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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石津若無其事地說：

沒奈何。縱使作為公僕，為了不添餐館的麻煩，也沒義務去跟肉絲麵一同自盡。

「喂！適可而止！」片山推一推石津。

「後來怎麼了？」片山一把捉住石津的手臂。「晴美沒事吧！有沒有受傷？抑或……」

「我只聽說，她被救護車載去Ｋ醫院了。」石津的眼睛溢出淚水。「片山兄……」

「對不起，我們趕時間。」片山說。

「石津也來了？發生甚麼事？」看來是晴美大吃一驚。

「是！」

「晴美！你……」

然後……有腳步聲接近。

「然後……怎麼樣？好像沒甚麼嘛。」

石津刑警的聲量更加提高了，令人覺得這聲量不可能沒有透過擴音器的地步。

「晴美，你不是被人襲擊，被救護車送來醫院……」

石津見到片山那套西裝和襯衫吸滿了湯水，發出同情的叫聲。

「哪兒的話……咦？」

「剛才我把一切告訴了警方的人，把歹人交給他們懲辦了。」晴美說。

你說甚麼？

「還有一點路。」握住駕駛盤的冬美說。「噢，訊號燈……衝過去算了！」

片山只要把耳朵湊近牆壁，就能聽見鄰室大部份的說話。

冬美一言不發，用力踩油門。

「這個……」

石津刑警用他的蠻力，一把推開片山所靠著的門。

「如果沒車，我用車子送你們一程好了。」水沼冬美說。

住口吧！笨蛋！

「嗯……我想不會錯的。」

當然，一年不算太久，然而保養得非常乾淨卻是事實。

「晴美小姐……晴美小姐……」

「片山兄！」

大得離譜的聲音響徹整個中國菜館，連店內的照明器具也跟著搖晃。

不是只有這樣說的份兒了麼？

「甚麼？」

石津說話時，聲音咯咯咯打顫。

「你說甚麼呀！我反過來踢他一腳，他從石階滾下去，摔斷了腿。又不能置諸不理，沒法子，叫了救護車，把歹和圖書人送來這兒啦。」

「咦，不是哥哥嗎？」

「哥哥。」晴美說。「你的襯衫……怎會那個顏色？而且好像有怪味道。」

「她被男人襲擊了！」

「計程車一定拒載的。加上天寒地凍的，很少空車會來。」冬美說。

石津那廝！片山慌忙站起來。幹嘛喊得那麼大聲！

進入臘月，冒著寒風到處查訪監視，大概很辛苦吧！於是栗原警司替他訂了這間中國菜館——若是有這種事的話，南半球和北半球將會顛倒過來才是！

片山死直瞪著石津。

抑或是……

片山遲疑了一瞬，偏又不能置諸不理，讓這位女士和警察吵架。於是出示工作證，說：

「喂……你向誰祈禱？」片山問。

不到五分鐘，他們來到醫院的夜間接待處。

片山的鞋子踩到濺出來的湯水，腳下一滑，頓時失去平衡。

「喂！拜託，請你說話小聲點，隔鄰是……」

那部車子的確很新，感覺上還沒坐過幾次。

「我專用的神明。」石津回答。「祂掌管膳食和睡眠。」

冬美的說話方式，叫人捉摸不到真意。

片山愕然。

片山正要衝出房間時，差點跟一名站在門邊的女士相撞。

「怎麼這樣糟糕……」

「我忘了叫司機等我，已付錢了。」

突然，車後傳來警笛聲，一部白牌巡邏機車並排在旁，用手指示停車。

「一年了？」

發出那種腳步聲的人並不常見，片山只知道有一個——可是那傢伙不可能跑到這個地方來。

片山義太郎是東京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刑警。

「片山義太郎先生！」

「對呀。誰說是我來著？」晴美吃驚地問。

「可是，肯定……」說到這裡，片山轉頭問石津。「喂，你肯定是這間醫院麼？」

「啊，那件事呀。我被襲擊是真的。那傢伙真是，調戲我！」

片山來不及喊出聲音，已經騰空飛起，然後趴臥在和*圖*書地上。當然了，地面上的牛肉絲、有彈性的麵條，以及用調味品調得美味無比的湯，很快擴散開來，形成一個池塘……

竊聽器緊緊貼在間隔的牆上，良好的感度遠遠超過人的耳朵，正在收錄鄰室的對話。這房的設計在有必要時，間隔牆是可以拆掉，讓房間擴大使用，因此牆壁做得並不太厚。

女人的聲音的確是這樣說的。

「我叫片山晴美，他是胞兄義太郎。另一位是石津。」

剛才是不是聽錯了？

鄰室？想起來了。她是水沼悠治的太太冬美。

片山話沒說完，晴美就點點頭。

「不必介意。」

「弄髒了你的新車，對不起。」

石津的臉色灰白，片山覺得事情不尋常。

「片山兄！請鎮定些！」

在抵達Ｋ醫院之前，冬美一句話也沒說過。

「那就……麻煩你啦！」

「不是甚麼新車了。」冬美表現了有驚無險的駕駛技術。「已經用了將近一年啦。」

片山同時想起，裝置在間隔牆上的竊聽器還留在那裡。可是，現在不是談那個的時候。

「我剛才……在鄰室聽見兩位的對話。那位小姐真不幸。」那女士說。

片山傻乎乎地瞪著妹妹……

片山嘆一口氣。

「他這副打扮……」石津欲言又止。

石津把指頭弄得劈劈啪啪響。

「請。我知道Ｋ醫院。」水沼冬美打開鄰室的門，對裡頭喊：「我去送一送他們就回來。」

「那麼說，被救護車送來的不是你，而是歹人囉？」

「晴美小姐……」

「不好了，片山兄！」石津又發出驚人的聲音喊叫。

不，與其說是腳步聲，不如說是恐龍之類的怪獸發出轟隆般的震動。當然，這種地方不可能出現恐龍或大猩猩，肯定那是人的腳步聲。

晴美被救護車送去醫院了——難以置信。晴美絕對死不了！沒事的。她一定活著！

片山的左手拿著還盛著一半肉絲麵的和-圖-書碗，右手握住筷子，暫時中斷進食，豎起耳朵傾聽鄰室如何繼續話題。

可是，她真的說的是「殺死」嗎？片山隔著一道牆壁，雖然把椅子拉到最靠邊的地方，一面吃麵一面偷聽，不能說是絕對正確。

片山這才想起，自己全身都是肉絲麵湯汁。

「你說甚麼？」

鄰室似乎也因那不顧後果的一句話，一時寂靜無聲。

「糟糕……」

不，說得更正確些，應該是「誰來殺死夏子姐姐」吧！雖然分別不大。

不過，片山本身也深深理解一件事，患有「女性恐懼症」的自己，女神對他並不怎麼親切。

回頭一看，見到水沼冬美離遠而站。

片山靠在門上，半絕望地發出嘆息。可是，他嘆息得太早了。

「我也想揍他一拳！」

「嗄？」

「那麼，這樣子……」

訊號燈轉紅了，冬美不加理會地往前衝。這麼寒冷的晚上，路上幾乎沒有行人了。

當石津搬出片山那純情可愛（本人自稱）的胞妹的名字時，片山一時說不出話來。

「喂，你知道你開多少時速嗎？」警官過來窺望。

石津一方面擔心晴美的安危，一方面擔心弄錯了醫院而有所不安。不由發出可憐兮兮的聲音。就在這時……

「你在哪兒？片山兄！」

「誰來殺死夏子小姐？」

「你在幹些甚麼呀！趕快——總之，離開這兒再說！」

片山滿腦子是晴美的事，不過依然表現有教養，歉疚地說：

腦袋是知道的，可是心情急躁，手腳就隨急躁的心情而行了。碗內的湯水起了波濤，濺溢出來。不幸的是，地板是用最容易滑跌的材料做成的。

片山之所以租用這個廂房，純粹是為公事。作為一名有良心的刑警（可能純粹是膽子小之故），即使是為公務，片山認為不應該平白地佔據整個房間，於是叫了這兒最便宜的「肉絲麵」，一邊吃一邊履行任務。

「好極了！www•ｈetubｏｏｋ•coｍ.com只要晴美小姐平安無事，那種歹人管他折斷腳也好，扭斷脖子也罷，怎樣都無所謂。」

「失敬了！」

「呃……是的。對不起。」片山不知何故，竟道歉一番。

晴美！求你平安無事！

「可是……你的車……」

「片山兄！」石津走進來，發現仆臥在地的片山，不由愕然。「你怎麼啦？振作些！」

儘管如此……如果真的是說「殺死」，未免太荒謬了。

「我想那就是Ｋ醫院了。」冬美望著前方的高聳建築物說。

「你開車來？」

「真的！你太幫忙啦。」

「笨蛋！趕快到醫院去！在這裡鬧得天翻地覆又有甚麼用？」

當事人晴美，登登登地從走廊走了過來。

有些刑警被冠上「鬼刑警」、「鐵腕刑警」之類的形容詞，可是片山的情形，單單稱作普通的「刑警」最適合不過。

片山遲疑一會，可是，現在只能接受這位女士的好意了。

「啊，我們……是她載我們來醫院的。」

「你……倒是神通廣大，竟然找到這裡來。」

「警察真是的！重要的時候不在場，用不著的時候偏偏出現！」冬美氣忿地說。

「好像是湯麵的味道。」晴美的鼻子相當敏銳。「噫，那位是誰？」

交通警敬禮一番，慌忙領先而行。

片山甚至忘了生氣，被石津拉起身後，還說了一聲「多謝……」

難道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

「哪裡哪裡。」冬美露出笑臉。「你們是感情很好的兄妹哪。」

「哎……既然甚麼事也沒有就好了。」

片山全身是麵湯，無論怎麼小心，還是沾到座位去了。

「外子非常神經質。」冬美說。「經常把車擦得徹底的乾淨。甚至連油站的人也不敢用手摸他的車。」

「甚麼事？快說！」片山怒吼。

片山彷彿可以理解他的意思……

「我的無所謂。過後清洗一下就行了。」

「你是刑警先生？」

在片山能控制www.hetubook.com.com眼前的狀況之前，只能這樣說。

「說的也是……」

只要事後重聽一次就懂了。片山俯望一下膝蓋上顛危危放著的小型錄音機，突然覺得不安起來。

「嘩！」

「原來這樣。對不起，哥哥總是說錯話，做錯事。」晴美走近冬美那邊。「雖是刑警，卻從沒有好事幹。」

冬美把車開到路邊停下，搖下車窗。

冬美目不轉睛地注視片山，問：

「緊急。為我們開路，到Ｋ醫院去！」

片山急急走向房門。可是，在那之前，他應當先把左手的碗擱在桌面才對。

「Ｋ警署……打電話來。說晴美小姐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被男人襲擊……」

片山義太郎差點發出聲音反問。剛才她說了甚麼？

「噢，真有趣，好像貓一樣。」冬美說……

「呃……這件事一言難盡。」片山假咳一聲。

「女子？」護士側側頭。「我想今晚沒有女人入院吧！」

片山帶著祈禱的心情，咬緊嘴唇，望望旁邊的石津，誰知石津真的在祈禱著。他的雙手緊緊合十，口中唸唸有詞。

「其實還有一個家人。」晴美說。「我想她在家裡的暖被窩蜷成一團睡著了。」

「晴美怎麼樣了？發生甚麼事？」

「水沼冬美。」

到了此際，片山終於察覺到，剛才說出那句驚人「台詞」的，就是這個冬美……

片山隨即拋開麵豌，在摔倒之前，好不容易伸手捉住門的把手，這才勉強支撐身體。當然，碗在地上裂為兩半，還沒吃完的麵條和湯水完全傾倒在地。

「不，搭計程車。」

我不是為了發掘新的殺人事件而來的，片山很想埋怨一句。勉強地說，大概又是「命運女神」的安排吧！

「好，馬上趕去Ｋ醫院……」

「一名年輕女子，被救護車送來……」

「晴美小姐！」石津奔上前去，跪下來拉著晴美的手。「原來你還活著！萬一有甚麼不測，我不知道從明天起，怎麼活下去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