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通知
「請等等——爸爸,電話。」
塚田一整天在家翻閱美術雜誌之類的,似乎坐立不安的樣子。久美子回家時,他也完全沒察覺。
「你想玩那種音樂嗎?」
信忍的臉唰地緋紅。
——八點十五分。
澤本偷偷望著祥子站在廚房的背影。
「先想好穿甚麼去吧。」塚田笑著關起大門。
真是的……紀子每次都遲到。
「那也用不著……」澤本要一骨碌躺在地氈上。
是坐在背後的男人。誰呢?他怎知道我的名字……
「老公——恭喜。」有貴子說。
一瞬間,大家都停止動作。
「——久候了。我是塚田——啊,不不——是——是,是嗎?——嗯,明白了。謝謝。」
「你不會傷人吧?」
跟紀子約好碰面時,通常都是信忍為找位子的事費心。這種事,被人等的那一方是不會明白的。
不過,為這種事哀嘆也無濟於事。能夠和澤本這樣子一起生活下去,祥子已相當滿足了。
「信忍君。」
「只要在派對期間彈奏就行了。而且是以背景音樂的方式來演奏,很輕鬆的。」
「也是。上次是在黑暗中見面的關係。」
「好厲害呀。」
自然而然地墜入愛河,然後同居,可是兩人沒有固定職業。靠兼職為生的日子過得相當清苦,無法向家鄉的父母交代,因此暫時隱瞞他倆同居的事實。
然後到了今天,野上不知從哪兒查到她的電話號碼,打到公寓來,委託她說:「希望你到舍下為派對演奏助興。」
有貴子的話,把久美子和塚田逗得大笑不已。
大概是「甜黨」吧。信忍認為,愛吃甜的男性比愛喝酒的來得好。
「——是,塚田宅。」
「這是貼士。」主辦者另外交給她三萬圓,並且告訴她是野上留下的。
「不行不行。」祥子笑說。「我的畫和小學生的一樣。即使想畫一個人,頭、身體和手腳的比例都不對的。」
「——我來預備晚飯www.hetubook.com.com。」祥子站起來。「今天的豬肉便宜。」
她知道澤本覺得沒趣,可是最近失去兼職,一晚十萬圓的演奏誘惑很難抗拒……
「為了彼此著想。你也有不為人知的祕密吧?」
跟澤本在一起生活很開心,可是祥子開始感覺到,這種日子可能不會持續太久了。
「嗯。」
「對了,有個請求。」
「對呀。」祥子鬆一口氣。「忍耐一個小時罷了。」
「嗯。不過爸爸,你等等。」
對。其實在日本,認認真真地唸音樂,專心一致演奏的人並不見得能出頭。並非每個人都有機會成為天王巨星,即使成了名鋼琴家,所得的待遇甚至不如普通的打工一族。
「不必讓朋友見到我的大肚腩,好極啦。」
「你也明白的,不是我不想演奏。」澤本說。
對塚田家而言這是遲吃的晚餐。母親有貴子臨時接到雜誌的插畫工作,匆匆忙忙地出門去了。然後急急趕回來預備晚餐。
門又打開,塚田探臉進來。
久美子悄悄望一望時鐘。
久美子奔向電話。
「我們如果不玩音樂,改行畫畫的話,說不定現在可以住大豪宅啦。」
信忍也有相當馬虎的地方,但是很少在約定的時間遲到。人,總在不同的事情上有所拘泥。
「殺了我?」
「吃飽啦。」久美子放下筷子。「哎,我想喝咖啡呀。」
「不行——等工作完畢以後再說。」「神奇貓」說。「假如被你見到我的臉的話,我就——」
這也是當然的。因為今天是「亞當與夏娃」的評選日,結果會在八點過後通知參賽者。
信忍困惑了。「甚麼招待……又不是我請客。」
「呃……你是……『神奇貓』吧!」
「沒法子呀。」水上祥子又說。「我又找不到其他兼職。」
「怎麼可以……太奇怪了。我不去啦。」
剛才他們是為下個禮拜天,野上益一郎委託他們在他家的派對上演奏背景音樂的事起爭執。
「儘管如此…和-圖-書…」
澤本要是她的前輩,比她年長兩歲。她跟主修鋼琴的他經常組合演奏。
「甚麼都可以。還有,負責人說,模特兒們也務必請到。」
「在多達三百份的作品中,能夠留到最後二十份,我很滿足啦。」塚田露出一個寬心的笑顏。
「——聽說野上益一郎的畫呀,一張就賣幾億圓哦。」澤本說。
「以前他聽我們演奏過,人家賞識嘛。」
「已經二十分鐘了……」信忍嘆息。
「——嗯?啊……是呀。」
「怪有趣的關係,我想偷看評選情況。」
遲疑半晌,信忍終於說了:「好吧。不過,讓我看看你的臉。」
「怎會呢?我才不做那種事。我要佔有你的身體作為交換條件。」
「老公,可以幫我把一萬圓鈔票換成零錢嗎?」
久美子覺得心痛——雖然塚田不是親生父親,然而久美子可以公平地承認他的品格高尚。做事認真,也有才華的塚田,最不擅於向人推銷自己的作品。
信忍語塞——過了一陣子。
他想說而沒說的話,已經充份表現在表情上了。
「當然。你只須讓我進去就行了。」
——聽錯了?還是人有同名?
「咦,爸爸,幹嘛坐在那邊?」久美子說。
「知道我是誰嗎?」
「——一定是你的朋友。」塚田說。「你聽聽看。」
久美子早已在腦海中配搭服裝的樣子。
「你太多心了。擔心那個野上先生?他六十七、八啦,無論怎樣——」
「嗯……」久美子歪著頭拉椅子坐下時,心裡恍然。
「就這樣。」男聲說。
塚田以有貴子和久美子為模特兒所描繪的「兩個夏娃」,通過了第一和第二次預選。塚田的心中有「搞不好是……」的想法,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沒那種必要。幹吧!對現在的我們來說,十萬圓是一筆大數目。」
信忍回過頭去。
這時,她的朋友津田紀子踏入冰果店。
目送塚田和-圖-書匆匆走開之後,久美子說:「好極啦!」
店內很擁擠。當然,客人幾乎全是女孩子。
久美子跳起來。「成功啦!」
「嗯……」跟想回頭的強烈誘惑戰鬥著,也是一種快|感。
八點半——八點四十分。
「哦。我也希望被招待。」
「可是……」有貴子遲疑著。「——對呀。那就去一趟好了。」
「對呀。」有貴子不知怎地有點置身於度外的跡象。「來,收拾吧。」
「評選會從傍晚六時開始。八點鐘決定當選作品,然後開派對。那段時間,你沒甚麼特別任務吧?」
當時澤本很氣憤地說:「他用怪異的眼光看你。」
「喂——不行!會灼傷的。」祥子笑著推開他。「哎,對不起,可以幫我買一瓶酒回來嗎?」
久美子故意開心地談起學校發生的事、朋友之間的事。然後,她的眼睛不知不覺地望向時鐘。
「——甚麼事?」
「禮拜天,有『亞當與夏娃』的比賽。你知道吧?」
「因為……已經接受了嘛。」女的說,而男的張口想說甚麼,結果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偷甚麼?」
以前有一次,在某企業的派對上演奏時,其中一名來賓對祥子拉的小提琴聽得入了神,甚至跑到她身邊來。派對之後,從主辦者那裡領酬勞時,她才知道那個人是野上益一郎。
「嗯……」澤本似乎有點後悔。「我明白。不過——單是那樣做就有十萬圓?不是很不合理嗎?」
「後面的位子?」紀子好奇地問。「後面沒有人呀。」
可是,有貴子似乎若有所思似的,沉默地面向洗碗槽。
「嗄?」
「老公……」
「我是不想的。只要你開路有方的話,誰也不會受傷的。」
久美子希望有朝一日,好日子會降臨在塚田家。名譽、金錢都不重要。她知道,父親最開心的是他的作品被人承認……
「好失禮呀!我——」
「嗯……聽說是在我家的畫室舉行的。」
「上次謝謝啦。」「神奇貓」說。「我只拿走現金。託你不hetubook.com.com說出去的福,他們甚至沒察覺失竊了。」
「有沒有咖啡豆?家裡的大概已經舊了。好,我順便買些新鮮的回來好了。」
塚田站起來。
「不……」
「OK。算是我送你的禮物。」澤本心情轉好,興沖沖地出去了。
「不是啦。你知道的。」祥子有點生氣。
「那個保密。絕對不會給你麻煩就是了。」
「怎樣做?」
「去嘛!爸爸的作品可能當選哦!」
「紀子,在我後面的位子上,是不是有個男人?」
「還有機會的嘛。」久美子說。
愉快的聲音——慢著!這聲音,搞不好是——
「答對了!」男人很愉快地說。「不要回頭。懂嗎?」
「——老公,要不要添飯?」
「因為我們家對那種事實在糊裡糊塗。」
「沒問題。八點鐘發佈當選作品時,會有通知新聞界甚麼的擾攘起來。到時假如你一個人打開後門出去的話,不會引人注意的。」
「好。」塚田說。「爸爸為你泡好喝的咖啡。」
「不要勉強自己吃哦。」
「成功啦。成為最終候選的五份中的一份。」
八點多了——塚田不願意看時鐘,所以故意選擇坐在跟平時不同方向的位子上。
這不是最終評選。不過,最終評選時只選出五、六份作品,事實上在這個階段的作品差不多都已決定了。
祥子是么女,性格自在,從來不擔心將來的事,以「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想法過日子。
「好習慣。」小偷笑了。「你也沒捱罵吧?」
儘管到了做大學生時,信忍自己可能會變「酒豪」……
「你的身體卻如此勻稱呀。」澤本站起來,從後面抱住站在廚房的祥子。
然後笑一笑,說:「對不起,讓你們操心了——我已經放棄了。人要面對現實的事,真難啊!」
「怎麼啦?生氣了?抱歉啦。不過,今天真的是忘了拿東西嘛。」
——廿六歲的水上祥子,音樂大學畢業,目前是自由身的小提琴家。偶爾出席交響樂團的臨時演出,但酬勞不多,負擔這幢和_圖_書公寓的租金也不容易。
久美子開始收拾桌面的時候,電話作響。
「不要回頭。你一回頭我就出去。」
無意之間,用眼角瞧見一名男客走進來,在跟信忍背對背的位子坐下。單獨一名男客的情形很少有。而且,他向女侍應點的是「巧克力芭菲」!
祥子遲疑地說:「假如你真的不願意的話,我就拒絕好了……」
塚田又脫掉鞋子走進來。
祥子舒一口氣——這人有些地方像小孩子,一點點事情就能使他心情改變……
「不,很好吃。再來一碗吧。」塚田把飯碗遞給妻子。
「紀子……」
「嗯……禮拜天,最終評選。在野上益一郎住家的畫室裡。」塚田終於笑逐顏開。「託你們的福啊。」
「唷。那要穿甚麼去?」
空的椅子。然後桌子上,只擺著一個不知幾時吃完了巧克力芭菲的空容器。
「那麼,我也有被邀請?」久美子雙眼發亮。
放學後的傍晚,跟朋友約好在冰果室碰面的野上信忍在發牢騷。
「他對你有興趣。那是肯定的。」
塚田慢吞吞地把話筒放回去,倏地往玄關走去,然後回頭說:
有貴子從錢包取出一張萬圓鈔票交給塚田,塚田抓起一件薄外套,走向玄關。
「好哇。」
「沒關係呀。」有貴子有意打岔久美子的說話。「快坐下來。趁熱吃下吧。」
澤本比較神經質,愛操心。
——兩人暫時沉默。
「嗯……就是這樣。」塚田自己難為情起來。「那麼,我去買咖啡豆了。」
「到底幾時才來嘛。」信忍又在嘀咕時——
「察覺了吧。」
「但是……」儘管是信忍,叫她為小偷開路的事,畢竟令她躊躇。
久美子的臉泛起紅暈。
「抱歉!半路上發現忘了帶東西。」她的藉口每次都一樣。
沒有馬上答覆。
可是,祥子把兼職當工作,甚麼都肯彈奏,而澤本受到自尊心的煩擾,有身為鋼琴家的傲氣。祥子也很了解他的脾性,沒有勉強他做自己不喜歡的工作。
「忘了說。當天,我會被邀請到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