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冬美飛快地瞄了丈夫水沼悠治一眼。水沼彷彿沒聽見笠倉真一的話似的,沉默地舀了一豌魚翅。
他那句話仿如解除魔法的咒語般,大家開始活動起來。然而,那些活動並非靜止前的持續,而是彼此望來望去,互相交換眼神,跟愉快的聚餐不相稱……
秋代提出邀請,冬美第一次露出笑顏。
「有甚麼好笑?老公。」春子蹙蹙眉說。
「隨你喜歡去做吧!」水沼如此回答,然而語調不太熱衷。
「別提了,大姐。」秋代煩躁地說。「談別的話題吧!」
「也許三姐適合日本式婚禮。」冬美說。「當然,換裝時可以穿上西式禮服。」
冬美不苟言笑地敷衍了事。
秋代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大家又陷入沉默。
笠倉秋代比她年長三歲,今年二十七。岡村幸男大她一歲,個子大而膽小慎微,長著西裝穿在身上顯得拘束的體格。
「那有甚麼不對?」冬美說。
「窮人沒時間玩。」水沼
和_圖_書
說了一句老實話。「商社職員,既沒年始也沒年關可言。」「聽說夏子小姐要回來啦!」
「甚麼?」冬美不看笠倉真一一眼。
「不,看到水沼襟弟的飲水方式,令我佩服之至。他喝水,就像在品嘗陳年老酒一般。」
圓臉的冬美雖然二十四了,看上去仍像大學生。丈夫水沼悠治予人年齡不詳的印象,使她更顯得青春。
「不是你的錯。吃吧!菜都涼啦!」
「那麼……誰來殺死夏子姐姐?」
「爸爸真是……怎不轉告岡村一聲。」
「我才二十四歲。」冬美說。「暫時不要小孩。」
「不要談年齡吧!」春子調侃地說。「秋代,有沒有擇好結婚日子?」
她的語調不是氣忿的反駁,而是有些嘲弄的感覺。
「好。失陪一下。」
「對不起。請問岡村先生在不在?」
笠倉真一笑了一下,是帶點醉意的笑。也許是因他和妻子春子最早來到這間中國菜館www.hetubook•com.com,喝了老酒的關係。
「不了,我另外要新的碟子好了。」
當然,那個姿勢並不怎麼好看,而且從物理法則來說很難持久,實際上,岡村幸男的屁股在椅子上「著陸」不過十秒鐘。陸續端來的熱騰騰菜餚升起如絲的白蒸氣。倘若把沾上醬油的春捲送到嘴邊而停止不動的話,肯定不是容易的動作。
打破沉默的是冬美。
「距離聖誕節還有一星期。」扶好眼鏡的水沼悠治說。「你用了我的碟子,你的碟子在右邊。」
冬美將烏龍茶一飲而盡,然後嘆一口氣,說:「好驚人的聖誕禮物。」
可是,岡村幸男懷疑那樣「不可能的事」是否真的發生了,他繼續保持半蹲坐的姿勢,環視圍坐在擺滿中國菜餚桌子前面的幾張臉孔。
「哎,你的餐巾還夾在領子上!」
「這兒的菜很好吃。」秋代發揮最佳食慾。「別客氣,盡量吃吧!」
岡村幸男的一句話帶來的震和-圖-書撼,似乎使他醉意全消,很快又回復故態。
秋代正要把辣醬蝦分到自己的小碟上。
「今年的聖誕怎樣慶祝?」春子環視一遍桌子問。
「我想是加班的同事找我,我馬上回來。」
水沼悠治用餐巾揩揩嘴,不聲不響地啜了一口冷水。他的動作看起來似乎經過計算。拿杯的高度、喝水時頭部傾斜的角度,每個動作都和平日一樣,就如電腦操縱的機械人一般。
岡村正要邁步時,秋代叫住他。
「現在才決定去哪兒玩的話,太遲了吧。」秋代說。「妹夫很忙嗎?」
長女笠倉春子,三十四歲,由於穿著樸素,長相也不出眾,有人以為她已年近四十。丈夫笠倉真一是入贅女婿,十年了。也許勞心的關係,頭髮脫落不少,像現在喝醉的時候,連禿頂的地帶也染紅了。
「那就跟你去好了。可不可以?」冬美後面那句話是轉對水沼說的。
「請問……」岡村幸男的語調不僅怯生生,甚至稱作戰戰兢和*圖*書兢更加正確。「我說了甚麼……不好的話?」
「我是。」
秋代對一臉震驚的未婚夫說。
「抱歉。」冬美用疲倦的聲調說:「要不要把這個換給你?」
岡村慌忙站起來,差點踢翻椅子。
「我沒說有甚麼不對呀!」
「岡村這個人是舊道德觀念的化身。他不贊成婚前旅行的。」
「沒甚麼大不了的事。」
「唔……我想在三月底左右。」
帶了點調侃的語調。
「對對對,別的話題。」笠倉真一又喝了一大口老酒。「喂,冬美!」
「我去滑雪。」秋代最先回答。「因為這是我獨身的最後一個冬天。」
最先恢復平日表情的是秋代。
她用愉快的語調說:
這裡是中國菜館的個人廂房,遠處傳來大餐廳的吵雜喧鬧聲。在眾人如此靜默無語之前,大概誰也不會留意那些喧鬧聲吧!
「嗯……」從體型來看,應該吃個不停的岡村幸男,似乎僵硬了般吃得很顧忌。
「那麼,冬美要不要跟我一塊兒hetubook.com.com去?」
「可別折斷了腿哦。」春子開她玩笑。「冬美呢?」
「不要緊吧!」秋代笑了。「用餐途中有電話找你,看來你也是重要人物咧!」
「是不是應該報喜的時候了?你們結婚也有兩年了吧!」
「對不起。」春子對岡村幸男說。「你不了解也是當然的,那是笠倉家的家庭內部事情。」
岡村和餐館的人消失後,沉重的氣氛包圍整個廂房。
廂房的門打開,又有菜送來了。這兒的餐館經理同時出現。說:
「你的電話。」
「可以嗎?我不想做電燈泡。」
「噢……」岡村敲敲腦袋瓜。
「可是,水沼襟弟已經三十了!不是嗎?」
「大家用餐吧!」秋代大聲說。「今天是慶祝我的婚事,我不希望你們擺出不快樂的表情。」
冬美的丈夫水沼扶好眼鏡。並非眼鏡滑了下來,純粹是習慣成自然的動作而已。
大概沒有人會認為現實中將發生時間停止的科幻故事吧!又不是置身於歌德的「浮士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