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之家
三
「你不覺得菊子的情形不對勁嗎？」保子緊鎖眉頭。
「房子把孩子放在菊子被窩上，要她看管一下，因為孩子睡得很熟。」
保子抱住寶寶，站起來。
「沒關係，剛要替寶寶換尿布。」
「菊子，菊子。」
「房子呢？」
「真的？修一說，菊子有潔癖。」
「欸，剛起來一下……臉色很壞。」
保子起身把信吾替換的衣服拿來。
「不要在後面綁成一束，剪短後讓它垂下算了。」
「我要房子說，明天叫修一去探視。據說對方母親也來聽電話了。菊子不是回娘家去休息吧？」
「總之，修一事情非設法解決不可。」
菊子鬆鬆地穿著華麗的棉綢衣，繫著窄腰帶。
「你提早回家，我還以為你有什麼不舒服呢？」
菊子似乎從浴室走回她的房間去，信吾叫：
「明天就去。」
「呃！」保子大吃一驚。
「對，對，寶寶看看山。」菊子拍著寶寶的大腿。
「爸爸，東京雨停了沒有？」
消息下方刊著戴眼鏡，頭髮斑白的博士手扶蓮莖的照片。信吾重讀一次，才知道博士年六十九。
「房子到郵局有什麼事？」信吾說，保子回頭，「我也覺得奇怪。大概是寄信給相原吧！已分別半年啦……回家https://m.hetubook.com.com已將近半年了，是除夕那一天。」
「你把孩子抱過來，不就得了？」
「看過了？」信吾輕聲說，「如果先告訴我們，菊子就不會這樣勉強去做了吧？當天回家身體如何？」
信吾想要這樣說，但想到昨天菊子才做過人工流產，便住口不言。
「媽，你自己迷糊。」房子抱著國子走進飯廳，「我早已知道。」
第二天，信吾從公司回家，保子似已等得不耐煩，「菊子回娘家去了……大概是兩點左右，佐川先生打電話來，房子去接。佐川先生說，菊子順道回娘家，氣色不好，讓她休息了。在娘家靜養兩三天再回來。」
菊子拿著信吾的西裝離去。
「洗頭髮。雨停，陽光一照，頭就癢了。老年人的頭大概就這麼容易癢。」
寶寶天真的訝異眼神，閃亮輝耀，信吾不覺心中一動。
菊子抱起國子，隻手捲著尿片，到浴室去。
「行啦，就坐著。起來，可以嗎？」信吾走向走廊。
「的確不錯。不過，圓竹刷髮型，可不限於老婆婆，也是江戶時代男女都梳挽的髮型，先把頭髮剪短，在後面綁成一束，然後把束髮末端做成竹刷的樣子。歌舞wｗw.ｈetｕbｏok.cｏｍ•com伎中就有這種髮型。」
這是菊子和修一的房間。菊子陪嫁的書桌上放著修一的呢帽，帽子旁邊放著信紙，菊子也許正要寫信。桌子抽屜前面舖著刺繡的布塊。
「因為你的頭好！」保子笑，「知道你已經回來，但洗著頭跑出來，怕挨你罵。」
「是。」
「老婆婆還洗頭！乾脆把頭髮剪成圓竹刷型算了。」
看到菊子雙眸浮現淚光，信吾說不下去。
「那時候還不知道。如果知道，我就不好意思談孩子的事。」
信吾沒再說話。
「兩千年前的蓮子已經開花了，你在報上看過沒有？」
「她可能認為從總局寄，可以早日到達，也許忽然想起相原，再也按捺不住。」信吾苦笑，也感受到保子的樂觀。
對著門內的鏡子，看看自己的臉，菊子似乎猛然吃了一驚。而且有點猶疑，不知該到飯聽，還是到寢室去。
把西裝放進鄰室的西服衣櫃後，菊子緩緩把門關上。
菊子在枕上搖搖頭。
「真的？」
「我的頭可不這麼容易癢。」
「你好好跟菊子談一下？我帶著國子去接她母親，晚飯時再回來。唉，房子也真是的。」
「菊子，躺著比較好吧？」信吾說。
菊子抱著國子坐在走廊。和*圖*書
「山還濕漉漉的。」
「帶著里子，到郵局去了。」
「最好別讓她看孩子。」
信吾凝視蓮花照片半晌，然後帶著報紙到菊子的房間去。
菊子睜開眼，望見信吾，想起身，信吾要她別起來，她顯得很為難的樣子，雙頰微紅。可是額頭蒼白無力，眉毛看來很美。
菊子吃了一驚。
「等一等，先讓公公換衣服。」菊子跟寶寶說。
美國軍用飛機低飛而過。聽到那聲音，寶寶吃驚地仰望山頭。飛機看不見，龐大的黑影投射在後山斜坡上，飛掠而過，寶寶大概已看到黑影。
「到郵局有什麼事？把寶寶交給你？」
「這種事不能說。總會有善後處理吧。」
「國子哭的時候，我正在洗頭髮。」
「欸，看過了。」
「是墮胎哪。」
「不是。」
「如果能把國子剛才的眼神照起來就好了。而且可以配上山上飛機的黑影。接著，下一張照片是……」
「公公說，先替國子換尿布。」
「要寄信，附近有郵筒呀。」
信吾脫下外衣，一面緩緩仰首解開領帶，一面說道：
「怎麼樣？不要隨便起來比較舒服吧？」信吾坐在桌子前面。
信吾放低聲音，「菊子已經起來了？」
「這樣也可以。不過，你知道我頭髮很多。hetubook.com.com」
信吾沒有回答。
信吾提早回家，菊子出乎意料，急忙想站起來。
「是上個月吧，我們談到孩子的事……當時已經知道啦。」
「是。」
「不去看醫生，行嗎？」
「你怎麼會知道？」信吾不由得詰問。
國子抓住保子的肩膀。保子提著信吾的褲子，挺直腰幹，把寶寶抱在膝上。
「行啦，行啦，先替寶寶換。」
「什麼！隱瞞著我們……菊子竟然如此？現在的人多麼可怕呀。」
寶寶被飛機擊中，慘死。
那天，信吾因公司的事情繞道到銀行，跟那裡的朋友吃午餐，談到兩點半。從飯館打電話回公司後，就直接回家。
寶寶躺在走廊上，抬起赤|裸的雙腳，雙手抓著腳指，腳動得比手靈光。
「是啊。」
「雨？在東京車站搭車時，正在下，下車後，天氣變好了。到底哪邊天晴，我沒留意。」
菊子牽著國子的手走過來。繫了寬腰帶。
彷彿有香水味道。
「回來得真早。」保子也走進來。
隨著信吾的說話聲，菊子的肩膀動了動。菊子沒有往這邊瞧，逕回房去。
「把國子帶到這裡來。」
「不知她什麼地方不舒服。起來行走，幾乎就要倒下去，真叫人擔心。」
「你到哪裡去了？」
這兩張幻想的照片，在m.hetubook.com.com現實中不知道有多少。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鎌倉剛才還在下，雨停後，姐姐才出去。」
菊子微笑仰望著信吾，唇中露出細細的一排牙齒。
信吾頷首。
到老年一直都有安穩家庭的女人，想來樂觀主義早已根深蒂固。
去年春天，從千葉市檢見川彌生式遺跡的圓木船中發現了三顆蓮子。可推定為兩千年前的果實。某某蓮博士已培植發芽，把新苗分別植於千葉農業試驗所、千葉公園水池和千葉市畑町釀酒商之家三個地方，釀酒商似是協助發掘遺跡的人。用鍋裝水養蓮，放在庭前。釀酒商的蓮花最先開花。蓮博士獲知後迅速趕來，撫著美麗的花朵：「開了，開了。」花朵從「酒壺型」變為「茶碗型」「盆型」，再分裂成「盤型」，而後散落。報上說，共有二十四瓣花瓣。
信吾拿起保子正在看的四五天份報紙，只略略一瞥，便看到一則珍聞——「兩千年前的蓮花開了」。
「好，馬上就去。」
因為擔心菊子，才提早回來。他邊想邊走進飯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