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邀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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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住過好幾次。聽說這次準備結束營業了。」
相原並沒有為中途退出的事頻頻作不必要的道歉。大家都是一流的生意人,彼此知道忙碌是怎麼回事。
派對在三十分鐘之後結束。
「待會出甜點——現在出著了。」
「休息一下就沒事的。」弓子打量丈夫的臉。「哎,老公——」
相原察覺弓子站在那裡,不知何故悚然一驚。
「我想十點鐘到公司。八點半左右叫醒我吧!」
「待會用紅茶咖啡款待吧!」
「那就回到大廳去——」
弓子突然有不祥的預感,但仍走去廚房接電話。
「哦,我忘了告訴你。」相原笑了。
「到大廳去吧!」
「老公……」
「好。我馬上到。抱歉哦。」
她看到丈夫同樣的穿著晨袍坐在沙發上。好像攤開信件之類的東西在讀著。
「甚麼事?」
弓子慌忙從床上下來。
「睡吧!——這封信由你存放如何?」
「我知道。」相原點點頭,不悅的表情。
不管怎麼年輕都好,終究是堂堂社長夫人。縱使剛剛當上三個月,立場並無改變。
真窩囊!必須振作才是。
弓子來不及生氣,而是困惑並受驚——
「但我忘了問你幾點起床呀。」
法國男子慌忙鬆開弓子,口中嘀嘀咕咕地說著甚麼,急急走向大廳去了。
那是決定性的差異。相原和弓子的年齡有二十年的大差異……
今年年底到新年期間,能不能休息一陣子?她想兩個人躲在某個寧靜的山中好好休憩……
「怎麼可能!」
「唔,睡醒的時候。」
弓子說了一句口是心非的話,掛了線。根本不是m.hetubook.com.com沒關係。
「不,已經三十三了。」
難道已經天亮了不成?她嚇一跳,望望裝嵌在床頭櫃上的電子時鐘。
窺望一下大廳,發現客人三五成群的分組交談得正盡興。弓子飛快地望一眼廚房方面,穿過走廊,走進裡邊的臥室去了。
「我以為你才二十哪。」對方瞪圓著眼。
「老公……」
應該可以說是「社交疲累」吧!她本來就是認生的人,最怕跟不相識的人打交道。
「沒關係。」
「我叫她們明天才來收拾。」
今天的來賓逗留相當的久。快到晚上十時了,派對好不容易到了尾聲。在一間接待賓客用的大廈招待所裡招呼二十名客人,畢竟不是容易的事。
弓子從獨身時代起,就以相原的祕書身分出席這種派對。即使不喜歡,但一想到是工作,累了也要出席。至於現在——她處於相原的「妻子」的立場。
那名女傭並不常來工作,但因習慣於接待外國人,所以幫了弓子很大的忙。無論是雞尾酒、餐飲的喜好、烤肉的做法之類,若是一一詢問的話,說不定早就跑掉了。
說完,相原一把抱起弓子。弓子慌忙說:
「我也『僅僅如此』好了。」
相原笑著摟住弓子的肩膀。
「以及通知說,最後一個星期,邀請長年熟客免費住宿云云。」
「膽敢那樣做,正顯示那位老先生的作風。」相原點點頭。「他一定是想作最好的一次款待吧!」
「但是——那就連明天的費用也必須付了。」
「失禮了。」傳來說話聲。
「太太。」另一名女傭過來喊她。「老www•hetubook•com.com爺的電話。」
男人笑的時候,被酒弄紅的臉上露出酒窩。大概三十多歲,說不定跟我同年,弓子想。
「遵命。」
送走客人,回到空蕩蕩的大廳時,弓子筋疲力竭地癱坐在沙發上。
「噢。」
相原站在走廊外面。
「不行!女傭們——」
「喂……沒甚麼重要。」
「謝謝。」
弓子對一名相當老練的女傭說。
雖然各種語言此起彼落,但基本上都在說英語。弓子學過英語會話,其實是否應該加入談話呢?那也是接待的禮儀……
「多浪費呀,那麼貴。」
「甜點怎麼處理?可以拿出去了嗎?」
「大概二十分鐘左右。大家怎麼樣?」
「回去了。」
這裡不是他們的寓所,而是接待賓客用的,從沒有留下來過夜。
「誰的信?」
洋人的動作和表情都很誇張,光是看已很開心。
「吃了一點……沒胃口。」
知道歸知道,弓子卻辦不到。她假裝忙著預備飲品和餐點,在廚房和大廳之間來回。
弓子把信拿過來看,然後還給丈夫。
「好哇。」弓子把信收進信封,放進自己的皮包。「明天幾點起床?」
弓子並不想吵醒丈夫。但她想起剛才忘了問明天幾點鐘叫他起床。
丈夫不在床上。被鋪猶有微溫。剛剛應該還在的。
腿上放著信封。有點粗魯地開封口的樣子。
「可以連本帶利賺回來的。」
「還要很久才到嗎?」
弓子懂一點法語,這樣說完時,對方似乎也鬆一口氣。
「僅僅如此而已。真
和圖書的甚麼也沒有——」
「是不是有麻煩?」弓子說。「情書是不?從前的女朋友寄來的。」
這個招待所是丈夫的公司產業,用來接待外國商人,有時當酒店來住宿,除了大廳比普通客廳寬敞之外,大致上跟一般的大廈外表沒有兩樣。
「趕不上潮流了吧!大概重新裝修又嫌麻煩之故。」相原說。「不過,那間酒店的菜味道很好,關掉實在可惜。」
相原把弓子抱去臥室。
弓子跟在丈夫後面,邊走邊想流淚,總算忍住了……
「膳食費一概不要。又說年尾休假期間,請攜眷一起來。」
「太太。」年輕的女傭過來喊她。
「呵呵,那真榮幸。」相原吻她一下。「年底很忙,若是排不出時間作遠遊,可能就到這個地方去了。」
「為甚麼?」
她再喊一聲,睜開眼睛看看。
弓子走近時,相原顯得有點遲疑。看起來有意敷衍的。
突然倦意像鉛一般襲來,甚至覺得可能從此爬不起來。
「嗄?」
「喂。一間相當古老而有格調的酒店。是名叫金倉正三郎的人經營的。他年紀已經很大了。」
「只要有夫人在,已經夠愉快啦。」
對方用法語口音說這句話,弓子覺得滑稽,不由失笑。
「是。」弓子回答。「那就晚一點睡都不要緊囉。」
「那個人寄來的?」
弓子閉著眼睛,在幽暗的臥室中輕喚。丈夫應該在床上才是。
「老公……」弓子這才醒覺到剛才自己被人討了便宜,頓時羞紅了臉。「我沒有——」
「今晚在這裡過夜吧!」
「唔,可以預備了,對不起哦。」
半夜一點多。由於臥室沒窗,不知道晝夜和_圖_書。
相原緊緊摟住妻子纖細的香肩,往臥室走去……
「對不起,我有點疲倦。」
可是,相原是個無論走到哪裡都躲不開電報啦國際電話的人。
「你很年輕。」對方慢慢說。
聽見丈夫故意嚴厲的說話方式,知道他並非真心生氣,弓子不由鬆一口氣。
當然是自己的丈夫了。
派對一開始上菜以後,丈夫就因公司有急事而趕了出去,還沒回來。弓子胃不舒服仍要招呼客人,又要盡量使大家愉快,當然焦慮不安了。
「無所謂,我喜歡古老的東西。」
「喂喂,老公嗎?」
「呃……我很累,休息了一下,然後……」
相原的語調變成忙碌生意人的口吻。
「金倉酒店?」弓子看到寄信人的名字。
令她在意的是丈夫的表情很嚴峻。不,也許應該說是陰沉更正確。那是很少見的神情。
「怎樣呢?我本來想和你去地中海旅行的。」
「豈不是虧蝕得很厲害?」
「外子馬上就回來。」
雖然覺得這樣做不太好,想想只是兩三分鐘就好……弓子終於坐在床邊,脫掉鞋子躺臥下來。
女傭是個吩咐甚麼就做甚麼的人,從來不自作判斷。弓子很煩躁,那種事何不自己去想嘛!她想這樣大聲說。但她沒有,實際上還露出微笑,討好地說:
「失禮了……」
「老公。」
霍地坐起身時,房門打開了,一名法國男子站在那裡注視弓子。
弓子噗哧而笑。相原也笑著催促她說:
「你會去嗎?」
「是嗎?因此才喜歡我的嗎?」
正要從臥室出去時,弓子冷不防被那男的用強壯的手一摟,飛快地一吻。
說起認生,若是七八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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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還情有可原,她三十三歲了,說出來笑壞人。不過,縱使成人之後,人類總有改變和不改變的部份存在。「當然囉。」
「來晚了,抱歉。」相原肇說:「路上大塞車。現在在車上打電話給你。」
「對我,哪裡都一樣——」弓子的頭靠在丈夫的肩上。「只要有你在的地方。」
「你有義務把剛才被吻補償給我哦。」
弓子站在大廳入口,環顧一下足有一百平方公尺大的房間——沒問題,一切順利。
彷彿忍不住打起盹來了。
說完,相原把弓子拋到大號床上、脫去上衣。
每次親熱之後,他都會在床上呼呼大睡。每次都是這樣。
當然,臥室也很寬大,擺了兩張雙人床。
「來函致謝?」
當她閉起眼睛時,有人坐在旁邊。
「我曉得。」
弓子下床,穿上晨袍。客人穿用的關係,寬大得幾乎拖曳地板。
起居室的燈亮著。弓子往走廊前進。
「回去了?」
「你醒啦。」他的表情立刻放柔。「不妨一覺睡到天亮嘛。」
當然,相原長得高大威猛,一點也看不出有五十四歲。不過,在丈夫面前時,弓子的確把自己當作是無依無靠的小孩子。
「這樣子身體撐不住啊。」
相原弓子累極了。
沒法子的事。這是性格使然,倘若自己站在相反的立場,必然也會接受指示,不敢自作主張。
義大利人很有朝氣,在大廳裡用男高音的聲量交談著。瑞士商人以「業務用」的笑臉跟所有人接觸。對了,還有專以夫人們為對象談笑風生的,乃是來自法國的男人。
「吃過東西沒?」相原問。
然而怎麼也不可能是白天的一點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