冰。她是真的。」
她一路走到我稍早造訪的池塘,我悄悄跟在後面,保持著剛好可以聽得到她說話、看得到她身影的距離。池邊有棵高大的橡樹,她在橡樹前面的一張鍛鐵長椅上坐下,閉上雙眼。
我們瞪著對方,似乎形成對峙。最後莎拉終於轉身,拿起床上的百衲被重新摺好。「如果妳不信聖公教,也不信天主教,那麼妳信什麼?」
他忽略其他人,直接走向莎拉,輕聲但堅定地用他們的母語跟莎拉說話。莎拉低下頭,看似一株風中的楊柳。但是麗達往前一步,開口反駁,她指指凱蒂,接著指指我,握著拳頭揮舞。她眼中充滿挫折,雙手擱在我肩上,把我推向一臉戒慎的亞隆.費雪。
「妳說什麼?」
我忽然記得我有一年夏天想像自己是個攝影師,拿著柯達相機拍攝一位駕著馬車、不疑有他的阿米緒人,麗達用手遮住鏡頭,跟我解釋阿米緒人相信聖經禁止「雕刻偶像」(graven image)、不喜歡被拍照。「我想拍就拍,」我不服地反駁,出乎我意料地,麗達點點頭,但她看起來好悲傷,於是我把相機收了起來。
我穿著絲質睡衣從浴室出來,看到身穿白色睡袍的凱蒂坐在她的床上梳頭髮,她的頭髮放下來幾乎長及腰部,隨著髮梳上下波動。我盤起雙腿坐在自己的床上,一隻手托著臉頰。「我媽媽以前也幫我梳頭髮。」
她毫無反應,在一張蕾絲罩套、不怎麼起眼的褐色沙發上坐下。我最近一次看過這種沙發是什麼年代?
我忽然醒來,以為自己又夢見上次案件中的小女孩們、再度被噩夢嚇醒,但我的床單依然整整齊齊,心跳也緩慢而穩定。我瞄了一眼凱蒂的床,床上被踢到一旁的百衲被,顯示凱蒂不在床上,我馬上站起來,光著腳下樓,先檢查廚房,然後看看客廳,最後終於聽到有人喀嚓一聲輕輕開門,走過門廊。
到了九點我已經快要抓狂。我不能跑去「百視達」租錄影帶,即使可以,這裡也沒有電視或是錄影機可以用。書櫃上全是德文書,其中包括一本名為《受難者之鏡》(Martyr's Mirror)的某種兒童讀本、以及一些我連書名都念不完全的書籍。最後我終於發現一份英文報紙《公告》(DieBotschaft),於是坐下來好好閱讀關於馬匹拍賣和打穀的報導。
亞隆至多也只會用這番話表達謝意。「好,」我說。「我會的。」
「別開玩笑了。」
其中一個記者看了看我的短褲和運動衫,這身裝扮和亞隆、莎拉的服裝形成強烈對比。「妳是誰?」
我雙手攤平擺在桌上。「費雪先生,以後如果你要問我問題,請說英文。」
「妳是不是不記得?」我刻意放鬆語氣。
我想了一下。「嘈雜。車子比較多,而且幾乎整晚窗外都在按喇叭、踩煞車。人也比較多——我得大費工夫才看得到牛群或是雞,更別說甜玉米,除非超市冷凍庫裡的那種玉米也算數。但我已經不住在費城了,我現在可說是居無定所,但只是暫時而已。」
我嘆了口氣,手指輕敲我坐著的床墊。「睡在這張床上的那個人呢?」
凱蒂的臉失去血色,這個問題似乎比其他任何問題更令她生氣。「沒有人睡在那裡。」
莎拉八成沒聽見我說些什麼,她只是盯著我的手臂和雙腳,好像我光著身子走來走去似地。我想對她而言,我確實是的。她紅著臉轉身面向流理台。「好,」她說。「妳去吧。」
即使相隔甚遠,我依然感覺得到他在微笑。「艾莉,」他說,「我們就這麼說定了。」
「誰都不會了解,」凱蒂頑強地說。
我又倒退一步,這次兩隻腳都踏進池水裡。「她過世了。」
我張開手臂。「好,那麼妳叫她啊!嗨,漢娜!」我大喊。「出來玩吧。」我特意多等了一會,然後聳聳肩。「真有趣啊,我沒看到任何人,虧妳想得出來。」
「妳還不能走!」
「喔,不行。她不能離開農場。」
我可以無動於衷地為強|暴犯、殺人犯和有戀童癖的人辯護,但我始終忘不了這個女孩殺害她自己的新生兒,憑著這一點,我希望她鋃鐺入獄。
麗達拍拍我的背。「甜心,妳對付過黑幫老大,儘管妳自己不是其中一分子。」
我直直瞪著亞隆.費雪,始終沒有轉開視線。「你們現在得說了,」我說。
「我相信漢娜的存在,」凱蒂糾正我。
安靜祥和的鄉村農莊令人變得遲鈍,我竟然忘了媒體很快就會從法院記錄中,追蹤到阿米緒女孩被控一級謀殺罪的新聞。
「麗達,幫『大野牛』吉米.皮撒諾辯護時,我可沒有搬過去跟他住。」
麗達替我回答。「她當然沒問題,哎喲,她幫我們解救了凱蒂。」
費雪一家魚貫進入客廳,好像受到沉和_圖_書默的鐘聲召喚似地。他們坐下,微微低頭,亞隆一臉困惑地看看我,我沒有回應,他則開始大聲念誦一本德文聖經。
一個身穿合身粉紅色套裝的女人皺著眉頭,試圖辨識我的身分。「妳是律師!妳是那個從費城來的律師!」我瞄了一眼她麥克風上的標識,沒錯,她當然是地方電視台的記者。
我放下報紙。「好,我也是。」
麗達雙手交握,擱在大腿上。「妳真的那麼怕他們嗎?」她問。「或者妳只是怕自己?」
「妳住的地方像是怎樣?」
她突然站起來,好像這番話傷了她的心似地。「我得走了,」她說。「亞隆.費雪不喜歡妳待在他家,更討厭在他家裡看到我。」
「我剛才在找我妹妹漢娜,」她遲疑了一下。「妳睡的是她的床。」
她的直率令我頗為訝異。「我不是為了想要變成阿米緒人才來這裡,」我說。「老實說,若不是為了讓妳女兒不要坐牢,我根本不想待在這裡。」
我想起往事,深深吸口氣。「嗯,多多少少吧,特別是眼前的狀況跟我扯不上關係。」
「不記得。」
我瞇起眼睛、正想教訓她一頓,但有人輕輕碰了我的手臂,阻止我開口。一位較為年長的婦人等著跟我說話,婦人一身阿米緒服裝,面貌形似久經歲月風霜的凱蒂。「我女兒謝謝妳,」女人躊躇地說。「我也謝謝妳,但我先生不會同意讓一個英美人跟我們住在一起。」
亞隆的話語從廚房窗戶飄進來,聲音輕緩但堅定。莎拉一邊在圍裙上擦擦手,一邊往外看,她深深吸口氣,急忙跑向門口。
出乎我意料地,費雪家跟我自小生長的家沒什麼差別。原木地板上散置著粗織地氈,搖椅上披著色澤鮮豔的織毯,雕刻精美的碗櫃裡陳列著各式各樣的台夫特瓷具和茶杯組。從某個層面而言,我以為自己會置身《草原小屋》影集中的鄉村人家——畢竟這些阿米緒人自願放棄便利的現代化生活。但屋裡有座烤箱和一台冰箱,甚至有個看起來像是一九五0年代、我外婆使用的洗衣機。我顯然一臉困惑,因為麗達走到我身旁說明,「這些都用瓦斯發電,他們並不是不想使用家電,問題出在電力來源。電力若來自公用纜線——嗯,這表示你跟外在世界有所連結。」她指指一盞檯燈,讓我看看藏匿在燈座後方的一個瓦斯桶。「亞隆答應讓妳住下來,他不喜歡這個點子,但他會接受。」
「妳得帶我回去,我們會想出其他辦法,我可以每天早上從妳家過來,說不定我可以跟法官片面會談,商討替代方案。」
我喃喃抱怨,躺下來在陽光下閉上眼睛。話又說回來,說不定我該先看看偵查報告,然後再決定怎麼進行。
「從來不剪?」
我扮個鬼臉。「真棒喔。」
「我沒有撒謊。」
「我不知道。有人到我的房裡拿走了我的東西。我的睡衣、我的鞋子。」
我從柳樹後面走出來,站到她面前。「如果妳跟我說妳為什麼跑到這裡,我就跟妳說我為什麼躲了起來。」
我們已經先送法蘭克回家,還拿了我的行李,一小時後,麗達開上通往費雪家的長長車道,我凝視著車窗之外,看到兩名男子牽著一對騾子穿越田野,騾子拉著一套非常巨大的老式農具——天曉得那是什麼東西——農具似乎翻滾著一堆堆已經疊放在田裡的乾草。一聽到車子駛過碎石地,其中一位較為年長的男子抬頭一看,拉住韁繩,脫下帽子,抹去額頭上的汗水。他用雙手遮住陽光,望向麗達的車子,然後把韁繩交給身邊個頭較小的男人,快步走向屋子。
她面無表情地瞪著我。「我很好,謝謝。」然後轉身帶我走進她的臥室。房間乾淨整齊,但幾乎不像是個少女的臥室。房裡沒有李奧納多.狄卡皮歐的海報,沒有散置一地的豆袋娃娃,梳妝台上也沒有各式各樣的亮光唇彩。事實上,房間的牆上一片空白,只有覆蓋著兩張單人床的七彩百衲被,約略顯現出個人風格。
「妳不記得生產,也不記得走進穀倉?」
我啞口無言,搖了搖頭。「我的宗教信仰,跟我幫凱蒂辯護有何關係?」
「艾莉,」麗達輕聲說。「妳會沒事的。我熬過來了,不是嗎?」
「從來不剪。」
她顯然知道我在跟蹤她。除了我之外,她還會跟誰說英文?
然後我聽到有人說英文。
凱蒂沉默了好久,時間久到我以為她睡著了。「不,妳不是居無定所,」她說。「妳現在是跟我們住。」
她又夢遊了嗎?或者到這裡跟某人相會?
沒有電視,沒有電話,沒有錄影機,沒有《華爾街日報》散落在沙發上,沒有爵士音樂靜靜播放。家中充滿檸檬清潔劑的味道,暖和得幾乎令人喘不過氣來。我的心開始狂跳,我到底給自己惹了什麼麻煩啊?
「妳以為我會聽信這一套說詞嗎?妳相信鬼魂的存在,所以跑來這裡?」
凱蒂低下頭。「她。」
「說得好喔,凱蒂,但妳沒有那麼走運。我沒看到什麼女孩,也沒看到什麼男孩,但我猜得出如果再等五分鐘,一個高大、金髮的傢伙就會現身。」
她的話讓我大感訝異。我這個技巧嫻熟、經驗豐富的法院常勝軍居然犯了一個重大錯誤:我居然在我的當事人獲得公平審判之前就判定她有罪,而她還得靠我在審判中幫她辯護。但她已經詭稱沒有生下寶寶,我無法不懷疑她或許說了其他謊言——這種心態不像個辯護律師,反而讓我和檢察官站在同一陣線。
「什錦醃菜,」我追隨他的視線看著桌上的一道菜,用英文慢慢說。「你要這個嗎?」
我聳聳肩,反正我也不想找個同伴。我邁步朝著屋子的方向前進,但一把野花讓我停步。有人在池邊最北角留下一把野花,野花被紮成一把花束,安放在一棵柳樹下。我跪下來摸摸紮得整整齊齊的雪珠花、拖鞋蘭、黑眼菊,然後望向玉米田,心想花束不知道為誰而留。
亞隆碰也沒碰我的手就轉過身去。他www.hetubook.com.com走向他女兒,四下一片靜謐,當他貼上凱蒂的額頭、含著淚水跟女兒輕聲說話時,我悄悄低下頭,給他們父女一點隱私。凱蒂點點頭,在她爸爸的環抱下邁步走向屋子。
「這樣就夠好嘍。」
「艾莉?」
我馬上轉向凱蒂。「妳待在這裡,」我命令她,然後走出去。亞隆和莎拉用手蒙住臉,縮在一起躲避入侵農場的一小群攝影人員和記者。一部新聞攝影車大剌剌地停在費雪家的馬車旁,記者們大聲喊出數十個問題,內容含括凱蒂的孕事到死嬰的性別。
他比車子早十秒鐘抵達屋前,麗達和我先下車,坐在後座的凱蒂和莎拉隨後下車。那個粗壯的金髮男人開口說了一堆我聽不懂的話——我這才想到凱蒂先前在法官面前小心翼翼說出的英語,其實不是她的母語,我即將搬過去同住的這家人也不說英語。莎拉開口回答,我卻依然聽不懂。
「別管農務,重要的是我一點都不了解怎樣當個阿米緒人。」
我忽然領悟到一點:如果我跟凱蒂共用臥室,不止是我無法保守祕密。「我剛才正要說,我確定是警察搜索了妳的房間,他們一定找到了一些足以將妳起訴的東西。」凱蒂頹然坐到她自己的床上。「喂,我們何不談一談昨天早上發生了什麼事?」
我嘆了口氣。「看起來妳相信很多不一定屬實的事情。凱蒂,回家休息吧,」我轉頭說道,然後等也不等她,逕自離開。
「是的,謝謝,凱蒂已經帶我熟悉環境了。」
「至少有三位醫療專家發表聲明,妳的身體顯現出最近才剛生產的跡象。我可以讓妳看看血液檢驗報告,證明妳剛生小孩。妳怎麼可以眼睜睜跟我說妳沒生小孩?」
我這輩子從沒看過麗達生氣,但這時她幾乎是對著她妹妹大吼,直到對方在她的話語下低頭退讓。麗達勾住我的手臂。「艾莉,來,」她說。「妳得整理行李。」她邁步走出法庭,只停下來一次,回頭看看莎拉和她的女兒。「妳聽到法官怎麼說了,凱蒂必須隨時跟著艾莉,我們走吧。」
「她。我要找的是個女孩。」
「妳怎麼可以坐在那裡眼睜睜地告訴我,」凱蒂說。「妳沒有評斷我的是非?」
我讓麗達拖著我走出地方法院,感覺凱蒂灼人的目光深深烙進我的背部。
凱蒂轉過頭去。「我知道妳不會了解。唯一了解的人是……」
除了「夢遊」之外還有兩個可能性:凱蒂行兇,或是她沒有行兇。雖然我還沒看到檢方的偵查報告,但我知道如果沒有行兇的證據,檢方不會起訴凱蒂。這表示我必須判定她在行兇的那一刻是否精神健全。如果不是,我就必須採用「精神失常」的抗辯——在賓夕法尼亞州,僅有幾起採用這種抗辯而獲勝的案例。
莎拉捧著一疊毛巾進來,整疊毛巾幾乎遮住她的臉,她把毛巾放在梳妝台上。「妳需要的東西都齊全嗎?」
麗達轉身面向她。「如果艾菲朗主教允許你們跟一位英美人律師交談,他也會同意這位律師提出的保釋條件。如果整個社區都願意為了凱蒂違規,莎拉,妳難道不能就這一次跟大家站在同一陣線,而不是遵從妳那位頑固的先生嗎?」
「我確實有個問題,」她雙臂交叉瞪著我。「妳信仰虔誠嗎?」
「有妳在這裡,她不會出現的。」
我很快緊緊抱了麗達一下,然後轉向凱蒂。我抬頭挺胸跟著她走,不管多想回頭,都不允許自己往回看。
我坐在一個皮箱上,凝視著屋子。「是唷,」我輕聲說。「我也很高興認識你。」
「天啊,凱蒂,別跟我辯!妳生了一個寶寶,而且被控謀殺,我被指派擔任妳的辯護律師,妳卻背著我半夜偷偷溜掉。妳知道嗎?我比妳想像的有經驗多了。除非想躲起來,否則一般人不會偷溜,同樣地,除非有事相瞞,否則一般人不會說謊。妳猜猜我們倆,哪一個符合以上兩種狀況?」熱淚滾下凱蒂的臉頰,我生氣地雙臂交叉。「妳最好現在就跟我解釋。」
走在凱蒂後面時,我注意到她吃力地靠著樓梯扶手。畢竟她才剛生小孩——大部分產婦還待在醫院裡,而凱蒂卻已擔負起女主人的責任。走到樓梯頂時,我碰碰她的肩膀。「妳……還好嗎?」
牆上有木釘,但是沒有衣櫃。凱蒂的衣物占用了三根木釘,對面牆上的三根木釘沒有掛東西。我的皮箱攤開放在床上,皮箱裡塞滿了牛仔褲、短衫和洋裝,考慮了一會之後,我拉出一件洋裝掛在木釘上,然後拉上皮箱拉鍊。
「庫柏,是我。」
「誰拿走了妳的東西?」
「你得到農場出診,如果這讓你開心一點的話。」
他年紀太輕,看起來不像那個在法庭缺席的狠心爸爸。他說不定是凱蒂的哥哥,但我發現他用一種絕非兄長式的眼神盯著凱蒂。我瞄了凱蒂一眼,注意到她用不同的眼神看著他。
我忽然想到接下來的幾個月,我得像這樣吃好多次飯,而且始終被視為外人。我愣了一下才曉得亞隆正用賓州德語對我提出請求。
「因為我說的是真話!」
我扔掉小樹枝,考慮這一點。檢方若找得到法醫出庭宣稱嬰孩遭到謀殺,我肯定也找得到一位勢均力敵的專家證明嬰孩死於感染、早產,或是其他任何造成這種結果的原因。我們可以把這樁悲劇歸咎於凱蒂的疏忽和缺乏經驗,而非她的意圖。她在不自覺的情況下造成新生兒的死亡——嗯,就連我都可以原諒這種疏失。
賽謬爾、莎拉和麗達圍成一圈跟了過去,邊走邊用他們的母語熱切交談。我一個人站在車道上,微風吹拂著我的絲質襯衫,陽光暖暖地曬著我的雙肩,一隻馬兒在穀倉中踏步嘶叫。
除了我已經碰面的三位費雪先生女士之外,餐桌上還有一位較為年長的男士,老先生懶得自我介紹,但似乎依然知道我是誰。從他的五官來判斷,我猜他是亞隆的父親,而且他很可能住在屋子後面和_圖_書的一棟小屋裡。他低下頭,其他人的反應出奇一致,紛紛跟著低下頭,大家對著食物靜靜禱告。我感到相當不自在——我最近一次做飯前禱告是什麼時候?——等到大家抬起頭來,開始把食物堆在盤中,我才跟著動手。凱蒂拿起水罐倒了一些牛奶在杯中,然後把水罐遞向右邊,也就是我。
我向來不是一個虔誠的教徒,而且完全沒有察覺自己被丟進一戶生活起居全都繞著宗教打轉的人家。我深深吸口氣,盯著報紙,任憑字母在眼前晃動,試圖讓自己不要感覺像個異教徒。
跟莎拉正面衝突之後,我換上短褲和運動衫。過了一會,凱蒂上樓休息——我看得出來家中顯然從未有過這種先例。為了給凱蒂一點隱私,我決定出去四處走走。我到廚房知會莎拉,莎拉已經在廚房裡開始準備晚餐。
我默默想了想今天碰到的每個人。家裡沒有其他年輕女孩;我也不相信麗達始終沒跟我提過凱蒂有個妹妹。「漢娜為什麼沒有下來吃晚飯?或是跟你們一起禱告?」
「費雪太太,」我還來不及阻止自己就喊了出來。「我知道這對妳相當不容易。」
「有任何人看到妳睡了整晚嗎?」我追問。
「妳信任我?」
「是誰?」
費雪一家用他們的母語說說笑笑,盤子空了就自行多拿點菜,最後亞隆往後一靠,打了一聲非常大聲的飽嗝,這個不合禮儀的舉動令我張大了眼睛,但他太太心滿意足地看著他,好像這是他所給予的最高禮讚。
「真的嗎?」凱蒂抬起頭說。
我拍拍短褲,暗自責怪自己剛才沒有想到帶著紙筆上路。我得先聯絡病理學家,研究一下法醫的報告可不可靠。說不定我可以找一位婦產科醫生出庭作證——以前在一次審判中,我曾找到一位婦產科醫生為我的當事人做出絕妙的證詞,我可以試著聯絡看看。最後我得讓凱蒂出庭作證,讓她看起來確實像是為了這樁已經發生的意外感到悲傷,這表示她必須承認確實有這回事。
「這跟案子無關,」我說。但一看到她的表情,我就曉得她知道我也沒說真話。
我伸出手。「很高興認識你。」
凱蒂慌張地站起來,滿臉通紅。她一臉驚恐,我看了不禁後退一步,結果一腳踏進池水,弄濕了睡衣下襬。「驚喜吧!」我不帶感情地說。
過了漫長的一分鐘,凱蒂盯著我說:「妳生過小孩嗎?」
我可以想像他閉上雙眼,重重躺回枕頭上。拜託答應吧,我暗暗催促。「我最快也得星期三才排得出時間,」庫柏說。
艾莉
他稍微抬起下巴。「Ja,」他回答。
「會的,」麗達笑笑說。「我想妳會感到驚喜。」
凱蒂一睡著,我就拿著皮包偷偷溜出臥室。我走到門廊上拿出手機,很諷刺地,蘭卡斯特郡的手機收訊相當清楚——一些思想較為先進的阿米緒農人同意電話公司在他們的土地上架設手機基地台,藉此收費,彌補冬季無法耕作的經濟損失。我按了幾個號碼,靜候那個熟悉、充滿睡意的聲音。
她轉頭面向我。「妳什麼都不確定,」她語帶挑釁。
在一連串話語中,我忽然聽懂了一個字——我自己的名字。莎拉指指我,不自在地笑笑,然後對著金髮男子點點頭。他從車廂裡拿出我的行李放在旁邊,伸出手跟我握手。「我是賽謬爾.斯托茲弗斯,」他說。「謝謝妳照顧我的凱蒂。」
「Neh……Englische Leit……Lus mich gay!」(不……那個英美人……別管我!)
麗達點點頭,承認我確實特意相助,她也明白她必須努力幫我。「好吧,我跟妳解釋一些基本規則。妳得主動幫忙;阿米緒人看重妳做了什麼,而不是妳說了什麼。他們不會在乎妳完全不懂農務或是畜牧,重要的是妳得試圖幫忙。」
我拿根彎曲的小樹枝輕點水面,好像這樣就能比畫出辯護策略。「夢遊」總是派得上用場!凱蒂坦承不曉得自己上床睡覺,到一覺醒來之間發生了什麼事。這個策略當然必須精心設計,但近年來曾有成功的案例,況且在這個肯定大為轟動的案件中,這個策略說不定是我的最佳賭注。
我始終不愛喝牛奶,但我想,在一個畜牧農場坦承這一點,可能並非明智之舉。於是我也幫自己倒了一些牛奶,然後把水罐遞給亞隆.費雪。
「妳可以用那張床,」凱蒂說。她話還沒說完,我就走到床邊坐下。她以為我住在農場的這段期間將和她共用這個房間嗎?
「就像妳發誓從來沒生小孩,」我喃喃自語。
「我不知道,我睡著了,怎麼可能曉得?」
我們看著廚房,凱蒂和莎拉這兩位曾跟我毫無瓜葛的遠親,並肩站在水槽旁邊。「如果這只是一個案子,我就不會在這裡了。」
「我為什麼會想要剪頭髮呢?剪了頭髮,我就跟其他人不一樣了。」凱蒂放下髮梳,實際上這就等於是結束我們的談話,她爬到床上,翻身熄滅瓦斯燈,房間陷入一片漆黑。
我閉上雙眼,悄悄提醒自己:涉嫌殺害。
「麗達,」我堅定地說。「我做不來。」
「我得到府出診?」
我沿著筒倉後面、朝向田野蔓延的一叢覆盆子前進,我慢慢晃進穀倉,看著被拴在擠奶槽旁邊的乳牛懶洋洋地睜開雙眼。我摸摸圍住案發現場的鮮黃色膠帶,試圖偵查線索。然後我隨意閒晃,一直走到先前開車經過的那條小溪。
沒錯,她的頭髮相當漂亮——但是如果她跟我一樣,每天都得承受亂髮糾結之苦呢?「如果妳想剪頭髮呢?」
我頗感驚訝;這跟被當作小孩子沒什麼差別。親戚來訪或是自己的朋友來家裡玩的時候,妳就帶他們參觀自己的小天地,炫耀一下洋娃娃屋、棒球卡收藏等等。凱蒂不情願地勉強笑笑。「這邊請,」她邊說邊走向樓梯。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