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背叛的綁架
第五章
他相當地慌張。
「沒問題!不必擔心!」
本來想說擔心妳啊!可是……
就像回學校似地,輕輕鬆鬆地說了一聲就快步走去。我一邊看著她的身影漸漸變小,消失在公園的裡頭,一邊詛咒派我這份工作的警政署長不得好死!
「我也沒看到。為甚麼妳在追他呢?」
「晚上的公園大都很危險的。」
「不得了了!」
我勉強地說:
「妳知道?」
還剩下五公尺的時候,槍聲劃破了黑暗。
「好像是……」
「為甚麼會這樣子呢?!」
「這裡開始我一個人走吧!」
蓋著白布的擔架被抬了出來,夕子走近第一個擔架旁邊,掀開白布。在新田雅子十四歲的臉上,有著安靜、落寞的神情。
我和夕子走出戶外。外頭停放著救護車,正要把遺體搬到車上。
我和她及刑警三人盡全力地在夜色中奔馳。一會兒工夫,就遠遠看到小山屋了。
「很抱歉!我並沒想到西尾會把雅子藏在自己的家裡。當初我是想若告訴警方的話,雅子會有生命危險,所以就……」
我點點頭以應答。在這客廳內,除了我和新田之外,夕子也在,她坐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她臉上佈滿了苦惱之情。
「快!」
嘔心瀝血的自白。
「等一下!」夕子尖銳地喊了一聲,「是小山屋喔!我聽雅子說過一次。」
新田的談話暫告一段落。西尾的屍體及那枝南部式手槍已被同事抬走拿出去了。西尾家的客廳雖然仍是那時候我和他談話的一樣,可是人事已非。
街燈疏疏落落的佇立在黑暗中,不久就在黑幕中看到一點明亮,那就是指定的北池公園了。
「每月的付款夾在書內,對吧?」
「宇野組長!」
「是歹徒嗎?」
「不是嗎?」
當話題結束時,新田似乎有點累了,自行回到自己的房間去。接下來就是輪到我接受集體攻擊了。我不得不承認這件事警方處理不當,有關新田過去殺人的事會再進行調查,可是時效已經過了,應該沒有法律上的責任了。至於這次的事件,是否是屬於正當防衛,或是防衛過當,這要等法官來裁定,我無法下定論。
接著再一聲——又一聲。
「你為甚麼到公園來了?」
我將袋子交給她。
「不要生氣嘛!雖然你一生氣就很可愛。」
站在新田家門前等我的刑警,一見到我的身影就叫著跑了過來。
令人難以置信的情景——靠近陽台的玻璃窗附近,西尾倒在那兒,腹部流著血,空洞的眼睛瞪著天花板,一看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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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他已經死了。旁邊有手槍——那枝南部式的手槍。新田跪在房子的中央。左手受傷了,肩膀因為劇烈呼吸而上下起伏著,可是他的眼神比起西尾更是沒有生氣。他沒注意到我們已經來了。當她依偎在我胸膛時,親暱的叫著我。
「啊!那個,被綁架的女孩子來了電話……」
我抱著嬌小、柔軟的她,透過那冷濕的衣服,仍感覺出她那年輕的溫暖。
她左思右想地,「我把紙袋放在垃圾箱後,正要離開時,聽到後面叢林中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我吃驚地『啊!』了一聲,冷不防地那個男人就跑了出來逃掉了。那我也就不顧三七二十一地追啦!」
「啊?」
她沉默地搖頭。我嘆了一口氣。不能去!只是放錢而已,沒有危險的,而且即使叫女警官去也沒用的,歹徒認識我的。你不要忘了恐嚇信是從裡面放進去的喔!——我是感情用事,她卻和我相反——非常冷靜。
「甚麼話嘛!這樣子就感冒,笑話!」
「這個房子也是我買給他的。」
我嘆了一口氣。
「虧你們還是刑警!」
隔天的報紙、電視新聞之類的報導,都一致地同情新田的遭遇。這是當然的吧!在這當然之餘,對這次辦案的警察卻有著嚴厲的批評。
「再近一點嘛!」
新田兩手掩面。「比起雅子的生命,二千萬算甚麼!而……而……因為我自己的關係而演變成這樣……」
「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好冷喔!全身都濕透了當然冷啦。
凌晨時三十分。我將裝好的錢的紙袋夾在腋下,和夕子走出新田的宅邸,步在被指示的路上往北池公園去了。是個寒冷的霧夜。
「是……」
我心裡反抗著說即使發生事情也不至於像現在這麼慘呀!
「到底是怎麼了?」
正當她想說甚麼的時候,另外一副擔架抬了出來。正要從我們面前抬過的時候,一位女孩子從我們的旁邊衝了過去,跑到擔架旁邊,而且快速地掀開白布,叫著:
不尋常的叫聲。這時潮濕的衣服及濕漉漉的鞋子,從腦中一掃而光。
當我們繞到後面去時,看到了有光線的陽台。
「撞破它!」
「綁架像我這種人是拿不到一毛錢的。放心!」
喊完她就倒下去了,我們慌張地跑了過去。哭得精疲力盡昏了過去的人是新田家的女傭,井上町子!
夕子被男人追趕著。正如我所擔心的!兩人的人影在水銀燈的照射下,一長一短就像皮影www.hetubook.com.com戲似地,向我這邊跑來了。我要救她!可是我又發覺情勢不對。不是她被追,而是她在追人。
「說得也是。」
我做夢也沒想到,就在這時候,發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悲劇。
「那我走了!」
「可是,他沒錢的時候,會再來勒索吧!」
「是離這兒不遠的……」
「強人所難嘛!」
「有沒有看到臉?」
「那是——」
刑警繼續說:
「雅子?」夕子驚訝地出聲。
「說不定是流浪漢呢!」
新田環視這個房子,說:
「好寂寞!」
「甚麼時候發生的?」
新田無力地點頭。
「親愛的!」
「以後再宣佈,怎麼樣?」
救護車的救護人員把町子抬到西尾家中去急救。
「對不起。可是……真的不要緊。又不是很危險的事。」
「來不及啊!他一下子就跑出去了……我們著急地追出來時,他已經從後門跑向樹林去了,天色又暗,看不清他往哪個方向跑去了。」
好不容易從水池爬上來時,夕子擔心地看著我。
「十分鐘前!」
「我們回去吧!這麼一鬧,歹徒大概不會出現了。」
「——她喊他爸爸!」
我沉默不語,拿著要記錄的筆一動也沒動。
種種的想像在眼前一晃,我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了。
「會不會感冒了?」
「而且,最近受不景氣的影響,生意也不太理想,所以我曾對西尾說過付款能否延至三天之後再付。……西尾大概是認為我在計劃某些事情,而想在我這兒取得一筆巨款後就逃離這地方。」
實際上,他到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可是,後來我聽說警政署長這一天害了一場感冒呢!
「一定是那家沒錯。我記得雅子叫它小山屋的。」
「只有新田先生一個人知道,所以他跑了出去。說不定現在正和歹徒打鬥呢!」
沒發覺我們是人之常情。在他手中,抱著我在照片中看過的那位少女。長髮垂落在地,兩手垂下,蒼白的臉上眼簾緊閉。在明亮色彩的罩衫上殘酷地湧著血——她已經死了。
「唔。是西尾的女兒嗎?所以她身上的香味跟我在這兒聞到的味道當然一樣了……。會是綁架的幫兇嗎?」
說不定在這時候,就已經有人掐住她的喉嚨了。或者幾個男人已經把她綁起來了。
「就是那裡了!讓我拿袋子吧!」
「若是真的如此,我才不會被他欺負呢!」又笑著說:「若是被欺負了……」
她笑著說:
另外,警察還有一項過失,就是那位昏倒的女傭,井上町和-圖-書子——實際上是西尾的女兒,到新田家來臥底的。也算是綁架的共犯吧!
「若是被欺負的話……對了,為了向愛人表示貞操,我去跳水自殺好了。反正那兒剛好有水池嘛!」
「不要亂說話!」
「說得也是!……哈啾!」
「爸!啊——!爸——」
「一個人?為甚麼沒有阻止他呢?」
「算了,現在說這些也無濟於事。」
我回頭一問,夕子不見了。遠遠地看見她往新田家跑去。——又怎麼了?我搖搖頭,對她真是無可奈何!
新田將過去的殺人事件,以及這次的悲劇,鉅細無遺地,淡淡地述說著,而記者們個個聽得出神。
「小山屋?」
說完,她停住腳步,兩手圍上我的肩膀向我靠近。
「可是……看到可愛的女孩,說不定會興起邪念呢!」
我和刑警用盡力量往門上撞。幾乎要把肩胛骨撞碎了,門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那日記的一句話衝擊著胸膛。永井夕子又蓋上了白布後離開。
「窗子!」
突然嚇了一跳地說:「叫做西尾那個人,是新田先生的朋友!」
在這兩個角色爭論得最熱烈之際,我已走到了公園的入口處。繞了一會兒的小徑,馬上就看到那小池塘了。人行道環繞在池塘的四周,而那個板凳是在池塘的那一邊。事實上,也沒讓我悠閒眺望的時間。就在我看得到池塘的時候,我愣住了!
我生氣地罵著。
「換成是你,你能不自責嗎?」
「不要緊嗎?」
將一切辦妥之後,我離開了新田家。一路上思索著該安排自己往後的安身之計了!可是,那少女落寞的臉龐一直在我腦中盤旋不去。
新田的傷由救護人員幫他包紮好,不過他仍是一副蒼白的臉。在隔壁的內客廳放著雅子及西尾兩具屍體。
我對她說:
「你早就知道歹徒是西尾了嗎?」
我也想到了。「對啊!西尾的家是小山屋的造型呀!」
「不!」
「不要太自責。」
「說是趁兇手不注意逃了出來。現在在小山屋,快來救我……說到這裡就斷了。」
我夢囈著。
無神論者的夕子這時也責問著上帝。
「無意間嘛!」
「十分鐘!」
「不要緊!那傢伙呢?」
「妳覺得怎麼樣?」
「妳衣服會濕的。」
「當我聽到雅子喊救命時,我已經慌得六神無主了。那時候只有一個念頭,不去救她不行。一會兒就已穿過後面樹林來到那陽台了。西尾拿槍對著雅子。你知道雅子打電話來吧?言下之意,西尾已萌生殺意了。我就衝了進去。西尾向我射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一槍,不過只擦傷手腕。我就和他爭奪那手槍,爭得正激烈時,走火了一槍。之後,我和他扭成一團,當槍口對著西尾的腹部時,我扣了扳機,西尾也就倒了。那時我對自己說:『結束了!』
經過了三十分鐘的爭論,我屈服了。
「我轉頭要對雅子說:『我們得救了,雅子!』結果,卻看到雅子倒在地上,血從胸上……不停地流著……。她是被走火一槍打倒的。我沒辦法相信她死了,即使是現在我仍然無法相信她已經死了呀!」
「我也不知道啊!」
「現在,其他的同事正在分頭搜查!」
「冷不冷?」
「大戰剛結束的時候,還是個很混亂的時代。我喝醉了酒在路上和相撞的男子打架,結果把對方殺死了。西尾是當場的目擊者。他雖然和我是在同一部隊,可是他是很狡猾詭詐的人,同袍都討厭他。那時西尾叫我逃。他說他有熱人和警察走得很近,可以把這件事掩蓋過去。那時已無主意的我也就相信他所說的話。西尾又說他也是有老婆的人,萬一被人家懷疑是他幹的時候,又不得不說實話,所以他叫我寫了一份證明,證明這個人是我殺的,也押了印。西尾對我保證,不到最後關頭他不會用這證明的。之後我們就離開了。至於那件事後來變成怎麼樣了,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當成平常的打架而沒再調查吧!時間一久,我也忘掉這件事了。——過去二十年,突然有一天,西尾到公司來找我。他邊說幫我找工作,邊拿出那張證明給我看。我那時候馬上就知道他在恐嚇我!可是,不管怎麼說,那個殺人的時效已經過了,在法律上我不需要擔負任何刑事責任。我只要拒絕他,趕他走就可以了。……可是,在那時候,正和一些冀望我沒落的幹部之間有著厲害的對立,而且我也想踏入政治界。我在軍隊的時候,曾提到想要進入政界,西尾也知道這件事。對想成為政治家的人來說,有過殺人的污點仍然是個致命傷。——於是我付錢給他了,而且叮嚀他只有這一次。可是,從那次之後,我一直付了十年。」
我說了無關的事。
陽台的玻璃窗是開著的。走到陽台前面時,被客廳的明亮眩暈了眼,也在那一剎那間,我們愣住了。當眼睛能適應那光線時,我們一動也無法動。
新聞記者、攝影記者把新田家擠得滿滿的,一絲絲空隙都沒有。新田強壓住內心的深慟,面對著記者。
我兩手一張要阻撓向我跑來的男人。
「嗯!……我知道妳的感和圖書受。可是,這責任在我。是我的過失,該自責的人是我呀!」
「等一下!」
「神啊……」
好吧!我決然地向公園走去了。在我身體中扮演著冷靜沉著的警官身份,皺著眉頭說不行,這不是警官該做的,若是歹徒發覺你是刑警時會成怎樣的局面呢?被綁架的女孩會有生命危險吧!你是個優秀的警官,不該為私情所左右的。
在最後一聲槍聲的餘音還沒有結束前,我們到了大門。可是門打不開。
「早點說不就沒事了!」
「新田也真是的,不說一聲就跑了出去。不知道小山屋在哪裡嗎?」
「沒關係。」
「怎麼了?」
不要說教了!在我身體中的另一個我頂了回去。我並不想當優秀的警官。若是永井夕子有了萬一,這一輩子我是不會原諒自己的。對我來說,那女孩是……重要的人啊!比任何事都更重要的女孩子啊!即使被革職,那又算得了甚麼呢!
「是的。他不想留下任何證據,所以不要支票。一個月付他三次,以書名為聯絡號碼,他則在我不在家的時候來拿書。我在書的封面再加一層封面,把錢夾在那裡面。」
我問說:「是哪裡?」
新田搖著頭說:「早點說清楚比較好。連過去的事,都……」
「不要緊吧?」
「西尾?」
「對呀!」
我擔心地問他:
「給你一帖治感冒的特效藥吧!」
「真是沒膽量的歹徒!」
「跑掉了。」
「岡本小姐也不曉得是哪裡。」
可是為了慎重起見,仍然等到一點二十分,看不半個人影,才拎著紙袋回家了。
來人是大個子型的,有著強壯的體格,似乎不把我放在眼裡,正中地跑了過來將我撞倒,就像被牛或馬撞倒似的,我往旁邊彈了出去,不偏不倚地掉進水池中。
「下次要跳進去時,記得要先投保人壽險!」
她拍拍額頭。
當我看不見她的蹤影時,有股衝動想去公園看看。她若真遇到了危險,現在從這裡趕過去來得及救她嗎?在這裡能聽到她的叫喊聲嗎?雖然商業廣告上曾說人的聲音可以傳達到多少公尺之外,若是被藏在叢林裡的歹徒突然地從背後蒙住口,那就喊救的時間都沒有了。
「可是,新田先生一聽到她這樣說就一個人跑了出去。」
「大概會吧!可是錢並不重要。」
「糟了!」
「不行,送我到這裡好了,我不是說不要緊嗎?請你放心地等我。現在是零點四十五分。」
「怎麼了?」
要解說這件綁架案件的詳細經過還真費時間,好不容易將記者打發掉時,已是天明時分了。