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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洛悲歌

作者:王曾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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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二十五、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春雨還未止歇,岳飛就在昌陵的南神門前,同眾將商討護衛皇陵的問題,王貴說:「右軍僅有三千人馬,若分兵守護陵寢,切恐難臨大敵。不如全軍西進偃師,自可屏蔽永安。」其他將領也紛紛表示同意,岳飛卻力排眾議,說:「官兵既已到此,豈可不盡臣子護衛之責?豈可不遵宗留守底命令?」他吩咐王貴和王經率八百騎兵巡護陵區,並且馳報東京留守司,自己與眾將率二千二百騎前往偃師縣。
韓世忠點集殘兵,總計只剩四千多人。他召來了最早逃跑的兩隊官兵,共計還剩八十二人,厲聲斥責說:「爾們臨陣先逃,致使全軍潰敗,若不以軍法處分,日後如何與番人廝殺?」眾人聽說要動用軍法,一齊下跪哀求。韓世忠滿面怒色,聽任他們苦苦求饒,卻一言不發,隔了許久,才改用較為緩和的口氣說:「本當將爾們論軍法處斬,念爾們不做盜賊,尚能回歸軍中,死罪可赦,而活罪斷不可恕。爾們可各自將左腳小趾斬去,以正軍法!」一名隊將繼續哀求說:「切望韓太尉饒男女一回!」韓世忠不再回答,他吩咐部屬強行脫去此人的靴襪,親自用小青刀割掉他的左腳小趾,然後又為他敷上傷藥。八十二名官兵無一倖免。
金軍果然被岳飛的右軍偏師所吸引,密切注視這支宋軍的動向。岳飛抵達偃師縣城後,也不再進兵,只是不時派出一、二百游騎,西向巡綽。幾天以後的又一個雨夜,閭勍和翟進的聯軍突然自南而北,兵臨洛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舉逐走守城的少量金軍,重新佔領了西京城。岳飛聞訊後,也即刻率右軍急馳洛陽,與閭勍大軍會師。
岳飛與馬皋夫妻分手後,率右軍急馳汜水關。後軍統制扈成出關迎接岳飛,彼此在馬上行禮,扈成說:「我奉命以本軍殘兵守關,唯恐難以枝捂得粘罕大軍。今有岳統制生兵前來,便可高枕無憂。」岳飛進關以後,就向扈成傳達宗澤的軍事部署,扈成眉頭微皺,說:「岳統制底右軍全是馬兵,自可機便,倏來忽往。自家底後軍卻是步兵,豈能進退自如!」岳飛說:「扈統制自可率本軍把隘,我當率右軍前去鞏縣、永安與偃師。然而兵家不慮勝,唯慮敗,若我退至關前,扈統制亦不可不救。」扈成說:「會得!」
岳飛想了一想,說:「小將既蒙閭太尉相知,自當執鞭隨鐙,在河東軍中效力。河北一路,宗留守何不保奏陳君銳為都統制,亦可與王都統協力。」宗澤聽岳飛提到曾隨他出生入死,救援開封的陳淬,感到高興,說:「如今他知恩州,拘守一方,正可委以重任。鵬舉以國事為重,直是國士之風!」宗澤雖是知人善任,但在軍務倥傯之際,對岳飛的瞭解畢竟有限。通過這次談話,使他對岳飛的才德兩方面都有了更深的瞭解,特別是岳飛不計較官位的高低,甘願在閭屬下充任偏裨,使宗澤深受感動。岳飛說:「小將從軍,只是為遵母命,盡忠報國。但願仰承宗留守底指揮,救取二帝南歸。小將不求富貴,唯願侍奉老母,歸耕故里,了此一生。」宗澤不由讚歎說:「難得!難得!」
綿密的春雨,本是滋潤原野的甘霖,助長生機的醍醐,然而今天卻給整個陵區增添了慘淡的景色。岳飛率領將士們,在濃雲密佈、陰沉晦暗的天色中,遍訪八陵,雨水浸透了他們的衣甲和戰馬的皮毛。眼看至神至聖的皇陵含垢蒙恥,大家懷著極其沉重和痛憤的心情。在雨天甚至無法焚香盡敬,岳飛最後只能與眾將下馬,北向跪倒在昌陵南神https://www.hetubook•com.com門前的泥水之中,叩頭謝罪致哀,他說:「金虜之禍,流毒海內,上及山陵。岳飛等身為大宋臣子,不能護衛聖域,萬死何贖!異日當取虜酋底首級,薦獻於列祖列宗陵前,稍減臣子罪責。唯求祖宗神靈,佑我哀師!」
宗澤說:「此說正合我意。北伐須自河北與河東分道進兵。我已奏舉閭太尉為陵寢保護使,命他與翟進等協力,出師河東。馬太尉重創之後,難以上陣,我本欲命你提舉一行事務,統兵河北。然而閭太尉堅請與你同行,言道若無岳統制,便難以決勝,又稱用兵河北,須得王彥出力,切恐岳統制難以與他共事。」宗澤的話顯然帶有商議和咨詢的口氣,他本人也為此而疑難不決。
永安縣位於今河南鞏縣南,宋時是專為皇陵而特設的縣級行政區劃。宋朝前後在此縣修建了八座皇陵,包括宋太祖父的安陵、宋太祖的昌陵、宋太宗的熙陵、宋真宗的定陵、宋仁宗的昭陵、宋英宗的厚陵、宋神宗的裕陵和宋哲宗的泰陵。古人極其重視喪葬,更何況是皇陵。宋朝特別選擇了這片北臨洛水,東南有嵩山,西有少室山的寶地,認為飽蘊著山川佳氣,足以保證趙宋萬世不拔之基。八陵全是勞民喪財的宏偉建築,平時還專門設置官吏兵衛和柏子戶,柏子戶負責布種松柏、修繕園林等。如今偌大的陵區卻空無一人。金軍初占西京時,特別專門派兵保護陵墓,用作開封城下之盟的誘餌。此次專以滅亡趙宋為目標,焚蕩皇陵,破壞風水,自然成了古代政治鬥爭的特殊手段。
一場艱難的鏖兵暫時告一段落,大河以南,再無一名金兵。岳飛隨閭勍大軍返回東京。兩天以後,宗澤單獨召見岳飛,對他說:「此回殺退番人,你委是立得大功。你底勇智材藝,便是古時良將,亦未必勝得一籌。然而你喜用馬軍,野戰奇襲,此非是古代戰法。今日你為偏裨,尚可以此取勝,他日若升任大將,決非是萬全之計。」他說完,就取出一卷陣圖,說:「國朝佈陣用兵之妙,盡在此圖,你可研討熟讀。」這是岳飛初次見到這個七十古稀的長者,對自己投以如此親切和讚許的目光。他當即接過陣圖,唱喏而退。
耶律余睹感到事態嚴重,他最擔心的,是在完顏粘罕和完顏谷神率大軍北撤後,自己不能守住營寨。他對完顏粘罕和完顏谷神說:「宗老漢極善用兵,在敗兵之餘,又發兵西進,包藏不淺。莫須發兵一戰,再破敵鋒?」完顏粘罕說:「你可帶兒郎們前去。」耶律余睹斷然不敢自己統兵,承擔失敗的責任,他說:「我願追隨監軍前去破敵。」完顏谷神說:「不須出兵,自家們不如在此養精蓄銳,坐觀南人動靜。」完顏粘罕表示同意。
金軍立即放棄營寨,急速北撤。閭勍聞訊後,立即出西京城,整軍追擊。他鑒於馬皋失敗的教訓,唯恐敵人有詐,在追奔之際,力求保持隊形的嚴整,也不准岳飛的右軍騎兵脫離大軍,單獨深入。步兵的行進速度當然不如騎兵,等宋軍趕到黃河南岸時,金軍的大部分已經渡河,斷後的是耶律馬五的一千多人馬。宋軍向退敵發起最後的攻擊,耶律馬五的部隊大部被殲,少數乘船逃到了黃河北岸。耶律馬五帶著背部和腿部所中的兩箭,一瘸一拐,前去參拜完顏粘罕,給完顏粘罕增加了新的氣惱。他不好斥責,卻更不願安慰,只是用很不耐煩的語調說:「你且退下治傷!」
按照宗澤的部署,岳飛急於西行,他準備與馬皋夫m.hetubook.com.com妻話別,但馬皋卻喊了聲「鵬舉」,要岳飛坐在車邊,介紹東京留守司新的軍事計劃。他聽完岳飛簡單的敘述後說:「目即自汜水關至偃師,並無虜人一兵一卒,國相粘罕大軍盡聚於西京城北底大寨。虜人秋冬用兵,炎夏避暑,如今已有歸心,卻並無退意,若在大河以南留此一寨,後患無窮。閭太尉與鵬舉此行,適中機會。」岳飛說:「小將已理會得宗留守與馬太尉底意思。西漢韓信用兵,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我當盡明修棧道之責。」一丈青說:「粘罕最是狙詐,自家們此回即是中他奸計。岳五哥以孤軍前去,切須小心!」
韓世忠軍再也無法支持,被敵騎衝個七零八落。韓世忠本人力圖挽回敗局,他手持大青和小青雙刀,連斬兩名敗逃的隊將,卻仍不能阻止兵敗如山倒的勢頭。在混戰之中,韓世忠的背部中了二十六箭,簡直像隻刺蝟。最後有一名部將,手舞破陣刀,突入重圍,殺開一條血路,救護韓世忠南逃。此人名叫呼延通,後來成為韓家軍的名將。翟進和翟興的隊伍也接著敗退。金軍乘勝重占洛陽城。
岳飛說:「張招撫孤忠許國,可惜才兼文武,竟未能展得分毫。若能前來東京,亦可助宗留守一臂之力。」宗澤聽他提到張所,不由老淚縱橫,說:「我未嘗一日不思念李丞相與張招撫,他若來此,又豈止是助我一臂之力。」接連三個月的鏖戰,宗澤雖然只是坐鎮東京城,卻已深感心力交瘁,特別是在緊張的精神略為鬆弛之後,反而更有一種精力耗盡,難以支撐之感。宗澤當著岳飛的面,立即用最懇切的言詞起草奏疏,保舉張所出任東京副留守。寫完奏疏,他又仔細重讀一遍,卻仍然感到希望十分渺茫,不免長嘆一聲,說:「唯願蒼天垂憐,祖宗佑我大宋!」
宗澤聽後,有幾分不悅,說:「依你此說,此等陣圖,便是無用底棄物?」岳飛說:「小將今日以偏裨聽命於宗留守麾下,掌兵不多,若依一定之陣,虜人便能窺知官兵虛實,以鐵騎四面合圍,切恐我軍難逃覆轍。如是在平原曠野,與虜人猝然相逢,又何暇整陣而戰?」
完顏粘罕和完顏谷神雖然一舉擊敗了馬皋、韓世忠和翟進三軍,正如宋朝的對手所料,他們確是無意於乘勝擴張戰果。他們盤算著退回河東,以便在夏季去塞北避暑,但又不願放棄在河南的最後一個橋頭堡,以便在秋高馬肥之時,再次大舉。兩人商量之後,決定委派元帥右都監耶律余睹率一萬人馬,鎮守洛陽城北的大寨。耶律余睹內心已十分厭倦無休止的征戰,但處於遼朝降將的地位,又不敢提出異議。一天,有探事者報告,宋軍已經進駐偃師縣城,而來者全是騎兵。
宗澤說:「若是你日後為上將,統十萬大軍,又如何與虜人周旋?」岳飛說:「兵家之要,在於出奇,不可測識,始能取勝。陣而後戰,兵法之常,運用之妙,存乎一心。」這幾句話後世成了有名的軍事格言。
建炎二年二月,當馬皋出征前,宗澤等人與他作了詳細的謀劃,大家考慮的中心,一是如何突破汜水關的天險,二是如何分兵保護西京永安縣的皇陵。但事實卻出乎大家的預料,馬皋的軍隊兵不血刃地渡過汜水,收復汜水關,而不見金軍的蹤影。馬皋得到探事的報告,說金軍目前全部集結在洛陽城北,就下令向鞏縣急速西進,準備先佔據皇陵,然後再與另外兩支宋軍配合,共同收復洛陽城。
岳飛的右軍在汜水關休息一天,就向鞏縣進發,路上果和*圖*書然未遇著一個敵人。在兵燹之餘,鞏縣成了一座空城,居民或是逃亡,或被殺害,或被驅掠。岳飛命令軍士在全城尋找,竟找不到一人。第二天,岳飛的右軍又冒雨前往永安縣,並且巡視皇陵。
三天以後,宗澤又再次召見,岳飛恭敬地將陣圖奉還宗澤,宗澤問道:「你讀此陣圖,有何心得?」岳飛說:「小將熟觀陣圖,遠者有唐朝李靖陣法,近者有國朝平戎萬全陣,全是定局。古今異宜,戰場有廣狹、夷險之分,豈可拘泥於一定之陣圖。古人有言,善師者不陣,善陣者不戰。且如太宗官家熟究陣法,然而平戎萬全之陣,亦未嘗得志於遼。」
完顏粘罕聽了他們的話,不免深感洩氣。他嘴上決不肯滅自己的威風,但內心卻早已承認,宗澤確是金軍自從滅遼破宋以來,所遭逢的第一個強勁的對手。他又將眼光轉向了完顏谷神,完顏谷神說:「此回用兵,各有勝負,夏日將至,留余睹在此無益,不如收兵河東,來年秋冬,另行計議用兵。」完顏粘罕不能不用惱怒而無奈的口吻下令說:「既是恁地,全軍挪回河東!」
唯有梁佛面神情嚴肅,一言不發。她從不限制韓世忠納妾,對眾妾也相當寬厚,但在家中有著無須爭議的權威。眾妾先後覺察到她的臉色,不免感到尷尬,有些沒有開口的,也不敢再說。韓世忠敷藥完畢,突然發現房內竟鴉雀無聲,驚奇地環視四周。梁佛面見眾妾不再勸慰,就開始用嚴厲的口吻說話:「世俗底女子嫁得雞,隨雞飛,嫁得狗,逐狗走。然而奴家當年追隨韓五郎,只為他是個血性剛氣底丈夫漢。勝負乃是兵家常事,身為大將,何須效兒女輩啼哭!切望太尉他日迎取二帝,生擒得虜酋,以雪西京戰敗之恥,方見得英雄本色!」
閭勍和岳飛同一天出兵,兩人先到鄭州,然後分道。岳飛的右軍徑由滎陽到汜水關,而閭勍的軍隊須與馬皋的退兵會合,然後再迂道南向。岳飛在滎陽縣城會到了來自汜水關的退兵,身受重傷馬皋只能睡在一輛決勝戰車裡,因失血過多,面色蒼白而憔悴。一丈青在旁侍候,她雖是個巾幗英雄,見到岳飛,不免眼圈發紅,說:「此回若是岳五哥在行陣,你姐夫與姐姐必不致敗衄!」她與岳飛並未結什麼乾親,但一段時間以來,就一直以「姐姐」自居。岳飛反而找不到適當的言辭勸慰,徐慶如今已是馬皋的表妹夫,他出面勸解說:「郡夫人且護持馬太尉回開封調攝,大丈夫他日豈無報仇雪恥之機!」
宗澤對閭勍的回答顯然不能滿意,他環視眾將,說:「你們有何計策?」岳飛說:「官兵新敗,不如示怯,佯作退兵之勢,汜水關唯留一軍把隘。另以大軍潛行,出洛陽之南,會合翟制置軍,在虜寨之前,布列堂堂車陣,另以奇兵襲擾虜人側後,縱然不能全勝,亦可將虜人逐至黃河以北。小將不才,乞為先鋒。」
在馬皋一軍戰敗的當天,翟進和韓世忠兩軍幾乎同時突入洛陽城。金軍已將城裡的居民全部驅擄過河,並且縱火焚燒民舍。韓世忠軍由城東偏南的建春門入城,翟進軍自龍門進入城南偏西的厚載門。兩支宋軍互相見到對方都身穿緋紅軍衣,才免於自相攻擊。韓世忠與翟進、翟興會面後,首先是部署軍士們滅火。然而熊熊大火已很難撲救,這座北方繁華盛麗的園林城市,已是面目全非,到處是殘燼斷瓦,頹垣敗屋。
宗澤聽後,回嗔作喜,說:「鵬舉此言,委是深得兵機!」這是他初次用表字相稱,顯示對岳飛的格外器重。宗澤略為停頓hetubook.com.com,又轉換了話題說:「依你底意思,日後當如何用兵?」岳飛說:「王師與虜人激戰三月,雖是勝負參半,然而閭太尉至西京,欲與虜人決戰之際,粘罕竟倉皇宵遁,足見虜人銳氣已墜,非初下東京時可比。王師正宜乘炎夏天時,大舉北伐,必能一舉收復兩河與燕雲,進據居庸等五關,然後徐議迎還二帝。」
在北撤途中,完顏谷神與完顏粘罕並馬而行,開始低聲私語。完顏谷神問道:「你自忖可與宗爺爺為敵幾時?」完顏粘罕說:「我平生用兵無敵,宗爺爺煞是第一個敵手!」儘管「宗爺爺」的尊稱,已叫遍金營,而兩人當著部將的面,從來只叫「宗老漢」,如今私下交談,卻初次使用了「宗爺爺」的尊稱。完顏谷神說:「你須記取,若與宗爺爺為敵,豈但滅不得趙氏,切恐兩河之地,亦須得而復失。自家們自白山黑水而來,還須回白山黑水去。」完顏粘罕只是發出輕微的嘆息,低頭不語,至少在口頭上,他決不肯認輸。
梁佛面今年三十五歲,長得像尊慈眉善目的女菩薩,經常面帶微笑,說話和氣,心胸豁達,從不計較雞毛蒜皮的小事。但她一旦發怒或認真,就是韓世忠也必須讓她三分。韓世忠面對她的訓斥,一時神色尷尬,他呆愣片時,就趕緊穿好衣服,然後向她恭敬作揖,說:「感荷令人底直言,我敢不銘記在心!」聰明的茅佛心和周佛迷也見風使舵,說:「自家們不能仰承令人底意思,激勸太尉,乞令人恕罪。」梁佛面說:「你們亦是好意,然而太尉不可不以此為深戒。效學小兒女輩,情長氣短,如何為大將?又如何為朝廷宣力,統兵雪恥?」令人是宋朝外命婦的一種稱號,外命婦的稱號各有等級,一般是依據丈夫的官位,而由朝廷封贈。
在著名的天津橋附近,有一座焚毀一半的牡丹園,韓世忠和翟進、翟興就在園裡商議軍事。韓世忠說:「聞得虜人在西京城北十里設寨,不如今夜前去斫營,將虜人逐至黃河北。」翟進說:「軍士遠道奔襲,委是疲敝。料得番人留此空城,必已有備。依下官底意思,且在城中歇泊數日,待東京留守司軍前來,共議破敵之計,方是萬全。」韓世忠說:「久聞得翟制置勇銳敢戰,不料竟是畏首畏尾。自家們只是得一空城,有何面目奏報官家?」
翟進兄弟經不住韓世忠的逼迫,終於同意出兵。劫營的時間一般是在深夜,他們特意將攻擊時間延遲到後半夜近五更時分,認為金軍經過一夜戒備,而無敵情,容易懈怠。然而當兩支宋軍接近金寨時,完顏谷神當即指揮騎兵出寨,分頭迎擊。兩支宋軍到此地步,也只能以步抗騎,拚死作戰。雙方戰鬥難分勝負之際,完顏粘罕和耶律余睹率領得勝之師返回。他們一鼓餘勇,首先襲擊東路韓世忠軍的側翼。
韓世忠只能率軍南撤行在揚州。他本人的傷勢也不輕,難以騎馬,只好坐乘一輛騾車,夜晚還須趴著睡覺。幾百名難以行走的傷員,包括八十二名斬去左小趾的官兵,也都乘車南行。韓世忠雖然成了敗將,但在部屬面前,還是一直保持了主將的威嚴。一旦歸家,卻是換了另一種神態。他當著眾妻妾的面,叫周佛迷給自己脫去衣服,袒露後背,當一些女子見到他背上的纍纍傷痕,不由尖聲驚叫起來。韓世忠對他們敘述戰鬥的經過,也忍不住傷心大哭。侍妾們紛紛勸慰,周佛迷說:「太尉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茅佛心說:「太尉雖敗,也勝似劉三太尉、張七太尉畏避番人,在此優遊取樂。」大家你一句,他一hetubook.com.com言,使韓世忠略感寬慰。周佛迷還趕緊再給韓世忠敷藥。
宗澤稍事休整軍馬以後,就著手部署收復西京洛陽的戰鬥。這次軍事行動的參戰部隊有三支。第一支是馬皋率領的東京留守司七軍。第二支是韓世忠指揮的御營左軍,有一萬人馬,他們尾追完顏銀朮可的退兵,進逼西京。第三支是京西北路制置使翟進和兄長翟興所部,他們曾在去年三月收復西京。金軍此次攻佔洛陽後,他們退兵伊陽縣,收編潰兵,編練鄉兵,一直堅持在西京各縣抗敵。
馬皋揮師出汜水關,行進的軍隊不能不形成長蛇之勢。擔任前鋒的扈成後軍,距離鞏縣城只剩下五宋里路程時,宋軍開始遭受金軍的大規模襲擊。原來完顏粘罕和完顏谷神研討兩次失敗的教訓,決計改變戰術,不打列陣之敵,而攻行進之敵。完顏粘罕親率騎兵從北面殺來,耶律余睹指揮騎兵從南面殺來。宋軍雖然帶著決勝戰車,在倉卒之際,卻無法列成嚴密的車陣迎戰。金軍發揮騎兵的優長,宋軍步兵的長蛇之勢被分割成無數段,一部分戰鬥力較弱的宋軍首先潰敗,另一部分戰鬥力較強的宋軍雖然奮勇抵抗,也難以挽回敗局。馬皋在戰鬥中連中六箭,身受重傷,最後只能在一丈青的護衛下,退回汜水關。儘管宋軍傷亡很大,金軍卻並不追擊攻關,而是乘勝收兵。
韓世忠帶箭敗逃到永安縣的後澗。他命令部屬用鐵箝拔出背部的二十六枝箭,敷上傷藥,然後咬牙切齒地吩咐說:「留此二十六箭,我日後俘得粘罕,當親自射他二十六箭,以報今日之仇!」
宗澤又問眾人,眾人再無新議。宗澤說:「岳統制之議可行。然而永安縣乃是列祖列宗陵寢所在,非尋常縣分可比。你可率本軍馬兵前去汜水關,與後軍扈統制同共把隘,以游騎進退,迷惑番人。若能乘機伺便,占守陵寢,便是大功。」岳飛聽說要將本軍用於次要的軍事目標,心中並不完全樂意,但既然身為偏裨,當然必須服從命令。
完顏粘罕和完顏谷神對宋軍出其不意的襲擊,都感到十分震驚。完顏粘罕召來了他的左膀右臂完顏婁室和完顏銀朮可,他們是在掃蕩陝西和京西廣大地域後退回的。完顏粘罕說:「你們可率本部兒郎,前去城下挑戰,以測南人底虛實。」完顏婁室和完顏銀朮可面面相覷,互相示意對方先開口,完顏粘罕感到不耐煩,大聲喝問:「你們是甚底意思?」完顏婁室至此只能率直回答:「依我底意思,此回南征,人馬損折已近一半,不可與宗爺爺再戰。」完顏粘罕的眼光轉向了完顏銀朮可,完顏銀朮可說:「我亦是此意。三太子已自退兵,自家們如何再戰?」耶律余睹乘機說:「國相與監軍若率大軍北撤,自家孤軍留此,唯恐難以抵禦宗老漢。」
再說宗澤接到馬皋的敗報,馬上召集眾將會議。閭勍首先說:「既是馬太尉受傷,下官願往汜水關措置軍事,接替馬太尉回京。」宗澤問道:「王師新敗,你有何破敵之計?」閭勍一時竟張口結舌,無法應答,他想了一會兒,說:「待下官到得汜水關,觀察虜情,然後另作計議。」
按宋朝的凶禮制度,皇帝的棺材稱梓宮,須掘地深埋八十一尺或一百尺,其上建造正方形的三層陵台,台上種柏,四周砌神牆,開東、南、西、北四個神門,神牆四角還建造角闕。神門內外的道路兩側,分佈石人、石羊、石馬、石駝、石象、石虎、石獅等。另外還有會聖宮、下宮等附屬建築。在倉促的軍事行動中,金軍來不及挖掘陵墓,只是焚燒了地面的部分磚木建築和墓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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