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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新世界

作者:赫胥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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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玫瑰與電擊,德爾塔的卡其和阿魏膠的氣味——在兒童還沒有學會說話以前,已經不可分離的結合在一起。但無言的制約是粗枝大葉的,整批傾銷的,不能把更為精緻的分別送到家,不能反覆灌輸更為複雜的行為模式。為了這個目的,必須語言,但又必須是無需理性的語言。簡言之,是催眠教育。
「一直到兒童的心就是這些暗示,這些暗示的總合就是兒童的心。不僅是兒童的心,成人的心也是——終生都是。那發出欲望、做判斷、下決定的心——就是由這些暗示組成。但所有這些暗示卻是我們的暗示!」主任幾乎是勝利的呼喊出來。「國家的暗示。」他在旁邊的桌子上砰的敲了一聲。「因而……」
育嬰室。新巴夫洛夫制約室,名牌上這樣寫道。
「妳說初步階級意識?讓我們把聲音從喇叭中放大一點。」在屋子的盡頭,一隻喇叭從牆上伸出。主任走過去,按一個開關。
「人類以前……」他猶豫著;血衝上面頰。「哎——他們以前是胎生。」
第二天早餐的時候,「湯米,」有一個聲音問道,「你知道非洲最長的河流是什麼?」搖頭。「但你不記得有句話開頭說:尼羅河是……」
主任又一次打開開關。
當主任進來的時候,護士們僵直的立正。
「當嬰兒傾倒出來……」
湯米哭出來。「我不知道,」他喊道。
她們匆促走出房間,一兩分鐘之內返回,每個人推著一個高高的旋轉架,架子上有幾個網籃,網籃裏各有一個八個月大的嬰兒,各個相像(顯然是波康諾夫斯基化群體),而所有的(因為是德爾塔階級)都穿卡其。
「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道德化與社會化力量。」
「一種廢棄的語言。」
突然產生猛烈的爆炸聲。尖銳——更尖銳的叫聲。警鐘瘋狂般的響亮。
主任沿著成排的小床慢慢走下去,八十個男童女童,小臉睡得紅撲撲。每個枕頭下面,都有耳語的聲音。主任停步,彎下腰來,注意聽小床舖發出的和_圖_書聲音。
「現在把孩子們帶來。」
「哪條河流最長,湯米?」
「現在,」主任吼叫道(因為噪音震耳欲聾),「現在我們要用溫和的電擊灌輸一課。」
(一個小男孩右側而睡,右臂伸出,右手柔軟的垂在床沿。一個圓形小盒子透出溫和的聲音。)
很顯然,這一聲哭叫讓最早期的研究者心灰意冷,實驗停止了。兒童睡覺的時候,再也不要教育他們哪一條河在非洲最長。完全正確,除非你把一門學問搞清楚,否則是學習不成的。
孩子們驚恐,尖吼起來;臉因恐懼而扭曲。
福斯特先生被留在傾倒室,主任和他的學生走入最近的電梯,直達十五樓。
當那孩子睡覺的時候,從倫敦發出的廣播突然在收音機出現;第二天早晨,使他的「咔喳」與「咔喳」(這時最大膽的幾個男孩互相獰笑)大為驚奇的,那小盧斌醒來的時候竟然把一個奇怪老作家的講稿逐字說出(「有作品傳到我們現代的極少數的作家之一」),這個老作家就是蕭伯納;按照權威考證的說法,那時他在講自己的天才。在小盧斌睡覺的時候,演講的內容當然是他完全不能了解的。他們以為小孩瘋了,帶他去找醫生。湊巧醫生懂得英語,聽出是昨晚蕭伯納的廣播,也明瞭這件事情的意義,就寫了一封信給醫學雜誌。
停了一刻,聲音又反覆出現。
主任耐心的解釋:讓孩子們見到玫瑰而驚叫,是為了高度的經濟政策。並不很久以前(大約一世紀左右),伽瑪,德爾塔,甚至愛普西隆都曾經被制約讓他們喜歡花朵——整個的野外自然,尤其是花朵。目的是讓他們一有機會就到鄉村,為的是強迫他們消耗運輸業。
學生們瘋狂的書寫。「催眠教育,第一次正式應用,在福特紀元二一四年。為什麼不在以前?原因有二。……」
「總之,」主任結論道,「父母就是父親和母親。」這種淫穢話原來真是科學,咔喳一聲打進男孩們沉默迴避的眼睛中。「母親,」主任大聲用科學的態度反覆道;然後,躺回他的椅背上,「這些,」他沉重的說,「是不愉快的事實,我明白。但歷史上大部分m.hetubook•com•com的事實都是不愉快的。」
爆炸聲停止,鐘聲停止,尖叫聲沉落,變成寂靜。僵直扭曲的身體鬆弛下來,嬰兒瘋狂驚恐的叫聲寬鬆下來,變成普通的驚恐叫聲。
「我們制約大眾,使他們厭惡鄉村,」主任結論道。「但同時又制約他們,讓他喜愛鄉村運動。再者,我們也注意到,所有的鄉村運動都必須包括精美器材的應用。因此,他們不但消耗運輸業,因此還要消耗製造業。因此用這些電擊。」
「可是,如果他們從道德教育開始,」主任說,一邊帶著學生走向門口。學生跟在後面,氣急敗壞的拼命書寫,一邊走進電梯。「道德教育,卻不論任何情況下,都不是理性的。」
「我懂了,」那學生說,不勝讚嘆的沉默下來。
還在哭叫著的卡其嬰兒又被放回旋轉架上,推出去,留下吐奶的味遒,以及最受人歡迎的沉默。
「完全正確。」主任讚賞的點頭。
「他們會帶著心理學家所謂的對書與花朵『本能的』厭惡長大。這種反應已經無法改變的制約成功,他們終生都可以免於書本與植物了。」主任轉向護士。「把他們帶走。」
一陣噪音使他轉過身去。
「我們可以把整個地板通電,」主任吼著解釋道。「夠了,」他向護士長做手勢。
「尼羅河——是——非洲——最長——的河流——地球——所有的——河流中——位居——第二……」聲音這樣出來。「雖然——沒有……」
學生們把這句話記錄在小本子上。直接出自馬口。
「安靜,安靜,」當他們從電梯出來,落到第十四層,揚聲器傳出這種聲音,「安靜,安靜,」,在走廊中每隔一段,喇叭口就不倦的反覆這兩個字。學生們——甚至主任自己——都不知不覺的自動提起了腳尖。當然,他們是阿爾法;但即使阿爾法,也是經過良好制約的。「安靜,安靜。」整個第十四層的空氣中,都充滿了這種和緩但權威的無上命令。
一個學生舉手;雖然他很了解低等階級為什麼不能浪費社會的時間讀書,而且讀書又有反制約的危險,然而……好吧,他確實不能了解為什麼讓他們https://m.hetubook.com.com厭惡花朵。為什麼費事讓德爾塔階級在心理上不能接近花朵呢?
主任搓手。「好得很!」他說。「簡直是特意安排的。」
「那些早期的實驗者,」主任說,「走錯了道路。他們以為催眠教育可以做為智性教育的工具……」
「看,」主任勝利的說道,「看。」
兩眼翻白。「我不知道。」
「他們消耗了嗎?」學生問。
站在屋子另一端開關屏旁邊的護士長,壓下一個小小的控制桿。
護士們沉默的遵從他的命令。在花束之間,書一本一本攤開——整排的四開本幼兒圖畫書,本本打開,書頁上印著野獸、魚類或鳥類的美麗彩色圖片。
他又把話題轉回小盧斌——那小盧斌有一天晚上,他的父親和他的母親(咔喳,咔喳!)把他留在屋子中,而收音機湊巧開著沒關。
「放在地板上。」
轉過來,嬰兒們立刻沉默,然後開始爬向那些彩色優美的花束和那些印在紙上的歡悅圖畫。當他們接近的時候,太陽剛從雲後躲了一刻出來。玫瑰花燃燒般的奔放,像內部有一種突然的熱情;書頁上似乎瀰漫著新而深刻的意義。那一排排爬過來的嬰兒,發散著興奮的小小叫聲,因快樂而咯咯發笑。
「啊,福特!」他聲音一變叫道,「我昏了頭,把孩子吵醒了。」
說像水滴,並不很像,雖然水滴石穿;寧可說是一滴滴的液體封蠟,把落在上面的東西粘起來,封起來,包起來,一直到那石頭變成了猩紅色的半流體。
踮著腳尖走了五十碼,來到一扇門,主任小心打開。他們越過門檻,走進拉著百葉窗的宿舍。八十個小床沿著牆跟排列。屋子中發散著規則的呼吸聲和連續不斷的低語聲,似乎是遙遠的耳語。
「阿爾法兒童穿灰的。他們比我們辛苦得多,因為他們聰明得可怕。我真是多麼高興自己是貝塔,因為我不必那麼辛苦。而且我們比伽瑪與德爾塔也好得多。伽瑪笨。他們都穿綠的,而德爾塔兒童穿卡其。噢,我不要跟德爾塔孩子玩。愛普西隆更壞。他們笨得連……」
「擺書吧,」主任粗礪的說。
不安的沉默。幾個男孩臉紅了。他們還沒有學習到在污穢的東西與和-圖-書純粹科學之間那種清楚而巧妙的界限。最後,終於有一個大膽舉手。
「大量,」主任回答道。「可是沒有別的。」
(「你們必須記得,在父母生育的那種下流時期,孩子們都是由父母帶養的,而不是在國家制約中心。」)
「好,非洲最長的河流是什麼?」
主任打開一扇門。他們走進一間空蕩蕩的大屋子,非常明亮;因為整個向南的牆壁是一面大窗子。約有半打護士,穿著粘膠纖維的長褲與夾克制服,頭上戴著白色清潔罩,正在地板上安排長列的玫瑰花束。大花束,緊緊綁著花朵。千百片花瓣,艷紅粉細,就像無數個小天使的面龐。至於這些小天使的面龐,在明亮的日光中,卻並不都是粉紅的雅利安種,也有些明淨的中國種,也有墨西哥種,也有由於幸福的號角過度吹送而產生的癱瘓,也有死亡的蒼白,和死後大理石的瑩白。
書,噪音,花朵,電擊——這些在嬰兒的頭腦中已經匹配在一起。在這樣的課程反覆兩百次以後,就不可溶解的結合。人所結合的,大自然無力分開。
「但是,湯米,尼羅河。」
最快的嬰兒已經爬到了目標。小手不穩定的伸出來,觸到了,抓到了玫瑰,撕開了,變形了也把明麗的書頁揉皺了。主任等著嬰兒們都快樂的忙成一團,然後,「小心,看,」他說。然後他舉起手,發出訊號。
原理是發現了,但許多許多年,都未能有效的應用。
「而『父母』又是什麼呢?」主任問道。
「再把書和花朵拿給他們。」
「尼羅河是非洲最長的河流,地球所有的河流中,位居第二,雖然沒有密西西比─米蘇里那樣長,但以它盆地的幅度來說,卻世界第一,共佔緯度三十五度……」
這個方法找到了。
當他們進來,一個護士站起,在主任面前立正。
報春花和風景,他指出來,有一個嚴重的缺點:它們是單面的。愛好自然使工廠都不忙碌,因此決心掃除對自然的愛好,至少在低等階級如此;掃除對自然的愛好,但不掃除消耗運輸業的傾向。當然,他們一定要繼續前往鄉村——即使他們厭惡。重點是,在經濟上要找一個更正確的理由,來讓他們消耗運輸業,https://www.hetubook.com.com而不只是對報春花與風景的喜愛。
「……聰明得可怕,」那溫和的、緩緩推進的、不知疲乏的聲音說,「我真是多麼高興自己是貝塔,因為……」
「……都穿綠的,」一個溫和但清晰的半截句子從喇叭透出來,「而德爾塔兒童穿卡其。噢,我不要跟德爾塔孩子玩。愛普西隆更壞。他們笨得連讀書寫字都不會。還有,他們穿黑的,最可惡的顏色。我那麼高興我是貝塔。」
「『生』出來」主任更正道。
他又揮手,護士長壓下第二個控制桿。嬰兒的尖吼突然改變了音調,在他們痙攣的吼叫中有著致死的、幾乎瘋狂的成份。他們小小的身體扭曲僵直;四肢抽動,好像被看不見的鐵線猛拉。
「今天下午什麼課?」他說。
「小盧斌個案的發生只不過是在我們的福特第一輛T型汽車投入市場的第二十三年。」(這時主任在他的肚子上畫了一個T字記號,所有的學生都恭敬的隨他一同。)「然而……」
「把他們轉過來,讓他們看到書和花朵。」
「前四十分鐘初步性教育,」護士回答說。「現在已經打開初步階級意識的開關。」
「像法語和德語,」另一個學生賣弄的說。
「睡醒以前還要反覆四五十次;星期四再來,然後星期六。一次一百二十遍,一星期三次,連續三十個月。然後進一步課程。」
「睡眠教育——或催眠教育——原理,就這樣被發現了。」主任意義深長的沉默了片刻。
「哎,那麼,他們就是父母——當然,我不是指嬰兒;是指另外兩個。」那可憐的男孩已經心慌意亂。
嬰兒被卸下來。
主任把開關關上。聲音停止。只有那幽靈般的聲音從八十個枕頭下嗡嗡作響。
沉默;然後,清清喉嚨,「以前,」主任又開始說話,「當我們的福特仍舊在世的時候,有一個小男孩,名叫盧斌.拉賓諾維奇。盧斌的父母說波蘭語。」主任打斷自己的話,問道,「你們知道波蘭語是什麼嗎,我說?」
護士聽命;但在玫瑰接近的時候,在那美麗的彩色花貓、嗚嗚公雞、羋羋黑山羊剛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嬰兒驚恐的退後,吼叫的音量增加。
「尼羅河——是——非洲——最長——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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