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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真相

作者:茱迪.皮考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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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七章

第一部

第七章

莉琪咧嘴一笑。「這有點像是馬兒跑了之後,再把穀倉的門關起來。」
凱蒂點點頭,非常認真地繼續閱讀。那是她這個星期第二次來找雅各——顯然是前所未有的頻繁——她還特別挑了雅各在學校工作到下午的日子來訪。亞當在她身邊坐下,她笑笑說:「告訴我那是什麼感覺。」
亞當曾經訪問一整車觀光客,車上每個人都看到一群無影無形的士兵投身蓋茨堡戰役。他也曾用紅外線相機拍下鬼魂周圍的冷能量。他曾聽過鬼魂在閣樓上搬動箱子、用力甩門,打電話。但進行研究的這些年來,他始終必須為了可信度而奮戰。
「我不認識那些英美醫生,但我了解我的凱蒂,」他說。「她說她沒有生下那個寶寶,這就是真的:她不可能生下小孩。」
他已將紐奧良之行再延一星期,凱蒂也編了一個複雜的理由謊稱在瑪莉.艾許家過夜,其實卻打算溜到州大市。這次連她媽媽都不知道她在雅各家。
她忽然睡意全消,馬上察覺自己躺在雅各公寓的沙發上,亞當整個人像張毯子似地貼在她身上。他將她拉近,把額頭貼向凱蒂的額頭。「我不敢相信妳像那樣咬了我。」
他的臉頰漲得更紅。「凱蒂沒生小孩。」
「沒錯,妳知道的,凱蒂的哥哥。」
「我答應過妳,我說如果妳讓我看看妳,妳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我猜這會兒妳要我走開。」
亞當慢慢搖搖頭。他嘴角微微上揚,拉起她的手掌輕輕印上一吻,這吻恰如一個值得放進口袋、緊緊珍藏的紀念品。「別說抱歉,」他說,然後又將她擁入懷中。
「因為。」賽謬爾把頭轉開。
「妳對我的研究這麼感興趣,我實在相當高興但我怎樣也想不到妳會有興趣。」
「自殺是罪惡的,」凱蒂斷然地說。
她往前伸直身子,湊到剛好吻得到他的距離。對她而言,採取主動的感覺好新奇。每次親吻亞當時,她仍感到不好意思,所以還是讓他主動吻她。但有一次當她採取主動時,他把她的手貼到胸口,她感覺他一顆心在胸膛裡怦怦跳,一想到自己居然對他造成這麼大的影響,她感覺好奇怪。
「不在,她和凱蒂自個兒過去池邊。」莉琪沒有再提出問題時,莎拉抬頭看看探長,發現探長臉上閃過了然的表情。「妳該不會認為凱蒂跟她自己妹妹之死有任何關聯吧?」
莉琪聳聳肩。「以我之見,他們幾天前就該取下膠帶,我們已經有了所需的一切。」
「我們不曉得是不是有另一個『他』,」艾莉說,「莉琪探長要你妄下結論,她希望你會因此而鬆口,告訴她一些檢方用得上的線索。」
凱蒂的哭喊緊緊纏繞在艾莉的胸口,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無可奈何地嘆口氣,頹然坐到床上攬住凱蒂,一邊輕撫這個女孩的頭髮,一邊輕聲細語安慰她。
「她有男朋友嗎?」
「小寶寶被發現之前,」莉琪問。「你和凱蒂吵過架嗎?」
但這大有關係。漢娜是否懷有和愛迪.費茲傑羅同樣的絕望與悲傷呢?她是否依然呼喊著凱蒂來解救她?
喬治瞇起眼睛。「選舉與否跟我無關。這可不是聖母瑪利亞在穀倉生下小耶穌,凱蒂.費雪特地到穀倉裡生下嬰孩、殺了他、把他藏起來。」他對莉琪探長笑笑。「拜託過去一趟,證明我說的沒錯。」
「真是悲傷,」凱蒂說。
「喬治,你可以不要管我嗎?我可沒有管你怎樣起訴案件。」
「你碰過嗎?」
「倒也不會。她似乎不知道我在那裡。隔天早上,我請教旅館老闆,老闆跟我說,這裡曾經是個船長的家,旅館據說鬧鬼,船長的寡婦依然等著先生回家。」
賽謬爾握緊垂在膝蓋兩側的雙手,緊得手指幾乎發痛。「我要娶凱蒂.費雪,」他重複一次。「我會的。但你們應該知道另一件事——我不是那個小寶寶的父親。」
「有時候她惹得賽謬爾好生氣,」李維悄悄伸出拇指摸摸汽車的一側,暗自希望探長不會注意到。
亞當把桿子塞到她手裡。「拿著,」他挑釁地說。「妳自己試試看。」
她可以看到他的牙齒一閃一閃。「我也是,」他說。
賽謬爾臉紅了,莉琪不禁瞪視;她從來沒看過這麼高大的男人臉上布滿羞愧。「只是一些小事。」
亞當親親她長了繭的手,此舉讓她感覺倍受珍視,好像她是個公主,而不是個農家女孩。然後他坐直,跟她分開。
身為一個辯護律師,她已經幫夠多犯下可憎罪行的當事人辯護,但她若能了解他們為什麼走到這一步,她就會不自覺地督促自己多費點心力。當你想到一個被先生拳打腳踢了三十年的女人,眼前這位趁著先生睡覺時、把先生殺了的女人,就比較不像惡魔。同樣地,當你想到一個小時候受到繼父猥褻的小男孩,眼前這個鼻梁上有個納粹黨刺青的強|暴犯就沒那麼可怕了。一個殺害自己新生兒的阿米緒女孩不可原諒,但如果嬰孩的爸爸對她性侵,那麼當然值得諒解。
「我記得妳,」莎拉說。「妳想進來嗎?」
「嗯,沒錯。大家都曉得他們很快就要結婚,他們已經約會了一年。」
「喔,天啊,」莉琪抬起一隻腳,瞪著黏在鞋底的糞便和肥料。她領的薪水再怎樣都沒有高到讓她來這裡調查的地步,亞隆.費雪高興做什麼都可以,她才不在乎呢。她抬起頭來嘆口氣,然後再度穿過田野,費雪一看到她走過來,馬上拉住騾子停下來。
「即使這裡不是費城,我們還是知道怎樣好好辦案。」
「妳不了解他,」李維說。「就算凱蒂沒有嫁給賽謬爾,他也不會像對待雅各一樣,跟她斷絕父女關係。」
莉琪點點頭。「謝謝。我想請問妳幾個問題。」她仔細端詳廚房,廚房餐桌上擺了一堆堆黃瓜,一瓶瓶密封的罐子陳列在爐子上。「可以嗎?」莎拉不自在地點點頭,莉琪從外套口袋裡掏出筆記本。「妳能跟我談談妳女兒嗎?」
「尤其今年又是選舉年,這個案子當然有利無弊,」莉琪說。
賽謬爾的額頭輕輕靠向凱蒂的額頭。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和話語落向她,她也張開嘴巴迎接。「那個小寶寶不是妳的,」他急切地說。
他慢慢拉下她的運動衫,把她抱在懷裡。「妳在發抖。」
他拿著手電筒等她,一看到她出現在門口,他馬上關掉手電筒。凱蒂一走出來,他立刻把她抱在懷裡,用力吻上她的雙唇。凱蒂愣住了——以前他的動作從沒有這麼快速——她把雙手擠進他們中間,讓自己脫身。「賽謬爾!」她說,他馬上後退。
「我覺得他有點頑固。」
「像是一陣風?」
莉琪隨意回想。「只有一次,」她說。「那個瘋瘋癲癲的查理.拉普。」
https://m.hetubook.com.com如何解釋剛才的衝突呢?種種神祕的細節有如鑰匙扣入門鎖似地,逐漸露出端倪——凱蒂選擇性失憶、拒絕承認懷孕生子、賽謬爾剛才震驚的表情,這下全都顯得合理。自從抵達農場以來,一想到凱蒂犯下殺嬰罪,艾莉頭一次沒有感到嫌惡,而是同情。
亞當碰碰她的肩膀,凱蒂忽然熱淚盈眶。死去之人依然可以存留在世,這些年來她屢次見到漢娜,如今終於證明自己真的沒有瘋——凱蒂領悟到這一切:卻令人難以承受。她感覺亞當慢慢抱住她,她試圖保持距離,卻不好意思地發現自己埋頭在他懷裡哭泣。「噓,」他輕聲安撫,好像正在走近一隻狂亂、焦慮的小動物。「沒關係、沒關係。」
自從跟凱蒂碰面以來,艾莉頭一次相信她說的是真話。
「如果凱蒂和賽謬爾吹了,他們會失望嗎?」
艾莉衝進她和凱蒂共用的臥房,用力甩上房門。
他壓著她,慢慢靠向她,他的頭髮與她的髮絲糾結在一起。她任憑自己的思緒有如溪河般流動,放任自己伸出雙臂緊抱住他。她讓亞當的手在自己的肩頭游移,緩緩移到她的體側。
莉琪忍住不回嘴。「妳始終沒有注意到她的衣裙愈來愈凸起?或是她沒有來月經?」
賽謬爾低下頭。他們隨時可能請他去一趟教會,彌補目前的情勢,而他們若提出請求,他將會應允,正如大家所預期。主教一旦宣告你犯了罪,你不會提出爭執;你就是不會像這樣處理事情。但是賽謬爾忽然領悟到一點:艾菲朗這時的遲疑說不定是個契機,如果賽謬爾現在先開口,那麼他說不定永遠不必承擔任何罪名。
凱蒂瞪著她,紅腫的雙眼慢慢閉上。「我不記得,」她輕聲說。
「哈洛薇小姐,這個案子將以證據取勝。清除了那些障眼的煙霧之後,眼前只剩下一個死去的嬰孩。」
一聽到後面傳來開門聲,艾莉關掉水龍頭,用莎拉借給她的大圍裙擦乾雙手。「我很高興妳回來了,」她背對著門說道。
「妳當然有,只不過我沒聽。」他往前一傾,手肘靠在桌上。「大部分的殺嬰罪甚至沒機會進入審判程序,而是開庭之前就達成協議。就算母親被判有罪,刑期也相當低。妳知道為什麼嗎?」
「還有誰會接管農場,尤其是凱蒂結婚之後?除非他有個躲在一旁、大家都不曉得的兒子。」
「亞隆?」賽謬爾似乎感到訝異,這也不無道理:先前所有問題都是關於凱蒂。「他是個好人,也是個非常單純的人。」
「為什麼不可能?」
莉琪深深吸口氣,稍作退讓。「我們換個話題吧。跟我說說你的雇主。」
「我無意冒犯,但是費雪太太,她要嘛就是跟妳說了,要嘛就是沒跟妳說。」
「我有很多時間,每一分鐘都奉獻給一個共同的目標。」他對著馬匹發出格格的聲音,莉琪慢慢走到馬匹旁邊,直到亞隆不再出聲為止。
李維對她瞇起眼睛。「吹了?」
「妳不必跟我說謊,我從妳臉上的表情看得出來。」
「但是如果她刻意隱瞞,妳看得出這些跡象嗎?」
「沒有。別的不說,其實她正好相反——她總是把迷路的松鼠和小鳥抱回家,而且親自餵養那些母牛難產過世之後留下的小牛。她照顧每個需要照顧的人。」
「賽謬爾,光說『因為』是不夠的,」莉琪說。
「費雪先生,我想你說不定願意挪用寶貴的幾秒鐘,好讓你女兒不必坐牢。」
莉琪攪動她的咖啡。「艾莉.哈洛薇說不定會提出『精神失常』。」
莉琪咬了一口面前的貝果。「你為什麼只有在周圍的每個人都大吃大喝時才會開心?」
一時之間,亞當以為她要哭了。他伸手摸摸凱蒂的頭。「她的頭髮跟妳的一樣,我從沒看過那麼濃密、直順的長髮。」她聽了臉紅,他往後一靠、手臂抱住彎起的膝蓋。「我能問妳一個問題嗎?」
他被嚇得幾乎跳起來。李維轉身,嘴裡喃喃道歉,忽然看到他們發現死嬰那天過來農場的女警探。「一九六六年馬自達敞篷車,碩果僅存的經典汽車喔。」她把手擱在他剛才觸摸之處,好像車子也有感情似地拍拍車身,彷彿車子是農場上的馬匹。「你想看看引擎嗎?」
「是的,漢娜一天到晚跟著她。」
這下輪到莉琪臉紅。「我的意思是說,你已經讓她懷孕,一個小小的吻似乎無關緊要。」
他遲疑了一下。「我想我不必告訴妳。」
「雅各,」探長重複一次。
艾莉冷冷一笑。「妳聽起來像個檢察官。」
莉琪往前一傾。「這麼說來,凱蒂不會什麼事都跟妳說嘍?」
凱蒂啊,他原本願意對她奉獻生命;為了她,他原本甘願承受六星期「迴避禁令」懲處;他原本打算跟她共度餘生、生下一家子小孩、一同侍奉天主。然而凱蒂卻生下了一個寶寶。
「有。讓我說完。」賽謬爾吞了口口水。「那個寶寶。那個寶寶不是我們的。」他抱緊凱蒂,把臉埋在她的髮間。「他不是我們的,凱蒂,但我始終希望他是。」
他貼著她脖子的一側呼吸,然後跟剛才一樣突然從她身邊退開。「這裡為什麼沒有一百八十六個鬼魂?」
「探長啊,就是那個剛才開車過來的女人。」
「因為她是敵方,好嗎?」凱蒂匆匆上樓時,艾莉轉向莎拉。「妳得跟她談談,妳想說什麼,就跟她說什麼。」
「那時我在麻州南塔克特島的一家老旅館,半夜醒來時,我發現有個女人凝視著窗外,她穿著一件式樣老舊的洋裝,而且空氣中充滿了某種香水味——在那之前,我從未聞過這種味道,在那之後也沒有。我坐起來請問她是誰,但她沒有回答。後來我發現透過她的身體居然看得到窗台和木頭窗框,她完全不理我,然後直接穿過窗戶,也穿過我。我感覺發冷,頸背上的毛髮都豎了起來。」
「你當然什麼都沒說,」艾莉無動於衷地說。「我相信他們這下有得忙了。」說真的,光想到這一點,她就頭昏腦脹:概括而言,這下檢方就逮到了動機——凱蒂為了掩飾自己的不檢點,所以犯下謀殺案。
亞當忽然抽身。「喔,天啊,」他退後一步。「喔,我的天啊。」
「如果妳不曉得走哪一條路回家,」費雪操著帶有口音的英文說。「朝那邊走。」他指指大馬路的方向。
她始終不相信一個人會心碎,但這時卻眼睜睜地發生在面前。那種感覺就像有次她看著費城的一棟高樓遭到拆毀,樓層逐一崩潰瓦解,最後一切化為塵土,只剩下回憶迴盪在空中。「賽謬爾,很抱歉,我跟她不熟,無法做出判斷。m.hetubook.com.com
賽謬爾對她眨眨眼。「我聽不懂。」
艾莉急忙轉身,赫然發現站在那裡的是莉琪.孟洛,而不是莎拉。探長從艾莉汗濕的頭髮一路盯到圍裙裙邊。
「說不定他們乾脆跟其他人約會算了,」探長建議。
亞隆脫下帽子,忽然之間,他看起來很疲倦,也比莉琪原先以為的老多了。「這也不是由妳來決定,而是操之於天主。我相信祂的評斷,我女兒也是。好,再見。」他拉拉韁繩,騾馬往前一躍,犁田的農具嘎嘎地駛過田地。
「妳真的如此認為嗎?」
他坐下,對著兩位男士笑笑,他們兩人卻似乎不好意思直視他的雙眼。他媽媽告退,賽謬爾很快聽她踏著重重的腳步上樓。他故作輕鬆地揮揮手,試圖表現出鎮定的模樣,但胃部卻像田裡的犁土機一樣翻騰。他曾聽說坦承罪過是什麼感覺,但從來沒有親自體驗過。從目前的情況判定,主教和執事跟賽謬爾一樣感到不自在。
凱蒂又感到一陣哆嗦,但這次是來自她自己。亞當的雙眼閃閃發光,那種亮亮的藍光,就像是你在玉米田裡轉圈圈、轉得發昏躺了下來、仰望天空所看到的那種湛藍。她的心狂跳,頭暈目眩,心裡想著愛迪和約翰.費茲傑羅。她心想,若是有個人這麼愛她,他也會永永遠遠呼喊著她的名字。「凱蒂,」亞當一邊輕輕耳語,一邊低下頭。
亞當忽然站定,他手中的桿子上下抖動,他的雙手也跟著輕輕顫抖。「這裡……有些東西。」
凱蒂把臉埋在他的頸間。「我……我從來沒有做過那種事。」
天啊,她完全忘了莉琪.孟洛正在農場上四處闖蕩。「據我所知,她正在訊問那群該死的乳牛,」艾莉憤憤回了一句。「坐起來,凱蒂.費雪,妳我得好好談談。」
「為什麼?」
「聽到妳這麼說,真是令人訝異。」
最後她鼓起勇氣,抬頭一望。「對不起。」
亞當放下筆。「比較像是打顫。」
凱蒂摸摸研究日誌上的字句。「我知道那些鬼魂的感受,」她說。「我知道那種行走於世間、卻不隸屬其間的感覺,我也了解那種被人們直直盯看、大家卻不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的滋味。」凱蒂放下研究日誌,看著亞當。「如果我真的存在,鬼魂為什麼不可能存在?」
「凱蒂是個好女孩,她為人謙遜、慷慨、親切,她也侍奉天主。」
但從另一方面而言,這點卻對凱蒂非常不利。就動機而言,一個年輕女孩若想要殺掉因為遭到強|暴而受孕的嬰孩,這點絕對說得通。換句話說,不管艾莉多麼同情凱蒂,或是不管她多麼想讓凱蒂接受心理諮商,艾莉在辯護時絕對不能提到強|暴。
她在黑暗申笑了笑。「我不敢相信你像那樣嚇我。」凱蒂摸摸他的臉頰,他一天沒刮鬍子,臉頰摸起來粗粗的。「我很高興你決定留下來。」
「我想我看不出來,」莎拉輕聲坦承。「但是凱蒂可能不清楚自己發生了什麼事。」
亞當開口了,微顫的聲音在她的喉嚨邊迴盪。「拜託,凱蒂,讓我看看妳就好了,妳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嗯,沒錯。」
「她沒有坦白告訴我,但她也不會主動提到這種事情。這是非常隱密的私事。」
「沒錯,我們見過。他們認真到什麼程度?」
「據我們所知,確實是有。但大家都只看到愛迪.費茲傑羅。」亞當走回河岸,翻弄一個扁平的長木盒。「愛迪和約翰.費茲傑羅剛結婚,正前往紐約度蜜月。約翰大難不死,據說他一直跟著救難人員回到失事現場,大聲呼喚他太太。辨識出她的屍體之後,他一個人去了紐約,住進某家豪華旅館的蜜月套房,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沒有。」
「我女兒不會去坐牢,」他頑強地說。
「路卡斯、艾菲朗,」他說,口氣堅定得幾乎不像自己的聲音。「我要娶凱蒂.費雪,如果你們許可的話,我打算下一個主日跟牧師和兄弟姊妹們宣布。」
「他怎麼拖了這麼久才求婚?」
這個問題讓艾莉停下腳步。「誰?」
「嗯,莎拉希望他們秋天結婚。至於亞隆嘛,他肯定會覺得遺憾。」
亞當的手指沿著她的喉嚨摸到鎖骨。「我今天整天都想這麼做。妳知道妳哥哥四點到九點之間連一次洗手間都沒去嗎?」
莉琪轉頭面向他。「他還有另外一個已經過世的小孩嗎?我以為那是個小女孩。」
「喔、沒錯——那個患了精神分裂症、停止服藥、開了一部贓車跑到喬治亞州的男孩。嗯,想想那個案子,然後把困難度乘以一百倍。」
「嗯,如果你看到任何州警……我可沒看過。」她對他眨眨眼,再度把手伸進車裡。車子馬上靜止,留下微微一絲汽油味。
凱蒂往上一望,賽謬爾的臉跟她自己的臉一樣熟悉。他們有如親人和朋友似地一起長大,她十一歲的時候,他曾經把她追得爬到樹上,她十六歲的時候,他在喬瑟夫.約達家的牛棚後面,第一次吻了她。這時她感覺賽謬爾的雙手在自己瘦弱的背上放肆地游移。
「分手、跟其他人約會,」探長嘆了口氣。「追求其他人。」
他在水泥路標柱附近繞來繞去,腳步輕到腳邊幾乎沒有激起水聲。他兩手圈住桿子,低下頭執行任務。
她嚇得不敢動彈,然後猶豫了一下,最後終於退讓。亞當慢慢拉高她的運動衫,露出她的肚臍、肋骨、粉紅色的乳|頭。「妳瞧,」他輕聲說。「妳一點都不普通。」
「真的很抱歉,當時妳在場嗎?」
艾莉點點頭,心裡默默想道: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想知道。
「我沒有……」
「她還沒有,」喬治聳聳肩。「唉,這個案件牽涉到阿米緒人,我想肯定會是個大案子,也是一個讓我們檢察官辦公室嶄露頭角的大好機會。」
李維再一次探頭,確定亞隆和賽謬爾仍在田裡忙著,然後伸出一隻手摸摸莉琪.孟洛車子的車蓋。車子的車身跟他姑媽家旁邊蘋果樹上的果實一樣鮮紅,也跟流經費雪家小溪的溪水一樣滑潤。車身的金屬摸起來熱熱的,李維閉上眼睛,想像自己坐在方向盤後方,踩下油門,飛馳開過公路。
「請說。」
她的心狂跳,胃部因為恐懼而翻騰。阿米緒男孩子不會這樣,最起碼她認識的男孩子不會做出這種事。她想到賽謬爾.斯托茲弗斯,眼神嚴肅、笑容溫和的賽謬爾啊——上個星期天他才駕車送她回家,握住她的手,扶她下馬車時,他還臉紅呢。
「沒錯,那是漢娜。」賽謬爾吞了口口水。「沒有其他人過世。我的意思是說他沒有兒子,有時候我不知道怎麼用英文表達。」
「不,我曉得他沒有;因為我上次碰妳的時候,我們剛吃過午餐。」他側著身子躺下,m.hetubook.com.com跟她分躺一個枕頭,距離近到他的呼吸可以吹進她的嘴裡。
「這倒有趣,如果案子如此一目了然,妳何必詢問費雪一家?」
「還有誰?凱蒂,還有誰?」
他稍微低頭,兩人的雙唇相觸。他們的吻有如大海般深廣美好,嚐起來有著海水的緘鹹味,凱蒂知道他們兩人都流下淚水,但卻想不起來誰先把悲傷傳遞給對方。她從來不曾像此刻一樣,對賽謬爾盡情敞開心懷,心中也明瞭這是她對賽謬爾的虧欠。
亞當從桌旁抬頭一望,對著彎腰檢視研究日誌的飢蒂笑笑。「碰過,」他說。「嗯,算是碰過。你抓不住他們,只能感覺他們似乎飄過你。」
藤蔓纏繞著鐵路橋的橋墩,朝著高水位線以及把鋼筋嵌入水泥的鉚釘延伸。凱蒂捲起牛仔褲褲管,脫下鞋襪,跟著亞當走進淺淺的水裡。圓石摩擦著她的腳後跟;她走到一片較為圓滑的石子地,險些滑了一跤。她正想抓住橋柱穩住身子,突然感覺亞當的雙手抓住她的肩膀。「一八七八年十二月有場冰風暴,」他輕聲說。「兩百零三名乘客搭乘賓州線的火車前往紐約過聖誕節,火車在這裡出軌,車禍現場就在橋邊,車廂墜落到冰冷的河裡,一百八十六名乘客喪生。」
「她會做出這種事嗎?」賽謬爾好像握住救生索似地拉著艾莉的手,輕聲說道。「她會對我做出這種事嗎?」
莎拉略微退縮,閉上眼睛。「她七歲的時候出去溜冰,一不注意淹死了。」
「我無權說什麼,」莎拉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那是凱蒂的私事。如果他們想結婚,賽謬爾就得找個Schtecklimann,也就是媒人,詢問凱蒂的意願。」
「她經常看管她的小妹嗎?」
「當然不會,」艾莉嘲諷地說。「這下子我們有個童貞女產子嘍。」
「當然。」
「喔,是嗎?」
夜半時分,凱蒂感覺有隻手蒙上她的鼻子和嘴巴。她猛打枕頭,一時之間忘了自己置身何處。她抓住那隻手,對著手指咬下去,她聽到那人低低呻|吟,然後鬆開了手——而後卻感覺那人把嘴巴輕輕、緊緊地貼上她的雙唇。
「捉鬼。」看到她驚嚇的表情,他咧嘴一笑。「妳從來沒有用過尋龍尺嗎?我猜八成沒有。人們拿著這個東西探測水源、甚至金礦,但是桿子也能偵測出能量,只不過桿子不會往下指,反而會開始抖動。」
「我什麼都沒說,」賽謬爾堅持。
他轉過身來,提高嗓門。「因為我們從來沒做|愛!」
凱蒂的眼睛張得好大,藍色虹膜周邊的眼白閃閃發亮。「嗯,是啊,結婚之前,我不會做那種事。」
「因為我是阿米緒人?」
「她有沒有跟妳說她懷孕?」
「當然不會。」
賽謬爾緩緩一笑。「是喔,你阻擋不了小銀走上高速公路的入口匝道。」
莉琪看著賽謬爾的兩肩隨著情緒抽動,她拍拍他的背,讓他慢慢接受真相:他並不是不相信凱蒂生了小寶寶,而是不願相信。
艾莉削黃瓜削到一半,忽然停下。「她過來訊問妳們。凱蒂,上樓到妳的房間裡,除非我叫妳,否則不要下來。」
艾莉抹淨黏在餐桌上的最後一道醃黃瓜香料,廚房裡熱得嚇人——天啊,她真希望有台冷氣或是電風扇——但她已經答應莎拉負責清掃,因為她先前忙著安慰凱蒂,大部分的醃漬過程都不在場。
莉琪看著他離開。「可惜天主不會坐在陪審團席,」她喃喃說道,然後邁步走回屋子。
「願意跟我分享幾分鐘嗎?」
「這樣對賽謬爾更糟,他已經追凱蒂追了好久。」
莎拉點點頭,外面正好傳來敲門聲,她等到艾莉離開廚房後才過去開門。
「我知道。」艾莉確實知道。問題是賽謬爾的承諾所涵蓋的範圍有多廣?他可不可能只是很會演戲,卻自始至終都曉得女朋友懷孕了?即使莎拉沒有注意到,賽謬爾只要抱她一下,馬上就會發現凱蒂身材變形——如果他不是小孩的爸爸,他當然也會馬上知曉。費雪夫婦沒有男孩,換句話說,如果娶了凱蒂,賽謬爾當然也將繼承農場,在蘭卡斯特郡,農場是相當值錢的,有些農場的價值高達數百萬美金。如果凱蒂生下小孩、然後嫁給小孩的生父,賽謬爾將一毛錢都拿不到。這顯然是謀殺的動機——只不過把箭頭轉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探長朝著門口走去。「我看得出來妳開始習慣這個地方嘍,」她指著艾莉的圍裙說。「抱歉,打擾了妳這個……大城市的律師。」
「我沒有……」
李維聳聳肩。「首先,現在還不是結婚的季節。婚季通常是收成之後、十一月左右。但是賽謬爾得先設法讓她不要老跟他吵嘴,兩人才會論及婚嫁。」
車子駛進前院時,艾莉、莎拉和凱蒂正在廚房醃漬小黃瓜。「喔,」莎拉把窗簾拉到一邊,讓大家看得清楚一點。「那個探長又來了。」
「比方說?」
在一個事事完美的世界裡,莉琪心想,賽謬爾.斯托茲弗斯八成穿著凱文.克萊的內褲,優雅地出現在雜誌廣告裡。這位高大、金髮、強壯的年輕人具有古典美,不管信奉哪種宗教的女人都抗拒不了他——但是莉琪已經訊問這個年輕人二十分鐘,她很清楚雖然他看起來像個希臘神祇,但是絕對沒有蘇格拉底的智慧。截至目前為止,雖然她已經一項項說出他女朋友懷了身孕的醫學證據,但賽謬爾依然堅稱凱蒂沒生小孩。
「哈囉,費雪太太,我不知道妳記不記得我,我是……」
艾莉看著莉琪關上大門,然後脫下圍裙,疊好披在一張椅子上,上樓查看她的當事人。
她坐直,盤起雙腿,對他伸出雙手。「那不是我要的,」她說。
說不定否認是個傳染病,就像感冒一樣。
莉琪拿起鉛筆輕敲筆記本,什麼也沒記下。「費雪太太,她聽起來像個天使。」
「他似乎不只是遺憾,而是生氣。他好像是個嚴父。」
「那不是我圍的,打電話給州警吧。」
探長揚起眉毛。「那麼我猜你也跟凱蒂很熟。」
又繞回原點。「賽謬爾,我們已經談過了,她生了小孩,我們有醫學證據。」
艾莉雙手扠腰,挺直身子,既然自己已是這身打扮,她只好盡量擺出一副威風凜凜的態勢。「妳應該取下圍住犯罪現場的膠帶,這裡的人還得繼續過日子呢。」
「不,她只是一個善良的阿米緒女孩。」
「天啊,我們說的是一個性|伴|侶,不是上個星期吃了哪一種玉米穀片當早餐。通常不會有人忘記這種事!」
她以前被吻過;生硬、枯燥、感覺像是擦傷的吻。亞當的嘴輕柔地擦過她的嘴:她的雙唇隨之輕顫,喉頭一陣緊縮。她感覺自己靠向他,他嚐起來像是咖啡和薄荷口香糖;他摟著她,好像她快和_圖_書要碎了似地。
他從木盒裡拿出兩隻長長的L形桿子,像神槍手一樣把桿子拿在手裡快速轉動。凱蒂睜大眼睛看著。「這些桿子是做什麼用的?」
「大部分的鬼故事都很悲傷。」
「我們會在一起,她跟我這麼說。」賽謬爾的聲音顫抖;雖然沒有掉眼淚,但眼中卻隱含淚光。心碎還會引發另一種感覺:看著別人心碎,你不可能不跟著動容。賽謬爾轉身背對艾莉,挺直肩膀。「我知道天父會原諒她,但是此時此刻我做不到。現在我只想知道跟她在一起的傢伙是誰。」
莉琪對他露齒一笑,她可真是好運,碰到了一個自以為是個喜劇明星的阿米緒人。「謝謝,但我已經找到我要的東西。」
「但是她什麼都跟妳說,不是嗎?她有沒有跟妳說他是誰?」
「你成為他們家的一分子之後呢?這裡不就成了你的農場嗎?」
「我得照料農場,」亞隆說。「對不起,我失陪……」
主教清清喉嚨。「我們知道年輕是什麼滋味,」艾菲朗先開口。「有些誘惑……」他的聲音漸漸消逝,好像賽謬爾媽媽的毛線球一樣愈滾愈細。
「他是我表哥。」
他凝視著大馬路,觀看來往車輛打開明亮的車燈隆隆駛過。看著看著,他身後的大門忽然打開,他媽媽站在門口,從屋內流瀉而出的柔和燈光籠罩著她。「賽謬爾,你在這裡做什麼?」她伸手拉住他的手臂,拖著他走向廚房,艾菲朗主教和路卡斯執事端著一杯熱騰騰的咖啡坐在廚房裡。「我們在等你,」賽謬爾的媽媽語帶斥責。「有時候我以為你回家途中繞道去了一趟費城。」
「以前看過這種汽車嗎?」
莉琪想起多年前辦過的一樁案件,有個珠寶商的女朋友劈腿,而且懷了孕,但她不但不坦承感情出軌,反而為了面子,宣稱對方強|暴,一狀告上法庭。眼前這樁殺嬰案的關鍵或許不在於凱蒂和賽謬爾的爭執,而是剛好相反。凱蒂非但拒絕坦承跟另一個男人發|生|關|系,違背自己的宗教信仰,傷害她的家人,毀了她跟賽謬爾的前途,反而直截了當地摧毀這段出軌的證據。沒錯,她確實是「摧毀」,這麼說一點都不誇張。
「妳不會在場?」
賽謬爾先看看路卡斯,再看看艾菲朗,心想凱蒂不知道告訴了他們什麼,說不定凱蒂什麼都沒說。
艾莉在水槽裡扭乾海綿,心想這下凱蒂不知道是否願意對她坦白。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再上樓,這樣一來,凱蒂醒來時才不會看不到人。
凱蒂在床上縮成一團,邊哭邊前後搖晃。「妳隱瞞了什麼?」艾莉問道。「妳那個時候喝醉了嗎?」
她攬著凱蒂,感覺好像抱著一個個頭太大、用球打翻了花瓶、卻始終不曉得自己做了一件讓其他人憤怒高喊的大孩子——一個倍感失落、需要關切、渴求諒解的大孩子。
李維朝著田地點點頭。「我跟賽謬爾一起工作。」
賽謬爾低下頭,顯然感到不自在。「這得由他做主。」
起先是全身一陣哆嗦,然後是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有如漁網似地籠罩著她。凱蒂感覺桿子受到拉扯,好像有人站在另一邊,緊緊抓住桿子。她咬住下唇,努力握住,她了解這股看不見的力量、這種煩躁不安、這種悲傷——這是一個鬼魂。
「這是部分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檢方通常無法提出動機,因此讓整起案件看起來不太像是謀殺。」
「請再跟我說一次,妳最小的女兒是怎麼死的?」
「你不了解,」凱蒂開口解釋。
「有時候她不讓我親親她說晚安。」
凱蒂握住桿子,桿子上依然留有他雙手的餘溫。她悄悄走向亞當剛才站著的地方。
艾莉忽然想起一個可怕的問題,心中頓時充滿強烈的憤怒。她壓下怒氣,鎮定下來,然後抬高凱蒂的下顎。「有人強|暴妳嗎?」
「是嗎?說不定他只想再回到愛迪身旁。」亞當微微苦笑。「但我想檢視一下那間蜜月套房,看看那裡有沒有鬧鬼。」他打開木盒盒蓋。「反正啊,有二十幾個人說曾經看到愛迪在這裡的水面上走來走去,他們還聽到她呼喚約翰。」
回到他爸媽家之後,他解開小銀的韁繩,牽著馬兒走進穀倉。院子裡停著另一輛馬車,或許某人來找他媽媽。一想到自己必須應酬,賽謬爾不禁咬緊牙關。他踏著沉重的腳步走上門廊,進屋之前,先在門廊上站一會,緩和一下思緒。
喬治.蓋拉漢對著莉琪的盤子皺眉頭。「妳有吃任何東西嗎?妳會被風吹走。」
「對、對,那個雅各。」她跟李維笑笑,打開駕駛座的車門,啟動引擎。出乎他意料地,她對著他伸出手。「年輕人,你真是個令人意外的驚喜。」他們握握手,然後李維看著她開著八缸引擎的馬自達跑車,漸漸加速離去。
她等著這番話發揮作用,讓它重重擊倒賽謬爾的最後防線。這名高大的男子縮成一團,他的帽簷碰到膝蓋,兩隻手臂緊緊圈住腰。
李維張大眼睛搖搖頭。
莉琪沉默了一會兒。「就因為她從來沒跟你上床,」探長輕聲細語地指出,「並不表示她沒有跟另一個人上床。」
亞當的雙唇暖暖地貼著凱蒂的耳朵。「妳感覺得到她,」他充滿敬畏地低語,凱蒂貼著他的掌心點點頭。
「探長,妳算了吧。」
賽謬爾跟著亞隆工作了一天,漫長的一天感覺好疲累。回家途中,他一路看著小銀踢踢躂躂前進,沒有注意聒噪的李維說了些什麼,只是不停想著凱蒂,以及她可能做出什麼事。他想吃頓熱騰騰的晚餐,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忘了這一切。
「不是,」她輕聲回答。
「你是說凱蒂?」
艾莉大笑。「我想也是。我倒想喝杯雞尾酒,吹吹冷氣呢。」她聳聳肩。「妳很清楚當妳過來這裡時,我不會讓妳接近我的當事人。妳告訴喬治,妳沒辦法從被告或是她父親那裡得到任何聲明吧,我確定他會理解的。」
然後他的雙手探到她的運動衫裡,灼熱的手掌有如烙印似地蓋住她的乳|房。她雙眼大張,開始搖頭。「亞當,」她一邊輕聲說,一邊拉扯他的頭髮。「亞當!不行!」
「這可不是由你來決定。」
亞當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之情,但一閃即逝,快到凱蒂以為是自己的想像。桿子抖得更厲害,亞當從原處退開。「妳以為這是我裝出來的。」
「其實啊,賽謬爾,你必須告訴我。因為你的女朋友被控謀殺,如果你跟這事有任何關係,你可能被當成共犯起訴。好,你們有沒有吵架?」
探長嚴肅地點點頭。「我猜她爸媽也希望賽謬爾成為他們的女婿。」
亞當滿心謙卑地握住凱蒂的手,輕輕捏了一下,然後舉到唇邊,親吻她的手腕。「妳不hetubook•com.com是鬼魂,」他說。
莉琪打量這個金髮的年輕人。只要娶了凱蒂.費雪,賽謬爾就有權繼承農場,倘若有個亞隆.費雪的孫兒,農場更是絕對屬於他。凱蒂是否因為不想跟賽謬爾有何牽扯,所以殺了嬰孩?還是因為她不想讓他繼承農場?
「因為沒有一位陪審團團員願意相信一個母親忍心殺死自己的小寶寶?」
「妳自己跟喬治說吧,我不是傳聲筒。」莉琪抬頭看看階梯。「我想跟凱蒂談談。」
莉琪眉毛上揚。「費雪太太,」她喃喃說。「我可從來沒這麼說。」
凱蒂皺皺眉頭,心想自己是不是哪裡做錯了,或是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夠。「你要去哪裡?」
「你害怕嗎?」
「我不知道。」到了這時,她已經開始啜泣,她伸出雙手遮住臉,頭巾鬆落掉到地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誰!」
「沒辦法,職業病。」
「內在優勢,」艾莉洋洋得意地說。
凱蒂在艾莉的怒氣下往後一靠,她雙手抱住腹部,背向艾莉。「我愛賽謬爾,我真的愛他。」
艾莉後退一步。「聽好,如果妳以為這是大城市的律師對抗小鎮的檢察官,妳現在就可以告訴喬治……」
「她在農場上長大,而且看著妳懷孕生產,不是嗎?」莎拉微微點頭,莉琪忽然心生一計。「凱蒂有暴力傾向嗎?」
凱蒂輕輕一笑。「我確定他有上洗手間。」
莎拉低頭看著地板。「我不知道。」
莉琪張大眼睛。「妳怎麼……」
凱蒂把頭髮塞到耳後,滿臉通紅,盯著地面。她是怎麼回事?一個阿米緒女孩不該這樣。但是話又說回來,這會兒她不是阿米緒女孩,對不對?她穿著雅各幫她買的衣服,頭髮像英美人一樣垂散,感覺自己變成了另一個人——這個跟自己完全不一樣的人說不定相信世上有鬼,說不定也相信一見鍾情,愛情必能天長地久。
她無法想像自己的父母做出像約翰和愛迪.費茲傑羅一樣摯情摯愛的舉動。不,如果夫妻其中一人過世,那是天生自然,寡婦或是鰥夫也得照常過日子。其實想想,她甚至從來沒看過爸爸對媽媽匆匆一吻。但她記得漢娜喪禮的那一天,爸爸整天都攬住媽媽;有時爸爸吃完飯之後神采飛揚地看著媽媽,好像媽媽剛把月亮掛到天上。長輩們總是教導凱蒂說,相似的價值觀和單純的生活鞏固兩人的婚姻——在那之後,熱情悄悄到來。但是誰說熱情不會先發而至?那聲來自胸口的輕嘆;當他輕輕擦過妳的手臂,妳胃部深處升起的那個火球;他的聲音時時纏繞在妳心頭——這些不也讓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長相廝守嗎?
凱蒂嚇了一跳,在床上改為坐姿。「怎麼……怎麼回事?」
賽謬爾一臉認真地看著艾莉。「我願意為凱蒂做任何事情。」
她舉起雙手貼住他的手掌。「你沒有,」她堅稱。
賽謬爾看也不看她,直接說道:「他沒有兒子了。」
「她走了嗎?」
賽謬爾聳聳肩。「他只是習慣用他的方式處理事情,」他說,然後遲疑地加了一句。「但是這也沒錯,畢竟這是他的農場。」
「我生過小孩,探長,我知道懷孕有哪些跡象。」
「嗑藥迷迷糊糊?」
艾菲朗咧嘴一笑,厚厚的白鬍子分為兩道。他轉頭面向執事,一臉滿意地點點頭。
有時當她想像自己的生活,腦中不禁浮現著三四0公路一路延伸的電線桿一年復一年,她的生活就像電線桿一樣朝向地平線不斷延伸。而當她像那樣看待自己時,賽謬爾的身影總是浮現在身邊。他在每一方面都配得上她,每一方面也都符合她的期望,他是她的安全保障。問題是大部分的阿米緒人始終不曾從狹隘平坦的地面抬頭看看,也不知道高處有一條始終沒有機會行走、卻是最奇妙的繩索。
寬長的光束掃過她的雙腿,慢慢橫越牆面和天花板,然後整個再來一次。凱蒂用手肘撐起身子,一顆心狂跳。艾莉依然熟睡;真是謝天謝地。她爬下床,蹲到窗邊,剛開始她什麼也看不到,然後賽謬爾脫下帽子,月光在他金黃色的頭髮上灑下光圈。她深深吸口氣,套上衣服,衝出去跟他見面。
凱蒂笑笑。「沒錯,一座水泥路標柱。」
她把手伸到車裡發動車子,車蓋忽然啪地一聲彈跳而開,探長鬆開引擎蓋鎖,打開車蓋,露出裡面轉動的引擎。「小八缸引擎,三段速手排檔,這部寶貝可以飛上天呢!」她對李維笑笑。「你有沒有坐過時速超過一百六十公里的車子?」
「八成跟我們從事法律這一行有關。」他用餐巾擦擦嘴巴,往後一靠。「妳今天需要體力。妳試過未經同意,直接訊問阿米緒人嗎?」
「沒有!」凱蒂把臉埋在枕頭裡。「我不記得誰碰了我!」
他愣了一下。莉琪的話讓他靜靜沉思,也讓他想到一樁謀殺案可能牽涉到的各項駭人證據。「妳找到什麼了,探長?」「就是你啊,」莉琪用手遮住太陽。「我可以耽誤你幾分鐘嗎?」
莎拉的雙手在圍裙下翻絞。「凱蒂交過幾個男朋友,但最認真的一直是賽謬爾,他在我先生的農場上工作。」
探長對著李維露齒一笑。「我知道你不開車……所以啊,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得讓她不要接近凱蒂。這一點更重要。」
「對不起,」賽謬爾喃喃說。「真的對不起。我只是覺得妳好像快要溜走了。」
「我跟妳說怎麼回事:檢方的探員正在樓下從妳的親友手中蒐集寶貴的資產,也就是這個案子的實情。至於我嘛,我已經在這裡枯等了一個星期,甚至無法從妳口中問出一個確切的答覆。」凱蒂正想說話,但艾莉舉手示意她閉嘴。「妳別說妳已經跟我講了真話,連想都別想。妳知道嗎?那個妳堅稱不是妳生的小寶寶?妳男朋友賽謬爾剛才告訴我,妳沒跟他上過床,寶寶不是你們的。」
然後賽謬爾慢慢退開,吻了吻她的眼瞼。他伸出雙手捧住她的臉,喃喃說道:「我犯了罪。」
「妳沒有生小孩!妳沒有跟人上床!」艾莉拉高嗓門,聲音顫抖。「天啊,凱蒂,妳還指望我怎麼幫妳辯護?」她站到凱蒂面前,憤怒有如熱氣般襲向凱蒂。「這會兒外頭有個男孩子發現他不是妳唯一的愛人,傷心得不得了。主教暗示妳說不定曾經發生性關係,妳低著頭說是的、是的,但是妳卻像塊該死的水泥一樣坐在這裡,怎樣都不肯給我一點讓我用得上的資訊!」
「我想你得跟凱蒂談談,」艾莉輕聲說。「我無法給你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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