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山上之火
「那些小鬼頭剛才就在下面起火的地方玩，你怎麼知道他們現在不在那裡？」
「他的眼鏡，可以用來聚光！」
平臺上忽然爆出一陣喧譁。
這番爽快的舉動引起孩子們一陣喝采，傑克咧嘴笑看著大家，隨後揮揮海螺要大家安靜。
小豬又戴上眼鏡。
拉爾夫感覺有人從他膝上拿起海螺，接著小豬站了起來，拿著奶油色的海螺站在那裡，歡呼聲停了下來。傑克依然站著，疑惑地瞥了拉爾夫一眼，後者卻笑嘻嘻地輕拍著一根圓木。傑克只好坐了下來。小豬一面取下眼鏡往襯衫上擦，一面眨著眼睛看大家。
又響起一片歡天喜地的呼喊。
「我們用他的眼鏡點火，」西蒙邊說邊用前臂擦擦烏黑的臉頰。「他也算是幫了忙。」
「那我們只好在這裡待很久了。」
「我說，這裡沒有怪獸！」
「嘿，放開我！」傑克一把從他臉上搶走了眼鏡，小豬發出恐怖的尖叫。「小心一點！還給我！我看不見了！你會把海螺打碎的！」
「你閉嘴！」
孩子們的情緒漸漸低落，個個都默不作聲，他們對自己釋放出的力量感到畏懼，拉爾夫驚愕地意識到這一點，因而勃然大怒。
「在樹林裡。」
「棒呆了！」
「夠了！」拉爾夫尖聲叫著，一把奪回海螺。「沒做就是沒做。」
拉爾夫揮舞著海螺。
「我只想說，」他接著道，「當你們全都、全都……」
傑克把視線從火海上移開。
「藍色的野花——」
「唷嗬！」
「我同意拉爾夫的話。我們必須遵守規矩，我們畢竟不是野蠻人，我們是英國人；英國人是最棒的，所以我們一定要做到最好。」
「你們真的升起了小火呢。」
「那些小鬼頭像小蟲子似的到處亂跑，我怎麼跟得上他們？之後你們三個回來，你一說要弄個火堆，他們就全跑走了，我根本沒機會——」
「我爸爸。」
「我拿著海螺，」小豬惱怒地說道。「你們必須讓我說話！」
「你會嗎？」
「《小水手探險記》——」
他看著大家專注的表情。「飛機被擊落了，沒有人知道我們在哪裡，我們可能會在這裡待很久。」
拉爾夫清了清嗓子。
孩子們跳起舞來。木柴本來就是乾枯的，現在更如火種般一觸即發，金黃的火焰大口吞噬著一根根大樹枝，熊熊火苗竄到二十呎的空中搖晃。靠近火堆的地方熱浪|逼人，微風吹過，帶起一串火星。一根根樹幹在烈火中蜷縮成灰白的餘燼。
現在一點笑聲都沒有了，大家陰沉地看著他。拉爾夫雙手撥著頭髮，又好笑又好氣地看著這個小男孩。
「還有一件事，我們可以幫他們省點力。船隻即使來到島的附近，也不一定會注意到我們，所以我們必須在山頂上升起狼煙，也就是要升火。」
「蛇！蛇啊！你們看，是蛇！」
「你們聽到了嗎？他說在黑暗中看到那個東西——」
「你們說要一個小火堆，結果卻弄得跟乾草堆一樣大。我想說什麼，」小豬以發自內心的痛苦叫喊道，「你們就叫我閉嘴閉嘴，但如果是傑克、莫里斯或西蒙……」
「那個小鬼……」小豬氣喘吁吁地說，「那個臉上有胎記的小男孩，我沒看到他，他到哪裡去了？」
小男孩心慌意亂地四下張望著。
「我早跟你說要列一份名單！」
歡聲雷動。拉爾夫這番發言並沒有真憑實據，不過是展現權威，卻為大家帶來了歡樂與希望。拉爾夫不得不揮舞海螺要大家安靜，才能繼續說下去。
他瞥了一眼拉爾夫，拉爾夫突然說出一句沒大腦的話。
傑克把刀猛劈進一根樹幹裡，挑釁似的看向四周。
孩子們驚恐地面面相覷，不敢相信這件事。
「我之前說過我們會得救的，我們只要等待就行了。」
「你又想了什麼辦法，」傑克鄙視地說。m.hetubook.com.com「你只會坐在那裡。」
「我的眼鏡！」小豬大叫著。「還給我！」
他把重點說出來後，暫停了一下。孩子們從他的話中獲得安全感，他們本來就喜歡拉爾夫，現在更崇拜他了。大家忍不住拍手叫好，不一會兒平臺上的掌聲就響徹雲霄。拉爾夫紅著臉，轉頭看到一旁小豬臉上毫不掩飾的欽佩之情，而另一邊，傑克也嘻嘻笑著鼓掌。
「升火！升火！」
「他想知道你們打算怎麼處理像蛇的東西。」
「然後你們跑到山上，還搶走我的眼鏡——」
「好耶！」
「對呀，這島上有野豬。」
傑克露齒笑著回答：
他把海螺舉到面前，打量著海螺的開口。
「我們在島上等待的時候可以玩個痛快。」
「閉嘴！」
一陣微風吹過山間。穿著短褲和襯衫的小豬姍姍來遲，小心翼翼地從森林裡費力地走了上來，夕陽在他的眼鏡上反射出一閃一閃的亮光。他腋下夾著海螺。
一片煙幕延伸出島外長達數英里。除了小豬以外，所有的孩子都笑了起來；他們又笑又叫的，興高采烈。
「你把兩根樹枝拿來摩擦看看……」
「要是你們不把重要的事情先做好，又怎麼可能得救呢？」
拉爾夫示意他拿海螺，可隨之而來的笑聲淹沒了小男孩的聲音。小豬跪在他身邊，一手按在海螺上，一邊聽他說，再轉述給其他人。
雙胞胎一起咯咯笑了起來。
小男孩伸出雙手去拿海螺，其他的孩子們大聲取笑他，他馬上縮回雙手，哭了起來。
「現在只能讓火燒下去了。那可是我們的木柴呢。」
孩子們認真地一致同意。
「我們要搭一個木柴堆，來吧！」
傑克惡狠狠地轉過頭說：
「我拿著海螺。」
「就像一群小鬼……」
「總之，我們需要一支隊伍去打獵，去獵野豬。」
孩子們目不轉睛地盯著深藍的海平面，彷彿那裡隨時會出現一艘小小的船影。
「你們打斷了拉爾夫，沒讓他說出最重要的事。」
「牠逃掉了——」
「我想是下午茶的時間了，」小豬說。「真不知道他們跑到山上去想做什麼？」
「這火等於沒升，」他說，「一點用都沒有！除非我們能想到辦法讓火一直燒。」
「我們可以趁打獵的時候查清楚。」
「有人有火柴嗎？」
「這是一座島。我們幾個去了山頂，看到四周都是海，但沒看到房子和炊煙，也沒看到足跡、船和人。我們是在一座無人島上，這裡沒有別人。」
拉爾夫又舉起海螺，他一想到自己接下去要說的話，心情就好了起來。
大家都在等著拉爾夫和傑克做些什麼，兩人互相看了看，突然覺得有點慚愧，卻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承認。
「但真的沒有怪獸呀！」
小豬站起來指指濃煙烈焰。孩子們先是交頭接耳，然後安靜下來。小豬的神色有些異樣，因為他又喘不過氣了。
孩子們表示贊同的熱情歡呼像熱浪般衝擊著他，他停頓下來，想了想後說：
「我拿著海螺——」
傑克插嘴說：
「那個……」
「但這個島很不錯。傑克、西蒙和我爬到山上看了。這個島好極了，有吃的有喝的，還有——」
大家低聲討論了一番，然後慎重地點點頭。
「那個——」
他們找出最好走的路下去，然後用力地拖拉枯樹殘枝。到達山頂的小小孩也跟著滑了下來，除了還未出現的小豬以外，人人都在忙碌。大多數的樹木都已嚴重腐爛，一拉就碎，不僅木屑四散，還有木蝨和腐物；還有些樹被連根拔起。雙胞胎山姆和艾瑞克率先找到一根可用的樹幹，但他們搬不動，直到拉爾夫、傑克、西蒙、羅傑和莫里斯來幫忙，他們才把那棵奇形怪狀的枯樹幹慢慢抬到岩石上，丟到木柴堆上。接著每一組孩子都多少加了點樹枝，木柴越堆越高。又一趟來回時，拉爾夫和傑克一起扛著一根大樹幹，他們倆分攤著這個重擔，不由得相視而笑。在微風中、歡叫中，在斜射到高山上的陽光中，他們再次感覺到一股魔力，散發出友誼、冒險和滿足的光輝；一種奇妙而無形的光輝。
孩子們以無趣的眼神看著他，他們豎起耳朵傾聽擂鼓似的隆隆聲。小豬膽怯地瞥了一眼那可怕的大火，把海螺緊抱在懷裡。
煙從垂掛在枯死httｐs://m•hｅｔuboｏk•coｍ•coｍ或將要枯死樹木上的藤蔓間冒了出來。在一縷煙的底部，發出一閃一亮的火光，隨後煙越來越濃。小小的火苗在一根樹幹上顫動著，又悄悄順著簇葉和灌木叢蔓延開來，火勢不斷增強。一條火舌舔上另一根樹幹，像歡快的松鼠攀緣而上。黑煙不斷壯大，往外擴散。火之松鼠藉著風勢，躍攀到一棵挺立的樹上，繼續往下吞噬著。在黑色樹葉和濃煙形成的天蓋之下，大火撲抓著森林張口咬下。成片的黑黃色濃煙滾滾湧向大海。看著熊熊的烈焰，看著它銳不可當地向前猛衝，孩子們爆出一陣陣尖叫，一陣陣激動的歡呼。火焰彷彿凶禽猛獸；就像一頭美洲豹匍匐前進，撲向密布在粉紅色岩石上的樺樹幼苗。大火撲上首當其衝的樹，枝葉瞬間燃燒如火炬。火勢中心的烈焰輕捷地躍過樹木間的縫隙，搖曳而行，倏地一閃就點燃一整排樹木。孩子們歡呼雀躍，在他們下方，四分之一平方英里大的森林發狂似的冒著濃煙烈焰，十分凶惡可怕。一陣陣畢畢剝剝的爆裂聲，匯集成摁動山嶽的隆隆擂鼓聲。
一陣嘰嘰喳喳聲之後是一片寂靜。拉爾夫取回海螺。
「誰要發言我就給他海螺。」
「他在做夢啦。」
不知是飄蕩的微風，還是西下的太陽，為樹蔭下帶來陣陣涼意。孩子們感到這陣寒意騷動起來。
「這個貝殼就叫海螺。我把海螺給要發言的人，他就拿著海螺說話。」
「沒有人知道我們在什麼地方，」小豬說道。他的臉色更加蒼白，呼吸急促。「他們或許知道我們要去哪裡，也或許不知道。但他們不知道我們『現在』在哪裡，因為我們根本沒到達目的地。」他瞪著大家好一會兒，然後搖搖晃晃地坐下。拉爾夫從小豬手裡接過海螺。
傑克一把搶過海螺。
「海螺。我有權發言。」
「這火一點用也沒有。」
別的孩子跟著嚷嚷，山上一片喧鬧。小豬搖搖頭，來到木柴堆旁。
「那他根本就沒看到！」
大家都很安靜。拉爾夫把帶粉紅斑點的奶油色貝殼放到自己膝蓋上，突然一陣微風輕輕吹過平臺。他不確定是要站起來好，還是繼續坐著。他瞥向左邊，朝那個像浴缸的水池看了看。小豬就坐在旁邊，卻沒有幫他出主意。
「這有點重呢。」
接著會議繼續進行。
「那個臉上……有胎記的小鬼……他現在……在哪裡？我沒有看見他……」
拉爾夫揮揮海螺。
「弄得這麼髒，戴上連手都看不見……」
「拉爾夫說得對，沒有像蛇的怪獸。就算有，我們也會抓住牠殺掉。我們正要去獵野豬，這樣大家就有肉吃，順道可以去找蛇——」
「讓他拿海螺！」小豬喊道。「讓他拿！」
大火中，一棵樹像炸彈般轟地炸裂開來。一條條細長的藤蔓被甩上天空，躍入眼簾，它們拚命掙扎著，然後又掉了下去。孩子們看到後尖聲大叫起來：
他舉起膝蓋上的貝殼，環顧一張張映著斑駁光影的面孔。
他激憤得說不下去，站在那裡，眼光越過他們，俯視冷峻的山側，看到他們剛才撿拾枯樹殘枝的地方。隨後小豬露出怪異的笑容。孩子們沉默了，驚詫地看著他光芒閃爍的眼鏡。他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想知道這詭異的冷笑究竟是什麼意思。
「沒有煙，只有火啊。」
「他說他真的看到了。那東西來過又走了，然後又回來，要吃掉他——」
「他說白天怪獸會變成像藤蔓一樣掛在樹枝上，他想知道今晚怪獸會不會再來。」
「在這麼小的島上不可能有像蛇的怪獸，」拉爾夫好心地解釋道。「只有在大的地方，像是非洲或印度，才找得到那種東西。」
大家都同意了。小豬張嘴想說話，瞥見傑克的眼神，又閉口不語。傑克伸手去拿海螺，他站了起來，烏黑的手小心地捧著易碎的海螺。
拉爾夫用手肘把他推到一邊，跪在木柴堆旁。
不知不覺間，西下的太陽離海平面已經很近很近了。孩子們的臉龐被下方射來的陽光染成紅色。小豬倒在一塊岩石上，雙手緊緊抓著。
「那下面有足夠的樹枝可以升火。」
這下可尷尬了。傑克的臉也紅了，他含糊不清地念道。
拉爾夫猶豫不決地看著小豬，把海螺放到樹幹上。
「一群小鬼！」他輕蔑地說。「就像一群小鬼！」
他停下來喘口氣。大火正對ｍ•hetｕbｏoｋ•ｃｏｍ.ｃｏｍ著他們咆哮。
「我怎麼可能做得到，」小豬氣憤地喊道，「光靠我一個人？他們靜不了兩分鐘就跳到海裡，要不就跑進森林裡，他們到處跑來跑去，我要怎麼把他們的人和名字對上呢？」
「帶擴音器的大人——」
「安靜下來，停一停，聽我說！」
拉爾夫舔舔灰白的嘴脣。
「所以，」拉爾夫說，「我們需要有人去打獵、去弄食物。另外還有一件事。」
傑克轉身面對他。
拉爾夫坐在一根倒下的樹幹上，左側沐浴在太陽下。他的右手邊是大多數的唱詩班成員，左手邊則是原本互不相識的大孩子們，前面蹲坐在草地上的是較小的孩子。
羅傑不住地往灼熱的灰燼中呸呸吐著口水。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彷彿善良的受害者哀哀泣訴。大家騷動起來，開始轟他下去。
拉爾夫笑了，別的孩子也跟著笑了。小男孩縮成一團。
拉爾夫面帶羞愧地低聲回答：
他在眾人的注視下，得意揚揚地繼續說道：
拉爾夫從木柴堆旁邊退開，把眼鏡塞到小豬摸索的手裡。小豬喃喃自語。
小豬的呼吸幾乎完全恢復正常。
拉爾夫的身體裡有某種力量湧了上來，迫使他再次大聲強調這一點。
拉爾夫已經沿著飛機撞痕走了一小段路，前面傳來孩子們踩著枝葉的沙沙聲和歡笑聲。小豬一臉不耐地看著他。
「我們能扛得動的。」
拉爾夫突然往前一步。
從山頂可以看到在另一側的山腳下有塊森林平臺。拉爾夫無意間又把手圈成杯子的形狀。
「我們得派人看管火堆，要是哪天有船經過那裡，」他揮動手臂描繪筆直的海平面，「我們就點燃火堆當作信號，他們就會來帶我們走。還有一件事，我們應該再訂些規矩。在哪裡吹響海螺就在哪裡開會，不管在山上或山下都一樣。」
羅傑拿起海螺，神色沮喪地環顧大家。
「可是——」
「走開，別擋住陽光。」
大家又重重點了點頭；孩子們都做過噩夢。
他把海螺還給拉爾夫，坐了下來。顯然沒有人發現別的東西。
「怎麼了？」
「遲早會有船到這裡來，說不定還是我爸爸的船呢。大家等著，我們遲早會得救的。」
大家聽著他激動地長篇大論。
「還有，我們也不能隨便發言，必須像在學校裡一樣，舉手才能說話。」
大家默不吭聲。
「現在這火堆燒完就算了，反正晚上有誰看得到煙呢？況且，只要我們想，隨時都可以再把火升起來。阿爾特斯，這星期你來看管火堆；下星期再增加到三個人。」
「可是根本沒有怪獸！」
「誰也不可以打斷他說話，除了我。」
「那是我說的！我說要開會，還有別的事情，但你們都要我閉嘴！」
小豬安安穩穩地坐在兩塊岩石當中，膝上放著海螺。
「怪獸？」
他舔舔嘴脣。
「在哪裡？」
孩子們又開始起鬨。
「說說看，什麼像蛇的東西。」
拉爾夫一吹完海螺，平臺上便已擠滿了孩子。這次聚會跟上午舉行的不同。下午的陽光從平臺另一側斜射進來，大多數孩子又穿上了衣服，因為不想被晒傷，但已經太遲了。至於唱詩班的男孩們仍將斗篷扔在一邊，看起來不再像是一個團隊了。
全場鴉雀無聲，甚至連小豬的呼吸聲都聽得一清二楚。陽光斜射進來，在半個平臺上鋪滿金色的光輝。潟湖上的輕風一陣接著一陣，就像追逐著自己尾巴的小貓，越過平臺，竄進森林裡。拉爾夫把垂在前額的一綹金髮往後撥。
「這裡一個大人也沒有，我們必須自己照顧自己。」
「現在我們來討論最重要的事。我一直在想，不管是爬山的時候，」他向另外兩個會心地笑了笑。「還是在海灘上的時候。我一直在想，我們要玩，但也要得救。」
拉爾夫朝他喊道：
他誇張地比著手勢。
拉爾夫把靠在前臂上的頭抬起來。
「……他在什麼地方？」
「你是什麼意思？」
「你老是怕呀怕呀的，死胖子！」
小豬畏縮了。拉爾夫從他那裡拿過海螺，環顧一下周圍的孩子們。
拉爾夫漲紅著臉先說了。
傑克轉向已經列隊站好的唱詩班。他們戴著的黑帽子滑向一側，蓋住一隻耳朵，就像戴著貝雷帽。
他轉向拉爾夫。
「天啊！你們已經堆了這麼高的木柴。」
他帶著敬意地撫摸著海螺，隨後停下來，抬頭看。
「就像故事書裡寫的和*圖*書一樣。」
「我們看見——」
「海螺？」
「但真的沒有蛇呀！」
「可是根本沒有怪獸呀！」
「有誰知道我們在這裡？」
「快說吧！」
傑克咬住下嘴脣，點點頭。在山勢比較陡峭的一側，往下約一百呎處，有塊好像專門用來提供木柴的地方。由於天氣溼熱又缺乏足夠的土壤，樹木還來不及長大就倒下腐爛了。藤蔓盤繞在地上，托著枯樹，新的樹苗則從縫隙間鑽出頭來。
傑克站起身。
「你會不會升火？」
「用青樹枝，」莫里斯說道。「那是升煙最好的辦法。」
「你找塊弧形的木頭，用尖樹枝在上面旋轉摩擦。」羅傑邊說邊搓著雙手，並模仿火花冒出來的聲音，「滋滋，滋滋。」
在他們下方，冷峻的山側，擂鼓似的隆隆聲還在不停迴盪。
沒人出聲。拉爾夫突然咧嘴一笑。
別的小小孩也在竊竊私語，但態度很認真，他們把他推向拉爾夫。
西下的太陽就像熔化的黃金，慢慢滑向海平面。這瞬間孩子們突然體認到，黃昏是光亮與溫暖的盡頭。
「就是那個說看見蛇怪的小男孩，他就在下面——」
小豬還來不及反應就被團團圍住。
「嘿！拉爾夫！你要去哪裡？」
「像蛇的東西，好大好大，他看到了。」
大孩子們注意到一個小小孩有話要說。一群小小孩想推他出來，可他不肯。這孩子個頭很小，大約六歲，一邊臉頰上有紫紅色的胎記。他站了起來，在眾目睽睽下顯得不知所措，他用一隻腳趾玩著野草，咕噥著，幾乎要哭了出來。
「各種岩石——」
「這是我們的島，是一個很棒的島。在大人找到這裡之前，我們可以玩個痛快。」傑克伸手拿了海螺。
「機場的人知道。」
小豬氣憤地壯起膽子拿過海螺。
拉爾夫勉強轉過身，還留戀著光彩奪目卻又令人畏懼的景象。
「你看！」
「他應該是回到、回到……」
「我們要得救；我們一定會得救的。」
「我拿著海螺！你們聽著！我們最該做的，是在下面的海灘上搭幾間茅屋。晚上這裡可是非常冷的。但剛才拉爾夫說了個『火』字，你們就大喊大叫地跑到山裡來，就像一群小鬼！」
「所以你不知道我們有多少人？」
一陣推拉加上七嘴八舌，拉爾夫把鏡片前前後後、上下左右地移來移去，終於一道閃亮的白色光束落到一塊爛木頭上，幾乎同時，一縷輕煙升起，嗆得拉爾夫乾咳起來。傑克也跪下來輕輕吹著，輕煙往後飄去，卻有更多煙冒了出來，接著出現一小簇火苗。在明亮的陽光下幾乎看不見的火苗捲住了一根細樹枝，火越來越大，閃著燦爛的光輝，又竄上另一根樹枝，發出劈里啪啦的爆裂聲。火苗越竄越高，孩子們一片歡騰。
棕櫚樹下的空地熱鬧起來，孩子們跑動著。拉爾夫站了起來，大叫安靜，可沒人聽他的。所有人都跑向島的內側，一窩蜂地跑，跟著傑克跑，甚至連小小孩也跑了起來，穿過斷枝和樹葉，用力地跑；留下拉爾夫拿著海螺，還有小豬。
「我一直盯著海面看，連艘船的影子也沒有，我們不可能得救了。」
他停頓一下，好引起大家的注意。
生命變成一場與火的競賽，孩子們四散奔進高處的森林中。要在山上撐起一面迎風飄揚的火之旗幟已成當務之急，沒有人再顧得上其他。即使最小的孩子們，只要沒有被野果吸引而分心，也都拾來小片的木頭丟進火堆裡。空氣流動的速度稍稍加快，形成一股輕風，讓順風處和逆風處產生明顯的分界。一頭的空氣涼颼颼的，另一頭的火堆卻衝出灼人的熱浪，一瞬間就讓頭髮受熱捲曲起來。孩子們感覺到習習晚風吹拂在溼漉漉的臉上，於是停下來享受這股清涼，這才發覺自己早已精疲力竭。他們撲倒在亂石堆的陰影裡。火苗迅速減弱，火堆也隨之往下坍塌，發出輕微的聲響，揚起一大片火星往上直衝，然後傾斜，隨風散去。孩子們躺在地上，像狗似的喘著粗氣。
他們三人試圖傳達那種感受，那種看到活生生的動物在藤蔓中掙扎的感受。
他嘆了口氣，彎下腰，繫緊鞋帶。孩子們的喧鬧聲往山的方向漸漸遠去。小豬撿起海螺，帶著一種大人不得不跟著愚蠢小孩胡鬧的表情，轉向森林，慢慢順著凹凸不平的撞痕走去。
眾人一片沉默。
「他說怪獸在黑暗的地方出現。」
「好吧，」拉ｈｔtps://ｍ•ｈｅtuｂｏｏｋ.cｏｍ•cｏm爾夫說道，「說來聽聽。」
傑克突然用手指著他說：
拉爾夫很懊惱，一時間甚至有種挫敗的感覺。他覺得自己正面對著某種不可捉摸的東西，而那些盯著他的眼睛又是那麼的緊張、嚴肅。
他拿下眼鏡，正準備放下海螺，但好幾個大孩子突然朝海螺移動，讓小豬改變了主意。他把海螺往手臂下一塞，又蹲到一塊岩石上。
「我們還要負責設立一個觀察哨，要是我們看到那裡有船，」大家順著傑克骨骼粗大的手臂望過去，「就把青樹枝放上去，這樣一來煙就更濃了。」
「來！跟我來！」
「我們需要更多木柴！大家快去找木柴！」
小豬發火了。
「我父親在海軍服役，他說已經沒有不為人知的島嶼了。他說女王有個大房間，裡面全是地圖，世界上所有的島都畫在那上面。所以女王一定會有這座島的地圖。」
「他一定是做噩夢了，因為老是被這些藤蔓絆倒。」
底下響起一片吱吱喳喳聲，隨即又安靜下來。
「我們要訂下規矩！」他激動地高喊，「訂許多條！要是誰違反這些規矩——」
「這裡也有野豬，」他說。「有吃的。從那邊過去，有條小溪可以洗澡，樣樣都不缺。還有人發現別的東西嗎？」
「哼，閉嘴！」
「《珊瑚島》——」
「我拿著海螺，」小豬臉色蒼白地說。他轉向拉爾夫。「拉爾夫，我拿著海螺，對不對？」
「你們真的升起了小火呢。」
「哇！」
有一半的孩子立刻站了起來。傑克在其中鼓噪著，也不記得先拿海螺。
「海螺在山頂上不算數，」傑克說，「閉上你的嘴。」
「像《金銀島》——」
「小豬！你有帶火柴嗎？」
他清清嗓子繼續說：
「拉爾夫，我把唱詩班、也就是我的獵手們分成小組，我們來負責看管火堆。」
「我們什麼辦法也沒有，我們應該更小心一點，我真怕——」
他們一起竭力扛著樹幹，搖搖晃晃地爬上最後一段陡峭的山路。他們一起數著：一！二！三！把大樹枝砰地扔到木柴堆上。然後他們往後退，得意地笑著，拉爾夫忍不住翻了個跟頭。在斜坡下面，孩子們還在搬木柴，儘管有些小小孩已經沒了耐性，在這片新的森林裡尋找起野果來。雙胞胎倒是令人意想不到的聰明，捧著一把把枯葉爬了上來，傾倒在木柴堆上。眼看木柴堆夠高了，孩子們都不再下去拿。他們站在粉紅色的嶙峋山頂上，不再喘氣，身上的汗水也乾了。
突然間，他知道自己該說什麼，而且非常流暢地說了出來。他一手撥撥頭髮，一面說道：
拉爾夫喊道：
「他說是隻怪獸。」
「我還來不及下手，但是下一次！」
「後來你們又到這裡來弄了個根本沒用的火堆，還把整座島都點燃了，要是島上的東西全燒光了，那才真是可笑呢！我們不得不吃煮熟的水果和烤焦的豬肉。這一點都不好笑！你們說拉爾夫是首領，可又不給他時間多想想。他隨便說了句什麼，你們就跟著跑，就像、就像……」
小豬的呼吸稍微平穩了些，指指拉爾夫手裡的海螺，傑克和西蒙便不說話了。拉爾夫繼續說道：
「我拿著海螺，」小豬以受挫的口氣說道。「我有權發言。」
「我還沒說完！那些小小孩；那些小鬼頭，誰負責管他們？誰知道我們有多少人？」
拉爾夫一面笑，一面環顧四周，看著一張張臉孔，尋求大家的贊同。大孩子們贊同拉爾夫；可小小孩們卻不太相信，希望能有確切的保證。
「我們需要煙——」
「嘰嘰喳喳亂叫——」
「他還是說他看到了像蛇的怪獸，問今晚牠會不會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