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喝食是男人臉，眉毛也是男的。但慈童近乎中性，眼與眉之間很寬，柔和的新月眉也跟少女相似。

他發覺菊子已把和服放在膝蓋前，等待信吾換裝；也注意到今天修一沒有回家。

喝食面具和慈童面具都有作者的名字。查書後，知道它們並不是室町時代的古老作品，但至少是名人之作。信吾第一次手拿能面觀看，就覺得這不是假的。

「老花眼真慘，連吃的東西都看不清楚。端出來的菜餚如果細碎複雜，有時會分不清是什麼。剛變老花眼時，端起飯婉，飯粒看m.hetubook.com.com來都模模糊糊，看不出一粒一粒。實在沒有意思。」信吾一面說一面凝視能面。

從面具正上方湊近眼睛時，少女般光滑的肌膚在信吾老花眼中越發朦朧柔和，帶有活人皮膚的溫柔感，面具活生生地露出笑容。

菊子在廚房正剁著鯽魚火鍋的葱。

「時代相同。作者卻不同，是豐臣秀吉那時候的。」

「幫我裝進去。」

可是，夢中摟抱少女、覺得戴上面具的英子很叫人憐愛、差點跟慈童接吻，所以會發生這一連串驚險事情ｍ•hｅｔｕｂｏｏｋ.com•com是不是內心有物在幌動？信吾想。

信吾將威士忌倒入粗茶裡，喝了一口。

「一般都是丈夫年紀比較大，我們家卻是老婆婆大一歲。」

「嗯。真的？」

保子用信吾從口袋裡掏出來的眼鏡。

自從變成老花眼以後，信吾不曾跟少女臉貼著臉。老花眼難道含有霧中看花的妙趣嗎？

信吾默默將慈童面具放進袋子裡。是紅底錦緞袋。喝食的袋子交給保子。

信吾非常高興，穿著大衣把腳伸進地爐。

「媽，戴爸爸的眼鏡很可怕？」

接著把和_圖_書臉湊到慈童面具正上方。

菊子吃吃而笑。

菊子一直都沒有走過來看面具，無精打采地整理西裝，可能是因為修一沒有回家。信吾內心不禁浮上一抹陰霾。

「很可怕。」保子又反覆說。

信吾自己也感受到一種所謂「天之邪戀」的悸動。而且可能是因為老花眼的關係，面具看來比真正的女人更艷麗，信吾很想笑。

信吾為保子的爽快回答，吃了一驚：

將臉移開，說來並非真實。他粗重地呼吸了一陣。

可是，他似乎儘量避免觀看菊子的臉。

極端接近去看，能面就顯出m.hｅtｕｂooｋ•ｃｏｍ•com了不該有的邪意。這或許是製作面具的人沒有想到的。在能劇舞臺上，以適當的距離觀看，面具最顯得栩栩如生，信吾認為這是製作面具者愛的秘密。

「呵。老花眼鏡就是這麼意志不堅。」信吾代答，「無論借什麼人的，大抵都合得來。」

「喲，好可怕。」保子戴上老花眼鏡觀看面具。

眼睛和嘴巴是活的。空虛的眼窩有黑色的瞳孔。淡紅色，嘴唇濕濡，令人憐愛。信吾屏息，鼻子將觸及時，烏黑的瞳孔從下浮起，下嘴唇上翹。信吾差點跟它接吻，深深吐了一口氣，將臉移和圖書開。

色澤陳舊的口紅從唇邊慢慢淡去，直至慈童的下唇下方。嘴唇微張，下唇裡沒有牙齒。嘴唇有如雪上的花|蕾。

「真可怕，跟人頭一式一樣。」保子說。

「你認為哪一個好？」

「啊。」信吾嚥了一口氣。把臉湊近到三四寸的距離，活生生的女人微笑著，清澄美麗的微笑。

信吾回到地爐旁。

「這一個。」保子立即回答，拿起喝食面具。「跟活的人一樣。」

信吾站著換裝，一面俯視地爐桌上的面具。

「這面具是那送玉露作香奠謝儀，突然死在溫泉旅館的水田舊藏的。」信吾跟保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