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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亨利短篇小說選3

作者:歐.亨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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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黃狗自傳

二十四、黃狗自傳

「蘇格蘭的特產全都喝光了,只剩下黑麵包,這時,老頭兒替我鬆綁,把我從餐桌腿下解開,把我帶到外面耍弄我,就像漁夫耍弄大馬哈魚。在那兒,他除掉我的領圈,把它們扔到馬路上。
「已經沒有帶子套住我,可我在主人腿前腿後跑來跑去,跟著他一直來到二十三街的渡口。沿途的貓們感到應該表示感謝,因為那四隻對它們極有威脅的凶狠的爪子已被解除了攻擊力。
「『可憐的小狗兒,』他說,『乖小狗兒。她再也不會用她的臭嘴來啃你啦。該死的,她可真叫人害臊。乖小狗兒,走吧,聽天由命吧,叫馬路上的車把你輾死吧,祝你快樂。』
大廳對面的房子裡,住著一位女士,她養了一條雜毛狗。她丈夫每天傍晚給它套上皮帶,牽著它出來,不過它總是歡歡喜喜地吹著口哨回家來。一天,我和雜毛狗在門廳碰了碰鼻子,我撞了他一下,要他作一個解釋。
「他?」雜毛狗說,「噢,他的辦法就是任其自然。他總是略帶幾分醉意。一開始我們出去的時候,他羞答答的,活像輪船上那個玩牌的傢伙,每次他們累積一筆特大賭注,他都寧肯出彼得牌。我們一連去了八個酒吧,他已醉得不成樣子,他根本不管跟在他身後是什麼東西,管他是條狗呢?還是一條魚,他才不管吶。過旋轉門的時候,我向前橫跨一步,正要躲開轉門,沒想到居然給夾掉了兩英吋尾巴哩。」
我就在那個套間裡過著狗的生活。差不多整個大白天,我躺在屬於我的角落裡,望著那個胖婦人就這樣打發時光。我有時睡覺,也有過一些想入非非的計劃,諸如像人所期望的一樣,跑出去追貓玩,把貓們攆進地下室,朝著戴著黑色連指手套的上年紀的女士們汪汪亂叫。接著她就抓住什麼捲毛狗胡扯淡的廢話大作文章,絮絮叨叨地數落我一通,然後又親親我的鼻子——可我有什麼辦法?一隻狗又不能咀嚼丁香葉不是。
我的天!還有一個兩足動物,咱可是為他難過。他五短身材,一頭沙色頭髮,一臉很像我的毛的連鬢鬍鬚。他怕老婆?——唉,他的身上傷痕累累,聽任巨嘴鳥、火m.hetubook.com.com烈鳥和塘鵝的長喙闊嘴的啄擊,他擦乾吃飯的碟子盤子,聆聽我的女主人呱呱絮叼。她把廉價的破衣爛衫和松鼠皮大衣擱一塊兒晾在二樓的曬衣繩上。每日夕陽西沉,她準備晚餐的時候,就吩咐他用一根帶子套住我,牽我出去溜腿兒。
「『好你個滿頭虱子的專追土撥鼠的老傢伙,』我對他說,『好你個異想天開,就知道追野兔、偷雞摸蛋的老絕戶,難道你看不出我不想離開你嗎?難道你看不出咱倆都是森林裡的狗崽,女主人是殘忍的家長,女主人才是冷酷無情的當鋪老板,成天不是揮舞著洗碟毛巾把你攆得雞飛狗跳,就是給我打扮得怪模怪樣,楞要給我塗防虱油嗎?幹嘛不快刀斬亂麻,脫離苦海,咱倆一輩子做伴兒呢?』
一篇動物寫的文稿,請君一讀,我想不至於因此毀掉你們人類吧。吉卜林先生和其他好多好多人已經證實,動物能用英語表達自己的思想和情感,而且常常會因此得到回報;如今,任何一份雜誌鐵定要用一篇動物故事才會付印,唯一的例外是那些還在連載布萊恩和蒙特.佩利的恐怖連環畫的月刊。
「『啊唷!該死的眼睛真不濟事兒,』老頭兒咧嘴一笑,說:『我那個用檸檬汁染過毛的黃毛孩子死乞百賴地拖我進去喝一杯哩。他們本來要把他的皮剝下來做皮鞋,是我把那皮留下來放在門口踏腳板上,我救了他的小命到底有多久哪?讓我看看……,我想我要……』
「不過最讓我快活的是老頭兒使勁兒扯我的雙耳,直扯得我汪汪叫起來,這時他說:『你這個不起眼的、瞎胡鬧的、尾巴沒毛的黃皮瘦骨的蹭鞋墊的狗崽兒,你可知道我會叫你什麼?』
咱給您嘮嘮我住的那套房子吧。那幢房子在紐約屬普通住房,門廳鋪有巴黎的大理石,底樓上面鋪著圓石。我們這套房有三間——不過嘛,沒有樓梯。室內沒什麼家具陳設,我的女主人就這麼把房子租了出去,房間裡只擺著常見的東西……客廳裡懸掛一塊一九〇三年的古色古香的掛毯,上面是一幅彩色石印畫,內容是一間哈萊姆的茶室裡面有幾個日本藝妓、一棵橡膠樹和一個丈夫。和-圖-書
飽受不幸婚姻之苦的老頭垂眼瞧瞧我,臉上幾乎露出狗類的智慧。
假如男人知道女人單獨在家時是如何打發時間的話,男人是絕不肯結婚娶妻的。勞娜.利恩.吉比,她脖子上沾著鬆脆花生薄片糖,一點杏仁奶油,菜碟子髒乎乎的沒洗就擱那兒,跟零售冰的小販瞎聊半個鐘頭,翻讀一大包猴年馬月的信件,嚐幾塊脆生生的泡菜,吃兩瓶麥芽膏,跑到窗口遮光簾的一個破洞朝外偷窺,穿過天井窺瞧對面的那套房子——差不多就是這麼些事兒。離他下班回家還有二十分鐘,她趕緊把房間收拾停當,戴好假髮,不讓自己露餡兒,取出一大抱針線活兒,手忙腳亂地忙活十分鐘,這可就唬住了她的丈夫。
「到了澤西一側,主人對一個站著吃葡萄乾麵包的陌生人說:『我和我的小狗,我們要去洛磯山。』
「一天傍晚,大約六點左右,我的女主人吩咐他趕緊幹活兒,帶小情人出去呼吸新鮮空氣。這名兒我一直隱瞞至今,不過她這就這麼叫我來著。她管雜毛狗叫『吱吱』。我一想,就攆兔子而言,我勝它一籌,不管怎麼說,『情人』還算得上能讓人趾高氣揚的一個命名吧。
我開始替哈比感到難過,如果我不能去攆貓,他就替我攆。我們長得太像了,我倆一出門,人們就注意到這一點;因此,在摩根的出租馬車每天經過的大街上我們常結伴而行,把那一帶攪得不得安寧;去年十二月,我們跑到和-圖-書窮人居住的街區,去爬那裡一堆一堆的積雪。
「我想到『小情人』,因而我『喔喔』地哀聲叫喚著。『我就叫你皮特吧。』主人說。我就是長了五根尾巴,這時候也不夠我搖的。
我生下來就是隻黃狗仔;什麼出生日期、地點、身世及重量一概不知。我記得的第一樁事,是一個老太太把我裝進籃子裡,上百老匯和第二十三街街口,變著法兒地楞要把我賣給一個胖女人。哈伯德老母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天花亂墜地好一頓神吹,誇我叫聲能勝過樂隊,是貨真價實的波美拉尼亞─漢布爾頓─紅毛愛爾蘭─交趾支那——貪吃的波吉斯獵狐犬。胖女人提著一個購物袋,裡面裝著一堆羅鍛棉法蘭絨樣品;她在樣品中窮追一張五元鈔票,直到把鈔票逼得走投無路方才作罷。從那一刻起,我成了人的寵物——媽媽的心肝寶貝。哎,溫文爾雅的讀者喲,您是否經歷過一個體重兩百磅、呼氣時嘴裡噴出一股卡門伯特奶酪和西班牙牛皮味道的婦人,把你抱起來,用她的鼻子在您全身上下亂拱,不停地用愛瑪.埃姆斯的腔調說:「哦,oo's um oodlun,doodlum,woodlum,toodlum,bitsy-witsy skoodlums(女人哄愛犬時發出的類似唱歌的聲音)?」
那條狗一番話使我茅塞頓開——沃德維爾請記錄下來——我開始用腦子思考問題。
然而,他當然不可能明白。人類無法獲得動物的語言能力。狗與人類能夠交流的唯一共同點是https://m.hetubook.com•com在小說裡。
「我知道老頭兒著了我的套。他坐在一張臺子前,呷著熱蘇格蘭威士忌。約莫有一個鐘頭功夫,他不停地讓服務生上坎貝爾公司的罐頭食品。我坐在他旁邊,一邊用尾巴啪啪敲打著,叫服務生來,一邊享用免費午餐。媽媽在家裡,用爸爸回家之前八分鐘在一家熟食店買回來的半成品菜蔬做的飯菜是絕對無法與此相媲美的。
「瞧這兒,歡歡,」我說,「你知道,男人生來就不願意當著眾人的面給狗做保姆。我從來沒見過一條被人牽著的狗不想去舔別的瞧他一眼的人。但是你的主人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走進來,神采飛揚地帶著你,活像一個正在變雞蛋的業餘魔術師哩。他怎麼做到這一點的呢?可別告訴我他喜歡這個。」
「在一條安全的街上,有個靜悄悄的地方,在一個迷人、高雅的酒吧門前,我拚命朝門前衝,弄得脖子上的皮帶繃得緊緊的,活像一隻狗在報導新聞中一樣發出嗚嗚的哀叫聲,他是給全家報個信,小埃麗絲在溪邊摘百合花的時候陷進泥沼裡了。
「也許,你會說他什麼也不明白——也許他不懂。可是他緊緊抓住蘇格蘭威士忌不放,靜立了一分鐘,想事呢。
不過,您不必在拙文裡東翻西找,尋什麼叢林小說裡的熊卵、熊、蛇卵、蛇、坦慕卵、老虎……之類的自以為是的文學。一隻大半生都在紐約一套廉價寓所中虛度的黃狗,蜷縮在屋角,下面墊一件又舊又破的棉緞襯裙(就是在朗肖曼女士的盛大宴會上被她潑過波特酒的那件),他是絕對不會花言巧語地糊弄人的。
成了「豪門」的小黃狗後,我長成了一隻無名黃毛雜種狗,一眼瞧上去,活像安哥拉貓跟一盒檸檬配出來的雜種。可我的女主人從來沒明白過來。她以為被挪亞驅趕上方舟的那兩隻遠古的狗仔正好是我祖先的一個旁系分支。因為我難看,警方要阻止她領我進入麥迪遜廣場花園參加西伯利亞獵犬大獎賽,為此警方派了兩名警員才把她給攔住。和_圖_書
一天傍晚,我們正這樣洋洋得意地在街上溜彎兒,我一心想扮一隻得了頭獎的聖伯納犬,哈比老頭兒使出渾身本領,裝得好像他絕不可能謀害第一個在街頭演奏孟德爾頌的《婚禮進行曲》的手搖風琴師。我抬眼看看他,以狗獨有的語言說:「為什麼你看上去一臉的不高興呢,你這個兩面討好的草包大笨蛋?她可不會親你呀。你也用不著坐在她大腿上,強迫自己聽她那些枯燥乏味的談話嘛,那種談話能讓一部音樂喜劇聽起來像埃庇克泰德式格言哩。你又不是狗,就為這你該感激不盡才是。打起精神來吧,本尼狄克,拋開那些憂傷吧。」
「『小狗兒,』他終於開口,『我們今生今世可沒有九條命好活,咱們中間很少有人能活過三百歲。如果我再看見那套房子,我就是笨伯,如果你回去,那你就更笨了;這可不是恭維你。我來打賭,咱們一塊兒向西邊跑,我準能贏你一個達克斯獵狗的距離。我輸六十塊,你輸一塊。』
「我拒絕離開。我在老頭兒腿邊蹦蹦跳跳,撒著歡兒,就像地毯上打滾撒歡的哈巴狗。
「喂,狗兒,」他說,「乖小狗兒。你看上去差不多像是能夠開口講話嘛。想說什麼?小狗,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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