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島
２
「我叫片山晴美。」
聽了父親的話，祈子又想到「鬼魂」兩個字，慌忙吞一口唾液。
「——船到岸啦！」倉田喊。眾人這才回過神來，開始交談。
致 煤礦的伙伴們！
「誰的惡作劇？」他說。
所有人都沉默地注視那名老人。祈子察覺那不是十分友善的視線。
「她愛上了江川，離家出走，跟他在一起。說得俗一點，即是私奔。」
「瞧，你看嘛。」
她蹲身下去，撫摸貓兒的額頭。
「這張傳單上的名字——你記得嗎？」
「總之，過去看看好了。自從那邊封山以後，大家各散東西，根本無從知悉大家在做甚麼。若是大夥兒能聚在一起，不是也很愉快麼？」
「晚安。」這回傳來年輕女性的聲音。
對。看到父親的老友時，祈子也嚇一跳。幾年不見，在路上遇見了恐怕也認不出來。
「聽見啦。小聲點——給鄰居添麻煩啦。」
「——時間快到了。」晴美看看手錶說。仿如訊號似的，一隻白色的船來了。
「你瘦了很多。」
今晚，在煤礦幹活的伙伴們，請聚在一起開派對。
「嗯。一切恢復原狀，包括在那無人的軍艦島開派對的事，對她都易如反掌。」
「可是……」
「嗯。」
入夜以後，風變冷了許多，可是碼頭上洋溢著鬧哄哄的熱氣。
「噢……看起來好聰明的貓。」祈子說。
用打字機打出來的傳單。池永看了，懷疑自己的眼睛有問題。
「就是它。從前在這裡使用的船。」祈子不由得喊出來。「好懷念呀。」
你也務必參加！
「說的也是……不過，這個一定是甚麼惡作劇。」
m•ｈｅtｕｂｏｏk.coｍ.cｏm「女兒。家母在今年春天病逝了。」
「齊藤先生，你應該知道吧。這是怎麼回事？」站在甲板上吹海風的池永問。
「為甚麼？」
大家對那名青年的話含糊地點點頭，並沒有正面詢問：「你是誰？」
「——有人來了。」祈子從被窩裡坐起身說。
「——大家請上船吧。」他招呼著。「站在這裡太冷啦。」
站在眼前的是以前煤礦的伙伴。他看了池永一眼，說：
然後，島上的燈開始四處亮起。
「那個我也不曉得。」齊藤說。
「已經長得這麼大啦。」齊藤的身子向後仰了一下。「還是我縮水了。」
「嗯，是我帶來的。應該說是我們吧。」
那句話像冰一般沉入祈子的深處，使她遍體生寒……
大家忙著互相數算對方臉上的皺紋，以及彼此調侃對方變白又變稀的頭髮。
「今晚沒亮燈哪。」其中一個說。
池永跟個子同樣高大的伙伴互相握手。
「好怪的事。十年囉。」佐田說。「不過，島上亮燈確是事實。」
「——晚安。」祈子站起來。「你是這隻貓的……」
「哦，原來你不曉得呀。江川的老婆的事。」
「你老啦。」
「嗨，倉田。」
來人廿歲左右，眼瞳閃動著慧黠的光芒。
「唔，跑過來的。」池永也醒了。
池永回頭望望女兒。「並非不想去，只是——」
父女倆昨晚幾乎都沒闔上眼睛。
海上的島嶼突然燈火通明的事勾起他們的回憶，他們談起了往事。
「四十二。」
「好年輕哪——說回江川的老婆。她的娘家姓水口，在岡山那兒擁有幾座山，是大富豪。你曉得嗎？」齊藤說。
ｗｗｗ.hｅｔｕｂooｋ.ｃoｍ•ｃｏm他們不停地看著窗外的奇異光景。
「黑漆漆的，船怎樣靠岸？」晴美說。
「嗨，沼田！我還以為是誰哪。」
稍微離遠而站的祈子，突然聽見「喵」的叫聲，不由得嚇一跳。
一輛計程車停下，下車的是一位白髮老人。
「——是你女兒嗎？她在便利商店做事吧，我見過兩三次。愈長愈漂亮啦。」
老人來到船邊，這才發現大家的樣子，似乎嚇了一大跳。
「當然，她是準備跟江川組織家庭，永遠不回娘家的。江川死了，她也不想回家了。可是兩年前吧，水口家的當家年紀輕輕就死了。沒妻沒子又沒兄弟——結果，所有財產盡歸江川的未亡人。」
佐田應該比父親還小兩三歲，然而看上去已近六十。大概生活勞苦的關係。
「工作嘛。」片山說。他似乎有點在乎祈子的樣子，跟倉田兩個走到稍遠的地方談話去了。
大家開始上船時，一道車燈照過來，眾人回頭望。
壯觀的情景。宛若巨石般的島，被燈火點綴得五彩繽紛。
「江川哲也，不記得啦……」她側側頭。「也許有點印象。他以前常來我們家的，是不？」
兩人互相凝視一會，齊藤說：「我們都老啦。」
齊藤有點訝異地望著池永。
這時，那名負責安排船務的青年走過來。「片山！你來啦。」
池永本來沉著的臉，因見到許多令人緬懷的臉孔相繼出現而笑逐顏開。
參加的人，晚上七時正，在碼頭集合。
「我懂——對了。聽說你太太過世了。我後來才知道。抱歉。」
「你是來說這個的嗎？」
「嗯。跟那兩個人一起。」她回過頭去。「哥！在這裡。」
突然，黑暗之中，浮現出一和_圖_書個明亮的碼頭。
「那麼，你是池永悟先生的——」
「原來這樣。」
「可是……幹嘛到了今時今日……」
「他是東京警視廳的刑警。」
黎明時分的腳步聲，池永和祈子都聽得一清二楚。
「因為——江川已經死了。」
「哪兒來的貓咪？我沒在鎮上見過你耶。」
「是佐田那傢伙。」池永爬起身。「他來幹甚麼？」
聚集的男人們看到船影時，全都大叫起來。
「只是甚麼？你在意甚麼？」
池永穿上唯一的西裝和領帶，祈子也穿上最好看的洋裝。她長高了，裙子稍短，但也沒辦法。
站在父親身後的祈子，只覺心痛。
「一樣的東西？」
不久，天色逐漸泛魚肚白，兩父女才上床就寢。
「一定是為了那件事。」
大家又魚貫著上船。片山等人當然也一起上了船。
「還有十分鐘左右，船就來了。」
「那個不重要……昨晚，看到了沒？」
身為工會委員長的父親，經常被這個人以兇巴巴的態度叱責。不過，那已是十年以前的事了，如今雙方都滿頭鶴髮。
又一把招呼的聲音飛來。
「喂，你是來說閒話的嗎？你也跟我一樣，五十步笑一百步啦。」
「江川的太太？我認識她呀。她跟我老婆感情很要好。」
「不。」池永瞪大了眼。「說起來，她有點不食人間煙火，是個很安靜的女子。」
對。封山的時候，池永是煤礦工會的委員長。其中一名副委員長是江川，他經常來找池永談話，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好意外。」池永說。「是所長。」
「好美啊。他們保養得真好。」祈子的眼角濕了。
「噢，我們也有。」祈子撿起那張掉在玄關角落的紙。
「我還以為發生甚麼異變。想問和_圖_書以前的伙伴，但都聯絡不上。想到跑來找你比較近些，所以就來了。」
「你們也是去那個島的？」
「——我哥哥片山義太郎。他是石津。」晴美為她介紹。「還有，牠是福爾摩斯。」
「別提啦！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祈子臉都紅了，眾人大笑。
「沒甚麼。她住院時間很短，也不怎麼痛苦就是了。」池永的聲音沉下來。「才半年而已。」
「要你特地從東京趕來，真過意不去。」
「嘩，好棒！」祈子禁不住大叫。
祈子吃了一驚，但甚麼也沒說。
祈子也在睡衣上面加一件毛衣，跟在父親後面。
令人懷念的軍艦島，亮起燈來啦。
「不。今早我起來時，在玄關裡找到這個……」佐田攤開一張傳單似的紙張。
池永露出一臉為難。
我們有船把你們送到島上。
「十年，好像五十年那麼久了。」池永答。「——這是小女。」
祈子默默地行個禮。
「江川已經死了。」
船開動時，因海面浪大，船身往上下顛簸搖擺。
「——馬上就到島上了。」倉田說。
池永打開玄關的門。「怎麼啦？」
「真的亮燈了麼？」
玄關傳來喊聲。「池永！醒來了沒？池永！」
島，像一座山般聳立在眼前。
「他呀……其實去到島上就知道了，現在可別告訴別人哦。」
晴美一把抱起三色|貓。
倉田向著船揮手，船技巧地靠岸。
「——池永！」
「島上的燈火？當然。」
原任工會副委員長
「咦……」
「喂，佐田！」池永喊住他，但佐田已跑遠了。
他把傳單摺成小塊。
「三年前，我的胃有病和_圖_書。」齊藤伸手按住肚子一帶。「來，上船去吧。」
「池永！你好嗎？」
「我嗎？我也知道得不多。只知道這個計劃是江川設計的。」
——池永呆然注視那張傳單片刻。
「是的。江川是個頭腦精明的人……」池永點點頭。「不過，這傳單不可能是他寫的。」
「所長。」池永說。「好久不見。」
所有人都啞然望著眼前的立體畫。
「——片山先生是做哪一行的？」祈子問晴美。
「哦……」
「四十……二、三？」
有隻毛色很美麗的三色|貓蹲坐在腳畔。祈子微笑。
「到底是甚麼？」池永問。
「即使是惡作劇，欺騙我們，誰得益處呢？」佐田笑說。「去吧——七點之前，我來接你。」
「爸爸……」祈子說。「為何不想去？我想看看那個島變成甚麼樣子了。」
「那麼，她現在是富家太太囉？於是把這隻船……」
「別擔心。」倉田咧嘴一笑。「對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我們的。而且——」
他用大大的手去摟祈子的肩一下。
對著十幾名聚集在碼頭的人說話的，是個三十不到的青年，穿著上等西裝，怎麼看都不像是在「軍艦島」做過事的人。
期待重逢的一刻！
江川哲也
「嗨，是池永君嗎？我是齊藤良一。」
池永向祈子招招手。「牽住手哦。每次當船搖動時你都會哭的。」
一名身材高瘦、溜肩的青年，還有一名體型高大的年輕人。
「我是池永祈子。」
愛貓的祈子，只要見過一次，通常都會記得。尤其是如此漂亮的貓，她沒可能會忘記。
齊藤良一……祈子也記得他。他是島上煤礦公司的負責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