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奇怪的傢伙
「那好,我去找找看吧。」
「神田,男朋友打電話來了。」
「你說誰真可憐呀?」
「沒有想過分手嗎?」
「沒什麼。」
聽了課長的話,綾子更是目瞪口呆。
一下了這種決定,綾子又繼續喝起咖啡來。——思緒再度回到了安東的身上。
「啊,水口淳子呀。」神田初江一邊適當地取紙複印,一邊說:「你為什麼那麼關心她的事?那麼,你也被中年男人誘惑了吧。」
「是,就這樣。」
「你很了不起呀。」幸代的眼睛濕潤了。「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個好妻子的。」
「明白了。」植松極不情願地掏出了自己的鋼筆,摘下了筆帽。
「好啦。哎,稍等,咖啡!要多加糖喲。上次的苦得都不能喝了。」
「課長!」
「是去旅行嗎?」
「謝謝。您會被懷疑嗎?」
「不可能!」
「啊。就是上次我們說的那個人呀。在這裡工作,被殺了……」
「這支鋼筆是……」
——還有昨天的記憶。她所想起的是被安東緊緊抱著的記憶。在夢中伏在安東的胸前,被緊緊地抱著,被親吻,綾子覺得就像這樣下去什麼也不管好了。但是,安東不僅如此,他把綾子的頭放在胸前一動不動地躺著。哭泣的綾子抬起頭來,安東使她靠向自己再次親吻了她。
「老師……」綾子喃喃自語似的叫著。
「真是不好意思,總是麻煩您。」夕里子說。
夕里子正要喊出聲的時候,有人重重地擊中了她的下腹部,痛楚使她的上身向前傾出,一個人順勢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她拼命地扭動著身體躲避伸向胸口的手。已經分不清楚誰是誰了,好幾隻手一起伸進了夕里子的胸部和裙中。他們意欲放肆,用自身的重量將夕里子壓在角落裡使她動彈不得。
「如果我悄悄地說,您不是更要被嚇到了嗎?」野上幸代無動於衷地說,「這張單據,請您重新寫一遍。」
「七十萬!是我好幾個月的工資呢。」野上幸代好不容易克制住了想說「好鋼不上刃」的念頭。
夕里子由衷地感謝野上幸代所說的話,沒有比她更可靠的夥伴了。
「救命!救命呀!」那人的手一離開,夕里子便大聲呼救。
「啊……我想他在吧,您有什麼急事嗎?」是男性同事的聲音。
私事被對方一語道破,綾子慌忙把注意力轉回到複印上。
「啊,要好好幹喲。」課長說完就走了。
「啊,這個——」綾子正想是否要說出自己的真名,以便向神田初江打聽更詳細的內容時,門開了。
骯髒的衣服、沾滿塵埃的頭髮、手裡拿著酒杯的流浪漢們睜著充血的眼睛瞥向夕里子。他們無精打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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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眼睛放射出緊緊粘著在目標身上的視線,彷彿可以看穿對方的身體似的。夕里子不禁覺得有些噁心,她快步跑進了電話亭。「啊。」綾子也知道有這種酒店的存在。
「不過嘛,和中年男人交往也確實不壞。」過了一會兒,一起複印的神田初江說,「可是,如果習慣了和中年男人交往就可怕了。年輕的男人就不能滿足你了。怎麼說呢,因為就是做|愛也是中年男人更有經驗呀。」
「幹,幹什麼呀!這麼大聲,要嚇死人嗎?」
電話中傳來咯搭一聲,對方大概是把電話放在桌子上了吧。夕里子悠閒地靠在一旁等著。不管怎樣把單據交到國友手裡就好了。然後,如果能證明植松的筆跡和那張偽造的單據上的是相同的話,警察也就不能坐視不理了。
「不,沒什麼。」綾子再次埋頭在安東懷裡,模模糊糊地感受著男人特有的汗味和體臭。安東的心跳聲和自己怦怦的心跳聲產生出微妙的共鳴。
「是,是嗎。」反正綾子一談到這方面的話題,若以現代的水平來論,就只能排在小學低年級裡了。所以她立時紅暈滿頰慌了神。從她對安東的思念來看,可以說愛情和性的知識是不成比例的。
「在那裡……」
「電話,電話……」
「是。」
「野上君呢?」
「哎呀,好貴的鋼筆呀。」野上幸代提高了聲音這樣一說,植松的心情多少好了一些。
這樣下去可不行!夕里子趁捂住自己嘴的手略一放鬆的時機,不假思索地狠狠咬了下去。
「把錢拿出來。」一個人口齒不清地說。夕里子顫抖著手正要打開手袋。
那果然不是爸爸,綾子想。因為爸爸的體形修長清秀。「從公司去那家酒店很方便。出租車只要基本費就夠了,而且非常清靜,是個不顯眼的地方。費用也不是很高。」
夕里子認為植松可疑並不是特別針對植松拿出錢來的事。部下被懷疑成是殺人兇手,作為上司遭遇到種種麻煩也是在所難免,會有那種態度也不能說是不合適。但是,父親既然說是去出差了,夕里子相信他一定就是去出差了。即便說父親有了相愛的人,有幾天去了女方家裡或和女方一起去旅行了之類的事,夕里子認為都可以不作考慮。不,如果父親真有這樣的關係,也應該會告訴夕里子的。即使因為綾子的感情脆弱、珠美還是個孩子,而對她們保持沉默,但是對他所信賴的夕里子一定會開誠布公地說出來的。如果和女性的關係進展到那種地步,父親是不可能不告訴夕里子的。
「好了。現在和_圖_書發生了這種事,什麼時候我一定會克制不住自己的。而且,岐子每天都會在學校留到很晚。也許哪一天我會輸給了自己的慾望。你還是從這個家裡出去吧。」
「——說起來呀。」神田初江說,「前些時候我去了酒店。」
「別這樣!裡面不只有錢呀!」
「儘管這樣,也不知道佐佐本先生正在幹什麼呢。」幸代的臉上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愁雲。夕里子安慰道,「這個就別操心了。」
「哇!」男人一聲慘叫鬆了手。
「謝謝之類的話就不用說了。我也很欣賞佐佐本先生呀。那樣的一個人竟因為沒做過的事被革職,我也感到難以容忍。只要有我能幫忙的,你就直說吧。」
「住手!」
「哪個人呀?」
然後從安東的口中得知了他和妻子岐子之間並不和諧的事。聽了安東的訴苦後,綾子不禁感到陣陣心痛。
「剛才突然說要出去……大概是去喝茶了吧。」隔壁席位上的女職員說。
「對不起,對你做這種事。」安東難為情似的笑了。
「是他自己的鋼筆,大概是他慣用的。如果上次偽造的單據是植松做的話,我想他一定是用的這支鋼筆。嘩眾取寵的外國貨,一定是用的特殊的墨水。」
「也許有了孩子就好了。」安東說,「但是,對於岐子來說她的教師職業才是這世上的頭等大事。凡是阻礙她的事業發展的一個也不想要。孩子也不例外。對岐子來說,她不能擠出時間來浪費在這種麻煩事上。」
這位課長從口袋裡掏出一盒巧克力,放在了綾子面前。
「那好,我去找他。就這樣等著嗎?是在外面嗎?」
「是呀。那,想早點兒見面嘛,你說些溫柔的話呀。這樣的話你高興啦。和那些男人之間很單純呀。想起來就問吧。」神田初江一邊接著電話,一邊向綾子拋了個眼色,走了出去。
綾子才知道剛才在不知不覺之間竟然說出口來。「沒什麼,那個……是那個人的事。」
「幹什麼呢!到那邊去吧!」三個流浪漢大笑著把身體擠進了電話亭。
「啊……」
看到巡邏中的警衛人員,三個流浪漢便一哄而散地逃走了。夕里子突然感到體力不支,就這樣像散了架似的倒在了電話亭的地板上。
突然聽到聲音,綾子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原來是神田初江進來了。
「謝謝,麻煩你了。」野上幸代急忙轉身離去。
「沒問題,那個人是個單細胞的傢伙。」
「——國友先生在嗎?」
綾子著實地茫然了一陣子。和-圖-書不過,這是沉浸在幸福中的茫然。「所謂的幸福就是與自身相比較而得出的感覺。」綾子以哲學的方式思考著。
而今天對於綾子來說竟是出乎意料的順利。
「但我已是上年紀的人了。不能誤了你的青春呀。」
「剛才你不是說什麼人真可憐嗎?」
外面通行的車輛多過於嘈雜,去地下吧。夕里子順著地鐵聯絡口的階梯下去了。——雖說是聯絡口,但其實是在地鐵站稍微前面一點的地方,是連接大樓之間的地下街區。
「他今天休假。」一張新的單據放在了植松的面前,「這不用花什麼時間吧。只要填入姓名和金額就可以了。」
「佐佐木君。」
「哎?——啊,是呀。剛才說什麼了,我忘記了。不,在那之前說的是去那個酒店。這樣說的話,再之前是發現了和水口一起去的男人。……哎,怎麼啦?已經複印完了呀。」
一個人掛斷了電話,十日元的硬幣叮地一聲掉了出來。
「有十日元嗎?」
「以前,我在那家酒店發現過她喲。」
雖然夕里子所寄居的片瀨家發生了片瀨太太被殺事件,對於綾子來說——雖然也感到有些抱歉——但今天在公司裡能否安然無恙度過才是個大的問題。
「那,謝謝您的款待了。」夕里子直率地接受了。只要花了多餘的錢,就要聽珠美的嘮叨。
「啊,路上小心。好啦,咖啡的錢由我來付。」
「當然不是啦。是情人酒店呀。」神田初江笑了起來。
植松在單據上填寫了金額和姓名後,又自己蓋上了印章。自己寫的單據由自己蓋章認可,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不要。我要留在老師身邊。」綾子再次投身於安東的懷中……
「老師,沒有——」
「要複印一百張同樣的東西。要你做這麼無聊乏味的事,真是抱歉,不過拜託了。」
植松入迷地觀賞著自己的鋼筆,在稿紙上寫下了「字如其人」等拙劣的字體自我陶醉著。是個頭腦較為簡單的傢伙。「啊,糟了,印章蓋錯了。」植松看著剛才蓋在單據上的印章嘟囔著。「真是麻煩呀。——哎,野上君!」他站起身來穿過通道直奔野上幸代的座位,但座位上卻不見人影。
「不,我查了一下,那個帶子繫得鬆鬆的包裹不是你打的。請多包涵。你喜歡巧克力吧?」
等了一會兒見對方什麼也不說,沒辦法了綾子問:「然後——怎麼樣了?」
綾子今天對這句話有了深深的體會。一想起昨天的情形,感到今天正是應了「否極泰來」這句話。
夕里子嘆了口氣。——國友出去了吧。已經等了大約五分鐘了,雖然帶了很多十日元出來打電話沒問和-圖-書題,但是……
「是嗎。這可是純金製品喲,價值七十萬呢。」
「沒問題。我等著。」
「啊?什麼呀?」
反光中映出了人影,在夕里子回頭望去的同時,電話亭的門被打開了,睡在長椅上的流浪漢們擠了進來。
父親說要出差一定是真的,夕里子下了結論。說起來,傳達出這個必然性訊息的人就是植松。因為,雖然植松說過父親是請假,但根據父親的同事西川所言,父親是個即使突然請假也不會耽擱工作的人。也就是說,植松在說謊。知道了那張休假申請書是偽造的後,夕里子更增多了一層疑慮。或許正是因為夕里子的到訪,及所提的問題使他突然感到了不安,而急忙偽造了休假申請書吧。不過,因為他太笨了,竟偽造了一份使專家一眼就能看穿的東西。
綾子幽幽地嘆了口氣。她又想索性就照夕里子的話做吧,還是全都交給她來做比較好。雖說是長女,竟然說出了這種一點出息都沒有的話,不過綾子還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因為至今為止,幾乎沒有什麼事情是根據自己的判斷而進展順利的先例。而且,神田初江對與警方合作這件事有抗拒心理。現在她只是把綾子當成打工的學生,所以才那樣喋喋不休地說閒話,如果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許就會說「別再提那件事了」。
「那,是和男人一起嗎?」到這裡綾子才算明白了。
從今天開始我要為他做晚飯,綾子喝著咖啡想著。他家的晚飯總是湊合解決,原以為是因為自己和珠美在的原因,但現在看來並非如此。岐子是因為覺得做晚飯是「麻煩事」才不做的吧。如果是這樣的話不結婚就好了嘛。綾子生氣地想。安東老師真可憐呀……
聽到野上幸代的叫聲,植松猛地抬起頭來,很合拍地打翻了茶碗。
「離婚嗎?——但是,我們雙方都是老師呀,離婚是比較難的。所以結果我就只能忍耐了。」
「所以我想水口可能也去過吧。哎,大概是我對她的事不太熱心吧。反正同在一家公司的人總是要碰面,或互相鬧彆扭嘛。」神田初江就此打住,沒再往下說。
「喂!你們——」
「當然,我也不想相信這一點,但是如果不做好精神準備的話……姊姊和妹妹都還離不開父親的照顧,我不堅強是不行的。」
從店裡出來後,夕里子看了看錶。——必須要去珠美住的醫院了。可是,能先和國友聯絡上的話,大概還有時間可以先去他那裡吧。
「這個,單據一張,照你的吩咐讓他寫來了喲。」幸代說著把讓植松寫的單據放在了桌上。
綾子閉上了雙眼如在夢中。
「明白明白。」店裡夥計模樣的男
和*圖*書
人笑著回答,大概是對幸代的說話已經習以為常了。儘管她說話的方式有點兒直,也僅是辛辣有餘而沒有刺。「是嗎。」綾子想問是在哪裡叫什麼名字的酒店,但因為害羞難以開口。
「嗯……國友……」夕里子掏出從國友那裡拿來的筆記,撥通了電話。
「別客氣。」
人走運的時候,真是萬事都如意。
「你還年輕。才十九歲吧。」
「——哎呀,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野上幸代神采奕奕地走進店來。
綾子剛來到座位上,昨天為了包裹的事大發雷霆的課長就走了過來,這使她頓時嚇了一跳。
聽到這種吩咐,她真想回答「不,我最喜歡做無聊乏味的事了」。即使是這麼笨拙的綾子,反覆地覆印了幾次後也漸漸熟練了。之後雖然就只有頁數不同而已,她也樂在其中。而且,一張原稿複印一百張,就是用一袋裝一百張複印紙的袋子,一定不會搞錯的。
植松稍有些迷惑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急急忙忙奔電梯而去。
地下街區裡看來更像是個休息場所,排列著乾淨的小長椅,裡面有三個電話亭,設置得頗為美觀。像這樣的地下街區不久就會淪為流浪者之家,這一點在哪裡都是一樣的。這裡也不例外,四五個流浪漢蜷縮著臥在長椅上,各自占領著自己的地盤。隨著午休的到來,地下街區裡也會擺起便宜的食檔和拉麵攤,上班族的男男女女們也會使這裡熱鬧一番。但在上午的這段時間裡卻幾乎沒有行人,也是流浪漢們睡覺的好時光。
夕里子的臉上泛起了淡淡的紅暈。「那麼,我就告辭了。」
「你是個好女孩。」安東說,「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我就喜歡你了。」
「是,我也是這樣想的。對於你們的擔心我非常理解。這麼說到現在都還沒來聯繫……」
「昨天不好意思呀。」
「還是交給夕里子處理吧。」
「當然是水口啦。」
「真是萬分地感謝。我要盡快拿去檢驗才行呀。」夕里子垂頭致謝。
「她……」
「我想也許父親已經死了。」
「可是……要一直這樣下去……」
綾子一邊複印一邊感到了無比的幸福。不,這種幸福感並不完全來自於複印。
「什麼?這種東西,去找鈴木君說。」
「是,非常急。」
加上今天早上的變故,今天的工作就是她所擅長的複印了。
「是呀。是不是交往的那個男人我不知道。從背影來看,是個十分高大健壯的男人呢。」
「等一下……出來。裡面動不了。」一個男人奪過了手袋。
「要錢的話我給。請讓我打完這個重要的電話。」夕里子被異樣的惡臭熏得扭曲著臉,酒臭充斥著電話亭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